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创造的世界[西幻]——湖砚【完结】
时间:2024-12-04 23:06:36

  什么意思?我走了还要带他一起走?
  “你跟着我干嘛呀,”我说,“不是好不容易找到家了吗?”
  男人摇摇头:“我是记得我在那里住过,那间房子里的东西我都有印象……但是那些人我不认识。我只认识你,所以跟着你比较好。”
  多奇怪,认识他的人,他不认识;我不认识他,他却说只认识我。
  我朝铁匠铺望了望。虽然他跑出来了,但镇上的人还没散,一边往这儿看,一边眉开眼笑地互相交谈。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很高兴。
  “你要去哪儿,”男人又问我,“我跟你一起去。”
  我想了想:“我要去找我的朋友,他马上要走了,我想去和他道别。”
  男人没有迟疑,立刻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我早该去看看奈特了,伊摩都不知道催了我几次,但我一直拖着赖着。我不敢出门,我怕他不认识我,怕他听说我长大之后,就把我当成陌生人……往他家走的路上,我把奈特的事说给男人听,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反正我说什么他都盯着我看,然后用力点头。没意思,我跟木匠家的大狗说话,它也是这样的。
  但我们好像去晚了。我敲了奈特家的门,他妈妈来开的。她看到是我,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然后告诉我说,奈特前天就和他爸爸一起去了骑兵队,下一次回家,也许是在夏天。
  她的前半句话就足够让我懊恼,一听到奈特要夏天才回来,我更是烦得跺脚。旁边的男人问我怎么了,我还没开口,奈特的妈妈突然“哎呀”了一声。
  “你怎么回来了?”她更惊讶地睁大眼睛,望着我旁边的人说,“奈特要是知道你来看他,肯定高兴坏了——你们不是最要好了吗?”
第54章
  奈特的妈妈一下子说了好多事,关于奈特和那个男人以前的事。她也叫他波尔,说他话不多,很内向,镇上只有奈特能和他搭上话,两人经常一起出去玩;那时候小酒馆偶尔有乐队来,会唱一些没人听过的异国小调,他们俩还不到能进酒馆的年纪,就一起趴在围墙窗户上听着,听那些陌生的曲子新奇的歌——只要听过一遍,第二天,波尔就能用六弦琴把那首歌弹出来。
  我说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也老是找奈特玩,我怎么没印象;奈特的妈妈说可能当时我不在吧。是吗,那我当时在哪儿呢?
  奈特的妈妈说这些事的时候,我时不时就去看旁边的人。他还是皱着眉眯着眼,“波尔”的名字被频繁提起,他也没有特别的反应。奈特的妈妈也注意到他的样子,问他怎么了。他不回答。我就接过来说,他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可能是在哪儿摔了一跤,应该慢慢就会想起来的。奈特的妈妈顿时露出怜悯的表情,就像看到一只浑身是伤的“呜呜”叫的小狗。她转身去屋里拿东西,说让波尔带回去吃——“你那个家里现在应该什么吃的都不剩了”——原话是这么说的。可她还没出来,波尔就拉着我往回走了。
  我问他为什么走得这么急。他说,如果他真的和奈特是朋友,那一定已经受过他妈妈很多照顾了,不好意思再给她添麻烦。他是这么想的吗?他该不会真的是个好人吧?
