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眼手机,收到张修文的信息:【我今天回去,路过时接你一起?】
徐恩赐回:【几点?】
张修文:【我马上就到,看你时间,我等你。】
徐恩赐:【那就两点吧。】
张修文:【好。】
张修文看着她的回复,陷入沉思,他询问的时候没想过徐恩赐会接受,毕竟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只是他例行问候一下,没想到徐恩赐居然同意了,看来她的男朋友也并不是什么贴心的人,连开车送她去两百公里远的城市都不乐意。
或者,他们吵架了?分手了?
虽然时间很短暂,但也不是不可能,如果对方只是抱着玩玩的态度,那光速分手也是意料之中的。
张修文那颗破碎的、沉寂的心,再次不安分地跃动起来。
*
薛承进入病房时,薛英豪刚转醒半小时。
他的精神很颓靡,像老了二十岁,身上连着一堆医用仪表,检测着生命体征。
薛承脑海中的父亲一直是精英的、伟岸的、不近人情的形象,乍然看到他这般老态,有一种难言之感。
关心的话到底是说不出口,薛承讥讽了句:“寻死这事你干的不够干脆啊。”
按理说应该直接找个高楼一跃而下,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而他居然选择割腕,还把自己灌得烂醉,但被找上门的助理发现,救下一命。
薛英豪道:“说实在,我们这种人,能接受死,但不能接受输。”
薛承冷冷道:“但你不是还没死成,我不信你真想死,你心里还想着东山再起,怎么会轻易寻死。”
“我喝多了,看见了你妈,我突然就挺不想活的。”薛英豪说:“我以为我不怎么爱她,没想到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只是不承认罢了。”
“装什么深情,你不是一向视男女之情为草芥吗?”
“是,我是这样想的,这么多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但我发现我是在自欺欺人。”
“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割腕。”薛英豪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包扎带:“我就是想试一下当时她有多疼。”
“她为什么会自杀?”
“因为你。”
第45章
因为他?
薛英豪的话似一记铁锤,狠狠砸在薛承的心上,心脏的闷痛感令他呼吸窒了一瞬。
“我那时只是个小孩。”薛承上前揪着他的病号服衣领,将他上半身拎起,目光如锐利的冷箭死死盯着他。
“她一直都有产后抑郁症,她很恨你,你是她自杀的诱因。”薛英豪被撕扯得有些狼狈,说话声带着大病未愈的虚弱,他沉闷地呛咳两声,又道:“当然,主因还是我,她更恨的人是我,恨你也是因为你是我的种。”
薛承太阳穴的青筋一突一突地直跳,看着薛英豪虚白的脸开始涨红,他松开了手。
薛英豪跌回病床上,他剧烈咳嗽一阵,安静的病房里充斥着浓稠的压抑氛围,像夏季暴雨来临前的闷躁。
薛英豪平复好呼吸后,继续道:“我带她出去旅游也是为了能让她散散心,但却酿成大祸,当时你在家突然要找妈妈,保姆联系了我们,你妈不知怎的就受了刺激,情绪非常不对,可惜那时候我没上心,还临时会见了一个合作伙伴,结果等我回到酒店后,发现她已经离世了。”
“我不想把这事告诉你,也是因为你当年还太小,又依恋妈妈,怕你知道后会有心理阴影。其实也不能怪你,她自从跟了我,从来没有什么开心颜,可能本身就已经抑郁了,怀孕生子又加重了抑郁情绪。”
薛承:“既然她恨你,为什么还要强行把她留在身边?”
“这件事难道你还不清楚吗?”薛英豪说:“我们这种人想得到哪个女人,势必会用尽一切手段得到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不……”薛承嗓子里像是被塞了满满当当的棉絮,想出声反驳,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薛英豪继续说:“没什么不能承认的,我们对待爱情这件事的看法很相似,我也跟你说过不仅一次,情爱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你差点折在上面。”薛承冷眼旁观。
“是,我后悔了。”薛英豪竟无声地流下两行泪,薛承为此感到恶心。
“别跟我说,你是真的想死。”此处是单人病房,薛承在一旁的陪护椅上坐下,闲散地翘着二郎腿,等着薛英豪的自白。
薛英豪:“曾经我觉得为女人放弃生命,是懦夫行为,为天下人所不耻,我投身事业,纵情声色,对往我身上扑的女人来者不拒,和她们只保持着金钱和肉.体的关系,渐渐的我以为我已经忘了你妈,可根本不是这样,我时不时地会想起她,尤其是这半年,我越来越频繁地想起她,都说失败的男人开始忆往昔,我也到了这个阶段。”
薛承:“我妈为什么不爱你?”
