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你好奇地望向雅兰，精灵的眉头微微蹙起，第一次因为被打扰显露出不悦的情绪。
意识到你在观察他后，雅兰恢复温和宁静的面容：“吾神，请您稍作等待，我去解决他。”
既然能突破法阵，应该是叫这个名字，来到树屋前，你觉得对方应该也是和雅兰同等级的王，迟早要见到：“让他进来吧。”
雅兰温顺地低头，没有再劝阻，恭谨应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你觉得雅兰已经够高了，但跪在门外的那位，根本不需要起身，你也能判断出他比雅兰还要高和健壮。
他身上的盔甲有多处破损，破得厉害的地方，露出了里面蜜色的肌肤。利落的黑发像刺猬一样竖起，整个人都散发出不好惹的凶蛮气息。
“神明在上，请您宽恕我的鲁莽。我只想确保您的安全。”听得出来他刻意收敛了音量，第一印象带来的害怕减弱了不少，你深吸一口气，大声让他进来。
正好你也想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子，感觉和人类很像。
他站起来，迈着沉稳有力的步子，跪在你前方大概两米的土地上：“塔尔，代表巨人一族恭迎神的归来。”
你“啊”了一声，沉浸在对方如同小山一般的压迫感中，小声说了句：“起、起来吧。”
真的好高啊。
你仰着头，肯定超过两米了，相比于你160.2的净身高来说，对方真的就像巨人一样。
他的眼睛下面有刺青，但你看不懂是什么图案。
他低头，和你看了个正着。
塔尔往后退了好几步，咚的一声跪下，你觉得床都跟着晃了晃。
“请神惩罚我不敬之罪。。”
你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你当初坐在床沿边，雅兰也是立刻就跪下，不过，他是“求您宽恕”。
自从塔尔进来之后，雅兰就一直默默立在一旁，将主导权全部交给你，你没有做过来思考，直接说“我宽恕你”。
塔尔抬头，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变得圆润，嘴巴张大，原本凶狠的战士染上了几分傻气，就像实现了从狼到哈士奇的进化。
你笑出了声，很快又捂住嘴巴，但是你弯弯的眼睛却骗不了这间屋子里的他和他。
“感谢神的恩赐。”塔尔蜜色的脸庞涨得通红，中间滑了一下才立正站好。
你赶紧解释并没有取笑他，反而觉得他这样很好。
本来想用“有趣”，免得他继续误会，你用了一个很笼统的“好”。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高大的巨人更加手足无措了，手臂摩擦盔甲，脚掌底下像是有火在烧。如果地上有一个狭窄的洞的话，也许他会立刻跳下去，不管会不会卡在中间。
你求助似的望向雅兰，精灵没有辜负你的期望。
他的指尖发出点点绿色荧光，藤蔓刺破地面，缠在塔尔仿佛互相不认识的手脚上，帮它们归拢。
“塔尔，你失礼了。”矜贵冷淡的语调让塔尔躁动不已的心一下子被冻住了，他深深地伏在地上，请求你的宽恕。
你有些头疼。
除了清明节扫墓，你从没有见人如此频繁地跪下。
会折寿的吧。
“我不想你们总是跪拜我。”你明确地提出了诉求，一个眨眼的功夫，塔尔以和他健壮身躯完全不符的灵活，迅速起身，连兔子看到这一幕都要羞愧到日夜不停地锻炼功夫。
“谨遵神谕。”
好吧，只要能达到效果，你不计较他将一个平常的要求当作严肃的“神谕”。
“正如你所看到的，雅兰并没有囚禁我。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一直在这里休养。你明白吗？”你盘腿坐在床上，比起躺着和趴着，这个姿势比较正经，适合谈话的气氛。
“我明白了。请您宽恕巨人一族鲁莽行事。我们世世代代为神国护卫，知道您降临于此后，心情过于迫切，加入了这场讨伐战。对雅兰之森造成的破坏，我们绝对会补偿，以各种形式。”
你没想到塔尔看着一副不好说话的样子，实际却很讲道理，果然人不可貌相。
不过，神国是什么？
雅兰为你解答了疑惑。
神国是神明居住之地，但是在三万年前，神国开始了不明原因的崩溃。
两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年前，伴随着最后一道神谕的发出，神国从天空坠落，陷入深海。
“这是……诸神的黄昏吗？”你下意识地发问，没有注意到塔尔和雅兰将头低得更深了。
“是的，神谕正是‘黄昏已至，诸神当逝’。”
你注意到，塔兰话里的含糊艰涩，难道这位威武的巨人首领哭了吗？
你小心地下床，慢慢挪动到他面前，你这小身板还不到人家腰部高，合在一起就是一幅《白雪巨人和一个小矮人》的世界名画。
努力伸直手臂，你拍了拍他露在外面的手背，除了坚硬之外，更强烈的触感是热和烫。
你一下子收回手，赶紧吹吹被烫到的部位。
在塔尔又要谢罪之前，你摇摇头：“没关系的，是我自己没有提前问你。”
你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从没让你干过家务活，再加上你不爱运动，养了一身软乎乎的肉，被烫到立刻就红了，还有肿起来的趋势。