  走到岔路口的时候,我说我要回家了,也喊他和我一起回去吃饭。我是这么想的,如果镇上的人都认识他,那伊摩一定也认识他,一定也很欢迎他;而且奈特的妈妈没说错,他那个家里黑咕隆咚的,除了铁疙瘩就是烂木头,剩下也就是几桶煤渣渣,连块面包都没有,他回去吃什么呢?搞不好连能睡觉的地方都找不到。可他还是拒绝。我多说了两句,他干脆转身走了。
  真是个怪人,又怪又倔。我也懒得管他,回家吃饭去了。
  也许是白天发生了太多奇怪的事,这天晚上,我在床上躺下之后,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又有画面在脑中出现了。我似乎还是躺着的,然而天花板变得很高,也很亮,不是我见惯了的木板达诚的房间屋顶。我试着朝旁边转过头,看到两三株奇怪的小树,树干泛着银白的金属光泽,再往上看,它们长着大片大片的饱满透明的叶片,我能看见一些汁液顺着叶片流入茎干,再顺着茎干往下/流淌;这是什么东西?我朝另一边转过头,还什么都没看清,画面一下子又变了。视野变得昏暗又模糊,我听到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响,我在坠落。我本能地要大叫,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我拼命伸手想抓住什么,又什么都抓不到。惊慌失措中,我好像看到那个漂亮小孩儿的脸。然而那张美丽的脸蛋只出现了一瞬,立刻被风吹散了。
  我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春日的晨曦。院子里的树们长出了茂密的新枝,正在微风里“沙沙”作响。
  昨天回到家的时候,我已经告诉伊摩铁匠回来了。她倒是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表现得惊讶或者惊喜,也可能她早就知道了。我告诉她的时候,她只是笑笑说,回来就好。不过伊摩平时也很少有太激烈的情绪变化,她总是冷静又稳重;我也想变成这样的大人。
  可是今天吃早饭的时候,伊摩突然又说到那个人了。她问我今天准备去做什么,我说本来想去看看铁匠,但他好像不喜欢别人去找他。伊摩说不会的,他虽然话不多,但人很好,总是一声不吭就把别人找他帮忙的事做好了;只是当初他离开镇子的时候,这件事谁也没有告诉,大家在某天突然注意到铁匠铺很久没开门了,才发现他已经离开了。
  他是悄悄地走的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这么偷偷摸摸的?我想起他从泉水中冒出来的样子……如果泉水连通的是另一个世界,那他偷偷摸摸去的地方是——
  “你昨天说他好像失忆了?”伊摩突然问我。我回过神来,立刻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多去找他玩吧,”伊摩说,“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了,现在一个人住在那个冷冷清清的铺子里,周围都是陌生人,一定很孤单。奈特不在,这里也就你的年纪和他差不多,你去和他说说话吧。”
  我想了想,觉得她说得对,于是吃完早饭就出门去了。
  今天街上比平日热闹了一些,也许就像伊摩说的,天气暖和了,大家就都出来玩了。不过我一路走来,街上的人好像都在讨论那个铁匠的事,我走到哪儿都听见有人说“旅行”“偷跑”“危险”之类的话。连小孩们都在说,一个个煞有介事,你一言我一语的,为他创作出好一番跌宕起伏的冒险故事,都没顾上点心店门口小黑板上挂出的传奇卡的新人物。我从这些断断续续的片段里大致拼凑出了他过去的样子:沉默,但热心,很会弹六弦琴,从父亲手里继承了铁匠铺……不过,为勇者打造武器的人应该不是他吧?勇者讨伐魔王是很久以前的事,他应该还很小,搞不好都还没出生呢。
  这么看来,他应该是在我来之前离开镇子的,所以我才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一路走到巷子里,裁缝铺还关着门,铁匠铺也是。窗户上都是灰,也看不到里面的情景。我走上前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倒是有只麻雀“扑啦啦”地飞来,在窗台上搜寻一番,又失望地飞走了。我绕到铺子后面,看到门虚掩着,就探过头往里看——那个人坐在窑炉边,握着锤子,安静得像块生铁。一层阴影盖在他身上,仿佛轻轻覆上的黑纱。
