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花真是难受死了,好像有个电钻工人在钻她小腹,一下一下的,工人们又时不时在她小腹里猛踹。
她都恨不得把肚子剌下来扔了,感觉都比这样折磨她好受。
她疼到说不出来话,面对乔亦阳的问题,只能摆手。
但乔亦阳没能理解她摆手的意思。抬胳膊,碰了碰她的手。
青涩年纪,总是不肯捅破一层关系的少年少女,轻轻碰手,已经是暧昧到心尖发颤的肢体接触。
春风拂面,凉风也甜。
他心跳加快,可是却没停。
乔亦阳攥住她发白的指尖:“怎么这么凉?”
姨妈疼就是好一阵坏一阵,熬过了最疼的那阵,黎花有了一点力气。
“乔亦阳。”黎花叫他,语气里带着“你怎么连这都看不出来”的无奈。
她趴了太久,长时间弓着背有点喘不上来气,一边叫他名字,一边直起腰,但是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后背靠着椅子整个人向后仰。
柔软的马尾辫跟随地心引力垂到座椅后,肚子又隐约有要疼起来的趋势,她来不及想措辞,直说:“我姨妈来了。”
乔亦阳没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个,回头看了眼只有同学的走廊,问:“哪呢?”
黎花:“……”
他不是有姐姐吗?怎么会不知道这个。
这真不怪乔亦阳。
乔雨平时在他面前很豪放,月经就说月经,从不用姨妈或者亲戚之类的词。
所以他并不知道姨妈的指代。
肚子果然又疼起来了,黎花预感又要没劲,有气无力地跟他说:“帮我叫下老娄。”
老娄是班主任,这要是叫其他班别人去,她得考虑考虑,但既然对方是乔亦阳,她就没什么好想的。
毕竟是整个办公室的大红人。
“行。”乔亦阳松开她手,站起来拍了拍她头顶,“你乖乖的。”
黎花:“……”
他怎么今天,忽然对她这么亲密。
忽然就逾距了。
难道是,拿了她的准考证以后,看了几个晚上她的一寸照片,就无法自拔地发了疯似的爱上了她?
黎花红着脸,拨了拨被他拍乱的头发。
疼到冰凉的身子竟然热了起来。
这时后排有人说话,问她:“你俩在一起了?”
黎花讶异回头,意外地发现许晨光竟然也在班里。
所以,刚才,她都看见了?
黎花脸更红。
……好羞耻。
她忽略她的问题,另外问道:“你怎么没去上体育课?”
许晨光把放在桌洞里的手拿出来,摇了摇手机:“跟我老公聊天呢,不想去,你是不是等会儿得开假条?”
“肯定啊。”
话音刚落,老娄抱着一沓子书本进班。
她的目光在黎花和许晨光两人身上游离几圈后,停在黎淼身上,声音温和:“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黎花白着脸点头。
老娄从怀里抱着的一堆书本里拿出一张白纸,随便找了张空椅子坐,给她写了张不上体育课的假条。
体育老师事多,要求学生不上课必须得有假条,老师家长的都行,这也是她让乔亦阳叫老师过来的原因。
写完,她把假条黎花桌上,也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等转过头跟跟许晨光说话,语气就凌厉多了:“你赶紧上体育课去!”
许晨光把袖子放下来,手缩进袖子里,用长袖遮住手机,看也不看老娄一眼,吊儿郎当地出去。
她出去后,老娄问:“你俩又玩一起去了?”
黎花食指在假条上画圈圈,摇头。
老娄语气嫌弃:“别跟她玩,她这辈子算完了。”
黎花抿唇,没吭声。
她听说了,许晨光期中考试考语文的时候一直在睡觉,但好像所有老师都已经对她失望,没人搭理她。
也听说她想去上职高,但她父母不同意,而且还很生气,好像把她打的很严重,还过来找老师,让老师多管教她来着。
许晨光想去职高这事,黎花一直知道,她从高一刚入学,军训那会儿,就想去职高。
但她学习还不错,中考分也高,父母肯定一直不同意。
怎么说呢。
作为同学来说,她现在确实不喜欢许晨光,就算老师也同样不喜欢许晨光,她也不会把她知道的事跟老师聊。
也不是说义气,就是觉得没必要。
过好自己就完了,管别人干嘛。
这时候上课铃响了,老娄后面还有课就走了,临走前没忘嘱咐她,赶紧下楼,把假条给体育老师。
黎花摸了摸肚子,感觉没那么疼了,正要起来,刚出去的许晨光又回来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跟黎花商量:“你假条上补个我名字吧。”
黎花看了眼假条,老娄开头惯性留了两个字的空格,许晨光的意思就是把她名字加在那。
她不想跟许晨光同流合污。
也不禁想,万一这事被发现,老娄会不会觉得,她说“没跟许晨光玩”是骗人的。
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许晨光。
黎花不想和她交恶,也不想得罪她。
许晨光等了会儿,没等到黎花回答,就自顾自拿起前座随便一个人的黑色碳素笔,抓过黎花放在一边的假条,把自己的名字补在她的名字前面。
于是假条就变成了,“许晨光、黎花同学今天身体不适……”
都已经白纸黑字地写上了,黎花回天无力,拿起假条,和许晨光一前一后下楼。
当时许晨光站在树荫下,她走上前,把假条交给孙老师。
意外就出在她给假条的那个瞬间――
孙老师才扫了一眼,直接撕了假条,几个箭步跨过她,扔到许晨光身上,呵斥道:“许晨光是吧?自己把名字写假条上是吧?”
