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茶杯，双手交叉：“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将你引入BCK公司内部，作为我的专属机器人存在。”
“你放心，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你可以自由地活着。”
说这些话时，白蒙的目光十分温和，他看着西娅，像看着一只失去庇护的小猫咪：“你愿意跟我走吗？”
西娅依然没说话，她端起了茶杯，准备送客。
白蒙失笑。
“罢了，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起身告辞，临走到门口时深吸了一口气：“你说，大家也会喜欢这个味道吗？”
西娅正开着扫描模式，上上下下扫描着白蒙。
“高污染人类，苔藓寄生体，孢子成熟期，极易感染他人。”
“高热状态，十分虚弱，生命值低于20%，预计在1个月内死去。”
扫描结果每一句都出乎意料，但隐隐又在预料之中。
“我是机器人，我没有喜欢和讨厌的概念，更无法预测其他人类的想法。”西娅回答他，目光冷静而淡漠：“但我也尊重所有人的选择。”
“有趣。”白蒙哈哈大笑，他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院。
在他离开后，西娅抬头望着天空，第一次打开了新身体的大范围扫描模式，半径囊括附近25m。
绿色的光束如同一张大网落下，在这片大网下，无数散发着淡淡荧光的细小孢子静静漂浮在空气中，星星点点，如梦如幻。
这些光点铺天盖地，随处可见。
虽然下午从1号试验田里出来的时候就有预料，但此刻，她依然感觉到十分震撼。
实验田总共有5个，编号从1到5。
为了这个计划，BCK公司大肆招揽员工，连她和风息这种来历不明的人都可以轻易入职。
园区的人流量已经达到一个堪称繁华的程度，在这种人口密度下，谁也想不到，自己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实验温床。
那些种到地底的植物并不是真正的作物。
这些漂浮在空中，无形无色的孢子，才是戴夫和白蒙真正研究的课题。
而它们生长的土壤，正是不停地流动着，像鱼群一样盲目，又生机勃勃的人类。
它们寄生人类，在人体中成熟，又靠着人体传播向更广的远方。
这么做的代价是，人类日渐虚弱。
甚至死亡。
第56章 不妙
风息的摆摊之旅还算顺利。
他眼疾手快，抢占了个人流量大的路口，小摊一支，便开始麻利生火，炭火烧得红亮，鲜嫩的小鱼刷油摆上烤架。
滋滋滋――
烤鱼表皮微微酥焦时，里面雪白的鱼肉还嫩嫩的，风息一把香料撒下去，整个摊位顿时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香喷喷的烤鱼咯！”
“不好吃不要钱！”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他卖力地吆喝着，声音洪亮，脸上洋溢着开朗的笑，看着还怪喜庆的。
一个疲惫的脚步渐近，停在了他面前。
“多少钱一条？”
这是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工人，他脸色青黑，眼窝深陷，看着像很多天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好觉的样子。
“一条30铜币，还送个烤饼！”风息笑眯眯地望着他：“要尝尝吗？”
价格不贵，香味也确实霸道，工人只犹豫了几秒，立刻掏钱了。
“客人要什么口味，可以做酸辣，微辣，中辣和重辣，清烤也行！”风息一边给他出菜，一边询问。
“……都行。”工人沉默了下，长期吃食堂，他的味觉其实已经麻木，这些细微的口味区别，他根本尝不出来。
“那做酸辣吧，开胃！”
风息麻利地给他上菜，大盘子上摆着一条烤鱼，旁边配个烤饼，还有一碗雪白的鱼头汤。
“好香。”工人愣了下，这香味和食堂大不相同，虽然大部分也是香料激发出来的，但他却能清楚地分辨出其中的胡椒和孜然，而并非食堂那种含混不清的香。
他的口腔迅速分泌出唾液，筷子不由自主伸向了烤鱼。
一筷入口，他顿了一下，舌尖传回酸辣爽滑的滋味，鱼肉入口即化，鲜甜无比。
“好吃……”他抬头看着风息，感觉精神一振：“真好吃！”
说着，他手下动作飞快地夹起鱼肉来，顺手抄起一旁的烤饼，大口咬了下去，也是满口麦香，扎实劲道。
吃着吃着，他脸色慢慢红润起来，原本灰暗的神情也鲜活不少。
“再喝点汤吧！暖暖胃。”
风息笑眯眯地一边招呼着下一位凑过来的客人，一边顺手又递给工人一个创口贴：“你的手背破啦，粘一粘吧！”