  我干咳了一声,又敲了敲门板。他朝我抬起头来。
  “你在干嘛呢?”我问。
  他眨了眨眼睛,浅褐色的瞳孔缓慢地镀上光彩。
  “我在想……我以前的每一天都是怎么过的,”他说,“我对这里稍微有些印象,也慢慢记起一些事来了。但总觉得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要马上去做,赶紧去做,不然会产生很严重的后果。”
  我没见过以前的他,这个问题我也没法帮忙解答。我想了想又问:“你这儿有吃的吗?没有的话,我去跟伊摩说,她可以帮你做点。”
  他没有回答,只是朝房间角落转过头去。我顺着一看——那里堆满了各种蔬菜水果,肉干糕点。大概都是镇上的人送来的吧,看来这个问题也不用担心了。
  我又想了想:“我现在要去林子里玩,你要一起去吗?你和奈特是好朋友的话,一定也经常去林子里,说不定还能想起些什么事来。”
  他又转过来,用蜜色的眼睛望着我,点了点头。
  我带着他往我常去的树林里走了,一路上阳光明媚,草木葱葱,比昨天更好看了。树冠上的鸟窝里还有新生的小鸟探出头来,“吱吱喳喳”的要饭吃。我一边走一边和他说奈特的事,但他总是没有反应——他们真的是朋友吗?我又问他,可以叫他“波尔”吗,他也不说话。我问他是不是很会弹琴,他还是不说话,这么大个人,还不如小鸟崽的话多。我心烦起来,不想再问,就顾自往前走。 “咚咚咚”走了一气,刚要迈出下一步,突然被他一把拉住,险些没把我拉倒。我回头瞪他,他又把视线朝前一斜:“那里有洞。”
  我的脚即将落下的地方,层层落叶遮盖之下,有一个隐蔽的小坑,不大也不深,恐怕只有舞会皮鞋的小尖跟才会陷进去。
  “这是斑叶蚯蚓打的洞,”他说,“看上去只有一个,其实下面的土已经被挖松了,全是连通的小道。要是踩上去,肯定半个人都栽进泥里。”
  ……这样吗?我看着那个小洞,想象了一下半个人栽进去的样子——然后立刻反应过来:“你竟然知道这个,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他眨了眨眼睛,缓慢地吐出几个词:“以前……奈特……”
  虽然只有短短半截话,但我立刻脑补出了一整个情景,然后“哈哈”大笑。他一愣,也跟着笑,一下一下地“哈”,像个齿轮生锈的八音盒。
  笑真是个神奇的事,只要笑一笑,再紧张的气氛也会松弛下来,再陌生的人也会变得熟悉。他领着我往灌木丛走去了,一边走一边伸手指着那些浆果给我看:“那个是甜的,不过还没熟,要等两天才能吃”“那个有点酸,会扎嘴,摘回去用盐水泡一泡会变甜,也可以用来做果酱”“那个是苦的,狗都不吃,但磨碎了能驱蚊”……我很惭愧,我原本还打算骗他吃那几个酸死人的小浆果,谁知他竟对我倾囊相授。相比之下,我可真是个大坏蛋。
  走到一半,他突然让我停一停。我听话地停住,然后就看见他选了旁边的一棵树,三两下蹿上树去,扒着一丛树枝,伸手够向枝头,去摘枝条最尖尖上一个黄澄澄的圆果子。我顿时一阵紧张,喊他快下来。他说没事没事,说着手腕一转,“咔嚓”一声,把那颗果子拧了下来。
  ——然后他的视线一顿,愣愣地望向不远处。
  我顺着他朝那一看,可他站得比我高得多,以我的角度,只能望见层层叠叠的树。我刚想问他看见什么了,就听见几串脚步声从那一头的林子里传来。
  是创造士,一共三个,都是我没见过的面孔。他们径直走到我面前,朝我笑了笑,然后转向树上的人。
  “找了你半天,原来是在这里,”为首的那个创造士说,“可以下来一下吗,我们有些事想要问你。”
  树上的人没答应,也没拒绝。他喊了我一声,把手里的果子朝我一抛,然后跳下树来。
  我接住了,但觉得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奇怪,还想问什么,其中一个创造士笑嘻嘻地对我开口:“可真会找。这是金蜜梅的嫩果,很好吃,没成熟的比成熟的好吃。你拿着去那里吃吧——记得剥皮。”
  他伸手指向树林那一边。这是让我走远点的意思?