“你妈当年有男友,两人是大学情侣,那时我只能暗恋她,让我对一个女人表达爱意,几乎要我的命,更别提还是一个心有所属的女人。
不过没想到,在快毕业时,他们因为工作、保研等等问题吵架,吵得闹分手,其实原本他们也就是闹闹,过不了多久就会和好,但我却等不了。
你妈去买醉的时候,我跟了过去,撬墙角就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要了她,还把这事跟男方说了,彻底断了他们复合的可能。
一毕业,我们就结婚了,但我知道当时她就是赌气,为了报复前男友才结婚的,她心里始终没放下那人,一直都在怨恨我。”
“就算当时不爱,在一起时间长了,也没爱上你,证明你真是失败透顶。”薛承冷漠地评价。
“对,我很失败,她对那男人余情未了,我心里一直愤恨不平,对她也很差劲,只有这样我心里才能好受点,我从未对她说过爱,久而久之,我便以为我真的不爱她,我以为我对她的感情只是源于自己的不甘心。直到她对我、对前男友彻底失望,提出离婚,我死都不同意,为了留住她,我强行让她怀上了你。”薛英豪闭着眼叹息:“有时候想想,每一步我都走错了,一步步把她逼上了绝境。”
薛承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的他,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受,他一直都挺憎恶薛英豪,此刻也没有对他有半分改观,只是突然发觉自己的降世,是个不被祝福的错误。
是灾祸,是诅咒,是母亲的浩劫。
他突然很累,很累,他的罪恶又加深了一分,尽管他已经不在乎了。
薛英豪最后感慨:“其实,如果我没有被抢救回来的话,我也不会后悔。只是不知道,到了地下,她愿不愿意见我。”
薛承:“她早就轮回了,你只能去十八层地狱慢慢赎罪。”
“如果能重来,我肯定不会羞于承认,我时常做梦梦见回到刚结婚的时候,我告诉她其实我喜欢她很久很久了,我能做得比那个男人好一百倍,我会拼命创业赚钱,让你这辈子幸福富足,随意挥霍,我想跟你好好过日子……”薛英豪边说边流泪,渐渐哽咽难以继续。
薛承觉得他悔恨的话语格外无聊,他的耐心要耗尽了。
他起身,薛英豪突然问:“你和当年那个女孩是不是又在一起了?”
薛承凝眉,目光探究,询问他为何发问。
薛英豪:“公司有我的耳目,看见了你往秘书办新加的人。”
“好,谢谢你提醒了我,得去拔拔钉子了。”薛承没有否认徐恩赐的存在。
“我们都有共病,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无情还是痴情,是薄情还是长情,我吃过的亏,但愿你不要重蹈覆辙。”薛英豪提醒他,尽管知道他并不会领情,在撞到南墙之前,他们都是不会认输的。
果不其然,薛承道:“我不会像你这么废物,连搞定一个女人,让她爱上自己的本事都没有。”
薛英豪:“有时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觉得自己能完全掌控一个人,但实际上却把对方的心越推越远。”
薛承说:“我不会落得你这样的下场,因为我比你幸运太多。”
薛承不用能力强、本事大来定义自己的优势,在某种程度上,因为爱人是徐恩赐,他已经比太多人幸运的,如果她聪明一点、世俗一点,可能就没有他什么事了,可偏偏她就是天真单纯的纯良赤子心,这让他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薛英豪疲倦地回:“珍惜你的好运吧。”
“你拾回了一条命,论好运,我们也算不遑多让。”薛承笑了下:“我说过,我会比你更成功,同样的,我也会比你更幸福,你好好养身体吧,我就不过来了,下次再见,估计是儿媳妇见公公了。”
“多感受爱,多表达爱,太犟了未必会是好事。”薛英豪由衷告诫了一句。
薛承只最后扫视了他一眼,迈步离开了病房。
