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泽县原本在南方也只是一个无名的小地方,偏僻又贫穷,但近十年却慢慢发展起来,修了通往各处的路,凭着优美的风景名胜,来往的人愈来愈多,有人在此经商,有人建设此处,有人前来定居,有人来过冬避暑,这里渐渐富裕起来。
他们在筑在水边的客栈里,听见有人在向外地前来游玩的人高声阔谈。
“南泽县的发展啊,追根到底,还得感谢当年柳知县家出了一位娘娘!”
有人疑惑:“娘娘?此话怎讲?”
那人回道:“各位是外客,有所不知,如今那远在北面的京上城的皇宫里,住着一位来自咱们南泽县的娘娘!谁人不知当今圣上心在朝野,后宫的妃嫔屈指可数,能入宫为妃,那是莫大的宠幸,大北整个南方可只此一人!”
“对对对,我还听说啊,娘娘入宫之后,没多久,皇城国库就拨款下来,要建设南泽县嘞!”
“没错,南泽县的发展,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
这几人高兴地谈论着,听的人愈来愈多,大家都忍不住聚精会神地听他们讲那位娘娘的故事。
纪越和萧暮就坐在他们旁边一桌,他饮茶听着,倒也觉得甚是有趣。
插话道:“你们说的可是梅妃娘娘?”
“正是。”
有人回他,看他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本地人,便颇为自豪地问道:“公子也知晓梅妃娘娘?”
纪越笑着点点头:“有幸见过。”
“公子见过娘娘?”
那人顿时惊了,这下周围人关注的中心都转到了他们这一桌。
“公子在何处见过娘娘的?莫不是皇宫?”
面对众人的热情,纪越笑着回应:“年前在下北上去见证皇城圣祈,曾见到娘娘随陛下和殿下出宫游城。”
此言一出,众人愈发激动了。
谁不知圣祈是多么隆重而盛大的仪式啊,竟然能随着圣上和殿下一起游城,简直就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殊荣。
“那想必娘娘也进入天坛参与仪式了?”
得到这位公子点头承认,客栈里瞬间炸开了锅。
“看来娘娘真是深得皇上喜爱啊!”
“对啊,简直就是咱们南泽县的骄傲!”
“不止南泽县,是整个南方的骄傲!”
……
纪越在谈论声中,同身旁的萧暮道:“大北果真是民风淳朴,懂得感恩,如此爱戴他们的恩人。”
萧暮倒是没什么反应,不予置评。
他用余光观察,那个跟了他们一路的小姑娘,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这一路走来,他从未管过她,除了给她一匹马之外,什么都没给她,吃用住全靠她自已解决。
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能够有本事从京上一路跟过来,确实是有些本领。
她倒也有骨气,什么都不问他要,只是依依不舍地跟着。
这家客栈处在江边,风景和视野都很好,又在城中,因此有各路来的人,下面的人饮酒吃饭,赏景闲聊,好不热闹。
纪越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道:“侯爷可是在担心那个小姑娘?”
这一路一同走来,他倒是知晓有个小姑娘一直跟在后面。
萧暮未答,反而问道:“世子回国后有何打算?”
纪越脸上闪过一缕怔然,随即笑道:“能有何打算,继续过自已的老日子呗。”
萧暮没应,夜郎王是纪越的皇叔,他单派纪越到大北来朝圣,如若真像靖安所言那般,是为了挑拨大北与西凉的关系,那么此次任务失败,回国后,不知道会被夜郎王如何处置。
毕竟纪越不过是一个旁系的世子。
不过这些不是他该关心的,他的任务是盯着纪越,直到将他送出大北。
夜郎虽是小国,但大北不可能对他做出什么来,所以这场看起来是护送的行程,不过是为了防止这世子暗中捣鬼。
纪越又问他:“侯爷可有兴趣跟我到夜郎游玩几日?”
萧暮听出他话里有话,望了他一眼,“我乃定南侯,职责是守卫大北南方的疆土,出境需要向皇城禀报。”
皇城又怎会放任一个定南侯跑到其他国家去。
只怕一不小心就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或是成为人质,以此要挟大北,那他万死也难辞其咎。
纪越自然是不勉强,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说。
他有些惋惜道:“还觉得这段时日在大北交到了侯爷这样的挚友实在深感荣幸,只怕今后再难相见了。”
突然,一阵喧闹阻断了两人的交谈。
窗外,穿城而过的河边栈道上,熙攘的人群中吵闹起来。
“你这个流氓!一直对姑娘动手动脚!”
一个少女扣住一个男子的臂膀,反剪到身后,压着他抵在木栏上,男子旁边,是一个女子,满脸惊恐。
那男子挣扎,“你少胡诌!我就是从这里走过而已!”