工人一愣，他看着自己粗糙黢黑的手，丝毫没有意识到上面有一道开裂的口子，暗红色的血肉裸露出来，没有流血，甚至都不痛。
“谢谢……”他接过那个创口贴，往那道伤口上一盖。
真是奇怪，明明根本不痛的伤口，在得到关照的瞬间，便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
这疼并不致命，甚至不值一提，却让工人的眼眶默默地红了。
外出务工几年，从没有人关心过他累不累，痛不痛，公司只关心他能不能准时出货，同事则关心他会不会拿到比自己更高的薪水。
至于家人，他从不敢表达自己的辛苦和劳累，怕他们担忧，他们也从不向他说家里的困难和麻烦。
亲人之间虽然默契，却也各自在苦熬着，切断了感情的传输纽带。
这被人关心的温暖感觉，许久不曾有了。
工人搓了搓脸颊，这一刻无比的想家，或许也该回家看看了，他想念妻子做的肉丸汤，和这碗鱼汤一样鲜美，温暖。
他深吸一口气，将鱼肉和饼都吃完，一碗鱼汤也灌下肚子。
“老板，你的手艺真的很好，谢谢你。”工人将碗筷叠好送回来，“以后你还来吗？”
“没啥事的话，我肯定来！”风息笑：“我喜欢做饭，也喜欢美食！”
虽然这么说有装杯的嫌疑，但他确实不是为了赚钱才来摆摊的！
工人得到满意的回答，脚步轻快地走了。
等他回家探亲回来，他肯定还来光顾！
这时风息已经在上第三份烤鱼了，客人们尝过一口之后，都加快了进食速度，一个个呼噜噜的，吃得响亮。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而吃上一碗热乎乎的饭，则是所有人在下班后最期待的一件事。
周围的小摊并不少，大家也出售着一些食物，但风息的摊位却是生意最好的，他的食物新鲜又美味，最重要的是有一股莫名的温暖气息。
大家彼此不认识，但坐在一起吃饭，却无比的和谐。
很快，最后一份烤鱼售罄。
“不好意思，鱼没有了！”风息朝最后一位客人笑笑：“不过我明天还会来，如果你还想吃，可以明天再来！”
最后一位是个脸蛋圆圆的女孩，年纪看着不大，但是精神萎靡，面色麻木。
“哦……”她木然转身，嘴角却又往下压了一点。
“等等！”风息叫住她，突然从自己的小推车里抓出一把奶糖塞给女孩：“分给你我的糖，多吃点甜，别不开心啦！”
这女孩看着真是丧丧的，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这些糖是他在星网上订购的，平时没事就吃一颗，甜甜的味道让他心情愉快。
“……”女孩拿着糖，看着这个奇怪的白毛老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哼着歌。
他看着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为什么他会这么……生机勃勃？
她知道的，摆摊很辛苦，要提前准备食材，要一直站在火热的烤炉前，还要收拾卫生，麻烦又费力……他赚的也不多，为什么能一直这么开心？
她就完全开心不起来。
日复一日的重复工作，难吃的食堂，日渐虚弱的身体，慢慢麻木的灵魂……其实也没有到忍受不了的地步，只是，也没有任何值得期待的东西。
她感觉自己像一株正在慢慢枯萎的植物，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彻底死去。
她攥紧了那几颗糖，忍不住问道：“你，你不累吗，不会觉得痛苦吗？”
“我不累，也不痛苦。”风息实话实说：“我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身边还有好朋友，每天都很开心哦！”
他认真地看着女孩：“不过你看着不太好！如果你觉得累了，那就休息休息吧。”
休息？
女孩已经连续加了一个月的班，上面给的任务很重，虽然没有强制规定上交时间，但她却一直非常焦虑。
没日没夜的加班，效率却并不好。
或许，真的该休息休息了？
说着，风息已经打包好东西，他掉头就走：“明天我还来，再见！”
小车吱吱呀呀消失在黑夜中，女孩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慢慢剥开糖纸，将奶糖塞进嘴里，突然尝到了一点久违的甜。
她整个人一下缓和下来，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公司马上要放年中假了，要不，休息休息？
十分钟后，风息回到了小院。
他先放好小车，去撸了一把鹭老大和鹭老二，这才迈着轻快的步伐去洗澡。
洗到一半，浴室门被敲响：“搓干净一点，需要我帮你搓背吗？”
风息吓了一跳，立刻用浴巾捂住自己：“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他脸色泛红，上次他睡死过去不知情，才会被西娅帮忙清理了身体，现在清醒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好的，记得用力搓。”西娅在浴室门口扫了扫，随手用鸡毛掸子拂去门把上散落的孢子。
