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下一点喘息,声音软得细碎:“其实你不锻炼也挺好的,你确实有些精力过于旺盛了。”
“要循环有度,可持续发展。”
“确实有度。”
可能不是她的那种度。
程砚深点点头,手掌撑着她的膝盖,高挑身形缓缓向下。
纤细的小腿被抬到他肩上,西裤跪在白底的大理石瓷砖上,水印缓缓沾湿黑色的面料,洇出深深的印记。
一点柔软,几分触碰,缱绻似水流淌。
在薄唇间漾开。
仿佛灵魂中的悸动。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沈洛怡困得睁不开眼睛,只由得他替她吹发。
嗡嗡的吹风机响在耳边,他的动作放得很轻,沈洛怡额头抵在他的腰上,清晰分明的肌理劲实有力,呼吸间是他们共用的沐浴露的味道。
清新,淡雅。
沈洛怡深呼一口气,手臂忽地环过男人的腰,将人抱得很紧:“你出差这么久,想我了吗?”
耳边尽是嗡嗡的鼓风声,可是他的声音依然清晰入耳,磁性好听的声线夹在鼓风中,缠上几分情意。
她听到他应了一声。
“En mis suenos,sigues siendo la persona a la que mas deseo ver.”
一句西班牙语。
在梦里,你依然是我最想见的人。
李助理前几天和沈洛怡说过,沈氏还有些工作上的琐事没有交接好,可能还需要她回去一趟。
沈洛怡便找了个天气好的日子,开车前往沈氏。
其实没什么大事,签署过几份留存文件便结束了。
她的那位堂哥似乎能力比她出色些,没有任何阵痛期,就已经上手接过所有沈氏事务。
她在沈氏大楼下的咖啡厅带了份甜品,正准备回家时,视线忽地停在咖啡厅角落处的女人身上。
盯了许久那道背影,不太确定。
“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乔妍希。
她们是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了,前阵子因为何铮的原因,她们聊天频繁,但后来又淡了联络。
乔妍希似乎有些忙,沈洛怡也听过一些传闻,似乎乔家又要安排她联姻,但后来好像又没了后续。
“我在这附近上班。”乔妍希一脸疲惫,无精打采地咽下苦涩的咖啡,“我刚坐下一分钟就碰到你了。”
沈洛怡有些诧异:“你又出来上班了?”
也不怪她多想,毕竟乔妍希上次出来上班,还是因为家里打着要和潜在的联姻对象交流感情的幌子。
虽然不太成功。
沈洛怡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的工装上,褶皱明显,打底的衬衫似乎也有些凌乱。
乔妍希跟着她的目光同样望向自己的袖口,随意抚了抚,唉声叹气:“我现在被逐出家门了,要自力更生了。”
眉眼低垂:“你懂的,不想联姻,就被断了生活费了。”
“那你……”怪不得之前的联姻传得沸沸扬扬,后来就没后续了,原来是这样的故事,沈洛怡几分担心,“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我现在住在何铮家。”说到这个,乔妍希的眉眼明显松弛了些,连声音也轻快了许多,“工作也是何铮帮我介绍的。”
耸耸肩:“好吧,我还是有些没用,不过,我已经尽力在成长了。”
虽然她的学历背景足够好看,但因为家里打过招呼,圈子内对她的应职大多保持观望状态,也就只有何铮伸手拉了她一把。
“原来是何铮啊。”沈洛怡悠悠然笑起,松了口气,“白担心了。”
乔妍希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第一次自力更生,烦恼很多。
“要不,你还是担心我一下吧。你都不知道,何铮特意把我安排在离他十万八千里的地方,我原来以为就算不在他身边,也会在程氏吧。”乔妍希说到这个时还有些忿忿不平,“他说如果我在他旁边工作,会把他气死,就托人把我安排到这里了。”
揉了揉眼睛:“结果现在我每天还要早晚挤地铁,通勤时间两三个小时。都要困死了,这已经是我今天喝的第二杯咖啡了。”
沈洛怡漫不经心点头:“这好解决的啊,我在这附近有间公寓,可以先借给你住。”
乔妍希明显怔忡了瞬,她也只是想吐槽一句,若是搬家,那就还是算了。
“不用了,我就喜欢坐地铁。”还不忘嘴硬,“不是我不想住哦。”
“明白,你就喜欢和何铮同居。”沈洛怡挑破那个事实,如愿看到她面红一片,莞尔低笑,“我都理解的。”
其实乔妍希是有些夸大其词的,被她看穿也懒得再装了。
“也没有那么拮据,今天的西装衬衫是皱了些,谁让何铮昨天给我洗完,忘记帮我熨了。”
沈洛怡托着腮,无奈地摇摇头:“真不知道,你是在秀恩爱还是感叹艰苦人生。”
她正想调侃几句,手机忽地振了下。
沈洛怡皱了下眉。
是谢芝芸医生的来电。
短短十几秒的通话,她的面色渐渐沉下去。
撂了电话,沈洛怡拎上包就准备离开:“我得走了。”
乔妍希也跟着站起来,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
“怎么了?”
