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莼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前段时间去医院查了，手腕这里长了个小肿瘤。医生说要做手术，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
她没说完，但林鹭禾明白。对文物修复师来说，手就是一切。即使是良性的，手术后也很难再保持那种极致的稳定了。
“老师......”林鹭禾眼眶一下子红了。
“别哭，”张莼拍拍她的手，“这一行总要有传承。你比我年轻的时候都强，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第39章 Chapter 39
手术室的灯熄灭后, 张莼被推到了普通病房。
麻醉还没完全退去，但她的精神看起来不错。走廊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雪白的床单上投下条状的光影。
“手术很成功, 肿瘤已经完全切除了。”医生翻看着检查单, “不过张教授以后要注意，手腕这里的神经比较敏感, 最好避免太精细的动作。”
林鹭禾站在床边，心里一紧：“那以后还能做修复工作吗？”
医生摇摇头：“最好不要了。像文物修复这种需要极度精准的工作, 对手部的要求太高。以后还是以指导为主吧。”
张莼倒是很平静，笑着说：“我这把年纪了，也该歇歇了。”她拍了拍林鹭禾的手，“以后修复的担子就交给你了。”
“老师......”林鹭禾眼眶发热。
“行了，别哭丧着脸。”张莼说, “我这不是挺好的吗？你看护了一整晚, 快回去休息吧。等过两天出院了, 你再来看我。”
林鹭禾还想说什么，张莼已经闭上眼睛：“困了，想睡会儿。你先回去。”
阳光下, 老师的白发分外显眼。
林鹭禾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她知道, 这个教了她六年的人, 这辈子可能再也拿不起那些精密的修复工具了。
七月初的北京，热浪滚滚。
出租车停在秦老位于西山的私人藏馆前，林鹭禾上午刚去完医院，下午就提着工具箱去工作了。
她的额头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
藏馆是仿古建筑, 青砖灰瓦，四周郁郁葱葱。
恒温室里, 那尊钧瓷静静地躺在檀木托盘上。
林鹭禾戴上放大镜，仔细检查着裂纹的走向。
“这是窑变釉，工艺很特殊。”她指着瓷器表面说，“裂纹主要集中在釉面，好在胎体完好。修复时要用特制的环氧树脂，配合微量的矿物颜料，这样能最大程度地保持釉色的层次感。”
秦老连连点头，眼中闪着欣赏。
林鹭禾调配好材料，开始修复。她的手很稳，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是经过精密计算。秦太太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年轻姑娘专注的神情，不由想起年轻时的张莼。
“真是难得，”秦老夫人轻声说，“这丫头的手法，说实话，比年轻时候的张莼还要细腻。”
秦老笑着捋须：“我就说嘛，这孩子是个好苗子。文物修复这一行啊，不在年纪，就看这个天赋。”
三个小时后，裂纹已经基本修复完成。
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洒在钧瓷表面，釉色流转，美得让人屏息。
夕阳西斜，修复室里的光线渐暗。
林鹭禾还在专注地处理那道最复杂的裂纹，采用的是一种特殊的“掐丝补釉“技术——先用纯银丝固定裂缝，再一层层叠加釉料。这种方法既能保持器物的强度，又不会影响釉面的窑变效果。
“小林，”秦老看了眼表，“今天先到这儿吧，都六点了。”
“您家住哪儿？让司机送你回去。”秦太太递给她一杯温水。
林鹭禾刚要推辞，秦老已经让秘书开了张支票：“这是定金，按市场价来的，和张教授的标准一样。”
等林鹭禾坐车离开，秦太太忍不住问：“老秦，你怎么给这么多？她经验还浅，虽说手艺是不错，但这价钱......”
“张莼是谁？”秦老笑着说，“她可是发明了'掐丝补釉'技术的大师。现在她退休了，这种技法只有林鹭禾一个传人。你看她刚才那手法，比张莼年轻时还要纯熟。”
“可是......”