一株开着可爱黄色小花的植物从窗户探进来，雅兰摘下一朵，手指摩擦花瓣，清亮的汁液染上他的指尖。
这种汁液好像有消肿止疼的功效，抹上没多久就形成一层薄膜，你的疼痛被缓解不少。
塔尔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边，像是犯了错的大狗，再加上雅兰冷声的责备，他的腰弯得更厉害，拳头死死捏紧，手背上的青筋你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已经不疼了。”你将手举得高高的，给塔尔看，希望他能好受一些。
“吾神，今天的事已经让您费了很多心思。现在，太阳下山了，请您休息，没有什么比您的身体更重要。”雅兰单膝跪地，拦在你面前，谦卑地拉住你的手，碧色的眼眸注视着你受伤的指肚，似乎有潋滟波光闪烁。
“神，一切都是我的过错。请允许我，惩罚自己。希望您保重身体，我先退下了。”塔尔将手臂横在胸前，拳头压住心脏，原本立起来的黑发软软地垂落下来。
你不明白这代表什么含义，懵懂地望着他：“不用的，这没什么。”
“吾神，您的精力无需耗费在这方面，塔尔会自己处理好的。”雅兰又用那种你完全无法抗拒的眼神望着你，祈求中混合着期盼。
你的确很累了，身体一刻不停地在发出信号。
随意一躺，你抱着柔软的被子，闭上眼睛。
“雅兰，等我醒来，开会……”你没有忘记这件大事，迷迷糊糊地嘟囔着。
“谨遵神谕。”
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你觉得雅兰的语气失去了过度的敬畏，反而有点温柔，就像冬天洒在雪原上的阳光，让人觉得暖和和。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总之你醒来时，身体里充满了力量，跑个八百米都行。
依旧是雅兰，他带着你走出树屋。
你看到他背后生出了一双晶莹剔透的翅膀，漂亮的花纹仿佛有某种魔力，让你移不开眼。
真神奇啊。
“吾神，请允许我带您去会议场地。”
点点头，你发现了一个难题。
难道自己又要被他抱着过去吗？
你有些纠结，面对雅兰伸出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吾神……”
“有其他办法过去吗？比如画一个法阵，把我传送过去。”你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雅兰保持姿势不变，耐心地和你解释：“吾神，您的神体不受法阵、魔法等力量的影响。”
那在树屋里你怎么听不到声音？
“直接作用于您的非自然力量无效，但是间接的……”
你明白了，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把你用一个麻袋套住，再对这个麻袋施加魔法，就能把你传送过去。
“吾神，您无需介怀。如果您觉得不适，请将我当作一根木头，我会全程保持安静。”雅兰太贴心了，贴心到你觉得自己的反应才是矫情。
“谢，嗯，好吧。”你努力把自己代入到神的身份里，有些不自然地低头，手背在后面，跟翻花绳一样，扭来扭去。
腾空而起的那一刻，你的心也好像变得无比轻松。
所有的烦恼都消失在明媚的蓝天和绿意盎然的景色里。
一直到停在一个圆顶建筑之前，雅兰都没有说一句话，你也没有第一次那样羞涩，起码没有用袖子遮脸。
飞得越来越低时，你才发现底下有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或者说种族，虔诚地跪伏，他们好像知道你会经过。
你的心情从顶点降落，有些沉重。
“我要换一件衣服吗？我跟你们不一样。”
这件蓝白色的校服曾经被大家吐槽太大了，跟麻袋一样，但真要脱下来时，你揪着袖子，有些不舍。
“吾神，您所做的一切皆无可置疑。”雅兰收起翅膀，站在你的左后方。
这样吗？
门大开着，你拿出了决战高考的气势，大步往里走。
金碧辉煌的大厅中央有一把椅子，两边看不清面孔的人，找不到合适的词，你暂时称他们为人，单膝跪地，手臂横在胸前，拳头压住应该是心脏的位置，动作整齐划一，仿佛等待了很久，已经风化成僵硬的雕塑。
“恭迎神明回归，愿您的辉光照耀万族。”
这一幕应该是相当酷炫的，可惜此时的你满心都是……
那么高的阶梯，得爬多久啊。
雅兰准备退到一边，你的身体快过大脑，拽住了他袍子的一角，攥紧：“等一下……”
你的声音落在震耳欲聋的呼喊之后，独自盘桓了一会。
立刻闭上嘴巴，你突然觉得大厅里安静得像是空荡荡的坟墓。
第3章 第 3 章
说实话，你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让雅兰“等一下”，可能是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你想要找一个熟悉的人陪着你。
而且，那么高的阶梯，一个人走上去，想想那个场景，和电视剧里的皇帝登基一样，你觉得太羞耻了。
幸运的是，没有人对你的犹豫提出疑问，不然你肯定吭哧半天也编不出一个完美的理由。
