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没理他的控诉,收好了药,慢生生开口:“凌云宗今年新生二十万人,你若想收弟子需得费些心思慢慢筛选了。”
方澄一听,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你这徒弟哪捡的?”
“凡间。”
好嘛,海更大了。
拄着脑袋思考了一会,方澄忽然眼睛一亮。
为什么一定要从未知中选,摆在他面前的不就有人选吗,别人家的就是最好的,朔云淮的两个弟子肯定是好苗子。
还能让朔云淮体验一把师父变师叔,方澄想想他气得牙痒痒的表情就爽。
病也看完了,就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了,谢无妄抱起昏睡中的少女准备离开。
衣袖卷起一点,方澄目光掠过青年的手臂,上面有个咬痕,实在不能怪他刚刚多想,刚进来的时候那场面确实刺激。
堂堂无妄剑尊被人压在床柱上咬胳膊。
“对了,那药膏你回去也抹抹。”方澄开口。
谢无妄微疑,朝他看过去:?
方澄指了指他的手背,上面泛着一小片红:“自己过敏了没发现?”
说完,睨了他一眼,“噢,大乘期高手皮糙肉厚没感觉是吧。”
谢无妄:“……”
他确实有注意到手背有些红痕,只不过是以为昨夜被云袖折腾压出来的,所以并没有在意。
谢无妄垂下眼睫。
他昨天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么?
……
云袖从昏昏沉沉中醒来,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苦涩的气息中还掺杂着一点白檀的香气。
身体酸疼得像跟谁打了一架似的,云袖眨了眨眼,发现在自己的房间里。
谢无妄早上的时候带她来过这里,是灵湖边的一间小院子,很符合他本人风格的建筑,清净雅致。
云袖慢慢从榻上坐起来,看到了不远处正执着一卷书轻垂眼睫安静看着的白衣青年,药香的源头在她床榻旁,灵火煨着的一盅药汁。
这下清醒了,云袖终于想起来她干了些什么。
她迷糊的时候揍了个人。
不对,两个。
还顺道把劝架的游玉景也给揍了。
……早上还说不会给他惹麻烦,结果一天都没到,就惹了个大麻烦。
云袖顿感心虚,抠着手指不敢出声。
“既已醒了,便把药喝了吧。”青年慵懒平静的嗓音忽然响起。
药盅自发动了起来,倒出一碗药汁,摸着是温温的,云袖没敢多问,接过白玉小碗,一仰头咕嘟几大口就喝完了。
然后就被苦到了,呛得直咳嗽。
“喝那么急做什么,我又不会同你抢。”
谢无妄轻慢扫她一眼,放下书,不紧不慢朝她走了过来,在她身侧坐下。
一杯温水送到面前,云袖捧着杯子喝了大半杯,口腔里的苦涩终于好了一点。
云袖垂着眼,不敢看他,心虚道歉:“……对、对不起。”
“为何要道歉?”
青年顺手接过杯子,放在小药盅旁边,语气如常平静,“又不是你的错。”
云袖一愣:“可是我把人给揍了,真的没事吗?”
头顶落下一声轻笑,“跟人打架的时候没见你怕,这会儿倒是担心起来了?”
云袖有点懵地抬眼,看到面前的青年眉眼散漫,语气慵懒,慢悠悠继续:“打便打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若要追责也有我在你前面挡着,有什么好怕的。”
云袖:OvO!
这是何等令人震惊的发言。
这件事中,她是打了别人家孩子的熊孩子,而谢无妄就是毫不讲理溺爱自家孩子的家长。
不仅不教育她,居然还纵容她。
“伸手。”青年忽然道。
云袖不明所以,难道要体罚吗?可是打手心是不是幼稚了点,她也不是七八岁的小孩了。
脑子乱糟糟想着,云袖慢吞吞伸出了手。
下一秒,青年温凉的指尖落在了她掌心。
接触到的一瞬间,云袖感觉心脏扑通了一下,身体血液也跟着发烫起来,有点热。
……有点奇怪。
之前也这样碰过手,但是好像没有这样的反应。
不过没有像她所想的打手心,青年指尖只是沿着她掌心落到虎口位置,稍用了些力按住。
一点点的刺痛感传来,身体里有股暖意缓慢升腾起来。
“感觉到灵力了吗?试着将灵力运到这里。”
云袖点了点脑袋,试着操控那股暖意,慢慢地朝手臂流动,如同潺潺小溪流般汇聚到掌心处,凝成了小小的一团。
青年按着她虎口的指尖顺势松开,下意识的,云袖动了动指尖,像是想要抓住他的手。
一个冰凉的小琉璃盒落在了掌心,让云袖顿时反应了过来。
……阿西,她在对谢无妄耍什么流氓?
