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黎塘时,死侍既然是林淑妃所为,那究竟又是谁雇十四阁来刺杀她呢?
这件事情,泱肆一直未查明。
泱肆和慕蔺站在廊亭下,这几日天气好,院子里那只雪狮子有些化了,不成形状,只有那红布编的红花还歪歪扭扭的挂在上面。
“还没来得及谢过二公子。”
十四阁真的在年前查到了火药的去处。
今年这一件事,泱肆前世是不知晓的。
那时一直忙于打仗,她将林家彻查已经是五六年之后的事情,那时只知工部的火药库无故亏空了一大批,且不知所踪,翻遍了整个京上城也没能找到。
她仍然记得自已当时气得浑身发抖,在朝堂上一把揪住林崇的衣襟,将他一拳狠狠打倒在地。
西北战事年年吃紧,多少战土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才保下那一方土地,而他竟做出这样的事情。
要不是众人阻拦,她当时差点一气之下就了结他的性命。
慕蔺的视线淡淡地落在院落里,“殿下客气了。”
院子里,落染和陆绾儿正在同白玉玩。
白玉好像很喜欢陆绾儿,自她进来,就一直围着她转,她也乐意逗它玩,便嬉闹着跑进了院子里。
白玉虽然顽劣,但是它分得清谁对它好,于是未央宫很多宫人都同它玩得好,它有时候会追着他们打转,看他们做事情,偶尔去添乱,然后兴奋地四处奔窜。
唯独对泱肆,它总是竖起锋芒。
泱肆动了动嘴角,这小崽子,不识好歹。
“去年黎塘的事情,二公子似乎还欠本宫一个交代。”
既然他已经答应了,十四阁任凭她差遣,那么这件事,她就必须得搞清楚。
慕蔺道:“我会命人尽快查清。”
泱肆点点头,丝毫不讲客气:“还有一件事,想再拜托二公子帮忙。”
作为十四阁的阁主,向来是拿钱办事,如今为了一个女人,不得不平白为他人办事。
“殿下请讲。”
“上次去找过二公子的那个侍卫,还请二公子能帮本宫查清他的来历。”
慕蔺没有说话,算是默许。
泱肆又笑着道:“二公子打算何时与陆姑娘完婚?”
他没回,只是看着院子里同小狐狸追逐嬉闹的人。
“不如就下个月花朝节吧?”
泱肆虽不喜欢白玉,但也看不惯这小崽子像黏江b辞一样黏着陆绾儿,“否则让她一个姑娘家无名无分地一直待在公子府,不免让人生了闲话。”
六部这段时日正在进行审查,慕蔺作为礼部侍郎,新官上任,就必须要拿出三把火的气势,严格对内整顿,所以他今日只得以休息半日,便需要赶往礼部南院。
泱肆道:“陆姑娘难得进宫一回,便在这里多待会儿,等你傍晚回来,一起在宫中用过膳再走。”
这几日已经不再呼吸便能哈出雾气,泱肆也不再整日依赖手炉。
阿烈提着一个竹篮走过,泱肆招手,阿烈走近,她探头去看,里面装满了各种时令水果。
她看了一圈,“去洗了,单独装一点草莓过来。”
“是。”
阿烈应下,便提着果篮离开了,没一会儿又端着一个果盘走回来,里面装着鲜红的草莓。
大北气候严寒,她记得不论是什么水果成熟的都要晚一些,可是今年,刚刚立春没几日,草莓就熟了,又红又大,她咬了一个,很甜。
她满足地眯了眯眼,抱着果盘走进院落里,站在那雪狮子旁,挑了两颗草莓,去掉叶子和绿梗,将它们嵌上去。
落染在一旁看着,觉得有些好笑。
陆绾儿也凑过来,认真看了两眼,“殿下这是给它做了眼睛吗?”
泱肆把果盘递向她,面色平静:“好看吗?”
她犹豫着拿了一个,“……好看。”
白玉不知累似的,在她们脚边转个不停,泱肆用脚轻轻踢了踢它,“落染,带它回去。”
落染便抱着它离开,泱肆仍然在欣赏自已的杰作,往嘴里塞草莓。
“殿下,绾儿绣的福帕,您喜欢吗?”
慕蔺备了一堆好礼,她也带了自已亲自绣的物什。
上次泱肆急冲冲进公子府找她,质问她江b辞去了哪里时,她正是在绣这个。
泱肆再次把果盘伸过去,语气很平淡:“这里是未央宫,你可以不用端着。”
陆绾儿弯了弯唇,再次捻起一颗草莓,浅浅咬了一口。
“大人今年为了殿下而留下来了吗?”
她在公子府,对于外面的事情几乎不清楚,只是听到一点风声,再结合自已的猜测。
泱肆反问:“你在国师府待了多久了?”