“可能你最近要听到一些关于程家的传闻了。”
关于最近那位表面风光无两,实际破败内里的第三者上门挑衅,将名正言顺的夫人推倒送进医院这件事。
至少沈洛怡是闻所未闻。
这个圈子,大多低调,太过张扬并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私底下乱七八糟的那些事情也有让她大开眼界的,但程氏长辈这些事情似乎有些位置颠倒了。
沈洛怡无意评判谢芝芸的处事风格。
不过,到了医院她才发现,事情似乎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你救救我儿子。”祝林颜眼眶红肿,半跪在谢芝芸面前,哭声凄惨,“我求求你了。”
“就当做我们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我也不计较你用献血救我的事情,要挟上位的事情,好吗?”
谢芝芸揉了揉额角,脸色惨白,抿了抿唇,半晌只吐出一句:“我没有。”
可祝林颜仿佛听不见她的话,不断重复着:“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求求你。”
“求求你救救他吧。”
李阿姨挡在谢芝芸身前,试图拉开祝林颜:“都说了多少遍了,夫人身体不好,现在没办法献血。”
祝林颜声音尖锐:“那你以前身体不好,不也给我献血了!”
“拿这个要挟易渡娶你,现在当了几十年程夫人,难道就不能献血了吗?”
“……”
沈洛怡脚步一顿,还未回神时,身侧一道冷息掠过,凌然不可侵犯的气质,一句话将气氛压入冷冽冰川。
“祝女士,记性似乎不太好。我记得已经和你说过了吧。”
她侧眸望向姗姗来迟的程砚深,俊美的面容上淡漠冷情到极点的神情,目光睥睨:“有事我们聊,请别在我母亲面前闹。”
用的是谦辞,但句句都夹着凛然寒霜。
祝林颜突然失去了力气,颓然坐在地上,身后何铮很有眼色地扯着祝林颜的手臂,很快将人带出了病房。
病房内忽然寂静,良久的沉默。
沈洛怡是听说过一些程氏的家事的,只是忽然被这样披露在明面上,她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忧心忡忡地望向谢芝芸,后者状态很差,只是口中不断呢喃着。
“我没有,我没有。”
有没有似乎也不太重要的,沈洛怡深吸一口气,目光忽地一顿。
献血?
“妈,我……我去看看砚深。”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步子迈得越来越大。
长发被落在身后,沈洛怡忘了自己还没恢复的脚踝,跑得很快。
第74章 74
◎“这里长了根逆骨。”◎
问到汪时笙的病房并不难,只是她到的时候病房已经空了。
沈洛怡又寻了护士过问,才知道汪时笙今日术后大出血,两个小时前刚进了手术室。
但因为他同样是稀有血型,医院正在尽力调度血液中。
也难怪祝林颜今天来闹这一通。
护士见她眉头紧皱,又添了句:“病人目前情况不太好,需要准备大量血液备用。”
她只捕捉到一个词:大量血液备用?
沈洛怡眉心蹙得更紧,怔怔地点头,掩下瞳底一丝情绪。
若有所思,沈洛怡往隔壁楼走的时候,还有些恍然。
思绪一片空白,她什么也没想,但似乎目的地却很明确,眼睫微微垂下,直到被人挡路时才蓦地回神。
是何铮,他瞧着沈洛怡表情不对,迟疑地问道:“沈总?”
开口后又觉得不对,连忙换了称呼:“啊不,程太太……不是,沈小姐。”
称呼其实也无所谓,沈洛怡无暇顾及这些,她满心只惦记着程砚深:“他人呢?”
语气带上了几分急切。
何铮:“……”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她大概已经知道答案了。
沉吟片刻,她绕过何铮,沈洛怡面色平静地往献血室踱去,步子放得极慢。
其实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沈洛怡不确定程砚深想不想让她看见这些,或许有些事情是需要在两个人之间保留一点距离的。
但她还是想陪在他身边,哪怕只是看着也好。
沈洛怡站在献血室门前,透过门上的玻璃如愿看到那道身影。
程砚深眉眼微垂,周身笼罩着漠然的气息。
像是一尊精心雕琢的玉面雕像,冷漠,疏离,又容易被误解,可他总端着一副温润的面容,仪表堂堂的绅士形象。
谁都无法靠近。
但玉雕之下也有裂纹,旁人只看他光风霁月,可她看到皮囊之下,那些裂纹正在蔓延滋长。
沈洛怡静静眺着他,看他瞳孔之间微皱的神色,抿起的薄唇,蜷起的拳头又缓缓舒展,青筋也跟着隐下,血液顺着针头被吸入血袋中。
一袋,两袋……
程砚深按着棉球走出献血室的时候,面色隐隐几分泛白,身姿依然端正挺拔。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忽地一双藕臂从身后探过,环上他的劲腰。
沈洛怡的声音很轻:“你献了多少血啊?”
