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凡他不提,便余生安稳。
“好啊,待明年秋闱,我一定上科考场,刚好明次年赶上春闱。”陆简昭刚说完,就被檀允珩拒之。
“平民中的学声十年寒窗,落榜又考,多有不易,我的夫君还是安于现状,把状元和探花留给需要的学生,百姓已然不易,我的夫君历尽千帆,也不易,所以小陆大人还是安安生生当个小将军,和我的郡王夫吧。”
她身为司昭府司昭,当以民为己任,不已私欲占科考,百姓多一人科考,朝堂才可多一人为百姓说话,做实事。
如今那些为亲王公主贪污受贿,欺上瞒下的臣子已前后落马,但朝中除了少许清廉的官员外,剩余的官员中,贪污受贿只是没被抓到把柄而已。
南祈如此严厉的政令,单贪污受贿一条,被抓着就是乌纱帽落地,家人流放,还有人铤而走险,甚至朝廷应对之策,是将从上到下的所有官员每月例银提了提,就这也阻止不住,官员蠢蠢欲动之心。
哪怕是从百姓中中举的学生,在朝中久待,也难以阻止官员想把手伸到商人中去,也抵挡不住商人大把的钱弓手相送。
腐败是一个朝廷走向衰败的转折。
陆简昭焉能不知其理,“官员若想着多赚银两,为何不走商呢,因有落败的风险,但官员行事,若隐藏甚好,银两都能藏娇,既然杀头大罪还有人迎难而上,甚至宁愿赌上一把,也要受贿,那就让他们活命,正好军营许久没活靶子了,送去军营吧。”
“死对他们将一了百了,身前何故身后呢,但活着不让他们死,法子多的是,我看张大人那刑部大牢,也可不够用的,明儿我就启奏。”
陆简昭说完,将漏缝的床幔一拉,拿掉抻着鬓角的手,回躺下,妙叹一声,“至于珩儿所说的科考,不如珩儿亲为夫一下,为夫便不考。”比起刚那番严肃,这会儿他便是逗声,与此同时他迅速合眼。
窸窸窣窣地动静,很轻,但他七窍灵敏,那股子皂香清新,一下热意就贴在他唇瓣上,亲过一下,檀允珩也回躺下,她今夜没打算做什么。
至于陆简昭刚上榻时,她心跳莫名加快,也给她提了个醒,她的心早已属意他了,往常还能忍着不说喜欢,并非她不自知,而是她心中那桩事,如今那桩事已解,她也慢慢放下那个不能同他分享的少时秘密。
反正陆简昭也不着急,往后大把的时间,但是他今夜有听珩儿说喜欢,心激动的整夜没睡好,反反复复醒来,倒是檀允珩一觉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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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书玉和南锦书的婚事定的日子晚了些,晚到明年十月初十,圣上有圣上的考量,八公主府和年亲王府却坐不住,哪有将婚期定的那般晚的,两家父母双双着急,两个孩子却是不急,本就不怎么相识,不仅如此,圣上皇后往常且防备着,阻止公主府和亲王府结亲,二人没心思,却被强硬拉在一块,既然享家族之乐,走这一步也无可厚非。
至于圣上皇后为何突然同意这桩婚事,是否有乍,八公主和年亲王明目张胆坐下来探过,若真的属意两个孩子婚事,必不会拿婚期作祟;若真不属意,倒也不必虚情假意,或许圣上心有顾虑,却因着南祈婚事自由,不得不下旨。
八公主府上,年亲王夫妇借着下聘为由,堂而皇之过来商议。
厅堂里外院子,樱桃红绸挑不断檀木箱,只留了下脚之地,南听显和年亲王家中无长辈,两位的内人家中也无全乎长辈,便没请人,只四位坐下碰个面。
八公主南听显放下手中茶盏,接着刚年亲王夫人的随口话,寻下去,“对了,亲家母当真听得陆候过世那日,端蕙长公主和元家老太太说如今的陆小将军有两个乳名,一个来好,一个来圆儿?”