她看得出来,白玉认识陆绾儿。
这话说得别扭,她也知道,一问出口,就已经是输了一头。
陆绾儿笑:“不管我待了多久,都不会有今后殿下待得久。”
她不在意的样子,没有把自已在国师府待过作为自已骄傲的本钱,并不同泱肆有意显摆自已更了解江b辞一些,或是更熟稔一些,她好像并没有认定这是一场较量。
泱肆脸色缓和下来,草莓吃多了牙酸,她把果盘塞进陆绾儿怀里。
“你吃。”
多年征战生活,从来面对的都是一堆男人,大大咧咧惯了,除了落染这个从小在一起惯了的人,泱肆发现自已好像不太会同女子相处。
“谢殿下!”
尤其是像陆绾儿这样笑起来温和无害的姑娘。
傍晚时分,慕蔺一直没有回来,只派人来道,他在南院忙碌一时回不来,让陆绾儿先在宫中用晚膳,不用等他。
吃完饭,陆绾儿没有再多作停留,打算到宫门口等慕蔺。
她在宫门前站了一会儿,听见墙角处悉悉索索的,有人唤她。
“绾绾。”
她循声去看,是凛寒。
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无人后,她才疾步走过去,低声问:“你怎么在这?”
凛寒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瓶,放进她的手心。
“老头子让我给你的,他说祛疤很管用。”
陆绾儿看了看手里的玉瓶,“好,以后别来找我了。”
凛寒有些怄气:“你一个人在那公子府,我们都很不放心你。”
偏她就是很固执,他都知道她接下来的话会是什么:“我不想拖累你们。”
“你从来就没有把我们当成你的家人过,所以你才会说拖累。”
家人不就是互相拖累,才能互相牵挂,互相帮助。
陆绾儿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思绪。
语气轻轻:“可是凛寒,就是因为我的拖累,我才失去了亲人。”
第150章 皇帝同意成亲
对于她的过往,凛寒其实知之甚少。
只知道她来自桃疆,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无亲无友。
但也正是因为不问过往,所以他们才能在国师府相遇。
罢了。
他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照顾好自已,记得你是有家的,随时可以回来。”
陆绾儿走回去,发现宫门前停着公子府的马车。
很有可能,她刚才和凛寒站在一起被看到了。
她调整呼吸,整理情绪,才挑起车帏进去。
慕蔺看过来的眼神冷寒:“终于按捺不住了?”
她惊了一下,怯怯地回:“绾儿不知二公子在说什么……”
他伸出手来,用力将她一把拉到跟前,有东西从她身上掉落,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满脸惊恐,他淡淡地瞥了一眼滚到角落里的玉瓶。
“你好本事啊?成天在公子府待着,也能有人向你献殷勤。”
自从被赐婚之后的这一段时日,他一直在忙碌,所以她在公子府过得太平静了,能够见上面的时候,他都是在别人面前做做样子,才能与她好好说话,所以她好像都快忘了,他从一开始,就是不顺眼她的。
若不是公主指婚,他早就将她赶出府了吧。
她颤颤巍巍,百口莫辩:“绾儿知错……”
慕蔺撒开她,弯腰去捡起那玉瓶,打开,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
“这么关心你,专门给你送药膏?看来你是觉得,公子府虐待你了。”
他重新盖上盖子,放在车厢内的矮桌上,语气冰冷:“既然如此,总不能辜负了你的意愿。”
回到公子府,陆绾儿才懂他话里的意思。
刚坐下没多会儿,刘管家就来了,让她去洗马厩。
公子府的马厩很大,所有人都下去休息了,全交给她。
璎珞想上前帮忙,被刘管家拦住。
陆绾儿一声不吭,就着昏暗的烛火,弯腰做事,一直到深夜,才全部清洗干净。
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刘管家又领着她去了洗衣房,里面堆着一堆待洗的衣物和布草。
“要趁着白日里天气晴朗,所以天亮之前必须洗完,否则到了夜里露气重,晾不干也容易发潮。”
刘管家同她解释,语气稀松平常,没有感情色彩地道:“辛苦了,陆姑娘。”
陆绾儿摇了摇头,道不用,然后认命地开始干活。
这个时候众人都休息了,没有热水,她自已去烧的话根本来不及洗完这么多东西,更何况还要自已去外面的水井里打水。
于是她一个人不声不响的,费力地打水,再费力地提回屋里,倒进木盆里,一样一样,认真清洗。
直到灯笼里的烛火燃尽,天色渐渐明亮。
刘管家来验收成果,但她并未得到可以休息的讯号。
“陆姑娘,杂物间还需要打扫一下,里面的东西需要每一样都擦干净,地板和桌椅也需要擦干净。”
刘管家带着她走出洗衣房,又来到杂物间,他看了眼她明显疲惫的脸色,又说了一句“辛苦了”,便又离开了。
