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母不知道求了哪路高人,终于把她从我身边弄走了,但是,没彻底解决。”
“我保留了一点儿她的记忆,就和失心疯了一样,非要找她……”
乔森回忆着就是两行泪。
那警长明明是善意提醒,他非得理解成对方不作为。
幸好他习惯性的窝囊,没当面跟人家顶嘴叫板。
那边乔森还在长吁短叹,这边洛温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怪不得那些报纸上,是贝丝在找你。”
乔森脸变得白青:“她在找我?”
布兰迪:“是《文艺周报》。”
乔森脸色瞬间由白转红,吐了口气道:“那没事,这报纸又没人看。”
洛温反应两秒,意识到是那堆散在走廊里的废纸,赞同地点了点头。
*
精神病院一层,三人分头行动,绕着墙找了一圈门,最终全都铩羽而归。
“没门怎么走?”乔森又绝望道。
不仅没门,各堵墙上连扇窗户都没有,只有三层以上的走廊尽头,有扇能跳湖的窗。
直通食人鱼嘴边,一步到胃。
洛温也没办法,心道最坏的情况就是不走了,等我出去后帮你们风光大葬,纪念一下今晚着若有若无的友谊。
她温和地笑了笑:“事已至此,先去找乔斯·费舍尔吧。”死也要死个全乎的。
布兰迪在旁,轻轻挑了下眉。
一股悚意直冲乔森额头,他吞了口口水,也不敢再抱怨,唯唯诺诺道:“好。”
刚上了二层,三人便被同样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拦在了当场。
同一个人,三人的反应却大不相同。
洛温:“哦豁,熟人。”这是之前塞给她名片的那位。
布兰迪:“嗯。”
乔森大惊,脚尖一转差点要往一层跑:“她就是那个占卜师!”
布兰迪轻松拉住对方的衣领。
洛温眯眼看这位胆量为零的成年人:“……你说她是谁?”
乔森小声又快速道:“我不会认错的,这就是那个让我去住鬼楼的占卜师!”
洛温偏过头,忍住笑咳嗽了声。
记忆恢复,对公寓楼的称呼都成带恨意的那种了。
真是爱恨分明。
白大褂乐呵呵地抚了抚头发,“副业,占卜师只是我的副业。”
现阶段,只能当副业。
占卜师想要青史留名,就得活得越长越久越好。最好活个几百年,那时候就算她说对方上辈子是只青蛙,对方都得感谢她帮自己认祖归宗。
她现在太过于年轻,以至于只能哄哄傻子玩。
洛温摇头:“可惜了。”
白大褂:“嗯?”
洛温张口就来:“明明能力出众,却在精神病院里蹉跎岁月。”
白大褂嘴唇颤抖:“你……”
这人竟然如此懂她。
洛温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名片:“我一直保存着它。”
这话听着像她珍藏了数十年,很难不让人接个“为什么”,哪怕其实距离她拿到名片,就过了十几个小时。
白大褂情不自禁道:“为什么?”
洛温淡淡道:“因为它给我的感觉,和别的名片不一样。”
布兰迪:“……”
乔森张着嘴,看着洛温的人都快傻了,心说你这是在干嘛?
洛温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只云淡风轻地继续吹捧,尽管她根本没见过白大褂的占卜。
她用词质朴,却说得天花乱坠,偏偏又长了张不会说瞎话的脸,效果拔群。
白大褂被哄得非常开心,咧嘴道:“想要我为你占卜吗?只要十五美分。”
她已经完全忘记这次来是要阻挠他们离开了。
乔森怒道:“你上次收了我快五十倍的价格!”
白大褂皱眉:“怎么?”
洛温心说你倒是算得快。
她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再多一倍的钞票:“什么样的质量,配什么样的价格。”
白大褂……
白大褂彻底心花怒放了。
白大褂闭着眼,神神叨叨地原地转了几圈,又左嗅嗅右嗅嗅,一会儿睁开眼两眼翻白,一会儿嘴里呢喃着什么叽里呱啦听不懂的鬼话。
“我看见了两座庄园……”白大褂说。
两座?
“这地方还有别的庄园?”洛温问布兰迪道。
“嗯,还有几座。”布兰迪垂头,轻声解释道,“不过莱布德庄园离镇中心最近,有地理优势。”
白大褂继续道:“荒芜,了无人烟。”
“热闹,人声喧闹。”
洛温眼神一亮:“这是预言吧。”
布兰迪:“怎么说?”