不过青年显然并没有发现这点小动作,冷静嘱咐:“这药膏涂在身上红斑处,然后像刚刚那样以灵力化开,一日两次。”
谢无妄看着她手背上的红斑:“这灵菇虽然让你遭此一难,不过也因祸得福,让你在修为上有了突破,如今你已经是筑基期了。”
云袖:OvO?
她什么都没干,这就筑基了?
修真界修炼不都是费劲吧啦半天才升一级的吗,她怎么才一天一夜就从零筑基了?
莫非,她其实不是炮灰女配,而是什么龙傲天?
谢无妄也觉得她修为提升的速度着实有些快,但她来之前身体确实是毫无灵力,这点他很确信不会有错。
左思右想,她一晚上就能练气七层的原因只能归结于她的身体对于灵气吸收能力很强,之前一直处在灵气贫瘠的地方,甫一到了灵气充裕的灵湖便自动吸收了灵气提炼。
今日再加上那株灵植的助力,便让她直接冲破了修为禁锢,到了筑基期。
“天色已晚,这几日你就在此好好休息,有事唤我。”
谢无妄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房间,关了上门,给她留有私人空间给自己上药。
云袖打开琉璃小药盒,蘸了点白色药膏抹在手背红斑上,抹匀用灵力化开,痒意被冰凉凉的药膏盖住,终于舒服了很多。
她脱掉衣服,在身上泛红的地方都抹上了药膏,但抹到后背时却遇到了一点技术性困难。
……她够不着。
在向谢无妄求助和自己来这两种选择中,云袖果断选择了自己努力。
她用指尖蘸了药膏,朝后背抹去,艰难地一点点蹭着,最后胡乱用手指蹭了几下,也没管抹没抹匀,穿上了衣服。
喝的药药劲上来,她犯起困,很快就又睡着了。
月光清亮照在灵湖之上,云昙花舒展绽放。
谢无妄在外面等了小半个时辰,在屋内少女睡熟之后,推门走进屋内,坐回椅子上继续看书。
桌上放着一摞藏书阁的书,大多都是关于筑基期修士修炼的书。
据他筑基早已过去了许多年,太过久远,他都不记得应该避讳些什么了。
谢无妄慢条斯理翻着书页,少女那边忽然传来了衣料摩挲的声音。
抬眼一看,正无意识伸着手挠后颈的红痕。
记起医嘱,谢无妄走了过去,将她的手放回被褥里。
安生了一会儿,谢无妄翻了几页书,少女故态复萌,又伸手去挠。
谢无妄索性捉住了她两只细腕,掐了个诀用一截细细的藤蔓束缚住。
站在旁边观察了一下她不能再挠之后,满意转身,坐回软椅上继续看书。
过了片刻。
谢无妄忽然听到了一声碎裂声。
……
翌日一早,云袖醒来就看到了自己整个人都被藤蔓捆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云袖沉默了两分钟。
这两分钟里,她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东西。
只是不太能播。
最后,她颤颤巍巍抬起眼睫,看向软椅上的白衣青年,经过内心挣扎,鼓起勇气问:“那个……师父。”
“捆、捆绑也是休养的一环吗?”
第17章
被闹腾了一晚上的白衣青年侧靠在软椅上,手支着冷白下颌,慢生生抬眼看她,鸦睫之下的漆瞳染了些懒散的倦意。
胆子不大,力气倒是不小。
谢无妄看着榻上僵硬的春卷,好整以暇地开口:“若我说是呢?”
云袖沉默。
沉默。
漫长的沉默。
终于,她小声开口:“你放心,我明白道上的规矩,不会说出去的。实在不放心的话你把我关小黑屋锁起来也行。”
“但是师父,能不能商量个事,别用蜡烛,我之前看到过一个人就是玩这个一不小心把头发全烧了,我舍不得小桃它们……”
谢无妄:?
藤蔓抬起来,倏地敲了下她的脑袋。
云袖“唔”了一声。
谢无妄没好气地开口:“你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些藤枝只是为了阻止你在睡梦中挠身上红斑。”
捆在身上的藤蔓一圈圈松开,游移挂在床榻边变成了床幔,细细的藤蔓垂挂着,在满房的药香中开出白色馨香的小花,随风轻晃。
遮了日光,光影半明半昧落在脸上,有种在静谧林间小憩的闲适感。
云袖手指戳了戳小白花,“这些是你变出来的吗?”
“嗯。”
谢无妄从软椅上站起来,随意应了一声,“我有木系灵根。”
云袖了然,怪不得落雪峰到处都是花花草草,灵湖里还有那么多云昙花,他身上也总有一股白檀的香气。
哦对,他的剑还叫折竹。
云袖好奇起来,“那我是什么灵根?”
