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魂钢琴家:“……”
见鬼了。
见鬼的不止这一位。
第二天中午,长桌旁,乔斯·费舍尔抓着叉子,肉还没送到嘴边,手便又落了回去,只留了两排牙齿咀嚼空气。
“乔斯·费舍尔?”洛温提醒道。
对方木着脸,重复动作。
洛温只好又提醒了一次:“你变成素食主义者了?”
“什……么?”乔斯·费舍尔握着叉子,迟钝地回了声。
等反应过来他干了什么后,乔斯搓了搓脸,“抱歉。昨晚睡得不大好。”
其实不止昨晚,这几晚的噩梦恐怖程度全在成了倍的阴险增长,他几乎每晚都会全身是汗的醒来。
“心理医生晚上来。”洛温说,“专业的。”
乔斯·费舍尔虚弱道:“那太谢谢了。”
他余光中瞥到正默默吃饭的布兰迪,心中又是一个激灵。这位昨晚在梦里发现日记本里的内容后,把他的头拧下当插花用,血腥暴力之极。
苦中作乐的是,他当即便意识到这是个梦。
布兰迪的品味不会这么差。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半分乔斯·费舍尔梦境的恐怖,他醒来时脖子隐隐作痛,下来吃饭时,甚至不敢看一眼走廊上的空花瓶。
乔斯·费舍尔并不是坐以待毙的那种人,在第一次听见有声音说,要拿他的头做花瓶装饰品时,他就偷摸的摔碎过花瓶。
但……
这花瓶从土里顽强的扒了出来,第二天,又原原本本的复原在了走廊里。
乔斯·费舍尔:“……”
这之后,他再也没敢碰过那东西。
回过神来的乔斯·费舍尔举起叉子,终于吃上了这顿餐来的第一口饭,含糊道:“希望那位心理医生有用吧。”
洛温望着乔斯·费舍尔虚脱的脸,心下却道了句不好。
她移到布兰迪身边,悄悄道:“我记得,占卜师和乔斯·费舍尔关系挺紧张的?”
布兰迪也是一顿,“……嗯。”
两人悄咪咪的又说了会儿话,最终洛温抬头道:“乔斯·费舍尔。”
对方在狼吞虎咽中抬了一瞬的头。
“我们这样计划,”洛温说,“先让医生教导卡丽,再让卡丽疏导你,怎么样?”
如果乔斯觉得不行,那会谈还得蒙着头。
免得占卜师血溅当场。
“……”
乔斯想了想,点点头:“我没问题啊。”
和卡丽在一块时,他的各种不适都会得到很大程度的缓解,如果不是卡丽认为他太过缠人……
他才不会一直往楼下跑。
费腿,伤膝盖。
*
今日的天气是少有的晴朗暖日。
即使是以阴森著称的莱布德庄园,也有成片成片的光从落地窗外透了进来。
洛温斜躺在长沙发上,在这稍显温暖的天气里疲倦地眨着眼,昏昏欲睡。
她已经特地翻到了书里插图页最多的一章里,但任里面的伤口再色彩斑澜,也没能阻碍她的睡意。
劳累。
疲困。
挣扎了几分钟后,她的手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书没了力,也跟着向下坠。
《谋杀指南》没等和地面接触,书便被侧边沙发上伸出的某只手接住,轻轻放回了矮圆桌上。
乔斯·费舍尔目瞪口呆的看着,心说布兰迪这得是观察了洛温·格林多久,才能如此接的如此顺畅自然,无声无息。
沙发上躺着的人半睁着眼:“布兰迪,占卜师来的时候,叫我一下。”
“嗯。”布兰迪回答道。
好半响里,他一直维持着向洛温倾身的姿势,低垂着眼,沉默不语。
乔斯·费舍尔异常紧张。
他并不陌生这个状态下的布兰迪,对方在做什么大事之前的模样都是这样,一动不动后,行动迅猛。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和镇长对峙的那一幕。
布兰迪……
这是终于忍不住,决定痛下杀手了?
乔斯绝望地在心里琢磨,如果杀,能不能不要在他面前下手啊。
他想跑,又怕弄出什么动静,惹得这位不高兴。
毕竟……他似乎在听着什么?
良久后,布兰迪终于有了动静。
他轻轻地半跪在地,手犹豫了下,还是接近了熟睡中的洛温·格林。
这只手虚握着,只探出一节修长的食指,越靠近洛温便越缓慢,直到挪移到她的……
嘴唇上方。
他在空中停滞了或许有几十秒,似乎确认了某些事情,才迅速又安静地抽回了手。
乔斯·费舍尔人傻站在原地。
他这是在?
