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怡掀开眼皮,不想搭理得寸进尺的这人,只微笑回应社长夫人的话题。
原以为不想听到离婚这个词的是他,这会儿隐约提醒的也是他。
况且什么礼物?
昨晚闹到几乎天亮才结束,他还想要什么礼物。
餐厅中场的简易舞会,社长牵着夫人一同参加,沈洛怡脚上有伤便推辞了。
其实是程砚深觉得她有伤,暗示着她推辞,沈洛怡本也有些累了,便拒了舞会。
萨克斯低沉的音色叠加在管弦乐队中,带着金属明亮度的质感,给静谧的夜晚增添一点绮色。
沈洛怡跟着曲调微微点头,视线却已经慢悠悠转向了窗外夜景,斑斓的光影笼罩在高楼车流之中,像是月光与灯光绘制的绝美的画卷。
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桌面,仿佛想要留下这一刻的景象。
那一点细微的动作逃不过程砚深的眼睛,默然给她的水杯添上柠檬水,不急不慢地问:“想画画吗?”
“嗯?”她的动作忽地停住。
想画,也不太想画。
眸光清冽,在和缓清雅的管弦乐声中,他的声线似乎也染上了些温度:“我和服务生要了纸和笔。”
几张白纸,还有一支碳素笔,被放在她眼前。
还有他徐徐跟过来的音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别错过那一瞬间的想法。”
犹犹豫豫,沈洛怡还是拿起了那支笔,指尖微动,笔尖几乎没有抬起,行云流水,仿佛没有断笔。
是刚刚印在她脑海中的画面。
刚停笔,她就折起了那张纸,只是随意的一个草稿,有些过于潦草了些。
不想让程砚深看到。
如果可以,她只愿意同他分享那些被标记上Roey的精美作品,至少在她眼里算得上完成度极高的。
而不是,已经不知道收纳了多厚的草稿。
她已经算不清,到底有多久没有完成过一幅作品。
“送你一个四个月的新婚礼物吧。”瞧着她面上神情微凝,程砚深眉心也不由折起,又被他强行压下那些担忧情绪,他温声问,“请问程太太现在想做些什么?”
原本她是想讽刺程砚深几句这个不算光明正大的四个月新婚礼物,可是跟着他的语气认真思考起了那个问题。
思量许久,沈洛怡歪了歪头:“我……想不出来。”
物质需求,她不缺,至于其他的,沈洛怡被工作填满时间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很久,让她忽然去歇下来要做什么,她有些无所适从。
程砚深微微挑眉:“那就跟我走吧,明天的飞机,去伦敦出差。”
高脚杯抬起,轻轻碰了下她的水杯。
沈洛怡是无所谓的,毕竟洛茜再三嘱咐让她一定要多休息几天,只不过伦敦啊。
“忽然想起我在伦敦还有个画室。”她手心捏着水杯,却没喝,只是简单的柠檬水,却撩上几分醉人的气息,让她的思绪蔓延,“这次去伦敦,倒是可以把那个画室卖了。”
他望着她水杯中轻轻漾起的波澜,心绪微动:“留着不好吗?毕竟也是你的回忆。”
只是一间画室而已,私人财产,在没有任何财产波动风险情况下,其实并没有卖的理由。
沈洛怡忍不住皱了皱眉,又听他温润的声线慢慢传来:“怡怡就没想过再重新开始你的油画?”
眉心褶皱更深,沈洛怡下意识排斥这个问题:“当事人暂时不想说,你再提我就――”
几分警告的眼神。
两个人都清楚的那两个字。
程砚深懒懒靠在椅背上,长睫半垂,声线冷清:“怡怡,如果你想说的那两个字不是我要听的,我建议你别开口。”
扯出一点笑意:“不然,你可能晚上要遭殃。”
明晃晃的警告意味,明明刚刚他也有在提,却双标地不允许她说。
“你可真不是人。”鼓了鼓唇。
沉下一口气,明艳的脸蛋被光影笼下,几分模糊,沈洛怡挤出一点笑容:“我建议你尽快认清自己的身份,我的预备役前夫先生。”
指尖轻碰她的水杯,泡在水中的柠檬片跟着温水一同晃起。
程砚深薄唇溢出淡声:“正在努力摆脱这个称呼中。”
回了酒店,程砚深还有些工作要处理,沈洛怡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听了一会儿日本财经频道,吵得她头疼。沈洛怡果断放弃,转到了中华频道。
电视屏幕上那张精致明艳的面孔,让她忍不住坐起身,认真观看,这不就是时常以美貌上热搜的秦大明星吗?
她拍了张照片发给了秦舒窈。
沈怡怡:【第一次感受到大明星的实火是什么感觉。】
沈怡怡:【就是在国外也逃不过那部我看不下去的电视剧。】
几乎消息刚发过去,秦舒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沈怡怡,你信不信我逼你在家给我看一百遍我的电视剧!”
