身边段长老适时出声,打破了有些低迷的气氛:“容潋应当同你提过,试炼台上你斩出的那一剑的由来。只是点苍剑早已失传,唯有此地或许还残留着它的剑气。”
“要想寻回点苍,唯一的途径就是亲自去看一看。我们为此曾做过无数次尝试,却始终没有结果――但这一次不一样。”段长老的目光落在了晏青棠身上,他长叹,“我们看见了希望。”
容潋抬手揉乱了晏青棠的发丝,面上带了丝疼惜:“阿棠……”
他的话还没说完,不讲武德的段长老忽然抬手将晏青棠推了下去,晏青棠没半点准备,骤然间便坠下高台。
容潋有些恼:“你――”
“你还不了解她?”段长老不听不听,理直气壮道,“你想想,若是叫她知道了如何去‘看’,她肯定跑的比兔子还快。”
容潋:“……”
他不得不承认,段长老说的很对,毕竟他这个弟子是一个因为练剑苦,就将自己是剑符双修的事瞒了八年的人。
他头痛扶额。
……
坠下去的那一瞬间,失重感扑面而来,晏青棠立刻召来长风,御风而下,落地的那刻,满目残剑忽然震动起来。
她大吃一惊。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着她,电光火石之间,晏青棠忽然明白了段长老的话。
“要想寻回点苍,唯一的途径就是亲自去看一看。”
――所以是要亲自被剑劈一遭啊!
晏青棠脸色大变,恨不得脚底抹油立刻溜走。
她这念头很强烈,但是来都来了。
晏青棠跑了两步又顿住,一边骂着自己这该死的责任心,一边抽出了手中的不知春。
山石嶙峋,剑意横生,即将死去的残剑也像它们的剑主那般,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扫向晏青棠这个“入侵者”。
她堪堪挡下十数道剑气,可面对四面八方的攻击还是左右支绌,防御符碎了一地,身上被刮出了数道血痕。
伤口处的剑意凝而不散,细小的剑气绞着血肉,疼的晏青棠面色泛白。
可剑气却不会因为她受伤而停歇,晏青棠只得咬牙,继续挥剑,不知被打飞了多少次,浑身鲜血淋漓。
她咬牙撑剑。
这里埋葬的是千万个弟子的剑,剑气纵横杂乱,有晏青棠熟悉的青山剑、太微揽月,还有更多她从未见过的剑招。
那不是青山宗所教习的剑法,剑招与剑招之间也毫无关联,也难怪长老们数次来此,却依旧一无所获。
因为他们根本分辨不出哪个才是点苍。
但晏青棠不一样。
她曾见过点苍一剑,切实感受过它的剑势,在寻剑这件事情上,她是最合适的人。
只是从这般繁杂的剑意中分辨出她想要的并非易事,晏青棠日复一日的疗伤,入禁地,日复一日的与这里的剑气搏斗。
青山剑一剑强过一剑,抵抗着汹涌而来的剑气,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青山剑变得越发融会贯通。
以往总是死板的按照剑招出剑,可现在,这七式青山剑仿若同她融为了一体一般,她出剑再不寻章法,却威力更巨大。
她每挥出一剑,青山便跟着她沉沉下压。
晏青棠愕然的看着自己这一剑之威,恍然间明白――
这才是真正的青山剑法。
生于青山,便是青山,从不为规则束缚的逍遥之剑。
她再次伤痕累累的被扶回苍南峰,路过的弟子看得心惊胆战。
“晏师姐这是去做什么了?怎么每日都伤的这般重?”
“听说是在寻剑?”
他这话说的旁人一头雾水,再去问,他却也说不出个具体门道来。
这些私语声被晏青棠抛至脑后,她重重地跌在地上,伤口痛的几乎麻木。
连亭拢起眉心,胸口中无端生出一股郁气,直冲喉头,他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滑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连亭想。
她不是很怕痛,还吃不得半点苦的娇气包吗。
可为什么这一次却任由自己被伤的鲜血淋漓也不肯后退呢。
他沉默的垂下眼,轻柔的将伤药敷在她的伤口上,终归还是忍不住开口:“明天不要去了。”
晏青棠瘫成一个“大”字,呲牙咧嘴的磕光了一瓶止痛丹,迷迷糊糊的已读乱回。
“好好好后天带你去吃烧鸡。”
连亭:“……”
嗯。
看来师姐是想吃烧鸡了。
这一日,青山宗的野鸡野鸭遭受了灭顶之灾,连亭接连烤糊了三只,才终于弄出来一只看着可以下口的。
他犹豫了片刻,撕下了一小块肉自己尝了尝,片刻后,又面无表情的吐了出来。
这青山宗有江云淮一个毒王就够了,连亭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凑这个热闹了。
烤糊几只鸡事小,毒死晏青棠那绝不可以!
