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始时众人都以为楚王府会与卫国公府珠璧联合,那几日施施颇受流言困扰,更被李鄢困扰得不轻。
他在榻间温声问她:“你是想做雍王妃,还是想直接做皇后”
施施清楚地知道,她的回答会决定皇帝的死期,因此更不知怎么回答。
先前是她急着想要让人知道他们*的亲善关系,如今倒是轮到李鄢烦扰了
直到三月的那场宫宴,李鄢终于得偿所愿。
梨花皎白如雪,一阵暖软的春风吹过,花枝也会开始颤动。
施施站在梨树下,容颜柔美她小步地走到李鄢的身边,轻轻扯住他的衣袖,柔柔地说道:“七叔,可以帮我摘一朵花吗”
雍王向来孤清冷傲、不近女色,眼疾恢复后也依旧如此
崔相紧忙拍上谢观昀的肩头:“快瞧瞧你家姑娘去。”
谢观昀的脸色却瞬时变了他掩住面庞,抬脚就要离开:“我不看。”
崔相摸不着头脑,心想这姑娘真是大胆,不知是不是学了谢观昀年轻时的风流作态。
众人也以为李鄢要落施施的面子,却不想他俯下身子温声地问她:“想要哪朵”
她快活地指了指高处的梨花:“想要那朵!”
“好。”李鄢身形高挑,轻易地就将高处的花摘了下来,还温柔地簪在施施的发间。
杯盏碎了一地的声响此起彼伏,崔相颤抖着手,刚刚还拿得稳稳当当的瓷盅却也已然碎在了地上。
他猛然想明白宫变那夜,被李鄢守在内间护佑的人是谁――
“谢见景,你给我回来!”崔相急冲冲地追向谢观昀。
第86章 番外一・比翼
淮宁郡王是个很好玩的人。
他虽然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但颇有一些消磨时光的法子,总之就是个很讲究情调的人,说话做事都不紧不慢的眉眼间自成风流。
明昭郡主跟他是同胞兄妹,幼时整日一同玩耍,长大后却天各一方,一个长在草黄沙白的灵州,一个长在烟雨朦胧的吴郡,渐渐地连性子也相差极大。
施施听她抱怨淮宁郡王磨磨蹭蹭,连喝药都须半个时辰,觉得非常有趣。
“你该同我换个兄长。”施施笑着说道,“我哥哥人瞧着斯文,但脾气最是急躁,能一天做完的事,绝不拖到第二日。”
但他做事太讲原则了,说要离京就真的离京,连封信都不肯传回来,如今朝局不再动荡,他仍不肯归朝。
明昭郡主摆了摆手,挑眉说道:“那怎么行这买卖太让你吃亏了。”
她话音刚落,淮宁郡王就挑开内间的帘子,缓步走了过来。
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了。
楚王府的布置仍停留在许多年前,虽常常修缮,但连丝毫的扩建都未曾有过,从内间到庭院只隔着几步路的距离,他定然能听得一清二楚。
施施脸颊微红,若不是明昭郡主按住她的手,她都要站起来向淮宁郡王道歉了。
淮宁郡王倒是对妹妹的行为见怪不怪,他温和地说道:“好久不见,施施姑娘。”
春日的梨花开得最好,落花坠在施施的肩头,顺着她的衣襟滑落到她的手背处,她下意识地先将落花拢在掌心,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淮宁郡王。
明昭郡主诧异地看向兄长:“你们先前见过”
“嗯……”淮宁郡王点点头,“偶然遇见的也算是见过吧。”
明昭郡主不明所以继续问道:“你们在何处遇见的不会是我的茶楼吧”
她很喜欢她在朱雀大街的那间茶楼,三句话就离不开它,淮宁郡王回来后听得耳朵快要生茧,他连声说道:“当然不是,是在……”
施施端起杯盏,本想喝口茶水掩饰尴尬,听到他的话猛地剧烈咳嗽起来。
明昭郡主连忙给她递上一张帕子,像照顾妹妹那般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吧,施施”
“没没事。”施施的脸颊更红了,“真的没事。”
淮宁郡王也关切地看了过去,轻声说道:“我听人说,施施姑娘有喘疾,不知姑娘可试过王淳王神医的方子”
听到他的话,施施咳得更厉害。
她艰难地说道:“郡王记错了,我没有喘疾的”
见施施咳得眼泪汪汪,明昭郡主不放心地说道:“先别说话了,兴许是寒气灌进去了。”
暖风和煦,春意盎然,实在不能说还有寒气,但施施却感激地看向明昭郡主,她心想这真是个好的理由以后她也要拿去用。
倒是淮宁郡王歉疚地说道:“都怪我非来叨扰,才让姑娘受了寒。”
吐息平复下来后,施施缓声说道:“我真的没事,郡王。”
明昭郡主可不像她这么好脾气,一听淮宁郡王主动认错,当即踏上了道德的高地。
“你快走吧,你快走吧。”明昭郡主骄纵地说道,“我们本来聊得好好的都是因为你施施才咳嗽的”
明昭郡主的脾气颇为人诟病,淮宁郡王却没有任何不满。
他很温柔地说道:“好,哥哥这就走,你们好好玩。”
