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香雪斋时徽德便拉着顾长宁先将店中糕点尝了个遍,她吃的有些撑便同徽德在香雪斋附近走走消食独留霍瑾宸一个人在里头。
街市喧闹却有烟火气,在皇宫中待久了也怪想念街上的景致。
霍瑾宸的披风比她的要大上许多,她怕弄脏一直提着避免摆在地上。
“诶,长安城中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流民?”
听到“流民”这样的字眼,顾长宁连忙顺着徽德的注视的方向望去。
日光下,四五个流民踽踽而行,形态各异却无不显出疲惫与落魄。他们的衣衫褴褛,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只剩下灰土与破洞。
果真是在宫中待久了,听不到朝政也看不到宫外真实情景。
“诶?!阿宁!你怎么在这儿!”
第27章 十指相扣
顾长宁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忙回过头去。
“书瑜!”
她惊喜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喜悦。
顾长宁快步走过去,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双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朋友的手,眼中泛起了泪光,满是激动和欣喜。
“你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了?”
明书瑜是明国公家的女儿,两个人原本就是闺中来往的好友,上回国宴之上匆匆见过一面,现在也有一个月了。
明国公府祖上也是跟随大征皇帝开疆拓土的有功之臣,后来逐渐远离朝局漩涡,家中孩子也都在权力边缘,有祖上的功绩和富贵累积,现下在长安中富贵清闲,家中也极为和睦。
“我都打扮成这样了你还认得我。”
明书瑜在她额上弹了一下,“你打扮成什么样我都认得好不好。”
两人刚说了会儿话明书瑜就看见了一旁的徽德和刚从香雪斋走出来的霍瑾宸。
明书瑜震惊着却也不忘记行礼,霍瑾宸示意她不用引人注目。
“太子殿下,徽德公主。”明书瑜依旧低声问候。
“你是长宁的朋友吧。”徽德大方问候着。
“是,公主,我们很小就认识了。”
顾长宁沉浸在遇见明书瑜的欣喜中,面上都是笑容,整个人都是快乐的。
“你今日是...”明书瑜也好奇,顾长宁今日戴着面纱还同公主太子一同出宫,很是反常但这事儿倒也新鲜。
“太后娘娘想吃香雪斋的糕点,我同殿下还有公主来买些,正好出宫散散心。”
明书瑜了然,看着一旁等着顾长宁的太子和公主她也不好意思多留,“噢,即是如此我等阿宁回家我们再聚,等你回来我们一起下扬州去我外族家住些日子。”
明书瑜说完便要告退,顾长宁却拦下了她。
“书瑜,帮我个忙。”顾长宁看向一旁流民,接着道:“他们想来是几月前因涝灾到这儿的,若是能得知他们家在何处,也好送他们回去安顿。我怕我现下回宫再给父亲说他们就不知道去何处了。银钱我修书给爹爹,让爹爹着人送去你府上。”
霍瑾宸听到顾长宁的话眉心微动,他却也不曾打断顾长宁和朋友的对话。
明书瑜笑着摆了摆手,“你这忙我肯定帮,银钱就不用了,先头我也随兄长在长安城外一同赈灾来着,也是不晓得怎么还有散在长安的流民。当时你不在我身边我就把你的那一份也做了,帮了灾民也当是给你积福喽。”
顾长宁轻轻上手捏了捏明书瑜脸颊,“书瑜真好。那就回头等我回家就上你家住几日,再学着给你做点心吃。”
要不是霍瑾宸和徽德在这里,顾长宁早扑进明书瑜怀里了。
“嫌弃你,上回还给我说学着做鸡翅也没做成,你可别许愿了。”明书瑜故作鄙夷地瞧着顾长宁,嘴角掩饰不住笑意。
明书瑜也是实话。
顾长宁吃瘪,又道:“行吧,那换你给我做好吃的。”
明书瑜正欲伸手捉弄顾长宁,注意到一旁的两位皇家子女连忙收敛着又规矩起来,她也确实不好在这里就留,于是便福了福身。
“那阿宁我们下回见,殿下,公主,臣女告退。”
顾长宁目送着明书瑜离开,方才的惊喜高兴在此刻荡然无存,看着明书瑜还向她挥手告别,顾长宁心中一阵酸涩。
当时只道是寻常。
现下她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同明书瑜一起去西北一起下江南...