“更何况，”秦老压低声音，“她可是关远刚的儿媳妇。一百万卖这个人情，可不亏。”
“什么？”秦太太惊讶地睁大眼睛，“那个关远刚？”
“可不是。“秦老意味深长地说，“关远刚的小儿子，你知道的，那个在硅谷创业的，前途无量。听说这次相中的就是这个丫头，都已经订婚了。”
秦太太一时语塞。关家在商界虽然低调，但谁不知道他们才是真正的豪门？光是那些传了几代的古董字画，就够让人眼红的。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朴素的姑娘，居然是关家未来的儿媳妇。
坐在回家的车上，林鹭禾打开那张支票，看到金额时愣了好一会儿——三十万。这还只是一半。
这在修复界已经是很高的价格了，几乎和张老师的标准持平。
她靠在后座上，忍不住弯起嘴角。在博物馆虽然工作量很大，但每个月的工资就那么点。私活更是难接，这一行最看重经验和人脉，她这个年纪，资历太浅，根本没人敢把贵重的藏品交给她。
第一次在外接活就是给关禛他爸修复那尊铜佛，当时她紧张得手心都是汗。现在想想，关家真的是她的贵人。关老爷子待她和蔼，关启仁虽然话少但也很照顾她，马淑兰更是把她当亲女儿一样。
手机震动，是康薇薇发来的消息：『鹭禾，过几天我要去北京办点事，到时候约你逛街吃饭啊！』
林鹭禾赶紧回复：『好啊薇薇姐！』
她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夕阳街景，心里满是温暖。以前总觉得高门大户难以接近，但关家人对她的好，是真心实意的。更别说关禛了......
这大概就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刻了吧——事业开始起步，身边又有这么多关心她的人。尤其是有了关禛，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发光。
与此同时。
西雅图的私人医院里，顾梦大汗淋漓地躺在产房，她的脸色惨白。八个多月，还不到预产期，却突然大出血。医生紧急手术后，摇着头说胎儿已经没有心跳了。
“Mrs.Shen，”美国医生对着视频里的沈怡君说，“病人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可能是长期精神压力太大导致的早产。我们建议先保大人......”
“你说什么？”沈怡君尖声打断他，“我花了这么多钱，你告诉我孩子保不住了？保小孩，不保大人！”
顾梦躺在病床上，虚弱地听着这些话。她确实一直很压抑，每天都在想姐姐，大出血也是个意外，她只是想出门散散步而已，被误以为是逃跑。
“你这个贱人！”沈怡君对着视频怒骂，“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想要害死这个孩子，好逃回去找你姐姐是不是？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这个孩子，我让你姐姐在北京混不下去！”
顾梦痛苦地闭上眼睛。可惜还是晚了，四个小时后，她生下了一个死婴。
医生好不容易才把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但她几乎失去了半条命。
沈怡君站在豪宅里，把手机摔得粉碎。几个月的心血都白费了，这对姐妹，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40章 Chapter 40
林鹭禾窝在沙发上, 头发还滴着水，拨通了关禛的电话。
“好累啊......”她拖长了声音撒娇，“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想我了？“电话那头, 关禛的声音低沉温柔。
“嗯......”林鹭禾把脸埋在抱枕里, 小声承认，“想了。”
纽约那边刚刚早晨, 她听见关禛轻笑：“明天要去东京开个会，大概要工作几天, 之后就回来找你。”
“这么久啊......”她嘟着嘴。
“嗯，要几天。”关禛让她开视频。
“不要，”林鹭禾慌忙拒绝，“我刚洗完澡，没化妆。”
“想看看你, 乖。”他的声音很轻, 却不容拒绝。
林鹭禾咬着唇点开了视频。
她穿着睡裙, 头发还湿漉漉的，素颜却依然漂亮得不像话，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关禛穿着白衬衫, 没有系领带，大概是刚健身回来, 衣服也是刚穿上的, 扣子只系了三四颗，领口大敞着。
