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灯笼上写着: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这个较为简单,她没有犹豫,“这是一幅山水画。”
贩夫道:“姑娘猜的没错,可以挑一样自已喜欢的东西。”
泱肆一眼相中一支暖玉珠花,又对旁边的人道:“你也猜一个。”
梅妃微微抬起头,看向挂在上面的灯笼,轻声念出一个:“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嗯……是风吧?”
“这位娘子也猜对了。”
贩夫露着常年经商而惯有的笑容:“挑一样自已喜欢的物件吧。”
她将视线投在面前琳琅满目的物品上,神态间有些纠结。
泱肆也认真看了一番,拿起其中一个如意纹的镯子,“我觉得这个不错,很衬阿姐,你试试看?”
“好。”
梅妃应着,接过来戴在手腕上,打量了一番,笑着回应,“确实好看,阿肆眼光真好。”
出宫时,泱肆同她商量过了,在宫外就称呼她为阿姐,也让她不用太生疏,就叫自已阿肆便好。
泱肆笑着,将手里的珠花插进她的发髻里,让她去照那一旁的铜镜。
欣赏了一番,泱肆点点头,“嗯,好看。”
暖白的珠花将她头上的海棠花衬得更鲜活。
梅妃有些怔忪,对着铜镜里的自已,摸了摸那珠花,“阿肆要送予我?”
“对啊,我觉得阿姐这般动人的女子戴这个更好看一些。”
泱肆在前世在后来长达十年的征战生活里,养成了不爱佩戴首饰的习惯,繁琐又累赘,平时基本就是一根簪子挽发,是轻松简单的好看。
他们继续往前走,泱肆看到什么好玩的就拉着梅妃过去,很快手里就拿满了各种东西。
身后的魏清诀叫住她们。
“阿肆,我看别人都在放河灯,我要不要也去?”
“好啊。”
很多摊子上都有河灯卖,他们就近在其中一家停下,各自挑了一个河灯,
江b辞拿了一个跟泱肆一模一样的。
她察觉到,抬头与他对视,弯唇笑起来。
江b辞抬手揉了揉她的发。
他们走到河岸边,顺着石阶走下去,点燃河灯,轻轻放进去。
看着它们随着潺潺的流水声,慢慢与其他河灯相遇汇合,河水荡漾,微风拂过,它们在河水中摇曳,一同将黑暗的河流照亮,点缀得五彩缤纷,然后渐行渐远。
他们沿着河岸一面走,一面欣赏河流里如繁星般波澜壮阔的河灯。
泱肆仍然挽着梅妃,她似乎是不经意一般低笑:“别人放河灯都会闭上眼睛许愿,可是我们没有一个人许。”
大概是他们每一个人都活得知足吧,也或许是,像泱肆一般,只信自已的努力。
可泱肆还是会好奇:“娘娘没有什么心愿吗?”
旁边的人轻轻摇头,她走在内侧,泱肆看见她转头望着河面的侧脸。
许久,她轻声念道:“莫道春来便归去,江南虽好是他乡……”
街道上传来敲锣打鼓的乐声,人潮涌动,纷纷退到两旁,是舞龙舞狮的队伍经过。
有人燃放起烟花爆竹,龙身上的红色鳞片反射着奇异的光芒,龙头高高在上,张牙舞爪,而狮子则嘴巴大张,凶猛无比,巨龙和猛狮在灯火辉映下相互碰撞,络绎不绝,壮观不已。
欢呼和叫好声一片,这一段人流密集,队伍索性在这里停下来,让游人尽情观赏。
他们在外围看得不清楚,泱肆便拉着梅妃,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穿过人群挤进到前面。
按照后面两个男人的性子,当然并没有挤进去凑热闹。
正看得高兴,有个小女孩从街对面横穿过来,结果被舞起来的狮头吓了一跳,“哇”地一声哭出来,然后跌跌撞撞跑过来。
正好跑到泱肆面前,泱肆便蹲下来,稳稳接住她。
“怎么了小妹妹,吓到你了?”
小女孩看起来也就两三岁,只顾着哇哇大哭。
泱肆给她擦泪,左右环视了一圈,并没有人看起来认识她。
应该是和家人走散了。
“你的爹娘呢?”
小女孩还是哭:“我找不到他们了……”
“你在哪发现他们不见的?”
