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谨好不容易才回来，如今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都会让她的神经再度变得敏感起来。
阳光从西边的窗台照进了室内，午饭的时间早就过去了。电视台播放着搞笑节目，唐h却无心关注内容，一直紧握着手机。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来，唐h一个激灵，低头看清来电显示后，眼中的期待黯淡下来。
她接起电话：“喂，佳慧。”
耳边传来王佳慧活泼有力的声音：“阿h，今天下午要不要一起去逛街？我知道新开了几家店还不错。”
“抱歉，佳慧，我想待在家里等向谨回来。”唐h这是拒绝的意思。
电话另一头诡异地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王佳慧艰难地开口：“阿h，你刚刚说什么？”
唐h解释道：“早上向谨去买菜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我想待在家里等他。”
回答她的是比先前还要漫长的沉默。
“佳慧？”唐h忍不住叫她，语气不解，“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阿h……”王佳慧小心翼翼地思考怎么措辞，“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向谨不是已经死了吗？死了的人还怎么去买菜呢？”
唐h的身子一僵，目光微恍，一时竟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死了的人还怎么去买菜？
上次在酒店的包间，他们不是还见了面吗？向谨假死这件事，佳慧是知道的。
“你说上次的事？我记得啊。你请我和李子昂吃饭，就我们三个人，没有向谨。”王佳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地放轻了声音，“阿h，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王佳慧的话如同晴天霹雳，给唐h当头一击。浑浑噩噩地挂断电话后，她突然想起了李子昂。
对了，他当时也在场的。
她给李子昂发了消息：【你知道向谨没死，对吧？】
李子昂很快回复：【是不是钟小诗又来找你说胡话了？看来她还没有接受向谨去世的事实，你不要理会她。】
唐h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却仍在不死心地打着字：【你记得上次我们一起吃饭的事吗？】
李子昂：【记得。你请客，叫了我和王佳慧，我们三个人点了太多菜，最后都没吃完。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求证下去了。
唐h脸色苍白，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掐进了肉里。
下一秒，她忽然将紧握着的手机狠狠砸了出去，手机屏幕裂成了蜘蛛网。
她捂住脸。
这算什么？
和向谨重逢后的经历，难道都是假的吗？但她明明清楚地记得一切，记得他温柔的目光，唇角浅浅的笑意，还有肌肤相触时的心动。
电视上正在播放一部爱情电影。女主角的丈夫意外去世后，变成了鬼魂守护在女主角周围，只有女主角一个人能看到他。
那么她见到的向谨……也是鬼魂吗？从地府归来，只是为了见一见生前的恋人，又不想让她害怕，所以装作还活着的样子。
玄关处传来动静，唐h听见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下一秒门被推开，熟悉修长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唐h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钟。
现在是下午六点多，黄昏时刻，也被称为逢魔时刻。
向谨回来了。
第35章 好好地活着吧。
“阿h。”向谨温柔地唤着唐h的名字。
他回来的时候两手空空，态度寻常得仿佛只是出门散了一圈步。
唐h没有问他买的菜在哪里，也没有问他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红着眼眶看他一步步走向自己。
记忆里夏日的香樟茂密，树叶婆娑作响，少年少女走在路上，偶尔侧头视线相撞，忍不住一笑。
明明她的左手拿着冰凉的玻璃瓶汽水，甚至还能听到气泡滋滋往上冒的爽快声音，可被向谨紧紧牵住的右手却热到出汗。
“你的脸怎么红了？”他笑起来，眼睛跟着弯了弯，狭长的眸子里刻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是因为天气太热了。”唐h不自在地抬起头，入目皆是一片绿意。
这绿和公墓的绿是一样的。
公墓旁的草木葱茏，她和向谨一起拾阶而上。大理石的墓碑上端端正正地刻着墓主人的名字。
向谨的母亲沉眠于此。
他眸中的忧伤好似江南淡淡的烟雨，笼罩在她的心头，让她跟着惆怅起来。
也是在这里，向谨送给了她一枚戒指，是他母亲的遗物，一看便价格不菲。她惊讶，欣喜，还有些不好意思。
真的送给她了吗？
向谨的态度便是最肯定的回答。