同学们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一起上体育课的还有高一某个班,也看过来。
当时不要说许晨光,连在队伍外面的黎花,都觉得尴尬死了。
她借着肚子疼,悄悄蹲下来,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想上体育课就给我滚!”孙老师怒骂。
许晨光什么也没说,耸了耸肩,转身朝教学楼走。
可能是她毫不在意又散漫的态度再度激怒到孙老师,所有人第一次看老师那么生气,不顾形象地冲着她背影喊:“既然不想上我的课,以后我的课你都不用来了,想干嘛干嘛!”
黎花不知道,老师是怎么一眼看出假条有问题的。
她虽然也有点害怕会被牵连,但是看许晨光挨骂,她还是在明知不应该的情况下,爽到了。
第35章 风摇树摆 ◇
◎“等你来找我啊。”◎
黎花并没有把体育课的插曲放在心上。
她想, 反正许晨光已经被所有文化课的老师讨厌,再被体育老师讨厌,对她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而且, 黎花不止一次听到过许晨光以被各科老师骂当作谈资,在她的新朋友面前沾沾自喜, 估计这次也是这样,不仅不在乎, 反而觉得骄傲。
这件事很快被她忽略。
还一个原因是, 那一天,对于黎花来说, 有另一件重要的事,占据了她的思绪。
早春莺舞蝶飞, 白昼在不知不觉中变长,六点放学天还亮着。
一起回家的路上,她能看清乔亦阳与她错开目光的刻意。
认识他几年, 还是第一次看他那么古怪。
他陪她在公交站台等车。
乔亦阳家在学校附近, 走路就能到,一开始别人见他陪黎花等车, 还撺哄鸟乱起哄,到后来, 全都见怪不怪。
公交车进站,乔亦阳眯着眼睛看车头数字。
不是黎花坐的596路, 但她要坐的车应该也快来了。
俩人一声不吭站这么半天, 乔亦阳就不信,黎花一点没发现他今天不对劲。
但被爱的有恃无恐。
他喜欢的, 惯着呗, 还能怎么样。
就算是他傲得要命的乔亦阳, 也得认怂。
一山更比一山高,这姑娘心气儿能跟太阳肩并肩。
穿着白校服的少年,站在四月开得正盛的粉红色樱花下面,在他身后是刚吐嫩绿新芽的垂杨柳。
他一手抄兜,一手勒着垮在单肩的黑色书包带,看着陆续驶入的车辆,憋半天,在乌黑的车尾气里憋出一句:“你身体舒服点了么?”
说真的,他眼神过于闪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跟公交车对话。
这要平时,黎花肯定得损他,但今天她隐约感觉到什么,非常大气地给了他台阶下,应声说“嗯”。
“那个……”乔亦阳吞吞吐吐,春风拂过,吹落几瓣樱花,垂落在他脸上,他抬起胳膊,指尖拈花,才算有正当的喘息机会,顿了顿说,“我有一朋友,喜欢一女生,他同学跟你性格挺像的,他让我帮忙打听,怎么表白,被接受的几率大?”
“跟我像?”黎花指着自己的鼻子,心里的小鹿都被他逗笑了。
啧,这可是学霸校草,老师眼里的香饽饽,学弟学妹眼里的神啊。
居然还用这么老土的方式表白。
不过,土得很可爱。
偏偏乔亦阳还特认真地点头。
黎花心花怒放,心跳不自觉加快,咬了咬下唇,逼自己不要笑得太过分。
“那直接说呗。”黎花配合他演戏,问,“那女生喜欢你朋友么?”
“应该喜欢吧。”乔亦阳蹭了蹭鼻尖,“但也不确定,那女生人缘好,跟谁关系都挺好的。”
放狗屁。
黎花恨铁不成钢,在心里一通乱骂。
眉毛下面俩窟窿眼出气儿使的?
我对你,能跟对其他人一样?
榆木脑袋!