他正欲将烧鸡丢掉,路过的段长老闻味赶来,看着连亭手中那只只有卖相的鸡瞬间开怀:“偷偷烧烤怎么*也不叫你长老?”
连亭:“……”
他想到段长老把晏青棠给踹下去的恶劣行径,于是默默收回了丢烧鸡的手:“这是我给师姐的。”
“你师姐现在不能吃太油腻的。”段长老嘿嘿一笑,“我帮她吃掉就行。”
尽管连亭“拼死抵抗”,但烧鸡还是到了段长老手里,段长老美滋滋的咬了一口,下一刻,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只可惜罪魁祸首连亭早已经脚底抹油逃得远远的,独留段长老一人在原地跳脚。
“呸呸呸!”他干呕,“这肉是馊了吗?”
……
……
晏青棠自是不知道自己昏迷时的小插曲,她再次站在了禁地之中,剑气如往常般绞杀而来。
多日来与这些残剑交手的经验让晏青棠下意识的踏起无踪步,身姿轻盈的跃起,熟练的躲避四面攻击。
日复一日的战斗之下,她能察觉到体内的那颗金丹愈发圆润内敛,直至某一刻,金丹化散,元婴初成。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小人,看起来就像是她的缩小版,耀武扬威的在她的灵府中乱逛,像是在视察领地一般。
可或许是她的灵府太过宽阔,元婴小人走了一半就累得吐舌头,半死不活的瘫在灵府里,翻了个身就睡了过去。
她甚至还依稀听见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晏青棠:“?”
什么鬼动静?
元婴也会打呼?
可她来不及思索这个世纪命题,头顶之上雷云便已凝聚。
雷云之下,青山震荡,惊动了大半弟子。
“这是……元婴劫雷?”穆珩瞪大了眼。
钟霄桐辨认了一下方向:“是禁地的位置――晏青棠又破境了。”
距离她上次破境才不过三个月吧?
钟霄桐和穆珩对视一眼,被刺激的热闹都不看了,气势汹汹的回到自己的洞府闭关。
不破元婴,绝不出关!
天劫之威浩浩荡荡,万里可传。
诸宗弟子遥遥观望着远处翻滚着的一线黑云。
“这又是谁破境了?”
“……好像是青山宗的方向!”
众人:“……”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提起“破境”两个字,众人心中皆不受控制的想起一个人。
而此刻,他们心目中的那个人正瘫在地上。
随着第三十六道劫雷的落下,晏青棠被劈的焦糊一片。她生无可恋的望天,视线里突然闯进了一张不修边幅的老脸。
特意赶过来看热闹的段长老上下打量了一下黑黢黢的晏青棠,见她气息平和沉稳并无不妥。
或许是之前长久压制境界的缘故,她体内灵力本就比一般人凝实,加之她破境并未借助外物,全是自己一步一脚印,故而这过于频繁的突破并未对她产生什么不利的影响。
段长老松了一口气,开始恶魔低语:“既入元婴,那日后万万不可再像从前那般懈怠,应当每日随晨昏钟而动,刻苦修行,练剑画符皆不可少。”
晏青棠:“?”
不如杀了她!
她垂死病中惊坐起,双腿页隽朔缁鹇值乃俣龋哪还有半分要死不死的模样。
段长老被她抛之身后,晏青棠一路疾行,刚出禁地便撞见了连亭,方才还跑的虎虎生风的她顿时腰也酸了腿也软了,扒拉着连亭转了个圈,一下子窜上了他的后背。
她催促道:“快走快走。”
语气急迫的像是见了鬼。
连亭:“……”
他不解其意,但脚下却是十分听话的背着晏青棠下山,撞见了容潋都来不及打招呼。
容潋茫然的看着自己这两个弟子冒冒失失的模样:“你们?”
晏青棠远远回头:“再见了师父――今晚我们就要远航――”
容潋:“?”
这蠢徒儿的脑子……是被雷劈坏了?
第40章 “谁家的门板上天了?”
容潋尚愣在原地的时候,连亭已经背着晏青棠一路火花带闪电的回到了苍南峰的住所,晏青棠麻利的从连亭身上跳下去,掐了数遍净尘诀,好歹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人,而不是黑煤球。
她开始疯狂的翻找东西,乱七八糟的死命往芥子戒里塞。
连亭:“?”
他看不懂晏青棠这是想干什么,又觉得干站在这里有点傻,可他也不想离开,绞尽脑汁的没话找话:“你学会点苍了?”
晏青棠百忙之中抽空回答:“反正学是学了。”
但学了和学会了那是两个概念。
晏青棠将自己的住所洗劫了一遍,有用没用的都带在了身上,收拾完转头就跑,跑了两步才发现自己丢了个人。
她立刻折返回来,拉住连亭的手:“你得跟我一起走。”
放他自己在宗门里,万一什么时候就魔性大发开始屠宗怎么办?
