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雅兰的发尾开出了洁白花朵，和你经常嗅闻的那一种很像。
后来你听雅兰提过，这种花叫月光花，非常珍稀，只有依靠森林核心地带绝佳的自然环境才能长出。
原来雅兰的伴生植物也是它，真的很搭！
坐上装饰华美的大船，你朝岸边的精灵们挥挥手，雅兰仰头望着你，碧绿的眼睛在月光的映衬下透露出让人心折的美丽神秘，发尾处的花枝抬起，花苞自然垂落，似乎在回应你。
在海妖的引导之下，这一路没有大风大浪，更幸运的是你没有晕船，可喜可贺。
为了克服对水的害怕，有时候你会靠着栏杆，盯着水波荡漾的河面，努力不去想象自己一头扎进去，河水有多凉的画面。
每次，你都能够看到他露出一个头，四处搜寻，直到和你对上视线，他就会嘴唇开合。
你猜他说得大概是“吾神”。
在你转头之前，他绝不会先偏移，弄得你不得不减少看河的次数。
因为有海妖在，原本一个多月的路程被硬生生缩短成半个月，其实你没明白莱欣的意思，但不妨碍你用眼神鼓励她多说几个字。
莱欣，第一次和你面对面时激动地变成了一条身长超过三米的大鱼，你想不记住她都难。
她看起来是一个运动系的女性，手臂和腿上有肌肉，要不是脸上有鳞片，她几乎就像一个真正的人。
但是在这个世界，“人”其实是神。
任何种族都崇尚神的外表，却不敢完全幻化成神的模样，必须要保留显眼的种族特征，否则被视为亵渎和不敬。
即便在神国坠落后的将近三万年，这一规则没有任何改变。
你没事就找莱欣聊天，次数一多，原本看见你就呼吸急促大口喘气的她终于能一次说出五十多个字了。
“海妖没有名字吗？”
毕竟要和海妖相处两个月，你决定要多了解他的信息。
莱欣手抖着给你编好辫子，你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简直就像一个花冠样的艺术品。
“海主、没、名字。神明、没、赐名。”
你觉得很奇怪，那个创造万族的女神给每一个最初的王都取了名字，为什么单单落下他？
莱欣很努力地组织语言，想要为你解释清楚，可能因为这件事太复杂了，她憋了半天，脸都变成了青白色，嘴巴开始吐起泡泡，也没有讲出一个字。
正好这时候船停了，你朝她笑笑：“下次再和我说吧。”
无尽之海到了。
海妖从海面浮出，触足伸长，接近你所在的甲板。
“吾神，请。”
你等了一会，他没有反应，好像在等你。
“我不会游泳。”你害怕落入水中，当然不会去做这种“自投罗网”的事。
他歪头，幽蓝的眼睛里满是不解，飘逸的卷发随风而动，不看他下半身的话，真是一幅诡丽的画面。
幸好有莱欣在你旁边，她帮你重复了好几遍，他终于明白了。
这次穿越你唯一携带的金手指就是自动翻译，这也是你相信这个世界有“真神”存在的证据，不然完全不能解释你是怎么突然变成一个语言天才的。
是连图画一样的精灵文字都能看懂的程度呢。
海妖张嘴，你没有听到声音，莱欣却一下子倒在甲板上，连其他守卫也像是被传染了一样，一个接一下哐哐往地上砸。
“莱欣、莱欣。”你蹲下，准备看她到底哪里受伤了。
可惜没过一秒钟，她从双脚开始变化，一条大鱼又出现了，尾巴还在努力拍打地面。
你一眼望过去，甲板上就像在举办海鲜盛宴，有的在扑腾，有的直挺挺的。
海妖保持着张嘴的姿势，幽蓝的瞳孔睁大，浅粉色的嘴唇被撑到极致，要是把手举起来就能被拉去cos世界名画《呐喊》了。
排除所有倒下的选项，那么唯一立着的那个就是正确答案。
那一刻，名侦探之魂在你体内熊熊燃烧。
你朝海妖招手，他跟没看到一样，拿出了极高的专业素养来进行伟大的cos事业。
他要是再不清醒过来，甲板上的海族就要死了。
你气沉丹田，用手做喇叭，发出了你十八年生命里最疯狂的尖叫：“啊啊啊啊……”
喊到大脑缺氧，海妖终于动了，他缓缓闭上嘴巴，纤长的睫毛眨啊眨，一副无辜的样子，衬托得你活像一个反派。
“吾神……”
他想要解释什么，但是翻来覆去也只有这两个字，你一看海族还没有恢复人形，有些已经不动弹了，赶紧让他过来把他们都搬到海里，说不定还能救。
这回你学聪明了，连比划带重复，海妖终于明白了意思，把海鲜，不是，是他的臣民丢进了海里。
触足有一个卷一个，没过一会，甲板就被清空了。
“让船靠岸停。”你的指令非常简洁，希望这位海族首领能听懂。
你跟着海妖的身影，小跑着到船尾。
他伸出白到连珍珠都自愧不如的手臂，手掌抵住船身，剧烈的水波在他身后展开，没一会船就动了。