她年纪太小,根本不认识方向,“我也不知道……”
梅妃也在用眼睛到处搜寻,人太多了,估计她的爹娘也正在焦急地寻她。
旁边看着这一幕的人好心道:“那边有个观景的楼台,爬上去应该可以看清下面的人,说不定能找着。”
泱肆顺着那人的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继续往下走能看见一个大大的楼台,登上去应当起码有三楼高,确实可以看清下面的一切。
道过谢,她们准备带着小女孩上去。
人群之外江b辞和魏清诀一直留心着她们的动向,发现她们这边似乎遇到了什么事情,于是打算穿过人群上前去。
人潮汹涌,街道中央的龙狮仍然在尽情地舞着,人们的观赏热情高涨。
舞龙者便与近旁的游人互动起来,用长杆撑着龙头猛地贴近,后面的龙身也配合着摆动,栩栩如生,好像真的龙一般。
有个男子既激动又害怕追着龙头跑,龙头贴上来时又赶紧连连后退。
就这样玩了几次之后,显然有些忘形,在一次猛然后退中,因为用力过猛,而撞上了一旁摊贩挂着灯笼的木架。
那摊主也正在观赏舞龙舞狮,等反应过来时,木架已经斜斜地往另一个方向倾倒下去,而木架又撞倒了另一个作为装饰而临时搭建的巨大的木杆,木杆顶端挂着一个应景的大灯笼,鲤鱼状的,红红火火,年年有余。
木杆支撑不稳,因为连锁反应,也倒了下去。
两个男人面上都一惊,人群发现异样后都纷纷退开,他们看清,那个方向正对着泱肆和她身边的小女孩。
跟在她们后面的梅妃也看见了这一切,眼看着那重达上百斤的木杆就要砸向她们。
“阿肆小心!”
泱肆猛地转头,看见倾倒而来的东西,先下意识将小女孩护进怀里。
随即只察觉到身后有人用力推了她一把。
她往前栽了一下,带着女孩摔倒在地,将自已垫在下面。
人群喧闹,她在一片嘈杂声和混乱当中,看见倒在地上的梅妃。
她头上的珠花掉下来,碎了满地,在她们之间跳跃,然后慢慢归于平静。
她看见梅妃的额角都是血,对着她笑。
第154章 你想让我愧疚一辈子吗
上元节休沐,丞相府派人到公子府去请二公子和未来的二公子夫人往丞相府吃饭,被刘管家回拒。
“陆姑娘这几日身体不适,公子说就不过去了,让老爷和夫人不必等。”
入夜过后,陆绾儿才独自一人回到北苑。
她刚刚歇下来,自从上次进宫回来后,府里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事情等着她做,璎珞也被叫走了,她每日基本上都没什么人说话。
坐在院子里,她抬头望着那棵光秃秃的桃树,已经春来了,但是它丝毫没有要抽芽开花的迹象。
她深信它只是病了,在公子府的这段时间都会想方设法地救它,施肥、保暖、松土、浇水……什么都做了,可是现在看来,都是无济于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拖着疲倦的身子站起来,提了一桶水,均匀地浇在桃树下。
她摸了摸它斑驳粗糙的枝干,低声自言自语:“你不能就这么甘心不再绽放呀……”
另一旁的储玉居。
二楼的厢房里,一名女子倚在窗前,看着外面,问身后坐在桌前的男人。
“为了折磨她,连饭都不去丞相府吃了?”
她笑了一声,笑声很轻很淡,若有似无的,“当初看你突然提出要娶人家,我还以为你是心悦人家了呢。”
慕蔺的神色寡淡,他的面前,放着一个鬼市的面具和通行令牌。
“她是冲着十四阁来的。”
“可是廉狱不是没查出什么来吗?”
“我觉得她可能跟五年前十四阁突然从桃疆转到京上有关。”
那个时候,还是老阁主在位。
“她也是鬼市的人。”
女子望着北苑里桃树下的人,“我这次进鬼市,发现她应该是鬼市的一位宗主,职位还挺高,好像掌管着拍卖区,你留她在身边也是因为这吧?”
说着,她再次轻声笑了一下,“我还见到诺儿了,他估计没想到我当时就站在他旁边,这孩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大大咧咧毛毛躁躁的……”
然后,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一般:“唔……难怪他为什么第一次见到那姑娘就向着她,原来是老相识。”
他是鬼市的堂主,当时很有可能认出了陆绾儿。
她说了一堆,身后的人只是冷不丁问了另一个问题:“他还好吗?”
女子的身形明显僵了一下,她停顿片刻,语气如常:“还能怎么样,老样子呗。”
屋内陷入了冗长的死寂当中,过了许久,才再次传来女子的声音:“就这样吧,你不用再一直替我找雪灵芝了,这些年也辛苦你了。我……打算带着他南下了。”
她从窗前走回来,“家人团聚的节日也都过完了,我也看望完他们了,我该走了。”
慕蔺没有说话,静静看着走到门前的人又停下脚步,回头望过来。
“蔺儿,很抱歉,不能亲眼见证你成亲……但是阿姐希望你今后不要后悔现在做的决定,所以,趁来得及之前,一定要考虑清楚,千万不要……”
她已经推门踏出去了,剩下的话随着夜风吹散。
千万不要像我一样。
皇宫,泱肆一直守在梅阁,看着太医忙上忙下。
梅妃被砸伤了脑袋,刚刚包扎过,正倚靠在榻上。
她脸色有些苍白,虚弱地冲满脸担忧的泱肆笑,“我没事了,殿下,你不要担心。”
泱肆挥退了太医,拉着张脸。
“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第一次冲自已露出如此严肃的神情,梅妃反倒是像做错事了一般:“我就是下意识地觉得你不能有事。”
“所以你就将自已处在危险之中?”