“吾神，请允许我作为侍从，伴您左右。”雅兰总是能恰到好处地理解你的意思，你将他的袖子往自己的方向轻轻拉了一下，他会意地靠近你。
你没有忘记让他们起身，一直跪着你的压力真的很大。
费了很长的时间，你才坐上了冰凉冷硬的座位，体验感比树屋里的大床要低好几个档次。
你往下望去，这样的高度，你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认一个模糊的身形，有的个子高些，有的长了毛毛，有的头上有尖角……
因为塔尔最高，又站在第一排，你才发现又有一个熟人在，心里安定了不少。
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没有烦恼多久，塔尔率先开口：“神明在上，因为战争，雅兰之森遭受了极大的破坏。巨人一族恳请您前往巨石殿，那里保存着神国的遗物，能够为您献上更合适的居住环境。”
没想到塔尔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你抓着座椅的前沿，小腿够不着地，晃来晃去，纠结地皱起眉头。
你不太想去其他地方住，但塔尔口中的神国遗物让你心动，也许可以通过那些东西更了解这个世界的神明，要是幸运的话，也许能找到回家的线索……
赶鸭子上架成为神，你对于自己却有清晰的认知，心底一直保留着回家的念头。
看看他们，再看看自己就能意识到，你不属于这里。
你的心动是那样明显，以至于底下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神明在上，请您允许我告知您被塔尔隐瞒的真相。这次对雅兰之森的讨伐，巨人正是主导之一，塔尔对您现在的居所造成了很大的破坏，恐怕他并没有资格向您提出这样不知羞耻的请求。”一个小个子跳出来，因为是俯视的角度，他跪在地上就显得更加娇小了，但是说得话却很，嗯，大胆。
你从没有想过“不知羞耻”还能这样用。
被攻击的塔尔一时语塞，看了你一眼，低下头颅，头发软趴趴地垂下，像是投降的信号。
“神明在上，魅魔最是狡诈。这场讨伐战没有他的煽风点火绝不可能发动起来，请您不要轻信他一个人的话。”你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应，背后生有雪白羽翼的“天使”越众而出，单膝跪地，语气里是全然的诚挚。
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你只能装模作样地嗯了一声，不支持也不反对。
“神明在上，天使施展的极光之域造成了雅兰之森大部分植物的枯萎。”
“神明在上，棘龙的龙焰让大地变成焦土。”
“神明在上……”
也许把你的沉默当作了默许，接下来的事态发展超出了你的预计，他们好像，开始吵架了？
你一言我一语，各种揭短，你感觉这大厅里的上百号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哦，除了受害者雅兰，他安静地站在你的左后方，像是一道完美的影子。
“我觉得……”你刚开口，世界瞬间安静了，他们全都期待地望向你，“我们先来讨论一下对精灵的补偿。”
你示意雅兰上前，让他挡住你。
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你真想出去透透气，让大脑也跟着清醒，好继续这冗长的会议。
在他们说话时，你放空了自己，直到雅兰征求你的意见，摸鱼被抓，你眨眨眼，淡定点头：“好。”
这件事结束了。
但最关键的，你的居所问题还没有解决。
眼看着新一轮的揭短大战又要开启，你从椅子上跳下来，他们立刻又没声了。
你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暂停键。
根据你的观察，争得最凶的就是前面几排，后面大部分是附和。
你让雅兰把你抱下去，自己走太浪费时间了。
近距离地看这些异种族，你才发现他们类人又非人的外表给你的压迫感有多大，以及他们眼里的渴望有多么的浓烈，几乎能溢出实质性的液体。
但实际上，你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你只是一个不小心跌入异世界的普通人，一个毫无力量的虚假神明。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着想，但是这样一直吵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你见没有反对声，才继续，“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可以排一个日程表吗？你们每一个的领地，我都想去看看……”
你的语气微弱、不确定，充满挣扎，笑容因为太过刻意，应该不好看。
他们没有说话，也没人点头。
以为被拒绝了，你心里悲伤又委屈的情绪不断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