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神，别离开……”银白色的鱼尾滑过，你低下头，和卡勒斯对上视线。
“你看到她离开了吗？”
“别走……”他只是固执地重复。
你突然想起来，在你上小学的时候，见过一个在大马路上疯狂叫“妈妈”的中年人，他的头发乱糟糟的，鞋子也跑丢了一只，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大家都离他远远的，生怕被他抓到，成了他的“妈妈”。
你也一样。
你还想着他真正的妈妈怎么还不出现，把他带走，不然他就要挨更多巴掌了。
她到时候肯定会很心疼的。
怎么还不出现啊……
那时候的你扒着小超市的门观察情况，害怕又担忧。
你盯着海妖无神的双眼，他好像完全是凭着本能在行动，没有经过思考。
他又认错了。
他的“想你”“保护”“别走”，都是对梅尔菲女神说的。
你应该和他讲清楚。
“卡勒斯……”你喊他。
他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混沌的蓝眸变得像海妖一般纯净，立刻回应：“我在，吾神，我在。”
“我不是梅尔菲。你认错了。”
你应该这样和他说，就像你一开始决定的那样，禁止替身文学。
但是那个跟流浪汉一样的男人被警察带走的场景，你总是忘不掉。
警察说“我们带你去找妈妈”，他就高兴地直拍手，跟着他们上车了。
他最后找到了吗？
你不确定。
有时候还会想起这件事。
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你觉得自己头很痛。
好吧，既然你现在也是“神”了，那就顺便处理一下上任神明留下的历史遗留问题吧。
你这样说服了自己。
“卡勒斯，我回来了。”你蹲下身，直视他的双眼，认真宣布。
他没有反应，跟木头一样僵住，你觉得这样的安抚效果很好。
然而下一秒……
“吾神我好想你我找了你好久就是找不到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银白色的鱼尾灵活滑动，赶在他用脸贴你的小腿之前，你快退几步：“冷静一点……”
细细的枝叶在卡勒斯的脖子上饶了几圈，他被迫停下追逐，你松了一口气，还是雅兰靠谱。
他面无表情地踩在卡勒斯的尾鳍上，语气冷到连炎洞都能冻住成冰洞：“你僭越了，蠢物。”
嗯？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你不太确定。
第16章 第 16 章
你发现，梅尔菲女神的身份对卡勒斯十分管用，你只是说了一句“我会回来看你”，他就不再闹腾，趴在大礁石上，蜷曲的长发遮住半张脸，乖乖点头。
其实，你现在不太确定这个有着银白鱼尾的家伙到底是谁。
像是“卡勒斯”的智商、外表与海妖的性格糅合在一起，诞生出了新的物种。
“吾神，如果我想你了，可以去找你吗？”他的鱼尾在浅水区划来划去，水面上浮起白色的泡沫，也许下一秒他就要跟小美人鱼一样飞到天边去了。
你思考了一下，要是他也跟着去塔尔的领地……
你有点无法想象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总之是不好的预感就对了。
塔尔带领他的族人正等着你，你已经在无尽之海耽误了太长时间，再和海妖（鉴于他表现出来的性格，你暂且这样称呼他）纠结下去，估计得到明天才能出发了。
“你可以给我写信。”你看到在一边侍立的雅兰，灵机一动，“写一封很长的信，要是想我了，就通过某种方式寄给我。”
“会回信吗？什么时候回？吾神吾神……”属于卡勒斯的智商正在发挥重要作用，你还好一个接一个回答他的问题，好不容易才让他退回到海里。
海水漫过他的腰部，胸前，颈子，直到最后，他只露出了眼睛和额头，一眼不眨地望着你。
岸上的雅兰低头，声音柔和：“吾神，愿您一切顺利。”
要是一开始，他绝对不会说出这种平常的关心祝福，你很高兴雅兰态度的转变：“你也是。”
再看到大半个身体埋在海里的海妖，你没有落下他：“你也一样，一切顺利。”
海水的波动变得剧烈，免得再刺激到海妖，你急匆匆地挥手和他们告别，转向一直沉默等待的巨人们。
这个世界有三块大陆，包括南陆、中陆和北陆，没有尽头的海洋包裹着它们。大部分种族都居住在面积最大、资源最丰富的中陆，比如精灵、棘龙、妖精等等，而巨人一族占领了中陆最富饶的地带。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曾经是神国的守卫，还有……
你坐在金碧辉煌的房子里，有一种一夜回到奴隶时代的感觉。