“好恶毒的惩罚。”沈洛怡关了电视,“算了,那我现在少看一会儿,先少受点折磨。”
“就为了你这句话,我也要好好进步打你的脸。”秦舒窈骄傲地哼了声,她也知道自己演技不算精湛,也没什么玻璃心,心态极好就算被批评了下次努力就好,“不过,我们忙碌的沈总裁怎么突然去东京了。”
秦舒窈颇为欣慰:“我的宝终于舍得给自己放个假了,正好我明天也要去东京拍广告,你把酒店地址发给我,到时候我去找你。”
“……可能不太行。”沈洛怡想起程砚深给她安排的行程,在床上翻了个身,手臂托着下巴,“我明天要飞去伦敦了。”
只是想到伦敦这个城市,就隐隐几分期待。
秦舒窈:“去干嘛?”
眼眸一转,沈洛怡歪头枕上自己的胳膊。
于程砚深是出差工作。
于她,她翘起嘴角:“当然是去回忆一下那时候的极品拽哥。
秦舒窈的声音陡然拔高几度:“我靠,我没听错吧?”
“你们现在爱得这么热火朝天吗?这都要去回忆一下初遇露水情缘了。”
也没热火朝天。
也没爱吧?
沈洛怡也不太确定,简单解释了句:“他去工作,顺便带我去伦敦休假。”
莫名又有点失望,她轻舒了口气:“毕竟我妈都把我交给他了。”
这种话秦舒窈是一点都不信:“你也就骗骗自己了。”
“就这么巧?”
沈洛怡感觉胳膊上贴着的面颊在发烫,声线微微绷直:“对啊,就是这么巧。”
“为了他的宝贝怡怡,凑个巧怎么了?”
秦舒窈嘶了声,不住地叹气:“我的天,这扑面而来的恋爱酸臭味。”
“马上都要入秋了,降温了怎么这个味道还是传递得这么快,都从东京飘到北京了。反正我才不羡慕,最近追在我身后的小帅哥可多了。”
这人信口胡说起来,没人敌得过,沈洛怡懒得和他继续这个话题,至于后一句:“信了你的鬼。”
“讲道理,我跟你说个小秘密,算了,小秘密还是给我自己独享吧。”一秒八百次翻转态度,最后还是绕回最初的方向,“算了,我就大方地跟你分享一下我的日常生活吧。”
“秦窈窈,你那点小心思真是藏不住了。”能和她分享的,还是这样态度不断变化的,沈洛怡大概知道是谁了,“你最好别跟我说又是徐宇珩。”
和这个人扯到一起,秦舒窈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还真的是他,不过和他没什么关系。”秦舒窈语气平和,仿佛那些过往都没放在心上,“是他女儿,那个小女孩最近在我们剧组当小演员。”
“徐宇珩每天都送女儿来剧组。”
“然后呢?”沈洛怡心下几分担忧,坐直身体。
秦舒窈的声线听不出什么端倪,像是平静的湖面,一丝涟漪也无,只是平铺直叙地阐述着:“然后我心无波澜,是不是进步了好多?”
“大概一直压在心里太久,时间消磨了太多,最后哭过也就散过。”越是平静地不带任何情绪,沈洛怡越是为她心疼。
毕竟那是秦舒窈最风华烂漫的几年时光,谁承想一段恋爱谈到结果,只落得一地鸡毛。
“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不在意了。”说到最后,她声音里还洋溢着几分笑意,“进步大吧。”
沈洛怡不免跟着她的情绪而波动,卧室门被打开,她回头望了眼缓步靠近的程砚深,眉眼间那点浅浅的笑意渐渐转浓:“你还夸上自己了。”
“我们家大明星进步哪只是大呀,简直都快等上月球了。”
随意又说了几句,她就撂下了电话。
抱着枕头,她转了个方向,趴在床尾,目光跟着程砚深的每一个动作转动,一举一动都吸引着她,像是带着什么魔力一般。
沈洛怡望了眼头顶柔和的灯光,将那归结于夜晚朦胧灯光带来的暧昧。
“你做什么呢?”
再明显不过地替她收拾行李。
程砚深半蹲下。身,语调淡淡:“明天的飞机有些早,等你起床再收拾行李,可能有些来不及了。”
眼波如水荡漾,她一向生物钟准时,只要前夜不胡闹到太离谱。
沈洛怡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理直气壮地反驳:“我本来也没什么行李要收拾,要我提醒你,我可是被你直接从家里拐来东京的。”
纤细的指尖戳了戳他的肩膀,引着他淡然的眸光转到她身上:“如果你不瞎的话,可以看一下我脖子上的这个吗?”
她指了指颈侧的吻痕,是他昨夜留下的。
可能也不太算昨夜了,准确地说应该是今天凌晨了。
程砚深微微颔首,清隽的面容在灯光下挂上了几分柔旖:“看到了,我的吻技还挺好的。”
“需要教你吗?”
皱了皱秀气的鼻尖,这是教不教的问题吗?