在——
在干什么?
他努力地想抓住这点怪异,各种可能在他大脑里滑来滑去,仿佛地板上几块淋了水的肥皂,无从下手。
隐约之间,他模糊地抓到一个念头:
难道,他这两天的思考方向有误?布兰迪其实——
布兰迪转头,正好和魂不守舍乔斯·费舍尔眼睛对上:“……”
乔斯·费舍尔摸摸鼻子:“那什么……不给她盖个毯子什么的么?”
这位一向穿着单薄,但就这么睡在这里,似乎容易受冻?
布兰迪沉默两秒,“不需要。”
“容易生病吧?”
“不会。”
乔斯·费舍尔:“……”
他的思考方向绝对没有问题。
这布兰迪对洛温·格林……不怀好心。
第34章 “也很可爱。”
布兰迪拟定的邀请信里, 实际上是明白写着乔斯·费舍尔姓名的。
占卜师西里尔一路兴致勃勃,还以为是洛温·格林有意向她投诚示好……
她奔着把这位旧仇人治得当场投湖去的,到地方一看, 才发现想投湖的另有其人。
她自己。
洛温默默喝了口冷茶。
西里尔:“……”
洛温放下空茶杯。
布兰迪默不作声地上前, 为她又倒了一杯。
西里尔:“……”
三人僵持了两三分钟,矮圆桌上的钞票也越叠越厚。
最后还是西里尔伸手投降:“可以。”
洛温立马点头:“合作愉快。”
“……”西里尔将钱收进口袋,抿了抿唇,道:“不过我不能保证教出来的效果啊。”
“卡丽没有退步的空间。”洛温说。
“……”
洛温笑了声:“乔斯·费舍尔在自己的房间里,你放心,他不会打扰你和卡丽的。”
西里尔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卡丽的房间在二楼的最尽头,门虚掩着, 留出条小缝来。
走廊不短, 但这位行动灵活的占卜师走得比拄拐的乔斯·费舍尔还要缓慢,仿佛前面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两人很耐心地也一步一步陪着走。
离卡丽的房间还有几码远,全程纠结脸的西里尔终于双手握拳转身,“我看还是算了……”
话音未落,她左边的房间传来了阵惨绝人寰的叫声, 连绵不绝地持续了有十几秒。
西里尔当场认出乔斯·费舍尔的声音,脸一下便有了光彩:“他症状这么严重?”
话是这样问,但听起来怎么都像句“快死了吗?我可以帮砍一刀”。
……相当热情。
洛温和布兰迪互望一眼,对发生的事情都是一知半解, 但两人很默契的,挡住了西里尔想推门的手。
这人要是进去……
镇上那家滞销的棺材铺今晚就能进帐一笔。
“发生什么了?”本虚掩的门被卡丽一把拉开, 她探头向外道, “乔斯·费舍尔又做噩梦了?”
洛温松了口气, 原来是做噩梦。
……做噩梦都这么大动静?
然而第一个回答卡丽的,却是一直想走的西里尔。她站在原地, 僵硬地摇了摇头,“不清楚。”
卡丽:“应该就是。”
“好的。”西里尔顺从点头,“如果没事的话……”
西里尔说话时,扶着门把手的老人一直盯着她,而后突然地拍了下掌心:“西里尔?!”
洛温退后一步,心说这两人果然认识。
另一位主人公低下头,含混的“嗯啊”了两声。
卡丽声音变得和蔼了些:“西里尔,你的老师身体还好吗?”
被问话人半死不活地点点头。
洛温挑眉:“不如两位进去叙旧?”
“抱歉,格林小姐,”卡丽这才转过头,手亲切地拉过西里尔,“她是我故友的学生,很久不见,遇见后实在太激动了。”
“人之常情。”洛温说。
几人说话时,乔斯·费舍尔的惨叫声再起,又是好一阵哀嚎。
西里尔抬起空着的手,揉了揉耳朵。
人在走廊里堆着总不是很体面,卡丽拉着人便要往房间里走,临进去前,又问了一嘴:“对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西里尔支支吾吾的,没敢回答。
布兰迪淡声道:“给你当老师。”
卡丽:“……”
西里尔表情扭曲了一瞬,紧接着各种词便往外蹦:“不不不,我和您是同行交流,医学研讨,行业进步……”
门关了。
紧闭的门旁边,几道无果的敲门声后,另一道门被“咔哒”一声,用钥匙拧开了。
乔斯·费舍尔大汗淋漓的倒在床边,身体蜷曲。
床单湿出个人型轮廓,被子被乱踢到地上,床头歪了,床脚斜了。整张床仿佛块被硬拼起来的的拼图,碎得乱七八糟。
糟蹋完一圈的乔斯·费舍尔本人对此毫无所知,脸上盖着只枕头,睡得很死。
他边嚎叫,边又挥着手,用力的捶打了下床边摇摇欲坠的台灯。
“啪唧。”
台灯也碎了。
“……”洛温用力闭了闭眼,睁开时人已经恢复了淡定:“记账上。”
布兰迪点点头,上前抽走了枕头。
底下人深深皱着眉,显然一副被梦魇缠身的模样。
洛温控制着自己不去想这糟心的房间环境,走到床边,在乔斯·费舍尔面前挥了挥:“他这是醒不来吗?”