少女身形很小,却能够将一个大男人钳制得死死的,“少狡辩!我都看见了,你从那头走过来一直在趁机揩油,手脚不安分!”
男子叫冤:“你让大家评评理,这里人来人往的,我经过,难免会有所触碰,你竟然就说是我故意?你这小女娃怎么不讲道理!”
少女不理他,转而对一旁的姑娘道:“姐姐你说,他刚刚是不是趁乱摸你了?”
那女子神色有些惶恐,她刚刚确实是走在路上,觉得有人往自已臀上蹭了几下,但是一回头,见身后之人一脸自然,好像就真的只是因为人太多而不小心碰到的一般。
她本来就是想着小心一些,避免再次与别人发生接触,却突然冒出一个小姑娘将那个男子给压制住了。
此刻,众人都在看着她,他们的目光,只是在等着她给出一个立场。
至于背后,将如何议论,她不知。
女子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不,他没有……”
少女一听,急了:“姐姐你再仔细想想,我亲眼见了,他就是摸你了!”
女子回避她的眼神,后退了两步,再次摇头。
男子见状,连忙道:“你看,我没说错吧!你别在这瞎搞了,白白诬陷我,还玷污人家姑娘的名声!”
周围的人也指指点点:“就是啊,这小女娃怎么这样子啊?让人家姑娘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怎么能这样当众辱人清白?”
所有人都偏向男子这一边,少女手上的力道不由得松了,男子连忙挣脱她,扭了扭被酸痛的手臂,他佯装善解人意。
“好了好了,大家别说了,她还小,不懂事,咱们不怪她。”
人群里有人出声道:“公子可真是宽宏大量!这小女娃这么不懂事,就该让她爹娘来领回家去好好管教,免得出来总是闹事!”
附和声一片,大家都站在自已认为对的立场来指责她。
少女只是死死地紧盯着那位女子,咬着牙不说话。
第180章 你没有错
在众人的指责声中,女子站立一旁,咬着唇,不再说出一个字。
霓虹握紧了拳,狠狠地对人群里说:“我没有爹娘。”
她的语气,那么平静,毫无波澜,倒不像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所拥有的。
人群静止了一瞬,她转向那女子。
“我只是想帮你,既然你觉得没有这么一回事,那便权当是我自讨没趣。”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此时,人群里又走出另一名女子,穿着烟蓝色的襦裙,身形窈窕,面容姣好,她上前来,直直走向那男子,照着他的胸膛狠狠踹了一脚。
男子被踹得站不稳,撞在栏杆上,手快抓着木栏才没有摔倒在地。
他捂着胸口,痛得龇牙咧嘴,“你谁啊!踹我做什么?”
蓝衣女子抱着双臂,厌恶地斜视他,像在看一条肮脏的狗。
“可算让我找到你了,竟然敢吃老娘豆腐,我看你是活腻了!”
那男子满脸震惊,连连咳嗽了两声,才道:“我不知姑娘在说什么,我方才已经同大家解释过了,就是人太多我才――”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蓝衣女子又三两步上前去,再次一脚踢在对方肚子上,用足了劲。
男子被踢得倒在地上,嘴角渗血。
围观的人都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这女子真是勇猛!
勇猛的女子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的人,“这么多人,谁都不会蹭到别人,就你会?还专挑姑娘蹭,一路蹭过来你是吃酒了还是嗑药了,不会好好走路?要不要把你丢进江里清醒清醒?”
在他的背后,木栏外,就是一条江。
男子强撑着站起身,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脾气暴涨,指着她大骂:“你跟那个女娃就是一伙的!这姑娘已经给我作证了,我根本没有乱摸!”
蓝衣女子哼了一声,向他走近一步,男子忍不住后退,心有余悸。
“你不过就是吃准了南方女子温婉柔弱的性格,不愿意声张自已被人猥亵,所以才敢作妖罢了,我才不管别人承不承认,老娘这关反正你是过不了。”
她说了这话,大家渐渐有些相信这男子确实有故意猥亵女子的嫌疑了。
“这位姑娘所言甚是。”
在客栈里看了半晌的两个男人走出来,纪越穿过人群上前来,他用手里的折扇拍了拍另一只手的掌心。
“咱们南方女子如春风般细腻柔软,这是谁人都夸的优点,怎的能成为别人拿捏的弱点?”