下面有好几个巨人在抬着，房子以一种均匀的速度移动。
这一路上，你看着窗外变幻的景色，深刻地意识到巨人一族有多么的不讲理。
凭借着能大能小能硬能软的优秀身体素质，在塔尔的带领之下，为了尽快抵达目的地，他们遇河踢桥，遇林踹树，挨了不少遭遇牵连的种族们的抱怨。
其中小人族骂得最欢。
你听了好多遍，确定金手指没坏，它们就是那样骂的，那些从泥土里钻出来的小人跳脚，甩手臂，一齐大声骂路过的巨人，然后四散逃离。
要不是音量还没有巨人打一个哈欠的声音大，应该会是十分有气势的一幕。
怎么说呢……
骂得挺野，遁地挺快。
你关上窗户，裹着流光溢彩的被子。
塔尔说这是被他们供奉起来的神物，现在，理当再度发挥它侍神的作用。
还有其他东西，像瓶身上有山水流动的花瓶、散发着迷人香味的木头雕塑，摇一摇就发出悦耳鸣叫声的铃铛等等，什么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都有。
它们都被神用过吗？
尤其是梅尔菲女神……
你捡起一颗能变形的珠子，大概乒乓球那么大，大拇指和食指稍微一用力，它的内部就开始演变，春夏秋冬，阴晴雨雪，轮换而过，四季都被封锁在里面。
根据你的刻板印象，喜欢这些有趣小东西的神明是一位女神。
已知只有一位神明是女神，那么只能是她。
虽然神谕说“黄昏已至，诸神当逝”，但到底逝没逝还不能确定，就像这个世界的居民不相信神明会消失，他们只是因为意外陷入沉睡罢了。
你将东西放回原位，没有发现值得注意的线索。
神物殿里的遗留物更多，你要通过它们，了解这个世界，真正的神明。
“神，还有五天就要到达巨人国。我们准备了典礼，欢迎您。”
一直呆在房间里骨头都要软了，你瞅准时机叫停，围着湖泊，慢悠悠地散步，塔尔恢复成正常身形，跟了上来。
没想到还要走这个流程，你打量着塔尔，他的表情很沉稳，垂下来贴着大腿的手却把盔甲揪出了一个翘角，一下子就被你抓住了。
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啊喂。
按照和这个势头，你觉得，你和塔尔之间，必定要憋死一个。
为了将你们两个都解救出来，你迟疑地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塔尔脱口而出，再次跪下，金盔甲和挨挤在一起的绿草碰撞，“我只是，想请您讲两句。”
讲、两、句。
你头皮发麻，想起校长每次在晨会上的“讲两句”，能把精神的人都给听困，眼皮子直打架，推一把就能倒。
“一句怎么样？”作为被欢迎的人，你的脸皮还没有修炼到能当众发言的地步，跟他讨价还价。
“好！”激动之下，他忘记控制音量，声音回荡在这片空旷的土地上。
其他巨人无师自通，啪啪开始鼓掌，你的耳朵里回音一阵一阵的，像是有人在大力敲鼓。
气氛被推向高潮，他们沉稳地望着你，手上舞出了残影，其中有给你抬房子的人，你脑子一热，向他们挥手：“大家辛苦了。”
掌声默契地停了一秒，然后以排山倒海的气势继续，这回不仅有肉和肉相贴发出的沉闷声音，还有清亮的类似金属撞击的声响。
好家伙，有巨人当场变身了。
“野种野种野种，大晚上吵什么，我……”藏在土地里的小人气愤地爬出来，他们冒头的地点就在你脚边，你小心地挪动，注意不踩到他们。
你和他们对上视线，过了几秒，小人发出了超大分贝的尖叫声。
“神啊啊啊……”
塔尔一脚踩下去，他们四处逃窜，不死心地回头：“野种，你给我等着……”
不得不说，这些小人真的又怂又勇。
你蹲下，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小人，她正躺在草丛里，小肚子有规律地起伏，像是睡着了。
她有着和人类小孩差不多的外表，可爱小巧，不一样的是，她左眼下有刺青。
而巨人是右眼下有图案。
“神，我来把她丢出去。”塔尔不为所动，一脸冷酷地要动手。
你赶紧制止他：“没关系。”
你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她，笑眯眯地提醒：“小宝贝，该起床了。”
小、宝贝……
塔尔盯着自己比小人整个身体都大的手，黑眸深沉，倏然握拳。
没有硬化，没有刺响。
第17章 第 17 章
小女孩眼皮颤动，睁开黑溜溜的眼睛，脸红红地望着你，转头找人：“神，神，妈妈，神……”
她摸了一个空，小手抓抓，好像在震惊自己那么大一个妈妈怎么不见了。
“你好呀，小宝贝，你叫什么名字？”你将双手并在一起，食指勾勾，示意她上来。
小女孩把自己的小手揪来揪去，她的爸爸妈妈大概还没来得及教她“怎么和神打招呼”这一难题，憋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荣升为把小孩子逼哭的超级大魔王。