戒圈刚接触到皮肤时冰冰凉凉的，上面镶嵌的红宝石异常美丽，像血一样鲜艳。
就和车祸现场的血一样。
唐h没有亲眼看到现场是什么样子的，但不影响她脑海里浮现出各种惨烈的画面。
在大货车面前，向谨驾驶的那辆车脆弱得像是纸糊一般。他在车内闭上眼，呼吸停止。
等到那双温柔的眼眸再次睁开，他出现在她面前，却已经变成了鬼。
人和鬼有可能吗？唐h不知道。
但当他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很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纵使他们之前有过一段不愉快的时间，纵使她想过和他分手，但是她从来没有后悔和他认识，和他交往。
“你回来了。”她终于开口，嗓子沙哑得厉害。
向谨的目光依旧是暖洋洋的，“嗯。”
唐h拉着他坐到了沙发上，仔细打量他的脸。和她记忆中的一样，眉眼细长温润，只是脸色比寻常人苍白了些。
“怎么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向谨笑道。
唐h只是突然想起，向谨去世的时候还这么年轻，她会变老，而他青春永驻。
不对，这些都想的太远了，更近的问题已经摆在了眼前――鬼魂能在人间呆多久了？
一个月，一年？或是更短，七天，十天？
这是她无法得知的事，也没有能力去改变。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认真去对待和向谨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一想到这里，酸意又涌了上来，唐h吸了吸鼻子，目光一刻都不敢从向瑾的脸上挪开：“就是有些想你了。”
“我就在这里。”
唐h忍不住问他：“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向谨温柔地注视他，却用沉默作为回答。
于是她明白了。
唐h挤出笑容，故作轻松问道：“我知道你已经死了，但你是怎么回来的？鬼魂真的会走过奈何桥吗？”
向谨轻笑着抚了抚她乌黑的头发：“你都知道了啊。”
顿了顿，又解释道：“没有奈何桥，我只记得自己沿着一条很宽的河一直往前走，然后就到了你的家。”
“那你说，人和鬼能在一起吗？”
向谨想了想，“如果是《聊斋》的世界，那应该可以。”
这话放在平时，只能算是一句俏皮话，可眼下却更像是一句委婉的暗示。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地知道，这里不是《聊斋》，人和鬼界限分明。
“如果你不能在人间待太久，能不能来梦里看看我？”
“好。”向谨的目光澄澈，“但是你也得好好的，要不然我找不到你的梦。”
唐h想说话，声音却哽在喉间，只得点了点头。
记得在海滨城市的港湾，她焦急地等待着向谨的到来。轮船的工作人员催促她上船，让她别等了，她却坚定的待在原地。
向谨一定会来的。
他果然出现了，向？*？她飞奔而来。争分夺秒之际，他们慌乱地牵手上船，手心汗津津的。宽厚的手掌轻松把她的手包住，明明该安下心来，可心跳却在不断加速。
那时她真以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大片的火烧云从楼宇上方掠过，天空都在跟着燃烧，向谨的身影仿佛要跟着融化一般，唐h努力睁大眼睛去看他。
她问：“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要约你去咖啡馆吗？”
向谨勾唇，笑容像是雨后的天空，温柔得让人忍不住想哭。
“知道，你想和我分手。”
“那你干嘛还要去？”不去就不会死了。
向谨做出苦恼的表情，叹气：“因为想要再亲眼见见你，说不定见面后，你愿意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呢？”
可是没有机会了。
唐h感觉到他轻轻地、爱怜地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但很快，他的手渐渐变得透明，唐h伸手，却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虽然有想过鬼魂在人间待的时间有限，但没有猜到竟然这么短暂。
只有须臾。
唐h尝试了一遍又一遍，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每次手都穿了过去，她再也没有办法碰到他了。
“我爱你。”他含笑看着她。
唐h一边哭，一边胡搅蛮缠：“我不要听这些，我要你留下来。”
向谨的神情包容又无奈：“抱歉，不是不想答应你，而是这一点我没有办法做到。”
“如果可以，忘记我吧。”
唐h不听：“不要，不要！”
“那就好好地活着吧，这样才能记住我啊。”
眼泪落在衣服上，晕染成一片。在朦胧的视线中，唐h看到他已经透明到快要消失了。
可她却看清了他脸上的关切和担心。
“以后遇到了合适的人，可以试试。”
不会遇到了。
她这么想，却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
在向谨去世之后，她照样地生活工作，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她藏得真好。
于是，唐h擦了擦眼睛，乖巧道：“我知道了。”
这样他能安心了吧。
