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的安稳,霍瑾宸就那样静静望着她,眼底绵绵柔情,心里头又心疼又无奈。
霍瑾宸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将她额上的发丝拨去一旁,她似乎是觉着痒,嘤咛一声翻了个身。
“傻里傻气...”
顾长宁睡梦里听见有人在骂她,张牙舞爪想骂回去,一激动这就醒了。
“你怎么在这儿?”她睁眼瞧见霍瑾宸时心跳都停了一瞬,一下坐起了身,双臂向后撑在床上,怔怔望着他出神。
霍瑾宸微微一笑,伸手将药碗端了过来,“来,先把药喝了,这会儿不烫了。”
他要喂她喝药,顾长宁微微犹豫了片刻却并未拒绝,这时为着她身子好的良药,她自然是乖乖喝完了。补药不苦,喝着反而滋润,她也不用因此多吃几颗蜜饯。
“我喝完啦。”顾长宁照往常一样喜滋滋对他讲话。
霍瑾宸今日面上却并未因她的高兴而欣悦,而是淡淡开口:“皇祖母的话我知道了。”
顾长宁的笑容渐渐放了下来,看他的神情以为他在怪她,微微垂眸,“嗯,我知道是我疏忽了,这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再有,我会尽快初拟一份名册给你,再命人去将姑娘的画像带回来,你挑,有喜欢的再告诉我,剩下的事我来办。”
“你就为了这事儿跟我道歉?”霍瑾宸冷笑一声。
顾长宁没听出来霍瑾宸口气里的情绪,直接答道:“不然呢?”
霍瑾宸有时分不清她到底是对他有些在意还是全然都不在意他。说她不在意吧,她今日的情绪异样他是瞧在眼里的,说她在意吧,她又谋划着替他选侧妃,从来不会轻易低头认错的人为了这么个事儿跟他认错。
她究竟错在哪里?
霍瑾宸心里堵了一口气,憋得发疼,“你不准道歉!”
顾长宁吓了一跳,他这又发哪门子疯。
他自己将那口气捋顺了,气息平稳方才开口:“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话是你先前对我说的,那你自己呢,愿不愿意多信我一点?”
“我知道你没多喜欢我,但是我想等,等你喜欢我的那一天。或者你实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我不想我们之间有隔阂。”
“皇祖母的话只是她的意思,你日后别给我张罗这事儿,你费时费心,且我一个也不会要。”
“你胡说什么呢,你是太子,怎么能...”顾长宁心中动容,但又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望向他时眸中尽是错愕。
霍瑾宸不爱听这话,反驳道:“旁人是旁人我是我。我先前并未跟你言明只因怕你会以为我不过是信口开河哄你高兴,我想日后总能让你看明白我的心,这些不体现于言语上。”
“可我实在不愿你曲解我的意思,更不愿旁人一两句话影响你我。”他顿了片刻,语气语调都软了下来,“对不起...是我没提前解释明白。你放心,所有事我会处理妥当,我保证你日后不会听到这等话了。”
霍瑾宸说完这番话微微颔首,像一个等待大人斥责的小孩儿一样静静等着不敢出声。
忽然,霍瑾宸怀中一软多出个人来。
她就那样钻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脖颈,一下缠上了他。
这回她连半分犹豫都没有,沾上他的嘴唇学着他平日与她交缠的模样吻他。
霍瑾宸愣在原处,直到她的舌尖溜进他唇里他才猛然回神紧紧搂住她。
她吻的笨拙,霍瑾宸就接过她的主动教她与他沉沦。
“阿宸...”
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她就是感动了,就由着自己的心做了。
他的话就是让她心中雀跃了一小下,即便真假未知但她眼下的动容是实实在在的。
以后之事以后再说吧,至少现如今这东宫就他俩。
她承认,她就是比以前还喜欢他。
顾长宁心中发誓自己日后不会乱了心智。
这回先睡了他再说。
他头回在她的眼眸里看见毫不迟疑的爱意,就那一声轻唤让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将她抱得更紧,紧到说是要将她揉进怀里也不为过。
蓦地,他想到了什么,连忙松开她,眼尾发红声音低哑:“你身上还不舒服...”
她这回摇了摇头,又凑上去吻过他的耳垂,软声道:“不要紧,我不在乎,我要你...”