他又走到一直怯怯站在一旁的女子旁边,温声道:“姑娘,你可想清楚了,你真的打算放过他吗?他今日只是敢趁乱摸一摸,那今后呢?就因为你的默不作声,他会愈发胆大,甚至还有更多像他一样的人出现,做出什么样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姑娘今日好运,有人来替你讨公道,那今后其他遇难的姑娘呢?她们会不会像你一般好运?”
听了他的话,众人都忍不住出声劝。
“是啊姑娘,你别怕,要是真有那么一回事你就直说,我们肯定是站在正确的那一方的。”
有几个其他女子也在说:“我刚刚确实也是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摸了我一下。”
……
女子眼眶红红,张了张嘴,随即坚定地点头:“我刚刚确实是怯懦了,他的确是蹭我了……”
闻言,纪越冲她笑了笑,“你很棒,很勇敢,你没有错。”
蓝衣女子在此时厉声警告那男子:“这么管不住自已的手,就给我回家好好待着,别出来丢南泽县的脸。”
这句话,成功激起了众怒。
在这方面,大家还是齐心协力的。
“就是!败坏咱们南泽县的名声!”
“快滚吧,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别来祸害咱们南泽县的姑娘!”
……
男子此时成为了众矢之的,被围堵在栏杆边,无地自容。
蓝衣女子没再理会这里的一切,穿过人群离开。
霓虹想上前去跟她道谢,可是她走得很快,人又多,很快就消失在人流之中。
萧暮一把揪住霓虹的后领,扯着她离开这里。
纪越在后面缓缓跟上。
霓虹被迫拉着走,她胡乱拍打萧暮的手臂。
“大黑脸你对女孩子能不能温柔点!”
萧暮没理会她,直直拎着她又回了客栈,把她丢在椅子上。
霓虹气炸,本来刚才就受了一通委屈,还被他像个小鸡崽一样拎来拎去,小孩子脾气都上来了。
萧暮沉着脸望着她,半晌,才道:“你一个小屁孩,自已都管不好,为什么要去多管闲事?”
“你觉得我是多管闲事?”
霓虹瞪他,“只有女子愿意出手帮助女子,就像刚才那个蓝衣姐姐一样,哪像你们这些男的,不作恶就不错了。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哼!”
纪越走进来,就听见她说这话,赶紧笑着出声,“哎哎,我好歹也算是出手了吧?”
萧暮没说话,坐下来,过了一会儿,才问:“小屁孩你饿不饿?”
“我不是小屁孩!”
霓虹不服气,“你看我刚刚轻轻松松就拿下那个男的了,我很厉害好不好?”
萧暮撇撇嘴不答,叫来堂倌,上一桌好酒好菜。
霓虹倒也不客气,大吃大喝,把这段日子没吃的都一次性补回来。
谁知道大黑脸过了今日之后还会不会再管她。
结账时,堂倌来道:“三位客人,你们的账方才有个姑娘已经结过了。”
“姑娘?”
“正是。”
堂倌微微躬身,“那姑娘还说,谢谢三位的出手相助。”
纪越笑:“大北的子民果真是,令人忍不住称赞。”
在他们的楼上,最角落的一间客房里,方才的蓝衣女子推门而入。
她手里拎着刚刚从外面买回来的脆饼。
一面阖上门,她问:“是不是让你等太久了?我刚才在外面遇到点事情。”
她走进去,绕过屏风,看见窗前的人。
他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她,望着窗外。
她看了一眼,正好对着刚刚的那一场闹剧发生的地方,那男子大概已经逃离了这里,人群散开。
“你都看见了?”
她把东西放下,拿了一块脆饼出来,走到他旁边蹲下,递到他手里。
“嗯。”
男人望向她,目光温柔似水,接过她递来的东西,“你还是那么善良。”
“善良?”
她挑了挑眉,“也许吧,但我觉得我更多的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两个弱女子。”
“那个年纪更小一点的姑娘看起来可不弱。”
他笑,眉眼都是温和,“只不过是还不懂得如何去应对这种状况。”
他咬了一口脆饼,简单而诚恳地评价:“好吃。”
“是吧?”
她也拿了一块,细细同他诉说:“我看买这个的人最多,队伍都排成一条龙了,想着肯定是什么人间美味,就也加入了队伍里,等了好久呢。”
咬下一口,香味瞬间在舌尖绽放,确实是美味,不枉费她排了那么久。
她倚在窗边,边吃边看外面的风景。
江南水乡的景色,真的如传言中那般美,比京上城的寒冷与坚硬好了太多太多。
他望着她的背影,“很喜欢这里?”
她点头,“喜欢。”
身后的人许久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他唤她:“阿鸢。”
“嗯?”
她回头。
“就停在这里吧。”
他说,“这里这么美,你也喜欢,我们不如就在这里定居下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