  我转头去看铁匠,他也看了我一眼,没说可以也没说不行。我想了想,就拿着果子走开了。
  我原本想装作走开,趁机偷听他们在说什么,可他们好像打定主意,只要我还在视线范围内,就绝不开口说话。我只好走得远远的,走到他们变成芝麻粒那么大才停下。我转过身,看到他们已经开始交谈了。创造士们相继开口,还用手比划什么,铁匠依旧闭着嘴,也没有表情,好像不过是块石头,只是正好风化成了人形。
  我剥开金蜜梅的果皮,看到它的果肉是透明的金黄色,一眼就能看到正中那粒小小的果核。我张嘴咬了一口,透明的果肉顿时被抿成果汁,汁水又顺着舌头淌进嘴里。这味道酸极了,酸得我眼睛都皱起来,像有无数细小的针尖在使劲戳舌头;可等酸劲过去,回味又有丝丝的甜,而且越来越甜。我舔舔嘴唇上沾到的汁水,比蜜还甜。那个创造士说得对,确实很好吃,还让人上瘾。我忍不住又带皮咬了一口,呸,果皮是苦的,连带着满嘴的味道全变苦了。
  我顿时一阵懊恼,一甩手把剩下的半个果子扔到树丛里。不料,树丛里传来“哗啦”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塌了。我赶紧过去查看——那半个金蜜梅似乎正好砸中了一个蚯蚓洞;就像铁匠说的,小洞下面的土壤已经全被挖松了,仅仅半个果子的重量,就让这一片地面全部凹陷下去,坍塌成了一个坑。
  我拍拍胸口,心有余悸。
  ——然而多看了一眼之后,我发现那坑里似乎有些奇怪的东西。
  我回头望了望远处的人,他们还在说话。于是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土坑边上,趴下/身,凑近脑袋,看到坑底的泥土呈现出一种奇怪的褶皱感,就像被打湿又揉皱的厚卡纸。
  这种褶皱感我倒并不陌生。我捡起手边一条长长的树枝,伸过去,往坑底扒拉了几下。树枝传来一种微妙的回弹的手感。我稍微加大力气,只听见“噗”的一声,树枝把坑底捅出一个窟窿来。
  我吓了一跳,然而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不敢再动了,赶紧把树枝收回来,又趴在坑边朝那个窟窿张望。
  ——一阵风声从耳边响起,“呜——呜——”,是熟悉的声音。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回声,凑过脑袋靠近它;可它一如往常。风声不是它发出来的。
  我又转向面前土坑里的窟窿。那张皱巴巴的卡纸好像被风吹动,正一下一下地轻颤。
  那个窟窿底下有什么东西在呼吸……?
  这个问题刚从我脑中闪过,突然“唰啦”一声,坑底的卡纸被猛地掀开。只见一只巨大的眼睛在洞口缓慢地转动着,间或一眨,扇起手臂长短的睫毛。
  我愣住了,甚至忘了呼吸。
  下一刻,那只眼睛突然停止转动,瞳孔猛然一瞪,视线如长矛般重重钉落在我身上。
  大家保重身体,注意保暖,不要熬夜
第55章
  我顿时尖叫起来,一口气把嗓子喊痛,把肺都喊空了。怎么会这样?脑子明明知道我已经是大人了,这种时候应该冷静,应该做出理智的判断,但那只巨眼投来的视线几乎贯穿了我,我站都站不稳了,一屁股坐倒在地。
  坑底传来又“嘶啦——”一声。我跌坐在地上看不见,也不敢去看,但可以想象纸片的破口一定被撕得更大了。我试图站起来逃跑,可手脚完全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才努力从地上爬起,我一转头,看见有什么东西从土坑里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
  那东西长得非常奇怪,差不多有手臂那么长,通体是树皮似的深褐色,一端浑圆硕大,另一端笔直细长,中间还有一对巴掌大的肉翅在“噗啦噗啦”地拍打,活像个长了翅膀的勺子。我一时忘了逃跑,愣愣地看着它在半空漂浮打转——它是活的吗?它看起来似乎也很懵?它是从“对面”那个地方飞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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