程砚深没有回答那个问题,静静放下衬衫袖子,理好西装再转身时,浅浅揉了揉她的发顶。
“傻不傻?”
他避而不答。
沈洛怡目光紧紧盯着他不放,低低叹息中,溢出一句喟声:“你每次都这样。”
视线静静落下,停在他刚刚抽血的手肘处,那里已经被衣物遮掩,她哑然几瞬,努力掩下心绪才再次开口:“你知不知道每次献血要间隔半年的。”
他上一次献血,大概是三四个月之前的事情。
“笨蛋。”
程砚深淡淡笑了声,又揉了揉她的发丝。
一点微乱,又被他静静理顺。
“你是不是忘了你手臂刚受过伤。”
这几天结痂刚刚褪去,留下一道蜿蜒难看的疤痕,还泛着红。
她一直觉得程砚深在某些方面冷心冷情,他同她一样对祝林颜汪时笙母子呈负面态度,可是有些时候,他也完全不顾及自己。
程砚深表情很淡:“救人而已。”
“我的体检报告你不是都看过吗?”他情绪也不高,只是在她面前撑起一丝笑,看上去有些勉强,“你老公很健康,也是做好人好事了。”
一束斜阳洒在他肩上,映照着空气中浮浮沉沉的尘埃,仿佛刀尖跳舞。
程砚深丢掉一直攥在手心里的棉球,语气冷淡又低沉:“就当是替我妈还给他们吧。”
“也就这一次了。”低喃轻声,大概是在安慰她。
“可那不是你的责任。”沈洛怡松了手,转而又抱上他的手臂,避开了他抽血的位置。
程砚深握住她的手指,只回了句:“大概是因果关系吧。”
长辈种下的因,却也要有人来还的。
“可那不是你的责任。”她依然说着那句话。
无论是谁种下的因,这些本就不是他的责任,可最后却只剩下他一个人。
其他人,包括他的父亲,全都神隐了。
程砚深面色平静,思绪仿佛抽离了几许,他不想再提这件事情,只温声笑道:“老婆说得都对。”
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他的眸光里只有面前为他抱怨的女孩,她微嘟着唇,面上尽是委屈。
为他委屈。
沈洛怡有许多话想说,可在看到他眼下疲色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面颊贴了贴他的肩膀:“那我们回家吧。”
“我想回家了。”几分缱绻柔情静静在两个人之间蔓延。
白色的走廊,还有充斥的消毒水味道,悠然靠在一起的男女。
沉淡的男声徐徐落下:“走吧,我们回家。”
程砚深牵住她的手。
医院的事务还有何铮处理,李阿姨陪在谢芝芸身边,程砚深便直接带着沈洛怡回家了。
一路无言,沈洛怡端量着程砚深的表情,直到进家门前,才扯了扯他的西装外套。
“如果真的过得不开心的话,其实可以离婚的。”
顿了顿,她又解释了句:“你别这样看我,你知道我不是在说我们。”
沈洛怡和谢芝芸也没什么太多的交集,但似乎每次见面,那种情绪的压抑是可以传递的。
至少她是没办法想象几十年这样的日子究竟是怎样忍下来的。
当然,她的感官其实没什么参考性,身处其中的是程砚深。
他只是轻笑了声,几分冷清从中泄出:“或许,她觉得过得舒服呢。”
“毕竟那是她强求得来的婚姻。”
程砚深并不喜欢提家事,一次两次他都略过不提,被这样揭开双方都很难体面。
父亲远赴海外,母亲郁郁寡欢,他自小便是这样的家庭环境。像是人总喜欢藏拙,谁又喜欢露出自己的伤疤去炫耀。
更何况他这种冷淡的性子。
“祝林颜其实也没说错,确实是我妈用献血要挟得来的婚姻。”
手臂微微挡在献血的手肘处,他默了几秒。
“人都是自私的。”
程砚深并不是那种习惯剖析自己的性格,话说到这里便也停了。
几息间,情绪重归稳定,换下鞋子:“你先休息,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沈洛怡点头,没应声,她看着程砚深漫不经心向楼上书房走去,那道背影似乎卷着浓浓的阴翳,拖到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