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早就想过按照悬朱那个性格确实有可能遭受意外,但没想到祸患来得那么快——毕竟他和丛姜一样,都是极其自我的刺儿头。
曙色草的回答是:【和玄的处境很像,但又不一样。 】
她怔了怔:“是指怪物的意识和他的意识在互相争夺控制权吗?”
曙色草说悬朱现在和玄的处境很像,但造成玄的意识被侵占的寄生虫花神已经被杀死了,所以是“不一样”的。能侵占意识的除了花神,还有怪物。
怪物这一部落通过某种邪/术能将身体异化成其他形状从而变得战斗力强盛。上次侵占羽人女孩青斑身体和意识的小怪物蜉宁就是如此。
如果说悬朱陷入了和玄相似的处境,只可能是怪物入侵了他的意识,但又无法入侵他那被死息包裹的身体。
“那要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
她说着说着,自己也哑然了。
玄无法从寄生虫的控制中摆脱出来,“无药可医”这个诊断是悬朱医生自己下的。
也就是说,悬朱最好的结果很可能只是保住自己的身体不被怪物侵占,但他一直会保持那种昏迷的状态,就像人类的植物人一样。
【曙色草:我无能为力,但你会有办法的。 】
她抱着头在草木丛间,苦笑:“我会有什么办法……你都没有办法。”
东朱用翅膀拥抱住了她,轻声安慰道:“没关系,悬朱这样也挺好的。”
她伸手回抱住了东朱,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沉默了一会儿:“我会有办法的。”
无法帮助玄摆脱死亡的结局,这在她的心上是永远无法磨灭的烙印,带着烟熏火燎的焦疤,一直在长着新肉,也一直在脱落着。
绫顿翻了翻记忆,在之前接收的某份记忆里有一个是梦术师。
在灯下,她根据记忆写下需要寻找的材料。
造梦果制造工期:
1.用种植过榄草和魂贞草的土地培育出特殊土壤。
2.在这种特殊土壤上种下普拉腾果,定期浇灌耳果汁液并辅以基础术式语。
3.用辣蓼、灰金楸、红藜、龟杉、侧叶罗、翠棉和翼菜制造特殊墨水。
4.以特殊墨水写下的关键词莎草纸和普拉腾果在炼炉中熔化。
造梦果当时让玄暂时摆脱了意识控制,如果持续以梦术帮助悬朱,说不定会有成效。
“需要一段时间,我会离开岛寻找材料。”她下定决心,对东朱道。
“你不必为悬朱做到这种程度的。”东朱有些歉疚:“这是他的宿命。”
“我的假期快到了,也刚好想去精灵时空游玩,顺路而已。”她轻松地笑道。
东朱再次拥抱了她:“我会在岛上等你,不用太过勉强。”
绫顿带上全套行李,又带上一只信鸽,和东朱告别,驾船离开了岛屿。
穿过冰山海前,她就给信鸽穿上了保暖衣服。
那只鸽子第一次穿这种厚厚的小衣服,动作有些迟缓,目光也连着呆滞了:“咕咕?咕咕?”
“那里很冷,咕咕你必须穿上防寒衣,我花了很久才做好的,给我点面子吧。”她好声好气地劝道。
“咕咕?咕咕?”套上了小棉袄的信鸽神情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到了雪割木小镇的码头,风雪大了起来。
她戴上护目镜,摸了摸停在她肩膀上的信鸽罩着小帽兜的脑袋,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朝人类驿站走去。
第111章
人类驿站的那个接待精灵已经换了一个,是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精灵。
绫顿问了一句时间,得到答案后依稀有点震惊。
岛上时间和其他时空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大部分情况是岛上时间流速快,但在精灵时空,似乎每次都是岛上时间较慢。
璃夺回王位用了大半年,但来接缦却只隔了两个月。
这次更离谱,她上次来精灵时空是大约两年前,但接待精灵居然告诉她:“陛下来我们这里住的时候……那年的银酒杯节吗?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哦。”
她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时空。
十年,如果是十年的话,为什么缦没来找她?按照缦的性格,似乎有些不合理。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追问:“莫非十年内发生过战争吗?”