泱肆毫不讲情面,抱着双臂,冷着声质问:“你有没有考虑过你自已?你就没有想过你这样冲上来的后果是什么?”
梅妃愣了一下,才宽慰她道:“可是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什么事吗?我还好好坐在这里呢。”
“那是因为你运气好!”
泱肆音量拔高一度,因为心里带着气,竟然不知觉拿出了上一世教训土兵的气势:“如果那个灯笼砸在你身上怎么办?你会立马被烧死的知不知道,你是想让我愧疚一辈子吗?”
那个巨型灯笼足有两米宽,里面全是灯油,当时砸下来后,立马将锦鲤纸皮点燃,在地上燃起熊熊烈火。
而那团火当时离她很近很近。
泱肆不敢想象,如果真的烧在她身上,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梅妃撑起身子,讨好地去拉她,她死死地抱着手臂,可是还是狠不下心,松开,任由她拉着自已坐到她旁边。
笑着去看泱肆的眼睛,梅妃问:“殿下生气了?”
泱肆不看她,脸色依旧阴沉。
梅妃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我当时不冲上去,受伤的就有可能是你了,我知道你身手好,可是你身边不是还有个小姑娘吗?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在心里祈祷你一定能躲过一劫吧?”
她看泱肆不说话,但是脸色明显缓和了一些,于是继续往下道:“如果我今日没有冲上去,难道我今后就不会内疚吗?殿下,我也像你关心我一样关心你,所以别生气了好不好?”
今日之事,总有一个要心里过不去的。
泱肆终于看向她,语气柔和下来:“我没有真的生你的气,我更气的是,明明是我非要拉着你出去玩,却没有保护好你。”
明明是想带她去散心,反而害人家受了伤。
“怎么能怪你?我今日很开心啊。”
梅妃脸上绽开一抹笑,随即又有些惋惜地道:“只是可惜了殿下送我的珠花,就这般碎了。”
泱肆看着她,郑重道:“我以后再送你一个。”
“好,那我就先谢过殿下了。”
……
落染喂完了白玉,看它在自已的小窝里安心躺下睡觉之后,回到自已的厢房,从桌上的妆匣里,摸出一个自已做的剑穗,上面坠着一块软玉。
她看着这剑穗在镜台前坐了许久,才下定决心一般,捏着它出门去。
她走到那个熟悉的房门前,在外面站了许久,徘徊不定,来回踱步。
木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阿烈大抵是听到了外面人的动静,“落染姑娘,有何事?”
落染微微抬起头,看着门里的人,然后闭上眼睛,将手里的东西送到那人面前。
一鼓作气:“烈侍卫,这是我做的剑穗,送给你!”
许久没有动静,她悄悄睁开一个缝,阿烈不解地望着她。
“为何突然要送我?”
落染一咬牙,心想死就死了,再次闭紧眼睛,“因为我心悦你!”
向来腼腆乖巧的姑娘,竟主动向人表明心迹,话一说完,她就觉得整张脸都烧起来,火辣辣的。
手里的剑穗依然没有被人拿走,就像她的一颗心,悬在高空,不得安放。
良久,对面的人才缓缓开口:“抱歉,落染姑娘,我……”
“好了你不用说了!”
落染急急打断,睁开眼睛,勉强笑了一下,声音却是忍不住地轻颤:“我、我先回去了……再见!”
明明来之前已经想好了,就算被拒绝,她也有很多漂亮话可以说,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反而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泱肆从梅阁回来,踏进未央宫,就远远瞧见落染从阿烈的门前仓皇地逃走,泪流满面。
两人都没有看到她,阿烈望着落染跑走的方向,许久,才阖上了门。
上次果然没有看错。
泱肆心里想着,看来是时候得找个机会跟落染谈一下了。
第155章 我就是她的后盾
上元节过后,年也就算真正的过完了。
萧暮必须回南疆了,作为定南侯,他不能一直留在京上。
而夜郎世子纪越,也要一同南下回国了。
泱肆到城门前送他。
“这段时间你在京上也辛苦了。”
说了几句客套话,泱肆道:“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京上吧,你是定南侯,外患才是你更应该关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