施施捧着掌心里的梨花,有礼貌地向他告别,不过淮宁郡王一离开,明昭郡主又好奇起来:“你们到底是在何处遇见的”
花瓣被倏然揉碎,施施柔美的面容飞上红晕,她细声说道:“没有何处。”
“没有何处”明昭郡主睁大眼睛,她咬牙切齿起来,“哥哥肯定是习了吴郡男子的风流,才学会这般说话的”
施施花容失色,忙否定道:“不是不是。”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糊弄过去,还要暗暗盼着淮宁郡王不要说漏嘴才是。
从楚王府离开后,施施的心魂都累得要飘走,然而等掀开车帘后,看见李鄢的脸庞,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被拐了。
他直接将施施从车驾里抱了出来,还很顺手地将她外衣上的兜帽戴上。
“你怎么老是这样”施施赌气地将兜帽摘了下来,“至少提前跟我讲一声呀,跟拐卖小孩子一样。”
暮色昏昏,余霞成绮。
李鄢清冷的面容被霞光照得和柔,手却强硬地将她的兜帽又戴了上去。
“春捂秋冻。”他轻声说道,“若是得了伤寒,便不能出来游玩了。”
施施也很强势地扣住他的手腕,她有些委屈地说道:“我穿得还不够厚实吗你都不听我讲话,也完全不在乎我的感受。”
这帽子可就太大了。
李鄢心神微动亲了亲她的脸颊,低声说道:“我以为你会觉得惊喜。”
“一点儿也不惊喜。”施施故意板着脸,口是心非地说道,“若是一年前,我肯定要被吓坏的”
她就是要严肃一些,不能总让他乱来。
李鄢将捏起她发间的纯白花瓣,温声说道:“没有,一年前囡囡也很勇敢。”
施施被他哄得欢悦,神色也柔软起来,她跟他置气做什么呢七叔又不是父亲,总还是愿意听她的话的
她晃了晃小腿,乖乖地任李鄢将兜帽带上。
这件外衣暖和轻便,她是很喜欢的但兜帽上偏偏有两只兔子耳朵,施施自认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能再穿这样孩子气的衣服,因此一直当做披风似的外衣来穿。
反正只要不带上兜帽,谁也不知道这是兔耳朵。
不过李鄢却好像很喜欢,也不知是出于保暖还是什么旁的原因总要顺手给她戴上。
施施觉得羞赧,是万万不肯在大庭广众之下戴上兜帽的至多只会在王府的时候勉强戴上。
用过膳后,李鄢便拿起她的小木船,哄她去沐浴。
施施拖延得厉害,有时他忙于政事,到后半夜才发觉她仍在看话本眼底看得尽是血丝,晚膳也没用,他眉心突突地跳,连知悉军务出现问题时都没有这般动过怒。
事后小姑娘拥着锦被揉眼睛,可怜巴巴地抬眸看他,拽着他的衣袖软声说道:“七叔,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他若是不理她,她还会变本加厉起来,边低声呜咽,边细声地喊疼。
声音不高不低,刚刚好能让他能听得清楚。
自那以后李鄢便明白,这孩子做事就不能超出他的视线,尽管他清楚地知道,是他过分的疼宠将她娇惯成了这个样子。
施施换了轻薄的纱衣,光着脚踩在羊毛地毯上,她现今连小木船都不肯自己拿。
如果李鄢有空的话,更是要泡在浴池里等着他将她抱回去。
但他对她的习性一清二楚,看着漏钟就知她的海战打到了什么程度。
施施对此颇有微词,很任性地解释道:“不是这个样子的您熟知军务,应当知道世上没有两次一样的战役。”
李鄢充耳不闻,等她玩够就直接将她从水里捞起。
施施不喜欢被抗在肩头,但又不敢表露出来,生怕李鄢知道她的新弱点,因此常常会别扭地跳下来自己走。
今日沐浴过后她又开始挣扎,娇声唤道:“七叔,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李鄢偏过头问道:“不想让我抱吗”
施施敏锐地察觉到他声音里的细微冷意,却一时没想明白是什么缘故,她近来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没有。”她乖乖地摇了摇头。
被抱到床榻上后,施施抬眼悄悄地看向他:“您不高兴吗”
李鄢的手指穿过她微湿的乌发,将她的长发用丝带束了起来,他也轻声说道:“没有。”
可下一瞬,他便问道:“今日都做了什么”
施施没察觉到危险,还以为李鄢真的没有不高兴,她向后倚靠在他的身上,懒散地说道:“和明昭郡主玩了一下午,还试了新的花茶,真的好甜。”
她嗜好甜食,连喝茶都更偏爱清甜的花茶。
李鄢状似无意地问道:“只有你们二人吗”
“还见到淮宁郡王了。”施施阖上杏眸,舒服地换了个姿势,“他真的同京中的儿郎很不一样,性子也好和柔,说话也轻声细语的”
李鄢的手顿了一瞬,他轻声说道:“是吗”
施施坐了起来,手肘撑着柔膝跟他描述:“您别不信!淮宁郡王真的是那种很特别的男子,我也讲不清是怎么个特别法……总之就是跟常人不一样,像是史籍里衣冠南渡的雅士。”