她强行扯回话题:“程砚深,你要么还是请个女助理吧。”
“都没人给我准备洗漱用品,尤其这个――”
眼神勾起一点靡丽,清亮的眼眸透着几分旖旎之色:“遮瑕膏还是我自己出门的时候去买的。”
涂了两种不同颜色的遮瑕才堪堪遮住。
“这样啊。”俊美英挺的男人迎上她的目光,字句念得很轻。
程砚深撑着床边忽地俯身,嗓音渐渐低下去,磁性好听:“那太太应该也不介意再添一个吧。”
话音刚落,手掌翻起,轻易地掌住她的颈子,温凉的薄唇几乎贴着她颈侧的脉搏。
微微的刺痛,还有流连的湿润。
第二枚吻痕。
“给你报销遮瑕膏。”沉眸注视着那她颈上的那两抹殷红,薄唇缀上一点弧度,愈加弯起。
八风不动的男人,眼底尽是笑意,长指点在她的鼻尖:“我来帮你遮。”
“大小姐,为你服务。”
沈洛怡咬着下唇,捂着自己的脖子,横目瞪过去:“你是狗吧。”
抬眼,程砚深准确无误地攫取她面上一点细微的羞赧,指腹轻轻抹过那道红印上的湿色,淡淡应声:“你怎么知道我养了个儿子,叫大本。”
“那是我儿子。”沈洛怡寸步不让,和他呛声。
明明是她的狗,她有为它选择爸爸的权力。
程砚深微微挑眉,并不想与她斗嘴,坦然回视,云淡风轻的模样,看向他刚收拾了一半的行李,蓦地问:“怡怡,还记得你在伦敦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吗?”
沈洛怡不太想回忆,那些字句似乎过于羞耻了些,但他温润的声线低低缭绕,恍若缱绻。
他几乎一字一句,压在她耳畔,不疾不徐地重现着那时她的话――
“你救救我,他们要把我绑去做童养媳,我可以以身相许的。”
【??作者有话说】
大概有一到两章的伦敦回忆。
这两天工作太忙了,更晚了,小红包~
第44章 44
◎“跟张白纸似的,就别在我这儿装腔作势了。”◎
遇到程砚深的那天,沈洛怡和沈之航吵了个架。
吵得很凶,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一向关系亲近,从没彼此红过眼。
十五岁之前,因为挂心女儿独自在外学画,一直是洛茜在伦敦陪她;后来上了高中,沈江岸便把沈之航送来了伦敦读书,美其名曰是兄妹俩互相陪伴。
但实际谁都清楚,沈之航是来监督她的。
说得再难听点,便是眼线。
沈洛怡坐在沙发上,前几日刚刚上新的高定长裙,被她剪了裙摆,重新修正了裙型,变成露背的连衣短裙。
她抱着胸懒懒靠着,没什么情绪地听着沈之航的教育:“你不该那样和爸说话的,他虽然管你严格了些,也是为了你好。”
她是真的不爱听这些所谓的为你好,为她好就是像把她束缚在一个圈里,没有任何自己选择的机会。
听再多,忍再多,也逆反了,沈洛怡没好气地瞥向他严肃的脸:“我去冰岛写生,到底是有什么出格的?
“也至于你帮着我爸这样管我?”
有关写生的问题,她已经不知道和沈江岸吵过多少次,那些所谓的淑女风范,减少抛头露面的老旧观念,即便到国外也一直跟着她,尤其是还有人紧紧看着她。
沈洛怡丢开怀里的抱枕,声音淡漠:“是不是我最好每天被锁在家里,就算是大家闺秀了,他就满意了,你也满意了。”
“那我在伦敦和北京又有什么区别。”
沈之航不想和她争吵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他只想尽量减少她与父亲之间的冲突,默默叹一口气:“心心,我是为你好。”
掩着裙摆站起身,黑色长卷发像海藻一般在身后摇曳,衬得她面上更冷艳几分:“那很抱歉,我不觉得我需要你这种窒息的为我好。”
沈洛怡走得很快,大门在身后狠狠地甩上,隔绝了一声声追在后面的叫声。
她没走太远,只是背身站在楼道拐角阴影处,看着沈之航跑出去的身影,才慢吞吞下楼,走向和沈之航相反的方向。
十九岁,连出门的自由也要被束缚,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沈洛怡自小被禁止的太多了,心烦意乱,逆反心到了极点,她打了车便往邦德街去。
沈之航不知打了多少个电话,她懒得看,索性直接关了机。
夜晚雾色重,沈洛怡没带外套,坐在吧台前凉气上身,便点了一杯Giostra d'Alcol。
被称为“酒精旋转木马”的鸡尾酒,以口感味觉丰富著称,沈洛怡根本没心思品尝,囫囵咽下,胸腔燥意却愈加浓烈。
“一个人?”沈洛怡独自坐在吧台前,本就是人群中的焦点。
白人男子借着酒意绕到她身侧,长臂不安分地搭在她的肩上:“要一起玩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