“似乎?”
洛温的手还没放下去,皱着张脸的人便猛地下睁开眼,又以种惊慌失措到极点的速度往后退,抬着手:“你你你……”
莫名被指的洛温:“……?”
“你还活着?”
此话一出,洛温还没开口,布兰迪便冷声道:“对此,你有看法?”
“我……”乔斯·费舍尔闭眼冷静了几秒,抬起手便开始掐自己。
他掐的太过用力,瞬间被刺激的呕吐了两声:“原来不是梦……”
洛温心说原来是梦啊。
不过……
她挑挑眉:“你梦到我死了?”
“呃……”乔斯语塞了两秒,“要更恐怖一些。”
“你杀的?”洛温联想到此人之前的哀嚎,继续合理推测,“而后我死而复生,向你索命?”
“……”
后半句话……是个相当敏感的话题。
“只是个梦而已。”布兰迪制住还想继续联想的洛温,轻描淡写道,“不会有人死而复生的。”
洛温啧了声。
布兰迪,说你什么好……
站在你面前的,正是一位除了没有呼吸外,毫无破绽的尸体小姐,别称医学奇迹。
“没事别睡觉了。”布兰迪冷漠道。
乔斯·费舍尔:“……”
对,就是这张冷脸。
在他的梦里,布兰迪便是这个表情。
乔斯·费舍尔心一狠,背靠着墙,默默指了指布兰迪。
洛温:“嗯?”
“是他。”乔斯·费舍尔小声道。
“什么?”
“是布兰迪杀了你。”
满室沉默。
乔斯·费舍尔再接再厉道:“他甚至还想杀我灭口。”
“……”
布兰迪垂着眼,表情归于平静。
末了,他点点头,轻声道:“如果非做不可。”
乔斯的眼睛倏地下,睁得更大了。
洛温没听清,转头道:“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威胁了一句。”布兰迪如实相告。
乔斯·费舍尔:“……”还好还好,只是威胁。
他爬起身,开始收拾散乱的床铺。
其实他可以叫格蕾丝或是法兰克来,但鉴于在梦中的这两位也不是很友善,他还是决定自己动手。
天知道,他来这里,其实只是想找件东西罢了……
东西没找到,噩梦却一个比一个绵长连环……
乔斯·费舍尔甩了甩发酸的胳膊,苦闷着脸,决定这东西不找也罢。
他身后,响起道疑惑的声音:“费舍尔,你似乎比之前还要瘦些?”
“有吗?”他转过身,问道。
洛温确定的点了点头。
“黑眼圈也比之前要更深。”
乔斯·费舍尔苦着脸:“我不想睡觉了。”
昨晚他想撑着不睡,但最后还是晕了过去,今天浑浑噩噩了一天。下午到了床边,本只想躺下,但刚沾上枕头,人又昏了过去。
人到底为什么需要睡觉?
“我想到了一个人。”布兰迪说。
“我认识吗?”乔斯问。
“认识。”
布兰迪望了眼洛温,后者会意的扔出一个名字:“乔森·约翰。”
乔斯从来没忘记过这位和他名字相像的仁兄。
他“噢”了声,以示自己记得:“精神病院一别,已是数日,不知道他近况如何?”
“身体健康。”洛温说。
“睡眠良好。”布兰迪说。
洛温回想了下收到的感谢信,又补上一句,“文采斐然。”
乔斯:“……”
“之前我问过白大褂,”洛温说,“她并没有在精神病院里见到贝丝。她对那里绝对掌控,基本可以断定,贝丝不在精神病院。”
贝丝……
乔斯脸上闪过一丝幸福的红晕,他记得这个这个名字,是那个愿意听他讲故事的草帽女孩。
“她很真诚。”
他自然而然的忽视掉了贝丝跳窗逃跑的那一段记忆,或者说,他脑海里根本丢了这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