连亭愣愣的垂眸,盯着二人交握的手,他指尖颤了颤,极缓极缓的回握住她。
掌心中是属于她的温度,一路蔓延至心底,烫的他心尖发痒。
他发着愣,待回过神来时,就已经被晏青棠带着来到了任务堂。
这是青山宗发放宗门任务的地方,各地无法解决的事件也会送到这里,寻求援助,再由弟子领取任务牌下山,磨练自己的同时还能赚些灵石花。
青山宗弟子不许无故出宗,晏青棠只能选择曲线救国,打着做任务的名头,先溜下山再说。
她踏进堂中,仔细看过悬挂着的任务牌,准备选一个简单的任务,却未曾想道系统竟然出声。
【关键剧情点出现,请宿主立刻前往――云州城。】
系统话落的瞬间,她的目光也敲恰好落在了那块玉牌之上。
“云州城。”
晏青棠一怔。
原著中有这段剧情吗?
按理说,若真的是“关键剧情”,她多少也会留下一丝印象,就像她还记得“大比”的大致结局一样。
可这云州城,晏青棠翻遍记忆也没寻到蛛丝马迹。
她半是疑惑半是犹豫的取下那块玉牌,摩挲着牌头浅绿色的标记。
为保证宗门能在接到求援之时迅速的做出反应,各地向上求助时都会附上不同的颜色标注用以区分,就像是当初凡人村镇遭遇到小型兽潮的那次,标红的牌子递到青山宗的那一刻,容潋便半点也不敢耽误的下山。
而眼前这浅绿色的标识,代表着“难度极低,并不紧急”。
这和她一开始的打算正好契合,晏青棠想了想,便带着牌子去做了登记。
“劳驾。”
她和连亭当即就包袱款款的下了山,待段长老强行拉着容潋,带着他那惨无人道的训练计划来找晏青棠时,她的住所里早已人去楼空。
只余一本皱皱巴巴的剑谱摆在桌上。
封面上是容潋熟悉的笔迹。
“点苍剑谱”
她用满身的伤痕换回了失落的点苍剑,带它重新回到了人世间。
……
青山宗脚下的小镇中。
这里受青山宗庇佑,虽称“镇”,但十分繁荣欣盛,来往修士众多,晏青棠和连亭收起弟子令,褪去了天青色的宗服,混在其中毫不起眼。
二人并肩行在街道之上。
她今日换上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裳,衬得晏青棠肤如白玉,连亭还从未见过她穿这般晃眼的颜色,余光止不住地落在她身上。
他觉得自己此举甚为不妥,有些窘迫揪着衣角,又见天边西斜的阳光,不自在的搭话:“师姐若是累了,我们今夜便在此地休息一晚,明日在赶路也不迟。”
晏青棠没立刻回答,反倒是掏出那枚任务牌,神识探入其中,便看见了寥寥几行字。
“云州城中近有怪事频发,疑似邪祟作怪,惑乱人心。”
“盼望来援。”
落款未写,只盖了一枚城主印。
晏青棠微微蹙眉。
这封求援帖写的也太过潦草了些,连具体发生了何种“怪事”都未曾说明,晏青棠心中觉得甚是古怪,她敛眉思虑片刻,还是道:“到了云州城在休息也不迟。”
晏青棠还从未独自下过山过,连亭更是记忆全失,师姐弟二人东西南北全然不分,转了半天才在路边的小摊上买到了一张地图,又和摊主确认了一遍方向,便准备御剑过去。
她正要召出不知春,连亭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师姐。”在晏青棠微微错愕的目光中,连亭从芥子戒中掏出来一柄重剑,剑身比钟霄桐那柄还要宽厚,足够两个人并排而躺。
他耳尖染上一层薄红,声音低若蚊蝇,结巴道:“送,送你的。”
他记得那时在云舟上,师姐就很羡慕钟霄桐那柄重剑,故而才特地托时岁锻了它,就是不知道晏青棠现在还喜不喜欢。
连亭紧张的看着她。
晏青棠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语,却叫连亭记到现在,她吃惊的望着那柄巨剑,眼睛微微发亮,这副模样落在连亭眼中,他七上八下的心才算落了地,面上也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晏青棠喜滋滋的摸了剑身,又从芥子戒中拿出软垫子垫在上面,她掐起剑诀,遁光乍现,剑身拔地而起,搅碎了满天云彩。
路人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天空中投射出一片巨大的阴影,疑惑的抬头一望,随即大惊失色。
“谁家的门板上天了?”
不远处卖地图的摊主闻声,面色复杂。
“我是说,有没有可能,那是一柄剑?”
路人:“?”
这剑的宽度,比传闻中钟霄桐的那柄剑还要夸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