夜色已经完全沉下来，屋里再也没有他的身影，她蹲下身来，抱住自己。
如果可以，她想回到过去，在夏日明媚的阳光下拉着他一起逃跑，她的心扑通扑通，几乎快从胸口蹦出，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和他在一起。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丝光亮。
她红着眼睛看过去，紧闭的大门不知道何时被打开了一条缝，后面隐隐透出明亮的光线。
她走过去，推开门，看到了诊疗室里紧闭双眼的自己。
有记忆从脑海里飞快闪过。
白色的天花板，舒适的躺椅，绿意盎然的植物……
有陌生的声音在呼唤：“你该回来了……”
唐h的脑子突然有点疼。
……
“你该回去了。”这次，她听到的是向谨的声音，“还有人在等你。”
是啊，她该醒过来了。
在第一缕风拂过窗台的时候，唐h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36章 他会原谅我吗？
脑袋好重，身体还有些僵硬。
唐h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上方洁白的天花板，随着医生的轻轻呼喊，她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诊疗室内。
墙上有一个挂钟，秒针沿顺时针方向一点点移动，唐h看了一眼，混沌的脑子缓慢地运转，恢复清明。
回江城后，她接受了一位知名心理医生的问诊，并且进行了催眠疗法。
在催眠构建的梦里，她又见到了向谨。她和他重归于好，一起生活，又猝不及防地迎来又一次分别。
“还好吗？”医生露出亲切的笑容。
寂静中似乎能看到空气中弥漫的点点尘埃，唐h似乎在想什么，漫长的停顿后她才开口：“有些难过，可是又觉得自己想清楚了一些东西。”
“你见到了什么？”医生问道。
“我见到了向谨，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去世的男朋友……”
唐h的表情看起来过于冷静了，医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突然听到她问：“催眠疗法需要长期进行吗？”
医生委婉道：“催眠不建议长期，大脑和钱包都承受不了。”
“我们一般建议通过长期的心理咨询辅导来解决问题。”
也就是最常见的对话咨询。
“这样吗？”唐h看向诊疗室的绿色盆栽，这才发现原来是塑料做的假绿植。“我会考虑一下。”
……
吃饭，睡觉，忙于搞事业。
日复一日，按部就班。每过一天，她就在日历的数字上画一个大大的叉，整张纸很快就画满了，然后撕掉换下一页。
有时她甚至有点恍惚，脑子里涌现出荒谬的想法。向谨真的曾在她生命中出现过吗？等回过神来时，忍不住笑自己魔怔了。
又经历了一个多梦的夜晚，唐h在闹钟响之前便醒了。打开手机的备忘录，上面提醒她今天该去做年度体检，天气预报也说今天是个适合出门的好天气。
唐h到医院时，各个项目都已经排起了队，等到一系列检查做完已经是快十一点半了。
因为空腹的原因，她肚子饿得都瘪下去了，干脆找了个位置坐下，用手机查一查附近有什么吃的，早午饭一起解决。
她正点开其中一家店的评价，看得入神，连有人走到身边都没注意到，还是对方先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唐h。”
是向谨的父亲。
唐h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总是西装革履的男人今天居然穿得像普通大叔一样，以至于一眼望过去的时候她差点没认出来。
“刚看到你，过来跟你打声招呼”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唐h觉得这次见到的向父没有之前那么盛气凌人了，倒真像个普通长辈一般，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日理万机的向总应该不会专门来找她吧？
果然沉默片刻后，她听到对方突然开口：“我也在这家医院做检查，今天刚拿到检查报告。”
原来真的只是碰巧。
唐h松了口气，不用再为此感到坐立不安了。
出于礼貌，她客气地问道：“报告的结果没有问题吧？”
“有。”向父在旁边的空位坐下，回答简短且出乎意料。
“呃……”唐h一愣，见对方没有详谈的打算，她迟疑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追问比较好：“那多保重身体，现在医疗还是很发达的。”
向父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没有问。不过他确实没想过要同她倾诉自己的病情，毕竟他们的关系也算不上好。
“我明白。”他叹息道。
以前唐h觉得，这对父子压根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但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他们都有着一双相似的狭长眼眸，在情绪低沉的时候会看起来格外忧郁。
犹豫了几秒，唐h缓缓开口：“所以，向谨是真的死了，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