“这不就是预示我们庄园以后的发展道路?”洛温感慨道,“我还以为她会说什么奇怪的内容……现在看来,她还是知道怎么讨好顾客的。”
白大褂又吧啦吧啦说了一通长得惊人的句子,似乎混杂了各个国家的语言,几乎没人能捕捉到里面的意思。
洛温背诵了一小段,在白大褂清醒后给对方复述了一遍,“什么意思?”
白大褂脸色隐隐地没那么好看:“……不知道。”
洛温耸耸肩,也没再追究。
毕竟前面的预言,她还是蛮喜欢的。
她上前,握住白大褂的手,不懂声色地又塞给对方几张钞票,轻声道:“简直太精彩绝伦了,以后也能请你到庄园里为我们占卜吗?”
白大褂攥着钱,只感到一阵头晕眼花。
这比她在这儿无所事事工作一个季度的工资都要高……
这让人怎么拒绝?
是个人都没法拒绝。
对了,她来这儿是要干什么的来着?
白大褂晕乎乎地想,好像是把这些人变成病号来的?
这念头刚闪进她的脑海里,就被一卷金光灿灿的钱赶了出去。
……连滚带爬地被赶了出去。
“当然可以。”白大褂笑得热乎乎的。
“那,你能顺便送我们离开么?”洛温耐心抛出最后一句,语气仍旧淡淡的。
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白大褂当即答应:“可以。”
洛温背后的乔森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让这人改了主意。
“不过我只能把你们送回那家公寓楼里。”白大褂说。
“可以啊。我的车就在楼下停着。”洛温弯下眼睫微笑道,“你去哪儿,我和布兰迪送你。”
白大褂摆手:“没事,我不走,正好先去办理离职手续。”
乔森:“……”
洛温:“……”
眼见着事情要尘埃落定,洛温突然想起某个还在吟诵艺术的大作者,“还有位朋友,乔斯·费舍尔,在楼上念书呢……”
白大褂当即变了脸色,“他不行。”
“嗯?”洛温抬眉道,“他是我们的朋友……”
白大褂眉头紧皱,表情真切带了恨意:“那天我坐在咖啡厅里好好的,他跟我离得近,突然就开始念自己的小说……”
布兰迪低声道:“可以理解。”
话已至此,再说就不礼貌了。
这种精神创伤确实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洛温见着劝说无果,再说对方可能翻脸不认人,也就打了个哈哈将这事挑了过去。
又闲客套了几个来回,白大褂终于露出一个写着“再见”的笑容,扬起手,打了个响指。
像来时一样,电闪雷鸣。
尽管没有门窗,三人还是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风雨在耳边飘摇的滋味。
几分钟后,再睁眼,他们集体回了凶案现场公寓楼,三颗头全都晕晕沉沉,不大清醒。
乔森扶着脑袋:“总之,太感谢你们了……”
洛温揉了揉眉心,“我们是莱布德庄园的,知道你经济困难,救命的报酬你酌情给。”
乔森:“……等等?”
这跟他想的似乎不大一样。
洛温停在原地又缓了几秒,觉得恢复了大半后,迈步就往外走,“布兰迪,快走。”
布兰迪跟上,沉声道:“回庄园?”
洛温看了他一眼,极为疑惑不解:“当然是救人!”
那位乔斯不是他的朋友么?
布兰迪隐在公寓楼的阴影里,轻轻笑了下。
*
四楼窗边,乔斯·费舍尔抬头仰望月亮,眼角滑下两颗滚烫的泪水。
那草帽女孩听了她两页的内容,竟然就那么跳窗跑了。他追过去扒在窗边看,那小湖里似乎也没什么涟漪,不知道对方是死是活。
如果那位傻子乔森因此责怪他……
他只能为这位小女孩写本回忆录,让世人记住她的名字。
只不过……
可能得等下辈子了。
乔斯·费舍尔又回过头,望了眼走廊。
浩浩荡荡的病人队伍,以仿佛倒立行走的速度在朝他挪行。
他被追着已经走了一层楼,上堵下截,因为太过惊慌失措,甚至没想着躲回房间。
不过可能躲回房间,也只是谋杀和自杀的区别吧。
乔斯扯了扯自己的病号,摇头想道,毕竟自己已经恢复了神志,跟这帮行尸走肉不是一个境界的人了。
还有十五米的距离。
等他们到了,一定会把他推下去的。
英年早逝啊……
乔斯惶惶不安地向下望,食人鱼群似乎能感知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一只一只的轮番着跃出水面。
看它们的行动轨迹……
似乎还是个爱心形状。
乔斯:“……”世风日下,鱼都能这么欺负人了。
他叹口气,自己的作品还没老少皆知,发扬光大……
竟然天妒英才!