此事可大可小,陆候深爱其夫人,怎会随意更改夫人给儿子其的乳名呢,说的好听,皇室何人不知,陆夫人乃中毒身亡,娘胎里若有疾症,难保不会染给胎儿,这就说的通顺了,倘若陆候真正的儿子死了,不想断后,更不愿夫人在都城没了指望,抱了个孩子,也说得过去。
话说回来,陆候和陆小将军对外人十成冷漠,倒是相似,何况她记得陆候和陆夫人皆饱读诗书,有个温润谦谦的儿子不足为奇,也不大说的过去。
年亲王家中就一个女儿,是以年亲王原打算让随自己的大臣扶持自己上位,结果同党的大臣纷纷落马,亲王府倒了一座接一座,公主府也只剩下长公主和八公主,长公主才不会与他同谋,只得是八公主了,和夫人共谋唯剩嫁女一条道。
就在照亲王府落马前,年亲王与其前去灵芽茶楼时,听得一桩奇怪事,就是陆小将军乳名,元家老太太是陆夫人母亲,定然知晓陆夫人生下的孩子乳名,不会错的,后来长公主接了句,也叫来圆儿。
照亲王夫人跟照亲王诉说时,也跟年亲王听得时表情惊讶,一般而言,人这辈子只会有一个乳名,这陆候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今细想想,或许可以借此扳倒陆府。
年亲王夫人点头肯定,她的丈夫不会听差的,“当真如此,想必顺安军营里的将士不会透漏半分,不如造一场风波,帝位上坐着的那位,怎会不疑心呢。”
帝王最听不得旁人欺瞒诈骗,若事果真,就连死去的陆候也护不住陆小将军,明仪郡主自然也护不住心爱之人,这样而言,圣上爱女,必会劝其放下,那她的儿子不就又有可趁之机了。
南听显心中盘算一番,圣上有意将她儿子的婚事和年亲王女儿拖后,碰巧也是好事。
南听显忽而轻笑一声,“若失败了呢,圣上和皇后娘娘又会如何,你我两家再经不起折腾了。”
年亲王镇静道:“亲家莫怕,我还有先皇一道保命手谕,今年亲王在此承诺,若失败,手谕相抵,两府无恙。”
南听显双眼微眯,回了个“好”,她借着两家频繁往来之便,和驸马手握不少年亲王身上的秘密,直到次年九月末,一闻噩耗,让年亲王一家彻底坐不住,未经和四公主商讨,便将消息散布与众。
张羡宜的身子被太医下了最后通牒,再活不过俩月。
檀允珩听闻后,她手中刚有一桩商户案子缠手,脱不开身,还是陆简昭军营无事,过来欲先替她时,徐鸿越从宫中匆匆赶来,两年他已升了吏部尚书,在得知噩耗后,他知珩儿定会着急,便赶来替珩儿操持着。
“司昭府有夫子呢,你二人还是一道进宫去陪皇后娘娘吧。”
第112章 姓陆
凤鸳宫上下值守的宫女都被遣去旁地做活, 就连张羡宜跟前的嬷嬷也只能守在殿外,南嘉风和南嘉景兄妹站在檐廊下,双双负手而立, 月色朗清,抬眸相望。
南嘉景轻轻抽噎一声, 其实嫂嫂的病症,即便哥哥嫂嫂交代过太医不可透漏半分, 她还有两个孩子也心知肚明, 乃至阖宫上下大概也窥得出几分,只是她不曾想到这日会来得这般快, 让人遭不住。
曾经在她下嫁,嫂嫂腹中胎儿落胎, 两府一举一动都被妙妃派人监视着,甚至都见不得面,还是跟着她一同出嫁的刘嬷嬷, 冒着危险替她和嫂嫂私下走信, 嫂嫂告诉她, 切勿挂念, 哪怕是忍着这辈子不得再有孩子的噩耗,也在劝她想开些, 待哥哥归来她会如涅槃的鹰,方寸之宅,磋磨了她几载,若非嫂嫂, 她恐连允珏都想放弃, 找个绳子解决自个得了。
殿里南允珏带着妻儿守在张羡宜床畔,听舅母谆谆教诲, 声不大,甚至是虚久必稳的游丝,传步到廊下二人耳中。
南嘉景望着冽着寒光的一弯勾月,月亮里住着她和哥哥的亲人,母妃、她的丈夫、还有哥哥未出世的孩子,不久还有一位亲人将至。
命运总是那般不公,英年早逝总是落在她和哥哥的亲人身上。
“哥哥。”南嘉景喊道:“我们也没造什么孽啊,这究竟是为什么?”她想得通,也知道是为什么,但事情若不那样做,这世道怎么活,多城百姓接着被剥削吗?