风息回来的时候，身上的孢子简直像雪一样落了满身。
还好，他的身体并不是真正的人类身体，落在上面的孢子能被水冲掉，不必担心被当成温床。
孢子的事，还是得告诉他一声。
西娅坐在客厅，等他出来。
但等了半个小时，浴室的水声还没停，风息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有水流哗哗流着。
“风息？”
西娅走到门口，又敲了敲门。
里面静悄悄的，她皱眉，正要推门进去，却看到一点绿色的东西从门缝里钻了出来，同时四周的污染程度突然开始断崖式下降。
一会儿功夫，已经从四十几降到二十几，而且还在下降。
西娅蹲下，发现从浴室门缝里出来的是一片绿色苔藓，它还在不断往外扩张，仿佛一个正在探索世界，兴致勃勃的新生儿。
该死。
孢子就繁殖出新生植物了？
砰――
西娅猛地撞开门，一大片绿色顿时映入眼帘，风息正躺在葱葱郁郁的苔藓中间，他双眼紧闭，环抱着自己，仿佛只是陷入沉睡。
“风息，醒醒！”
西娅伸手晃了晃风息，但他毫无反应，不过他额头上那个塞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了，一股淡绿色烟雾又慢慢流淌了出来。
这些淡绿色的烟雾不停地涌出，最后在浴室上方汇集成一个虚影――那是一头小鹿的模样。
而就在小鹿成形的霎那，风息原本的身体立刻被苔藓淹没，所有血肉和骨骼都消失无踪，苔藓倒是长得更为繁密，直接把整个浴室都覆盖。
“……
西娅抬头，和那头眼神懵懂的小鹿对视了三秒。
随后，小鹿如梦初醒，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在洗澡吗，他记得好像是洗着洗着突然好困……
西娅清晰地在小鹿的眼中看到了惊恐的神色，它蹄子刨了刨，随后仰头长啸――呦呦呦呦！
不好啦，他又变回鹿啦！
第57章 培育
对于突然被打回原形这件事，风息和西娅都完全没有预料。
小鹿在空中打了个转，试图赶跑苔藓钻回人类的身体，但当他穿越苔藓的重重阻拦后，却什么都没看到，他的人类之躯已经消失无踪。
“呦――怎么会这样！”
小鹿口吐人言，慌乱不已。
他的摆摊事业才刚起步呢，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西娅则飞快分析着今日发生的一切，她冷静询问：“你今天接触的顾客，有什么异常吗？”
苔藓通过孢子繁殖是需要时间的，风息身上的进程未免太快了。
“异常？”小鹿落地，站在西娅身边，“他们都非常的疲惫，看起来蔫了吧唧的，像是随时要枯萎一样。”
小鹿垂头，有些失落：“本来吃了我做的饭，他们都好起来了，他们还说要回来照顾我的生意呢！呜呜呜，我的回头客……”
毛茸茸的小鹿脑袋就在手边，西娅忍不住摸了摸，嗯，手感很好。
她走出浴室，看着满地乱爬的苔藓，一顿扫描：“它们的活力远超一般苔藓，看起来不是普通货色，你今晚接触的几个人，或许身上都携带着大量即将完成繁殖的孢子。”
“而你的身体因为那个弹孔，一直处在半开放的状态，身体里面大量的水分成了最佳温床。”
“孢子们从别人身上转移到你体内，在几个小时内消化完了你身体里所有的营养物质，令你整个人崩解了。”
风息听得脑袋晕晕，不解地抬头：“什么孢子，什么繁殖？”
西娅这才想起，还没跟他说今天的调查收获呢。
“是这样的……”她将所见所闻娓娓道来。
“什么？可恶，这个白蒙竟然趁我不在，偷偷招揽你！”风息的重点完全跑偏，“下次要是再让我见到他，我非踹他两蹄子不可！”
西娅：……
两人说话间，浴室的苔藓已经停止了增殖。
啵――
一些细微的声音引起了西娅的注意，她转头一看，只见苔藓们正在释放新一轮的孢子。
莹莹的绿光在空气中飞扬，它们比之前见到的都要饱满，甚至已经到了肉眼可见的大小――从风息身体里孵化出来的品种，比一般的品类健壮百倍。
“咦……”
风息望着这些小光点，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我怎么感觉，它们……会听我的话？”
它耳朵抖了抖，那漫天的光点顿时汇聚成一股洪流，它们在空中变幻着形态，竟然慢慢组成了两个大字。
西娅。
“真的会听话G！”风息兴奋不已。
它围着西娅转了两圈，突然又两眼一瞪开始发力，只见漫天的光点汇聚成一团，无限压缩，最后变成了拇指大小，毛茸茸的一颗圆球。
咚――小球落在地上。
西娅捡起了这颗高度压缩的孢子球，感觉到四周的污染程度已经降低到10%以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