这句话如烟花一般在霍瑾宸心里绽放,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得到这样一句话,太惊喜,他有些接不住。
眸中欲念像是要将顾长宁焚烧吞噬。
黯淡火光中,顾长宁溺在汹涌的潮水里,又有暴风雨席卷而来,雨势急促磅礴,猛烈地,让她快要窒息。
从未有过的昏沉让她的思绪飘散再也拾不回来,挣扎过又重新拥抱,海浪没过灵台,她倒在水里,心也空了。
她终于从深海中得救时,霍瑾宸只想过一句话。
把心给她,她若是要他的命,也给她。
——
冬日的清晨,空气中带着一丝刺骨的寒意,呼出的气息瞬间化作白烟。在微弱的晨光中闪烁着点点寒光。远处的山峦若隐若现,显得格外寂静。风轻轻拂过,带来些许冷冽的寒气,使人不禁紧了紧衣襟。
推开一扇木门,湿冷的空气中夹杂着陈旧的霉味,带着一点土腥气和腐败的木头味。
晋王将方帕置于鼻前,试图隔绝这腐朽的气息。
和他一样的气息。
“这是一月的药量,您拿着。”
晋王掩着咳嗽,伸手接了过来,嘲讽开口:“你们主子动作未免太慢了,南俞都等不及来试探了。”
蒙面人施了一礼,“晋王,五座城,这是任谁一回也谈不下来的。您也知道孟临找上了我家主上还有求于他,我家主上心有大计,欲借此机会处置了孟家清明吏治,您的风凉话还是莫在他跟前说。”
晋王冷笑:“别装什么忠君爱国的仁义之士,若是真仁爱,又岂会给我这些药吊着我的命?你提醒他,我不管他怎么利用我又怎么利用旁人,别忘了他答应我的,我要霍瑾宸的命,他得让我亲手杀了霍瑾宸。”
蒙面人笑道:“自然。只是您也别再做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之事了。秋猎行刺是我们主上花了大功夫舍弃了枚棋子才为您摆平的,您若是多做几次这等事,只怕...您就是不想杀了太子。”
“至于德妃娘娘的尊位,您怕是也不想要了...”
晋王疾步上前扯住了蒙面人的衣领,再也没了往日清冷淡漠的模样,眼前的怒火似乎是要将面前人焚烧殆尽。
“本王警告你,日后再提及母妃一个字我一定让你主上杀了你。不要忘了,他是在谋逆,还没当上皇帝。他有官员的把柄在手里,我也有他的把柄在手里。若是我回头大发善心做了正人君子将他的这些事抖搂出去,你说父皇会如何?”
第49章 算账筹办
蒙面人沉默片刻, 随后却是坦荡地笑了,“我家主上的谋划就快成了,不过剩了些细枝末节怕影响大局, 只再等一两年罢了, 主上定会一举成功。”
“您即使是向您的父皇告发了又如何?您能确保他会发了善心恢复您母妃尊号,您又如何保证他不会杀了您?”
“他为了自己心爱的儿子继位顺利,怎么会犹豫多杀一个您,不是吗?”
闻言,晋王渐渐松开了那人的衣裳,眸中一股悲戚如何也掩饰不住。
蒙面人依旧神情自若,“太子曾经帮您颇多,您依旧想杀了他, 既然您和主上是一类人, 那就应当同心共谋大业。”
“说说吧,我还能做些什么。”
听到晋王这么上道蒙面人作了一揖:“东宫安插的人不在太子近处, 开春给太子选侧妃却是个放身边人进去的好时机。顾家与太子联结过深不利于大局。我家主上欣赏顾相, 顾相数十年如一日,是股肱之臣, 也是未来替主上安稳局面的最佳人选, 因此主上想将他纳入麾下。届时还烦请晋王出一份力。”
“他还打算从哪里下手?”