“南祈六年春,我前往大昭寺吃斋念佛许久,替女求活,幸得住持青睐,以树相赠,然住持跟我说,世上万事皆有因果,善念结善果,我同珩儿生来有母女缘分,上苍注定——”
话只说一半,南嘉景不想接着说,另起了话,“哥哥当年攻打对你伸以援手的北冥国,是我朝转危为安的关键之战,却是不仁义的,我不明白,明明哥哥是一统山河,改革为民,还是不能化去这番不仁义,当年我朝腹背受敌,不攻便要被剿,说是不义,又何尝不是无奈。”
很久以前,南嘉景与哥哥还有母妃在宫中相依为命,她和哥哥压根不信母亲日日跪拜的佛像有何用,直到一日,她好不容易得了个女儿,走投无路也只好走上求神佛保佑之路,才豁然开朗,往往不是寄托之物才是真的寄托。
南嘉风提了口气,缓缓吐之,“早年,哥哥跟小景一样不信神佛,一朝成了皇帝,不信也得信,还是虔诚的信,天要下雨,你我皆心知肚明与神佛无关,但还要敬畏神佛,求雨甘霖,保佑我南祈年年风调雨顺,哥哥也不怕小景笑话,御书房里又道暗处,里头供着天地神佛,为我自己当年不义之举赎罪,也为我的小黎求一条活路。”
“往后种种,也篡改不得那会儿场景,有得必有失。”
南嘉风其实还没自个妹妹沉静,强装罢了,连着好几夜,他和小黎同榻而眠,夜半湿枕,即便无声,小黎也会醒来告诉他。
“哭过后,来日记得平常心去上朝。”
眼下他得紧绷着弦,不管小景也好,还是几个孩子也好,都是难过的,他要好生守着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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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不佳,清光有负。
宫里剩下的皇子过来看过后,便被南嘉风三言两语劝走。
檀允珩和陆简昭乘马车而来,抬脚进了凤鸳宫的朱红门,就看着正殿‘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是她的哥哥嫂嫂眼眶红润领着小吟知出来。
掐的点刚好,南允珏和黄知云在里头听舅母说完,并吩咐他们,若珩儿和小陆来了,喊二人进来。
二人进殿,凤鸳宫的门再度阖上。
沿左望去,床榻青帐被两侧弯钩平安穗挑起,烛火明黄,床榻上躺着的人一双素手搭在百布被外,惨白无色,手缓缓用力,缓缓撑起上半身。
檀允珩几乎是提着裙摆快跑过去,揽住欲坐起身的舅母,司昭府繁忙,她上次见舅母还是下衙抽空过来的,就在几日前,明明还好好的,怎得一下病倒了。
青丝还是黑的,人也是能看着她笑的,就是肤色惨白的不正常,她抿唇轻咬,眸中含泪,始终不落,她想将眼泪憋回去,这样舅母就能一直陪着她。
张羡宜没敢看握着她一只手的外甥女,这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她都来不得等到珩儿有孩子,也才给珩儿以后的孩子做了没几件衣裳,都不够穿过一岁的,她不敢看珩儿,只得看着后脚给她斟了药茶过来的外甥女婿,她空着的手拍了拍自己另一侧。
“小陆坐这边。”
陆简昭端着那盏药茶坐下,刚在门外,舅舅提醒他舅母该用药茶,如今药石对舅母已然失了效,再用便是加速舅母过世,药茶清淡,能缓解最后的日日折磨。
药茶不烫,张羡宜饮完,看着她这外甥女婿将茶盏放在床头外专程摆着的圆杌上,她用了浑身力气,把珩儿和小陆的手叠放在她身前,她的手覆在最上头,语重心长道:
“舅母过世,皇后丧仪,三载不得有子嗣,舅母今日想自私一次,趁着舅母还在,你二人要个孩子,和允珏的孩子岁龄离的近些,往后一同玩耍才无年长之礼。”
张羡宜何尝不想等着珩儿愿意要孩子再说,但她等不到了,好歹她还有俩月,若有可能,她是能听到珩儿有孕之喜的。
檀允珩大颗泪珠滚落,“好。”旋之她姗姗一笑,“花绮百盛春,露凝朝阳藏,孩子叫绮凝。”接着她看了眼陆简昭,“姓陆,叫陆绮凝。”她的父亲和她的夫君为南祈开疆扩土,平定天下,小女随陆姓,未尝不可。
张羡宜拍了拍她手下的手背,“朝阳初升,露珠藏春日百色花丛,却不染身,花露各生。至于小绮凝姓甚,你二人商过便好。”
其实檀允珩和陆简昭不曾商量过,哪怕是在来的路上,二人也来不及思索这个,往前檀允珩总觉着舅母还能活很久,是她在听到舅母想听到她有孩子,才随口想的。
至于姓陆,也该姓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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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南嘉景和家人就打算宿在长春宫侧殿,一应物品宫里齐全。
长春宫主殿和长乐侧殿的烛火全然熄灭,唯独长欢侧殿烛火微隙,窗纸上映着刚沐浴好的一人款款身影。
依旧是檀允珩沐浴完躺下,陆简昭才去,跟平常无二。
陆简昭伸手挑床幔上榻,那道燃在床尾的烛台红烛挑着,烛油流淌,火光一下跃在四目里,随后遁在幽邃里。
事到临头,有件事不做也得做了。
一瞬,床幔里微微沙沙的动静戛然而止,殿里放着炭火,幔帐层层叠叠不透气,皂角清香萦绕,细细听炭火崩开之声清晰,气氛逐渐微妙。
然衾被里的二人,乖乖平躺着,也不知着了什么症,一动不动的。
檀允珩打十七岁生辰过,对床笫交欢不排斥,但其实她也没怎么准备好,心里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夜夜却有退堂鼓,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她以为就是照着小册子里写的去做,不曾想她手搭在小腹上,没去解陆简昭圆袍扣。
虽然今儿舅母提及,但二人先头只在心里想过,尤其在彼此沐浴时,想法更为强烈,可是一旦二人沐浴完,同榻而眠,都中规中矩的,没下一步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