你突然领悟了莱欣的意思，那句话完整的表达应该是“因为有海主（在推），所以时间缩短了。”。
被这种堪称苦力的做法震惊到，直到下船，你都有点懵，想着是不是该给海妖发工资。
变成人形的海族在沙滩上忙活起来，将一块块巨石搬上岸，垒起来，你好奇地问莱欣：“你们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节日准备吗？
“海主，建宫殿，住。”
你看了一眼挥舞着触足，将大石头裹住不断往上推的海妖，他的动作可熟练了，和其他海族配合地很好。
这一套流水线作业，大大提高效率。
就是忘了打地基。
你从贝壳里走出来，莱欣跟在你后面扇扇子。
“大家停下吧，我们支一个帐篷就可以了。”你觉得让他们干下去，这宫殿可能一辈子都建不好，还是简单点吧。
这时候的你未曾想到，你选了一条看似简单实则艰难的道路。
“你看，这就是帐篷。”你拿树杈子在沙滩上花了一个三角形，接着给它补了两条斜线，“里面有支撑它的东西。我觉得只要我们有一块很大的皮，或者布料，最好能防水的那种，还有几根大棍子就可以了。”
海妖趴在沙滩边缘，触足像扇子一样展开，层层叠叠的。他控制着海水，保证你的示意图不做冲毁。
你全神贯注地对着图案解说，绝不往其他地方看。
“明白了吗？”你问托着腮，认真看图的海妖。
莱欣左手举着一颗会发光的珠子，右手扇着大叶子，贴心地帮你重复。
他点头，比夜色还深的黑发晃来晃去，其中一缕差点擦过你的手背。
你条件反射似的收回手：“那就开始吧，先准备材料。”
此时是深夜，你有点困了，缩回大贝壳里，从手提包里拿出雅兰给你准备的毯子，像包鸡肉卷一样裹巴裹巴自己。
没有树屋的大床软，也没有人给你讲故事。
来到无尽之海地第一天，你有点想雅兰了。
晨光落在你的脸上，你的眼皮动了动，打了一个哈欠，跳到沙滩上。
很细的白沙，光脚也不会硌，反而软软的。
也许睡在沙滩上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样连帐篷都不用搭了。
“吾神……”
海妖盘坐在沙滩上，旁边是……
嗯？那是什么？
“皮。”
你看着摊开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银白皮，上面有很多线条式样的凸起，一股浓郁的海腥味直往你鼻子里冲。
你捏住鼻子，除了颜色不对，越看越觉得熟悉，开始头晕。
“这是，谁的皮？”
海妖指向自己，浅粉色的薄唇被拉扯，形成一道弧线：“我的。”
你掉头就跑。
垃圾桶在哪垃圾桶在哪垃圾桶在哪……
留下他一个喃喃自语，说出了练习好多遍的话：“我的皮，很大，防水，舒服。”
第6章 第 6 章
在你跟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好几圈之后，你才意识到没有进食的身体根本吐不出任何东西。
撑着粗壮的树干，你努力咽口水，那股反胃恶心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回过头，沙滩上的海族有一部分变成了原型，另一部分在快速将他们丢入海里，就跟下饺子一样，一丢一个准，通通落海。
你做好充分的心理建设，走到一脸茫然的海妖面前：“你不痛吗？”
他的触足在沙滩上焦躁地来回滑动，卷起尘土飞扬，你被沙子迷了眼睛，流出生理性的泪水。
跟在开水时一样，你每次哭都能造成大范围精神攻击。
这下好了，沙滩上还能站着的又只剩下你和海妖，昨天甲板上的场景复制过来，你吸取经验教训，第一时间指挥海妖把他的臣民下海。
那只进砂砾的眼睛隐隐作痛，你想要快点解决它，语气有些急迫，花了比上次更少的时间完成了清理沙滩的任务。
你撑开眼皮，转动眼球，你能感觉到那颗磨人的小沙子被你的下眼睑包裹着，小心翼翼地用手去确定它的位置。
不小心按压到了那里，你疼得倒吸一口热乎乎的空气，眼睛眨巴眨巴，眼泪流得更凶了。
你使劲哭，大力哭，企图用凶猛的水流把它冲出来，但那个小东西就是舍不得，一直在折磨你。
除了海妖，你找不到第二个海族来帮助你。
但是他能不能明白你的意思、会不会戳瞎你也是一个问题。
挣扎着等待了一会，泪眼朦胧中，你看到海妖俯下身体，伸出冷白的手臂，想要把你的手拉下来。