当时596进站,黎花翘首望了眼,跟随人群往车停靠的位置走。
“那要是万一人家女生没同意。”他的手隔着校服袖子,牵住她的手腕,语速加快,“他们会不会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他抓的很松,黎花没费力就抽出手,转身刷了公交卡,悠悠道:“反正我建议试试。”
公交车缓缓驶出公交站。
黎花想看乔亦阳在做什么,回头看向刚才他们站着的位置,不经意间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一时间,两人同样慌张,第一反应都是别开目光。
但他们太有信心,都觉得对方会先闪避,最后反而谁都没躲。
公交车轰隆隆的启动声中,站在公交车站的少年,和坐在车里的少女无声相望。
明知道现在回家吃个晚饭再睡个觉,第二天早上就会相见,可竟然还是不舍。
不知名的情绪在血液里破壳而出,有什么事情,即将改变。
十五六岁的年纪,在那时,无限渴望瞬间变成大人。
光明正大,与你相爱。
干净到反光的车窗没关,有风吹过,整辆公交车里都是春风淡甜的气息。
而这次,乔亦阳没管垂落在他高挺鼻梁上的粉樱。
视线里的少年越来越远,化成一个白点,直至完全消失。
乔亦阳是明媚到耀眼的乔亦阳,自他出生,众星捧月。
因此他刚才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和乔亦阳这三个字,简直格格不入。
黎花倏地笑了。
乔亦阳啊乔亦阳。
你是有多喜欢我?
体育课后的一幕幕,在脑海中被自动美化。
那天傍晚的晚霞,被回忆填补成唯美的淡粉色。
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遗憾的是,那天以后,所有和高中有关的记忆,都不再有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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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时不时回忆自己的高中,黎花一边做完四中的选题。
对于这次三组做出来的新闻,阿饼看过后非常直接地表达了不满和失望。
他原话是――
“这种及格线以下的垃圾以后干脆别做,省的浪费时间。”
杨雅慧格外愤怒,出了会议室嘴就没停下来过:“还要怎么做啊?他自己怎么不做?光他妈会逼逼!”
李家宁安慰她,也提醒让她声音小点。
“怕什么呀!咱又不是没理!”杨雅慧根本没在怕,故意冲着阿饼办公室叫嚣,“谁他妈不想做爆款新闻,但这是想做就能做的吗?站着说话不腰疼,好像我们没努力似的!”
她看向黎淼:“你说对吧!”
黎淼愣了下,冲雅慧略带抱歉地抿唇微笑。
雅慧看懂她笑容里的含义,惊了,拼命在她耳边敲警钟,让她不要被阿饼PUA。
作为唯一一个知道阿饼这次为什么会这么生气的人,黎淼不敢说话。
是她辜负了阿饼的期待,也连累了全组人。
临近年关,工作却频频遭遇滑铁卢,她的情绪高涨不起来。
琐碎生活日日难过日日过,唯一开心的是,她去医院复查,病情居然并没有加重。
做完检查刚好九点,黎淼去一楼取了药,本以为要等一会儿乔亦阳,结果一出来,正好在门口看见他。
男人高瘦颀长的身材,背脊打的很直,很难不被第一眼注意到。
不过,不是他一个人,旁边还站了个跟他们年纪相仿的女生,当时乔亦阳正侧头跟女生说话,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她。
黎淼站在台阶上看了一会儿,女生说完话离开,乔亦阳转回头,好像有感应似的,也是第一眼看到她。
他刚开始站着没动,后来反应过来什么,朝她所站的位置小跑。
风摇树摆,吹掉他的卫衣帽子,露出整张清隽的脸。
阳光扑洒在他脸上,冬天日光稀薄不刺激,像是在他的轮廓外面补了一层好看的柔光滤镜。
跑到她面前,他气息还是匀称的,反手指着刚才站着的地方,解释说:“那女生是福利院的义工,你别误会。”
黎淼倒不至于误会,她知道那是他朋友,只是没想到是义工,她皱眉重复:“福利院?”
看她皱眉,乔亦阳不得不承认,他有点慌,于是事无巨细地跟她从头讲福利院。
乔亦阳出生那年,原本乔亦阳爷爷留下来岌岌可危的生意忽然大好。全家对小乔亦阳加倍宠爱的同时,乔亦阳的父亲乔远森积极回报社会,资助全国717家福利院。
这一资助,就是二十五年。
这二十五年里,乔远森成了燕城知名爱心企业家,作为他的儿子,乔亦阳耳濡目染,热爱福利院事业,常常去近处的福利院看望老人孩子,尽自己所能额外帮助他们。
讲完他跟福利院的渊源,乔亦阳又开始说刚才的女生,黎淼刚听到女生是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就没忍住打断:“你说这么细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