接待精灵证实了她的这个猜测:“那是很早的事情了,就在你说的那个银酒杯节之后,南国对边境发起了进攻,打了三年。”
她就知道。
这些日子一直没有精灵时空的船只路过,一定是因为被拉进时空机制黑名单了,而触发黑名单的契机大概率就是战争。
绫顿取了杉木币,带上背包和物资,从人类驿站走出去后,注视着十年后的雪割木小镇。
雪原茫无边际,天地堂皇。
常年被冰雪覆盖的房屋远近错落,仿佛从未变过。
玄已经死去很久了,璃已经统治了北国十年,缦……她不知道。
她对这里的路线仍然记忆犹新,熟门熟路去找上次住的那家旅馆时发现已经倒闭了。
那个路过的精灵告诉她:“老板被卷入了案件,所以客舍开不下去了,你还是去人类驿站借住一晚吧。”
她只能重新回到人类驿站,在那里她被领到一间狭窄的小房间,接待的精灵抱歉道:“我刚才就想叫住你告诉你没有旅馆的事实的,只是你一直在思考… …”
人类驿站的小房间里点了一盏夜灯,色泽像橘色的月亮,好看极了,她趴在床上看了好久才翻身入睡。
次日天亮后,她从码头取了自己的船,按照上一次来时走的路线,朝龙柏镇的方向驶去。
把船系在岸边,通过迷阵针叶林后,她在龙柏镇下榻。想起之前遇到的飞行员珍,她专程去拜访了一趟飞行协会。
那个亚麻头发的年轻女飞行员珍现在看起来有三四十岁了,痞气地笑起来时还有当时的影子,但眼角已经有了皱纹,毕竟这是人类的十年,不是精灵的十年。
和珍告别后,她才想起来在龙柏镇的马市买马。
她特意挑了一匹和银色鬓毛的马,和银鬓相似的马儿,摸摸它的鬃毛:“银鬃。”
没能对银鬓实现的交易诺言,她希望能对银鬃实现。
骑马到了矿山镇后,她本来想去给合成师玖看看她用植物结晶做成的手.枪,但到了合成工坊门前,她才得知工坊已经被转手了。
合成师玖被之前游荡在附近的那个幻术精灵杀死了。
她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玖说“不用担心,那个幻术修行者已经失去了力量”,没想到那个幻术精灵居然还有后手吗?
她路过钻石砌墙的房屋,马蹄哒哒地从石路上经过。
有了马后,她在一天之内就从龙柏镇穿过矿山镇路过小村庄径直来到了缦的家乡无患镇。
一只小松鼠飞窜过她面前,吱溜一声上树,消失在叶丛中。
“银鬃,接下来我们要慢慢走,因为我得留心一些事情。”她给银鬃喂了一点干草。
从小镇专用的马道上慢慢走过,她留心着路上来往的精灵。
虽然她对美貌精灵脸盲,看过去都是一样,但她一定不会认不出缦的。
一直到了缦的家。
下马,把马牵到门口的树下。
“这棵赤木黎树,之前来的时候没有的,现在长得好高大了。”
赤木黎树叶荫茂盛,树上结着成串艳红色的小果子。
她试着戴上助听器和赤木黎交流:“你见过一个……”
没等她说完,赤木黎就回答:【他是栽种我的精灵。 】
“我还没问是谁。”这棵急性子树让她忍不住笑起来。
【赤木黎:镇子上有一个故事,“你见过一个背着弓箭、头□□亮的少年吗”,我听说了,故事的主人翁就是栽种我的精灵。 】
已经是十年前的故事了。
她抬头看着树荫中成串如琉璃珠般的果子。
这样说来,那时她交给缦的种子中就有赤木黎啊,当时她还不怎么熟悉树种,只知道从种子罐里随手摸了一把出来送给缦。
缦说不会把它们兑换成钱币的:“我想种能活到世世代代的树。”
“栽种你的精灵现在在哪里?他好吗?”她轻声问。
【赤木黎:你就是他口中的那位人类吧……他很好,每年银酒杯节的时候会回来过节。 】
她点了点头,又问:“他的家人好吗?”
【赤木黎:你可以进去向他们打招呼。 】
她笑:“不了,算了。”
她牵起马,看了一眼那株赤木黎,离开了那里。
到王都才能见到缦,她得先找到造梦果材料再考虑去不去王都。
她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到了那个梦术工坊。
这间建在古树空心树干中的屋子外,那块写着“银酒杯节前后三天开放”的木牌已经换了一块了,换成了“银酒杯节前后七天开放”。
看来工坊主改进了技术,可以挣更多钱了啊。
“我能问一下吗,我要怎么才能找到工坊主?”她问路过的精灵。
“找梦术师吗?去隔壁沉桂镇吧,那里有他们的种植基地。”
“多谢。”
沉桂镇。
她这回总算取了地图,察看路线后立刻赶往隔壁的沉桂镇。
和无患镇不太一样,沉桂镇的树屋更多,几乎全都是建在大树空腔里的屋子,所以一眼看过去全都是大树。
她稍微有点发愣,仿佛进入了遮天蔽日的丛林一样。
在众多枝繁叶茂的大树中,一棵啤酒肚大树引起了她的注意。
猴面包树。
她想起岛上那棵猴面包树,忍不住走进那个敞开着木门的树屋中去。
这棵猴面包树的躯干极其粗大,高大无比,树屋内也宽敞得令人吃惊。
一进去,带着木质熏香的气味充盈在猴面包树树屋里。
她看见了一排排座椅,烛台和祭坛,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安静地伫立着。
墙上有花环装饰,用精灵文字写着关于爱的真谛。
似乎是一个结婚用的教堂。
她一下子想起了她和缦在岛上猴面包树下曾经的对话。
“听说一个小镇里就有猴面包树教堂……”
“还有呢?”