马上便是重阳,她却也只能在佳节思亲思友。
顾长宁心中叹息着。
“日后机会还多,定然是能再见面的,秋猎就是个机会。”
霍瑾宸走到顾长宁身边,柔声开口宽慰。实则霍瑾宸今日原是打算随顾长宁回顾家,可徽德在身边却也不方便,这才作罢。
“谢谢。”顾长宁抬头望着霍瑾宸回应他。
原是盘算着在长安城中再吃些招牌的膳食再回去,可顾长宁和徽德方才吃了许多糕点已然塞不下饭菜了,故而几个人便也直接回宫了。
回去之时顾长宁几番劝说徽德都不和他俩同乘一辆马车,而这也恰好遂了霍瑾宸的意,他想同她单独说些话。
霍瑾宸由不得想起先前听周准说起自己四哥和顾长宁在甘州之事,那时他就惊讶顾长宁一位万千疼爱的小姑娘竟然会去赈灾,今日亲眼所见,心境与当时也不同了。
“长宁,你从前常会去帮着地方灾民吗?”霍瑾宸问道。
顾长宁思索了一会儿,想到是霍瑾宸听到她方才同书瑜的话了,她答道:“我没遇见过许多次,但是每每遇见总触目惊心。长安附近实则都算不得什么,先前在其他地方见着的才叫可怕。”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只是寻常,我还见过怀着身孕的娘子用尽力气生下孩子最后却母子俱亡的,若是碰上了疫病还会更麻烦,牵连广泛又难以抑制,会有很多人因此而亡。”
“赈灾大臣总有照顾不周之处,我先前见了许多,自然是遇着了就想着帮一把,费不了多少心神,可他们却能安顿下来过日子。”
“当然殿下也别因着这些觉着我是个善良之人,谁若害我,我定也是会欺负回去的使劲打压他的。”
顾长宁最怕旁人对她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她做这些是因为她见了许多,自此以后不想再看到许许多多人因天灾家破人亡。
这只是她的选择,却也不代表不曾出手相助之人就不心怀慈悲。
她还爱权力地位,只要取之有道就好。
霍瑾宸若是因此真把她当成了菩萨心肠贤良淑德之人,那她永远也不想提及她做过些什么。
霍瑾宸内心深处被触动着,他明白顾长宁一直是个心中有数内心坚定的姑娘,只是几个
字眼并不能探知她品格的全貌。
好在他们的日子还长,可以用一生去了解彼此。
“我听说你在甘州时亲力亲为做了许多。”
“嗯...但是我一个人力量微薄,当时还有燕王,他也为灾民做了许多。”
提起燕王,霍瑾宸此时已经无法像从前一般从容去看待。
他带着些急切问道:“你和四哥还做过些什么,你们还去过哪些地方,你告诉我。”
顾长宁笑道:“很多啊,譬如我和燕王是春日里在广济寺遇见的,就在那颗挂满彩绸求姻缘美满的大树下,元宵灯会见过,在甘州也常常见面。”
霍瑾宸似乎是听她说一句就能想到一幅幅画面,他又一次拉住顾长宁的手,神情中掩饰不住嫉妒,双眸也在颤动。
“日后我陪你全都再去一次。你也...多想着我。”
“我和殿下也一同做过许多事去过许多地方啊,我先前...也是头回和男子一同过七夕。而且殿下的礼我可全收下了,旁人的我也没收下啊。”
霍瑾宸一边高兴自己也同顾长宁有许多回忆,一边又听她后半句话心中一紧,由此霍瑾宸想到了一个旁的问题,“先前是不是还有人去你家提过亲?”
顾长宁身子由不得向后靠去,想着霍瑾宸问她的都是些什么话。
“不算有,殿下就当作没有。”
“谁。”
“......”顾长宁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在慕容府之时有几位热心肠的娘子来操心过我的姻缘,但是我当真记不得姓甚名谁了。”
她当时还同几位娘子郎君吃过饭,自然也算不得什么令她高兴的事儿,她也不爱提及。
顾长宁出身不差品行不差样貌虽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美人却也差不到哪里,有此种种,有人惦记她是在情理之中的。
何况不止霍瑾宸,霍瑾宸自家四哥也惦记着顾长宁。
霍瑾宸也是明知道必然有人提过亲自己给自己添堵。
“我之前是因忧心自己因你的一举一动失了分寸平衡不当朝政,是以才远过你些日子,但日后不会了。”霍瑾宸还怕顾长宁对他有什么误会,情不自禁解释起来。
现在的霍瑾宸已然明白了,他自己不会兼顾不好私情与政务,顾长宁也从来不会妨碍他,她会是陪着他督促他的那一个。
“殿下,无论何时何事,朝政永远是首位,长宁永远不及大征百姓重要,也永远愿为百姓安宁让路。”顾长宁说的极为严肃。
不,较他而言,她也是百姓,顾长宁与大征同样重要。
“嗯,长宁放心,我都是得空来见你的。不至于忙到时时刻刻都在处理政务。”
霍瑾宸确实和她见不了许多次,纵使最近能常见到两个人也为彼此停留不了不久,他们各自也都有要事,只是顾长宁是较他而言清闲的那个。
被他牵着手中发热,顾长宁缓缓地想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可霍瑾宸不准,反而拉得更紧,直到一步一步十指相扣。