“脸这么红？”他问。
“热的......“她小声说谎。因为关禛举着手机的角度……胸肌的沟壑特别深特别显眼。
她几乎以为他是故意的了。
“开空调，但不要开太低，别感冒了。”他叮嘱了几句, 让林鹭禾：“早点睡，”关禛低声说, “等我回来。”
“你要想我。”林鹭禾说。
“天天想。”
“骗人，”林鹭禾下巴压着靠枕，叹息，“你这么忙，哪有时间想我。”
关禛失笑：“所以视频给你看看我在干什么？”
林鹭禾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落地窗，晨光熹微，曼哈顿的天际线渐渐清晰。
“你那边天亮了呀......”她轻声说。
“嗯，准备去公司。”他顿了顿，嗓音喑哑“晚安，宝宝。”
林鹭禾把脸埋进抱枕，脸更红了。她还是不太适应这个称呼，但每次关禛喊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感受到了很多很多的宠爱，浑身都在冒幸福泡泡。
第二天下午。
林鹭禾又一次拨通了顾梦那边管家的视频通话，却依然无人接听。
她叹了口气，她妹妹已经有三天没有消息了。按理说快到预产期了，她有些放心不下。不过一直就是这样，林鹭禾无法直接联系她，每次都得通过某个中间人才行。
“想什么呢？”关启仁的正牌夫人康薇薇优雅地端着咖啡，“看你心事重重的。”
两人坐在国贸商场的咖啡厅，林鹭禾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担心我妹妹。”
“你还有个妹妹啊？”康薇薇有点惊讶。林鹭禾大概解释了下：“也不是亲的，算是干妹妹吧，她怀孕了，最近快临产了。”
康薇薇更惊讶了：“你才二十一岁，你妹妹多大，就要生孩子了？”
林鹭禾说：“她才十九，这其实也是个意外……”她看向康薇薇关心的模样。林鹭禾心底也想问她寻求一些帮助，可她知道这不现实，这是顾梦的事，不是自己的事了。
康薇薇也没多问，拍拍她的手，“别担心，会没事的。对了鹭禾，明天有空吧？明晚你得跟我去个地方。”
“明晚？”
“嗯，是个商业晚宴。“康薇薇放下咖啡杯，“我老公的邮轮产业要和关禛的公司合作，打造'海上数字文化馆'。明晚是发布会后的晚宴，来的都是业界大佬。”
林鹭禾有些犹豫：“这种场合，我去合适吗？”严格来说，她还不是关家人。
“怎么不合适？”康薇薇笑着站起来，拉着她往香奈儿走，“你可是关家未来的儿媳妇。关禛不是不在么，那你得出场，你也比较了解这个技术，你要是想在舞台上讲话那也可以……”林鹭禾马上摆手，连说不用。
“来，先给你挑件礼服。”康薇薇说。
“薇薇姐......”
“别推辞了，”康薇薇已经开始挑选，“这次合作对小禛很重要。虽说他在硅谷已经很成功了，但国内市场不一样。有了家里的支持，他在国内的发展会顺利很多。”
林鹭禾抿了抿唇。她知道关禛这段时间在东京，也是为了和那边游戏公司的合作，Aether国际知名度还远远不够，虽然技术达标。所以现在关家两代人联手，确实是个重要时刻。
不过礼服就不用了，林鹭禾小声地告诉她：“那我穿我家里礼服行吗？”
康薇薇看向她：“关禛给你买了？”
“不是……”林鹭禾更小声了，“我在网上发视频呢，然后也有点粉丝，就接了个广告，是那种小礼服裙，正愁没素材呢。最近也没场合穿。”
康薇薇惊讶地挑眉：“什么账号？我给你点个关注，我也要看。”
林鹭禾：“算是科普文物修复知识的账号吧。”她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就给康薇薇说了。账号现在有六万多粉丝了，她更新得很勤快，不全是Vlog，时常会拍一些昂贵陶瓷、文物，并介绍给网友，科普年代、重要价值等，算是半个博物博主加半个生活流博主吧。
康薇薇点开看了，说：“你看你，多漂亮啊，怎么都不露脸的。”
“我这也就是为了科普知识。”林鹭禾解释，“能接到广告也是意外。”钱其实不多，和她账号粉丝量挂钩，但凡事总有第一次，林鹭禾也想试试。这个礼服裙子比较的小众，也不算贵，在淘宝网店售价七八百左右。
“到时候宴会您也就别介绍我了，”林鹭禾说，“我就随便转一转，拍点素材就好。”
康薇薇笑了，说好：“就当支持你工作了，不过我想你至少得佩戴两样珠宝吧，到时候我先去接妈，然后让……”她想了想，说，“让关再给你带过来吧。他正好也放暑假了。”
林鹭禾说好，想着正好缺乏摄影师，让关再帮她拍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