好吧。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良好心态，你用食指虚虚地点在下眼睑靠近眼尾的位置：“这里，进东西了，请帮我弄出来……”
明明罪魁祸首就是面前这个家伙，但你为了在解决沙子的同时保住眼睛，语气里是十分的真诚加三分的客气。
确认他理解了你的意思，你用手往下扒拉着眼皮：“你看到了吗？”
在你的视线里，他尖尖的指甲迅速地靠近，你感觉自己像是被蜜蜂蜇了一小口，微微的刺痛过后，硌人的磨砺感终于没了。
一击成功！
哈利路亚！
感谢海妖！
你擦干眼泪，第一次正视他，将他肌肉匀称的上半身和张牙舞爪的下半身全都看进眼里：“谢谢，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好好相处吧。”
伸出代表友谊的小手，海妖观察着你，做出了同样的行为。
他的手很凉，带着某种海妖生物特有的湿滑，你以为自己摸到了一条泥鳅。
小学的时候，你一放暑假就喜欢去乡下的外公外婆家，在池水沟里用小网子捉泥鳅是你和小伙伴们的乐趣之一。
抓得少就放掉。
抓得多的话，晚上立刻安排上加餐，红烧爆炒都好吃。
“吾神……”
海妖的呼唤将你从回忆中拉出来，你抽出自己的手，没成功。
你疑惑地望着他，他被吓到一样，猛地放开你，触足像是安上了发动机，嘟嘟嘟迅速和你拉开百米距离。
幸好他这次有控沙，不然还得扑你一脸。
你坐在沙滩上，靠着一颗三人合抱那么粗的大树，头顶上的大叶子遮挡阳光，让你觉得阴凉。
海妖隔着，嗯，他的皮，在另一边晃来晃去，也不知道干啥。
你决定让他独自冷静一下。
海族迟迟没有上来，你干坐着也很无聊，索性继续系统脱敏疗法。
刚刚，你和他握手，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接下来，你要去看他的皮了。
一步，两步，三步……
你在皮的一角站定，蹲下来，掀起，果然，背面是黑色的。
轻轻放下，你盯着指肚的透明粘液，陷入沉思。
这是没洗干净吗？
你从手提包里掏出凉鞋，免得自己踩上去之后滑倒。
先绕着边走一圈，再从中间穿过，你惊讶地发现这居然是一整块皮。
你用你饱受折磨的眼睛发誓，完全没有拼接的痕迹，连那些线条样的凸起似乎都没有断裂过。
在你用双脚丈量大皮时，海妖停下了四处破坏的行为，躲在一棵树后面，时不时地探出头望着你。
他的注视太明显了，你抬头，把他抓个正着。
糟了，他又要跑。
“海妖。”你喊他，踮起脚，左右挥手，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如果抓条鱼是不是效果会更好……
你准备这次不成功下次就加诱饵。
僵持了一会，他从那颗完全挡不住他庞大身形的“小树”后面流出来，一边观察着你的神情，一边缓缓趴在他的皮上，上下点头，双手像僵尸一样前伸，拍打地面
这是干嘛？表演陆地游泳？
“额，请起？”
海妖一刻不停，固执地继续表演。
面对这神奇的一幕，你真心希望你的金手指能更厉害一点，不求多，起码把他的肢体语言翻译翻译吧。
金手指保持沉默，留你一个人尴尬，原地，升华。
在你把新高考必背篇目的古诗词默背完时，那些被抢救成功的海族回来了，你才从这令人大脑停摆的场景里解放出来。
“海主，在道歉。”莱欣一回来就以五体投地式为海族请罪，你安慰她没事，她立刻抓起扇子，兢兢业业地为你扇风，努力为你解释，“半趴，道歉，全趴，非常恭敬，道歉。这，海族的方式。”
总结一下就是海妖在向你疯狂道歉。
大概是因为他用沙子糊了你眼睛。
虽然看起来不是很聪明，但一些基本的道理原来他还是懂的。
一股莫名的欣慰涌上你的心头，未来两个月的生活开始有盼头了。
“我原谅你啦。”你说了三遍，海妖终于停下，你趁着难得的平视机会，又问他，“揭下自己的皮，不疼吗？你的伤口在哪？”
他迟钝地摇头：“不，没有。”
没有？
你担忧地望向他身后，是不是把伤口藏起来了……
“海主，很厉害，很快长好。”莱欣都学会抢答了。
你鼓励地看她一眼，她手里的扇子下一秒舞出一道道残影，堪比无敌大风车。
要不是莱欣扎辫子的技术达到了lv999，你能被自己头发糊一脸。
想着该怎么和海妖说这材料不能用的事，你沉默的时间有些长，沙滩上静悄悄的，海族都停下了砍树的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