离开医院后,他突然很想见徐恩赐,很想抱抱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她醒了没有,有没有吃饭,他开始挂念她,尽管只离开了几个小时,可总有种不放心的感觉,他觉得徐恩赐需要他,但实际上是他离不开徐恩赐,她的衣食住行他都想插手。
薛承路过花店时,停下了车。挑了一束花。他不知道每种花的花语,挑了粉色玫瑰,因为徐恩赐喜欢粉粉的东西。
临走时又挑了一支向日葵,因为这让他想到了徐恩赐,她笑起来时,蓬勃鲜活的生命力,比太阳还明媚的眼眸,像极了向日葵。
买花、送花这种事,他本来觉得毫无意义,是一种附庸浪漫的偷懒行径,是商家不断营销的骗局。
但这一刻,他没有想到什么浪漫与否,仅仅是陡生的内驱力,想给她带一束花,想看她捧着花大呼小叫,一脸笑靥地转圈圈。
花很美,但远没她的笑容美。
薛承到家之后,没有看到徐恩赐的身影,他失望地把花束放在茶几上。
他想起来她昨天说的,要回她爸爸那儿。
他难过地发现,自己对和徐恩赐的短暂分别出现了戒断反应。明明十年没见,都熬过来了,但仅仅是一个月的相处,他就不能再容忍她离开他的视线。
薛承心不在焉地回办公室处理完一大堆繁杂的事务,他坐在办公椅上,看向外面她的工位怔怔出神,他猛地忆起,她走前没有和他告别,他捉到了她的错处,瞬间有了理由去找她,他打算当面问责她。
此时,助理已下班,薛承自己从公司人事系统调来了张修文的档案,找到了具体的家庭地址。
他一刻都等不及,直接驱车去找她。
*
给张阿姨过完生日,天色已然全黑。
徐恩赐离席后,正欲离开,张修文叫住了她。
他在饭局上给张阿姨祝寿,喝了不少酒,他喝酒会上头,脸庞有些酱红。
徐恩赐和他并肩,朝门外走,在门口停住,“你回去休息吧,我已经订好酒店了。”
“我送你。”张修文把搭在胳膊上的外套穿上,整理齐整。
徐恩赐笑道:“别了,你喝酒了,不能开车,你还是好好休息吧,被张阿姨看见后,她会生气的。”她说完朝门内瞄了眼。
张修文摆手道:“没事,我不开车,我打车送送你。”
“不用,不用,我叫好车了,马上就到。”徐恩赐拒绝。
她朝外撤了半步,和他拉开距离,冲鼻的酒精气味熏得她鼻腔难受。
“见到你真开心。”张修文抬臂摸了把自己脑袋,嘿嘿笑道,喝完酒的他看起来有些憨傻。
徐恩赐跟着笑了下,没说什么。
两人站在门口,清凉夜风一吹,徐恩赐打了个抖,她紧了下身上的薄开衫。
张修文见状,忙要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徐恩赐制止:“没事,我不用,你穿着吧。”
张修文还是自顾自把外套脱下来,紧接着要给徐恩赐披上,徐恩赐连忙躲开,离他更远了。
张修文很受伤:“你嫌弃我。”
徐恩赐:“我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你也知道,我有男朋友了。”
“你们……”张修文那颗因酒精而愈发蠢蠢欲动的心直接被一盆冷水浇灭:“你们还在一起啊?”
徐恩赐嗯了声,纳闷他的问话:“也没有在一起很长时间吧?”
“他怎么没送你过来?”张修文说:“看样子不是多在乎你,连接送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他去医院了。”徐恩赐解释。
张修文继续想说什么,突然一声车喇叭声打算了他的话。
徐恩赐看向车牌号,和自己打的网约车比对一下,发现并不一致,她眯着眼往车窗看,正对上薛承那双如夜色般深幽且隐隐不悦的眼睛。
徐恩赐又惊又喜,既因薛承突如其来的现身而欣喜,又害怕张修文发现她的交往对象是薛承。
她赶紧装成那是她叫的网约车,和张修文告别:“车来了,我先走了,你赶紧回去。”
徐恩赐飞速打开后座门,钻了进去。
进去后,轻声催促:“快点开走,快快快。”
张修文喝了酒,意识略有些涣散,只觉得有些怪异,还没咂摸出怪在那里,车扬长而去。
“我靠,网约车都能打到迈巴赫?”张修文惊呼。
他狠狠揉了揉眼睛,赶紧掏出手机把车牌拍下来,这车牌让他有种莫名熟悉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