“也有精灵喜欢住在榕树上,也有巨大的松果屋。”
“松果?还是松果形状的?”
……
“缦,你肯定在骗我,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了——过来让我打一下。”
“被发现了。”
她转身回头,径直从这个安静的猴面包树教堂里走了出去。
眼眶已经红了。
第112章
梦术师的宅邸在一间榕树树屋中。
绫顿敲了敲门,有一个精灵来给她开门:“人类?”
“我来找梦术师,请问这里的梦术师什么时候可以有空和我交谈?”
那个精灵上下打量她:“你找梦术师做什么?造梦果周期没到,还没办法出售呢。”
“我不是来买造梦果的。”
她想了想,翻了一遍当时接收的那份梦术师的记忆:“我是梦术师音的传人。”
“音大师?被幻术……被幻术杀死的音大师?”那个精灵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为了证明自己话的真实性,她伸出手,手掌摊平,按照记忆中的方法唤起了一阵风。
接收了梦术师音的记忆后,绫顿还是第一次实施梦术,自己都有点不确定,现在硬着头皮上场表演了。
手掌心里微微吹过一阵温暖而轻柔的风,像催眠的节奏一样。
给她开门的那个精灵睁大眼睛:“真的是音大师……是音!”
“原大人,是音大师,音大师回来了!”那个精灵急忙回去找家主的时候,激动得顺手把门甩上了。
碰一声。
被关在门外的客人绫顿略显凄凉地叹气。
“……倒也不用这么激动地把门甩上,给我开个门啊。”
榕树树屋内。
穿着长袍、顶着一头亚麻灰色鸡窝头的精灵已经有些老态龙钟,他从诊疗室里走出来:“嚷嚷什么啊,又没有大款。”
“是音,是音啊!”他的小仆从神色激动得像刚喝下了十杯清酒。
“音早就在三百年前死了,小重啊,你是糊涂了吧?你年纪轻轻怎么会如此呢……”那个年迈的梦术师揉了一把自己的鸡窝草头发。
小仆从舌头都快捋不清了:“真的是音,师承自音大师——我看到她的风了!听说只有音大师才能召唤出风吧?”
“所以在哪呢?”年迈的梦术师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
小仆从一拍脑袋:“……我忘了,我好像顺手把门关上了。”
被关在门外的客人终于被请进了树屋里。
小仆从看她的眼神里都冒着星星:“是风,真的能召唤出风……”
她被那个小仆从热情的眼神盯得只能微笑。
“音,音她三百年前就死了啊。”年迈的梦术师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连我都只是听见过她的传说而已。”
她明白为什么那份来自梦术师音的记忆里并没有在沉桂镇的画面了。
原来梦术师音在很久以前就被幻术修行者杀死了。她的生命力被花神夺走,记忆变成了埋在白沙弧下的晶体。
“我也是误打误撞成为了音的传承者。”她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音并不认识她,她只是拥有了音的记忆而已。
“我能再看看吗?风的召唤?”那个年迈的梦术师小心翼翼地问。
她答应了,又用术式唤起了一阵风,这回风的范围大了一些,将客厅里的垂吊植物叶片吹得微微翻动。
“天啊,天啊,真的,是真的!”那个年迈的梦术师站起来,抱着脑袋在客厅里走来走去,那头乱糟糟的亚麻灰色头发更加东戳西戳地乱翘了。
她问旁边的小仆从:“召唤风很难吗?”
“很难!真的很难!”小仆从已经快变成她的狂热粉了,凑在她旁边眼神灼灼地看着她。
当事人绫顿也是第一次使用看起来如此高大上的术式,她心虚地抿起唇。
她只是按照记忆里的方法做了而已。
集中精神,感受风的流动,画出风的轨迹。
对她来说很简单,因为这就像感受海下暗流的流动一样,她简直熟门熟路了。
对话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三百年前身亡的梦术师音的两个狂热粉丝逮着她要她表演:“可以给我看一下微风、劲风、狂风的区别吗?”
“怎么缩短造梦果周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