“神，请让我来问她。”塔尔往前迈了一小步，高大的身躯占据了小女孩整个视野。
她一激灵，连滚带爬地登陆你的手心，抱着自己的小腿，惊恐地望着塔尔。
你知道这时候笑不好，但是她小小的一团像棉花糖一样瑟瑟发抖，怎么能这么可爱！
把疯狂翘起的嘴角收敛一下，你背对着塔尔，安慰小女孩：“没事的，我帮你找妈妈。妈妈有没有和你说过神很厉害？”
“有。”她的声音细细的，但是从攥紧的小拳头和红彤彤的耳朵来看，她已经用了最大的勇气，“有神，才有我们。神，是最厉害的。”
小孩子直白的话语总是能直击心灵，你被夸得心花怒放，恨不得亲她一口。
但鉴于体型差距，她的身高大概只有不到十厘米，你放弃了这个选项，免得把人吓跑咯。
其他的小人在巨人们的驱赶之下早就遁地，溜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小宝贝一个人。
“你知道回家的路吗？”
小女孩很不好意思地摇头，你才知道她睡得好好的被姐姐拉起来，迷迷糊糊地走散了，想要原地等，没想到太困了又睡了过去。
你猜是巨人们的鼓掌声吵醒了他们。
巨人和小人就像一对欢喜冤家，小人时不时地就来骂巨人，巨人挥手抬脚驱赶他们。
但根据你的观察，巨人从没下过死手，哪怕占据了力量优势。
当然也不排除，小人太灵活了。
你思考了几秒，决定把小宝贝留下来，跟你一起走，迟早能碰见她的家人。
你把小宝贝带回了豪华大房子里，拿一个红果子给她。
她两只手臂圈住果子，把脸埋在上面，嗷呜咬了一口，果子上留下了一个很小的牙印，不知道的还以为它是全新没被啃过的。
你一边看着她吃东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你知道她叫莉莉。
“莉莉，就是香香的，花是香的，果子是香的，我也是香的。”莉莉的嘴角还沾了一圈果汁，她拍拍剩下的果子，然后指向自己，非常自信。
你轻嗅了几下，在莉莉紧张的目光里，捧场地点头：“我真的闻到香味了。真好，我喜欢香香的。”
被夸奖的莉莉先是愣住，手黏在自己的脸上，忘记放下来。
然后，她笑了，哈哈哈的一串大笑，因为太开心往后仰，果子压在她的肚子上，她的小手小脚划拉着，好像在仰泳。
你憋住笑，解救了她。
“谢谢神。”她的声音太小了，幸好你足够专注，离得又近，不然肯定会错过她的道谢。
“没关系。”你伸出小拇指，遏制住笑容，“我们来拉钩，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家人的。”
她像抱果子一样抱着你的小拇指，等你想要离开的时候，发现她没松手。
好像只要你不说这个“钩钩”就不会结束一样。
你没有戳破她的小心思，你弯腰趴在桌子上，头压在另一只手上，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
装着装着，你真觉得有些困了。
意识朦胧之间，好像有人在叫你，你想要答应一声，但睡意横冲直撞地占据你大脑的全部。
有人进来了。
但有巨人的护卫，你并不担心，安然地进入梦境。
你又梦到了爸爸妈妈和好友，你们一起去逛街，买了好多东西，但是最后的结尾把你吓醒了。
“你这几天复习了吗？”你的好友嘬了一口加了超多料的奶茶，冷不丁地抛出一句恶魔低语，你倒吸一口凉气。
醒了。
完全清醒了。
小人不见踪影，你拉开窗户，探头问巨大化的塔尔：“莉莉呢？”
“神，她的父母找来了，我把她送了回去。”他低下头，停顿了一会，“因为您睡得很好，没有打扰您。”
“这样啊……”你有些失落，虽然这是一个好的结果，但也太快了，你甚至没有和小宝贝告别，“我知道了。”
“我们就快要到巨石城了，您可以再休息一会，到了我们再请您下来。”塔尔沉闷的声音提醒了你，你看了一下周边的环境，非常漂亮的风景，还有几只白色的蝴蝶在飞舞。
只不过当巨人走过，这些风景瞬间黯淡了不少。
负责开路的巨人毫不留恋地斩断树木。
这世上本没有路，砍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你并不反感他们的做法，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生活的，你觉得没必要去干涉他们。
就是可惜那些树了，好不容易才长那么高。
缩回房间里，你从手提包里拿出纸和笔，开始画思维导图。
你记得，你穿越的时候还背着书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