说着说着,她便咯咯地笑了起来:“不过明昭郡主总是嫌他做事太慢。”
施施继续说道:“跟我兄长真是两个极端。”
“说起来,淮宁郡王的记性也太好了。”她惆怅地说道,“先前他来王府见虚玄道长时,偶然撞见过我,我那时明明是男装打扮,他好像还是认出我了。”
施施实在不想回忆那日的事,开春时她与云安郡主约好一起去跑马,因骑装轻薄,还专门更换了男装,偏生上林苑那日被神武军临时占用,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去了郊野。
郊野空旷开阔,伊始施施还有些担心,但跑起来后就克制不住。
她全然忘记下午要做的事,也忘记了和李鄢晚间一起用膳的约定。
直到天色昏黑时,施施和云安郡主才发觉她们居然迷路了。
最后李鄢直接带军封锁近郊,方才将她找回来的见到她后他一言未发,只是陡然将她揽在怀里。
他的神情依然沉静,却满是山雨欲来前的压迫感。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做如此出格的事,也付出了从未有过的惨痛代价。
被带回雍王府的时候,施施的小腿就开始颤抖,她眼眶泛红拽着李鄢的衣袖,死活不肯进内院:“七叔我难受……我想回家……”
李鄢漠然地说道:“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她眼睛红红的虽然知道自己做了很严重的错事,还是会为即将到来的惩诫感到害怕。
施施破罐子破摔地撒娇:“七叔我真的难受,我的喘疾要犯了……”
她正哀哀地求着李鄢,忽然有一个青年的视线探了过来,他歉然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是来寻虚玄道长的他方才说让我稍作等候,却迟迟没有归来。”
他的脸色苍白,带着少许病气。
施施更觉羞耻,小脸涨得通红,李鄢神情冷淡,漠然地错开那青年的视线,直接将施施抱进了内院。
后来知道他是淮宁郡王后,她祈祷了无数次,求他千万要忘记她的面容。
可淮宁郡王还是将她认出来了。
李鄢摸了摸施施的头发,将她从回忆里拉出,他的记性更好,也更爱秋后算账。
他揉捏了下她的耳尖,嗓音微哑地说道:“那天在南郊跑马很快活吧。”
“当然快活啦。”意识到说这话的是李鄢时,施施猛地清醒起来,“不,不快活。”
她不太明白谈话是怎么进行到这里的方才还在聊淮宁郡王,怎么又扯回了那日的事
在感知到脚踝上被系上银铃后,施施的额前冷汗涔涔,她哑声说道:“不行你答应我了的说好了不再用铃铛的……”
那个昼夜太漫长,也太混乱,她连回忆都不敢再多回忆。
施施只知道她有段时间听不得铃铛声,更听不得细微的铃声,一听见腰身就会不自觉地酸软起来。
浸在水里的铃铛,发不出清脆响亮的声音,但那沉闷粘稠的声响更令人面红耳赤。
李鄢眸底暗沉,轻声说道:“这是普通的铃铛,之前说的是那种铃铛。”
他居然和她玩文字游戏!
施施气得厉害,但在后腰被抚上的时候,音调瞬时就变了,她呜咽着说道:“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把朝政上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李鄢慢条斯理地说道:“那囡囡说说,要如何惩诫你才会长记性”
施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可是我今天没有做错事……”
他像揉捏花朵般抚着她的唇瓣,涎液顺着他的指骨流淌,积成一小滩晶莹的水渍,透着花茶的甜香。
李鄢不说话,施施反倒心虚起来。
“好吧。”她的小脸耷拉下来,“我今天在楚王府时吃了冰酪,不过只吃了一小碗哦,你不能罚我,我是去做客人的若是不吃明昭郡主该多难过呀。”
她的杏眸如渠水般清凌凌的像个被惯坏的孩子一样任性恣意地看向他。
不过下一刻施施便后悔了,她应该更强硬一点的――
她咬住唇使劲地推拒着李鄢,身子绷得像是拉满的弓弦:“不行真的不行……”
第87章 番外一・比翼
施施的手虚虚地搭在李鄢的肩头,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眸光潋滟,唇瓣透着娇媚的熟红,偶尔溢出声声碎吟。
她不高兴时会哭,高兴时也会哭。
就像是水做的似的,只要一上软榻就不住地开始掉眼泪。
李鄢将桌案上的杯盏执起,端到施施的跟前喂她喝水,他轻声说道:“尝尝,雍王府和楚王府的花茶,哪个更好喝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