乔斯·费舍尔正多愁善感时,就听见“砰”地一声,像什么钢铁碰撞的声音。
“……”什么鬼动静,这么破坏气氛。
他探出大半个身子,极力地往外瞅。
黑夜里,在他的视觉死角内,一辆钴蓝色的跑车正玩命似的撞着精神病院大铁门。
才撞了两下,铁门那边便大喝一声:“停!”
跑车丝毫不搭理,退后着便要继续撞。
“你撞得明白吗?我给你开门!”
跑车:“……”
洛温侧过头,“想必这位就是那名想炸医院的有志青年?”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布兰迪点点头,“确实有理想。”
另一侧,乔斯·费舍尔还在用力听着,差点就这么把自己听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摇晃的头被团毛绒绒的东西顶了回去,触感不大柔顺。
乔斯·费舍尔从地上爬起,惊喜道:“猫头鹰?”
猫头鹰高贵地扇着翅膀,转了转脑袋,已示回应。
乔斯·费舍尔两行热泪:“你是布兰迪派来救我的吗?”
猫头鹰:“对,待会我说跳,你就跳。”
乔斯·费舍尔:“……”
乔斯·费舍尔肃然起敬:“没想到与阁下几日未见,您已经练成了金刚不坏之喙,能撑得起我这种庞然大物……”
猫头鹰一挥翅膀:“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做个心理准备,不管下面是什么,尽管跳就是了。”
它想象了两秒,吞吐道:“可能会有点疼。”
“哪里有点疼?”
“哪里都有点疼。”
乔斯·费舍尔:“……”
他转身望了眼走廊,那群恶狼般的病号离他的距离所剩无几,眼见着再走几步,就能够着他了。
乔斯·费舍尔摸了摸藏在衣服里的笔记本和手稿,深吸一口气,不成功便成仁。
如果他真就这么死了,这两本小说也能落下个“早逝作家的旷世奇作”的名头。
“跳。”猫头鹰说。
乔斯·费舍尔眼睛一闭,头也不回地便跳了下去。
在这么几秒里,猫头鹰叼住正坠落的乔斯衣领,虽然没坚持多久,但仍旧减缓了些他下坠的速度。
楼下,布兰迪沉着脸握住方向盘,速度像疯了似的飞过那片湖,轮胎在水里激起一溜的浪花。
下坠的和前行的,两方在湖的中央正好碰上,
乔斯这么落在车上,人还正被疼得七荤八素,背上便又被猫头鹰精准打击地往下又砸了几分。
猫头鹰解释道:“为了防止你掉下车去。”
乔斯有气无力:“……”我谢谢你。
车在院子里划过一道潮湿的车痕后,停了下来。
几分钟后,乔斯·费舍尔被成功转移到车后座里,当即便昏倒了过去。
布兰迪回到驾驶座,就见洛温抱着一团病号服,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
“怎么了?”
洛温将病号服打开,里面是几只带了身上带满是土的死鱼,圆眼睛格外愤慨,仿佛死不瞑目。
“刚刚被车撞死的。”洛温说。
猫头鹰:“……”就离谱。
布兰迪“嗯”了声,目含期待:“艾伯特最拿手的便是鱼汤。”
猫头鹰:“……”你也离谱。
*
跑车连夜开到了镇里正规的骨科医院,挂了夜间急诊,就着天黑让乔斯·费舍尔住了院。
手术前,医生两眼黑眼圈,说伤势看着吓人,倒是不重,不过得住院几天,再观察观察。
乔斯·费舍尔想了想,问能直接回家吗?
医生还没开口,病床旁边的洛温就摇头道:“不能。”
“为什么?”
布兰迪在旁,用更冷酷的声音说:“你房子塌了,现在住不成。”
乔斯·费舍尔:“……”感觉身上的伤口更痛了呢。
离开医院后,洛温看着车窗外沉思。
庄园还有一半的距离,布兰迪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我们一定要把乔斯·费舍尔拉进庄园里住。”
“……”布兰迪瘫着脸,“是啊,房子都没了。”
“对,关键就是这个。”洛温神色凛然,“但我们不能收留,你懂吧?”
“嗯?”
“就是他得付房租。”
“……”
“噢,对了。”洛温从口袋里翻出个盒子,“这是给你的。”
布兰迪瞥了眼:“药?”
“嗯,治你的症状的。”洛温说。
毕竟是由她引起的不适,怎么着也得她负责。
布兰迪空出只手接过,垂眼淡淡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