春风佛面,冰雪消融,院子里的雪狮子彻底化作了一滩水,泱肆怅然惋惜地盯着那摊水缓缓流入砖缝里。
而后,她又抬头望了眼万里无云的天际,再望向院子里光秃秃的枝干上抽出的新芽,心中思忖。
江b辞还在京上,可是冬天显然已经过去了。
是不是可以说明,他是开心的,或者至少没有不高兴。
这么想着,泱肆惆怅的心情就好了许多。
她命落染煮了莲子羹,前往御书房的时候,经过梅阁,从外面远远望见,那冒出墙头的枝干,春风一吹,梅花便漫天飘零。
意念一动,她走近,站在门外往里瞧,果然见梅妃正在梅林下翩翩起舞。
衣带翩跹,裙裾飘风,朱唇玉面,翩若惊鸿。
她是美艳的,如这梅花一般高洁,在冬日里睥睨这冰冷的世界,可是当春风吹过时,又甘愿零落成泥,滋养下一次盛大的绽放。
飘落的花瓣为她伴舞,做她的陪衬,可是泱肆看见,她的眉宇间,是化不去的郁色,她的眼里,暗淡无光。
泱肆想起来,前世,就是林淑妃自缢后的那年冬日,梅阁也传来了死讯。
再看过去,梅林下的那个人,全身心投入舞蹈当中,每一个抬腕的动作,每一次旋转的舞步,淋漓尽致得,好像是要用尽全身力气。
泱肆不自禁心里一揪。
她仿佛在跳一场生命的绝舞。
……
御书房。皇帝正在处理政务,六部的审查,使得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接踵而至,各位官员在审查中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就写了一大堆奏折,他这几日为这些琐事忙得焦头烂额。
泱肆让他歇一歇,喝点莲子羹。
她给他捏捏肩,“父皇还是要注意身子,再忙也得注意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魏明正端着碗慢慢喝了几口,这莲子羹煮得软糯爽滑,甚是可口。
“没办法啊,阿肆你看,吏部和工部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六部的整改不容忽视,也刻不容缓。”他轻叹了口气,“好在还有丞相这么个得力干将帮忙,要不然朕现在连喝你这碗莲子羹的时间都没有喽。”
“说到慕丞相,父皇,我提议让那二公子与陆姑娘在下个月花朝节完婚,那时候百花盛开,多好的日子,您觉得呢?”
“花朝节确实不错。”魏明正点点头。
身后的人没再说话,只是若有似无地继续在他肩头捏捏按按,明显已经是力不从心。
他放下瓷碗,“阿肆今日来,不单单只是为了同父皇说这个吧?”
“果然还是逃不过您的眼睛。”
泱肆停住手上的动作,“父皇,您看,这春节也过了,春天也来了,而国师也留在了京上……”
她没有再继续往下,适时停下。
魏明正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故意说:“哎哟,奏折看多了头疼。”
泱肆赶紧抬手,“我给您揉揉。”
魏明正又甩了甩右手,“奏折批多了,这手腕也有点酸。”
泱肆赶紧握着他的手,给他按摩。“我给您放松放松。”
“口有些渴了。”
“我给您倒水。”
……
如此几个来回,泱肆都毫无怨言的献殷勤,魏明正终于绷不住笑出声来。
“好了好了,为了一个外人,你就这般讨好父皇?”
泱肆嘀咕:“那就不让他做外人。”
“你啊!”
魏明正宠溺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朕知道了,回去等圣旨吧。”
“什么?”
泱肆眼睛一亮,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他。
“阿肆何时这般笨了,这么简单的话也听不明白?”
“您同意了!”
泱肆简直在原地跳起来,“您真的同意了!”
魏明正笑得无奈,“没错没错,你可以高兴点了,别整日对父皇没个笑颜。”
泱肆笑起来,抱着他的手臂撒娇,“父皇真好!”
因为目的达成,而太过高兴,泱肆差点忘了自已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临走之前,她又折回来,魏明正不解:“阿肆还有何事?”
“父皇,皇贵妃的位置,您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梅妃娘娘?”
林淑妃薨逝,皇帝答应过太后,要选后宫一位妃子为皇贵妃,协助太后管理后宫事务。
第151章 一件正事
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慕蔺从南院回到公子府,已经是戌时,夜幕缓缓落下。
他回到储玉居,习惯性地先往桌前倒一杯茶,举到面前,目光触及放在桌上的那个玉瓶时,他停顿了一下,捏着杯子走到窗前,推开窗。
北苑里静悄悄黑沉沉的,连盏灯都没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