顾长宁虽不曾拒绝但也不适应,面上绯红是掩饰不住也骗不了人的,车厢内虽宽敞但两人也离得很近。
她偷偷阖上双眸掩饰内心的动乱,使劲压制着跳得极快的心。
眼神骗不了人,她暂时不想给霍瑾宸看到。
霍瑾宸亦是如此,牵过她的手自然是不愿意松开,纵使他须克制心中其他念头他依旧是不想松开的。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希望自己冷静下来。
第28章 秋猎
重阳过后,九月十五是顾长宁的生辰,她回不了顾家又是小辈也非皇室中人太后便做主在慈宁宫备下了筵席。
来的人不多,建和帝在勤政殿批奏章自然是来不了的,原本几个妃嫔瞧准顾长宁日后是有大好前程的也愿来同她喝杯酒,太后不大喜欢便都推拒了。
这日顾长宁从一早起便没闲着,一大早七皇子八皇子便把礼给顾长宁带来了。
燕王近来事多,在准备着秋猎的诸多事宜,原来秋猎都在尚林苑举行,可这回建和帝道尚林苑山林尚在修护,这回去商州麓山围场办,这里秋景极好,离长安颇近,自建成后也是头回去。
燕王也还惦念着她,只是不便见她,于是托八皇子将礼送到了顾长宁手中。
那幅江山图是燕王几经辗转得到的心爱之物,上面画着山河湖泊,后来燕王去过一个地方便学着那幅图的手法画下自己所见的景色。
顾长宁又打开那散着檀香镶金描着白鹤圆盒,里面躺着一只纯净的和田玉手镯。
她原本想留下手镯将那幅江山图托八皇子交还给燕王,可八皇子却让她留下。
“四哥说只当是他最后一回以霍瑾旭之名送你礼。”
晋王府
自豫王养好身子之后他便常来晋王府作陪,晋王身子愈发不好,每日汤药不离身,哪怕只是九月中也已然烧起了炭火。
豫王先前就想守着这身子早点去地府,后来想通了,寻遍名医问诊,可最后也只得郎中摇摇头,直道他没有多少年了。
“二哥身子不好,商州麓山围场虽离长安不远,但难免要舟车劳顿,这回照例留在长安吧,别挪动了。”豫王道。
晋王在病中也掩饰不了他那俊朗的容貌,他压着咳道:“我这回要去。”
“二哥...麓山围场比不得尚林苑,尚林苑且有行猎宫殿所需之物一应俱全,可麓山围场只是搭了营帐的,那片地方白日景致虽好,但毕竟在山林中,夜里寒凉。”
晋王面色苍白摆了摆手,“我要去悼念母妃,母妃的家在商州。”
晋王提起母妃,豫王便缄口不言。
晋王母妃一家是犯了大错被建和帝流放,他母妃也在冷宫三个月之后自尽身亡。
皇室宗谱中没了晋王母妃的名字,晋王唯一能悼念自己母妃的去处便是商州那片故土。
“麓山围场再冷都不妨事儿,我撑得住。”
“德妃娘娘在天之灵也定会保着二哥身子康健的。”
晋王听到豫王提及自己母妃冰冷的心中这才多了几分暖意。
霍瑾宸近日忙,原本太后,皇贵妃,两位皇子和徽德公主一起同顾长宁用膳时她还想着能见上霍瑾宸,最后直到入了夜大家各自回宫霍瑾宸也没有来。
顾长宁心中难免有些小失落。
太后今日睡得早,服侍她老人家睡下后苏芷去给顾长宁准备醒酒汤,顾长宁则来慈宁宫小庭园处随意走走,她不胜酒力喝的不多但依旧需要清醒清醒。
今日天空澄净,虽说不及八月十五,但今日天上的月亮也极明亮,瞧着就格外令人格外想家。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好在秋猎时长安城中命妇贵女王公大臣也都会到来,到时候她就能见到自己的父亲母亲了。
“参见太子殿下。”
宫门处内侍的问候并没有拉回顾长宁的思绪。
于是霍瑾宸看到刚踏入宫门便瞧见顾长宁独自站在月下朝着月亮傻笑。
不过令霍瑾宸不曾想到的是,平日多穿齐胸襦裙的顾长宁今日穿了身藏蓝色交领齐广袖衣裙,衣裳上绣着云纹,腰封处也用了白玉作点缀。她不曾再穿多余一层外袍,仅是这样就正正好好。
发梳垂挂髻,也只戴了白玉镂空金冠和一对镶金玉钗,青丝半散于腰后。
这件衣裳一下勾勒出了她修长窈窕的身段,衬得人端庄婉约。
月色映在她面容上,添了些朦胧,美得像一幅画。
“殿下。”侍奉太后的嬷嬷请安道。
霍瑾宸一时看得失了神,听到嬷嬷的话才转头。
也是听了这声话顾长宁转过身来。
嬷嬷自然是晓得霍瑾宸不是来寻太后的,她笑道:“太后今日睡得早,这会儿怕是不能见殿下了,奴婢告退。”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突如其来见到他顾长宁一时忘了行礼。
“刚从父皇处过来,今日是你生辰,我自然是要来的。”
顾长宁又看了眼天色,她道:“可...可已经入夜了,宫门快要关了吧...”
霍瑾宸笑着拉她去一旁石凳坐着。
“不晚,还有些时辰才会关宫门。”
顾长宁今日喝了些酒,面上红扑扑的,说气话来也有些娇软,“你近来也忙,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