“还不知晓,需得用问灵石测试,此事不着急,过几日等休养好了带你去测一下。”
云袖一下支棱了起来,这不就是游戏抽卡吗,她暗戳戳开始算,单一天灵根是ssr,双灵根是sr,三灵根是r。
如果她氪……不对,这好像没有十连保底出金的机制。
那完了,她炮灰女配肯定是r卡,不用期待了。
云袖又躺了回去。
谢无妄看她萎靡的样子,轻笑了一声,“也不必太过在意灵根,修行之路漫漫,天赋并不比努力重要。”
云袖从房间药香中敏锐地嗅到了一股鱼的鲜香,肚子咕噜了一声,噌一下坐起来,看到桌子上放着一锅鱼汤,青年正不紧不慢掀开盖子。
云袖眼睛顿时亮晶晶的。
“吃完饭把药喝了。”谢无妄懒洋洋丢下一句,坐回软椅上,继续翻着书卷。
不知道是什么鱼,但是鱼肉很嫩,还没有刺,云袖很快就把这锅鱼汤全都消灭了,心满意足,亮晶晶的眼睛眯起,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
谢无妄垂眸看书,食指翻了一页,漫不经心随口问:“味道如何?”
云袖捧着小药碗,这次学聪明了,一口一口喝,“唔……不太好喝,就是味道怪怪的,可能没放好调料,师父,下次还是不要买这家的饭了,不如上次那家的。”
只是她不挑食,只要能吃就会吃完,就算味道一般也不会浪费的。
谢无妄翻页的动作稍稍滞涩了一瞬,而后面色平静应声:“嗯,知道了。”
云袖喝完药缓了一会儿,拍拍小脸,从储物袋里摸出两块琉璃镜,其中一块递给他:“这个是游玉景要我转交给你的。”
谢无妄抬眼:“这是什么?”
云袖想起来游玉景说琉璃镜是近百年才流行的,而谢无妄刚闭关五百年出来,不知道也很正常,就小声给他讲解了一遍琉璃镜的用处。
顺便给他现场演示了一下用法,“就像这样,你先注册敲敲信息……我先给你用个「一」当名字,你后面再改……然后加好友……”
“好了,我这边给你发消息,你就能收到了。”
谢无妄看着手心的琉璃镜。
一天炫九顿:【师父,看得到吗?】
谢无妄抬眼:“一天炫九顿……是什么意思?”
被人当面念出网名,云袖瞬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尴尬得脚趾扣地,低着头,支支吾吾:“……就是,就是,那个……一天吃九顿饭的意思。”
“当然不是说真的要吃九顿饭,就是……一种夸张的说法……”
头顶青年倏地笑了一声,“明白了。”
……更想死了。
云袖攥着琉璃镜,为了避免此类恶性事件再次发生,下定决心痛改前非,又敲了敲琉璃镜。
于是谢无妄就看着对话框里的五个字变成了两个字。
――「云袖」
谢无妄看了几秒,若有所思,抬指轻触琉璃镜。
云袖低着头,眼睁睁看着琉璃镜中那个「一」变成了「谢无妄」。
云袖:“……”
好了,他们师徒俩实名上网第一人。
痛失网名。
云袖整个人都蔫了。
可恶,以后再也不能愉快冲浪玩耍了。
看着云袖喝完了药,谢无妄长指合起书本,“最近几日我有些事,白天不在,晚上回来。你按时喝药,安生待在落雪峰禁制内,不要外出。”
云袖点点脑袋,小脸严肃:“我保证这次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谢无妄轻轻扫她一眼,没说什么,离开了小院子。
云袖大概也知道他在忙什么,凌云宗新生入学已经有段时间了,现在灵网上满是剑尊讲道会的消息,没几天的事了。
云袖扭开琉璃小药盒给自己抹药,后背还是抹不到,她胡乱抹了几下,穿上了衣服,拿出了琉璃镜。
刚刚就看到了游玉景的一大串消息了,只不过她没点进去看。
云袖点开消息框,被满屏的道歉消息差点晃了眼,大意就是对不起都是他的错,然后问她现在怎么样了,云袖看了一遍后给他回了消息。
游玉景:【!】
游玉景:【云师妹你终于醒了,现在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云袖沉默,明明是她揍了人,怎么搞得她才像那个被揍的倒霉蛋一样。
云袖:【我没事,游师兄,那个弟子怎么样了?】
被勒令守在医馆的游玉景随意瞥了一眼床板上的徐少乾,少年被包成了个粽子,还没醒。
他回头:【没啥事,也就折了几根骨头吧,医修说过两天就能下床了】
云袖:“……”
这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吧!?
云袖顿时更蔫了,缩在床角,一边戳藤蔓上的小白花一边进行沉痛反思。
不管怎么说,打伤了人就是她的不对,总得赔礼道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