“回禀晋王, 顾相疼爱女儿,拿女儿做文章定能捏住软肋,太子妃与太子再如何到底也不过几个月的情分, 不难下手的。”
晋王不由得想起那日在马球赛上见到过的顾长宁。她与自己母妃性子有些像...都是那么肆意洒脱。
他从她身上能看到自己母亲的影子。
“可惜了顾相一个好女儿竟嫁给了霍瑾宸。”
蒙面人却是大喜道:“您若是喜欢也不嫌她嫁过太子, 来日主上也能遂了您的愿将她赐给您。”
听到这话, 晋王眉头陡然一蹙,胃中翻滚, 面前之人简直令人作呕。
“你家主上既然看重顾相必然在事成之后不能亏待他女儿。本王奉劝你收起那些污秽的心思,更不要妄想揣度本王的意思。”
蒙面人听到这话显然更加曲解了晋王的意思,以为他当真是瞧上了弟媳,眯着眼笑道:“是。”
——
昨日又折腾很晚,半夜里苏莞跟着嬷嬷起身去给顾长宁沐浴,苏莞不禁服气顾长宁跟霍瑾宸是怎么做到日日这么有兴致的。
她昨日向太子说了实话也是因着不想两人因这些事离心,不是为了撺掇他们整日做这些的。
再这么下去,顾长宁这几日喝的那些补药都能被她消磨没了。
苏莞是瞧着顾长宁醒后霍瑾宸是如何被顾长宁一句话说动陪她多睡会儿的。
苏莞没眼看,干脆遣走了侍奉顾长宁洗漱的宫女,将这寝殿又腾给二人。
顾长宁自进东宫后一日都未曾服侍过霍瑾宸更衣洗漱,这回反倒是让处理完公务回来的霍瑾宸伺候起她。
顾长宁自睡醒睁开眼睛时就后悔昨夜的冲动,他昨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用了那么大劲儿,她身子骨都快散架了,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
“换个方向趴着,我给你系好衣裳。”
霍瑾宸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伸手轻轻扶稳她的脑袋,自己琢磨着将那一件又一件衣裳给她穿戴好。
顾长宁偏了个头趴在他肩上,阖着双眸好似一句话也没力气说,只留下阵儿鼻音,“嗯...”
“吃过饭再接着睡,不然要饿着了。”
“嗯...我已经饿了。”
她可不得饿了,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早膳也没用。
“这几日我不会乱来了,你好生歇着,也别受累去宫里了,嗯?”
后悔的不只是顾长宁一个人,还有霍瑾宸,实在是被她一句话撩拨得失了理智,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她今日刚起整个人精气神儿都没了。
“嗯好,除了找母妃和六局女官先将章程定下来,除此以外我也不想动弹。”
说及顾长宁的正经事儿,霍瑾宸也想起了一件要事告诉她。
“对了糯糯,你二哥要带兵去趟边关。”
这是昨日议好的,燕王的提议不错但仍有纰漏,顾璟灏确然有勇有谋但并没有卓越军功在身,若是当主帅难免惹人非议,故而建和帝挑了位官位不甚高但熟知南边的老将为主帅,顾璟灏从旁协助。
大臣们没有反对,这事儿就定下了。
听到霍瑾宸的话她一个激灵醒了大半,“什么?!”
正好霍瑾宸给她将衣裳彻底穿齐整,毫不避讳解释道:“南俞扰乱互市,父皇要派兵前去震住意图生乱之人。你二哥很合适。”
顾长宁呆在原地仔细想着。
论私心她不愿让二哥去,总归是边境,南俞又不安分,很难说不会出什么乱子。可若是以自家二哥角度考虑,他一心想要建功立业,这是他的愿望,顾长宁不会因自己担心而劝他不去。
霍瑾宸瞧她想得专注,趁着这档空隙又将她抱了过来让她躺在自己怀里,手中还躺了绺她方才垂落的青丝,柔声道:“我认为这是个机会,你二哥可以出去历练一番。若是走这一趟,日后他带兵打仗加官晋爵都顺利。”
顾长宁的胳膊肘轻轻怼了一下霍瑾宸,“你是真觉着二哥合适?”
她想再确认一遍。
霍瑾宸是因欣赏自己二哥才挑他去,而不是因为旁的原由。
在这些事上,坚决不能夹杂任何私心,否则就是对朝中其他青年才俊与欲意报效国家武将的不公。
霍瑾宸轻笑点头:“当然。没有人像你二哥一样既领着东宫十卫之一,又能在两国来访时统辖护卫,还是父皇特批能在御前带刀之人,他不合适谁合适?”
顾长宁窝在霍瑾宸怀里沉默片刻,而后开口:“二哥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日。我让璟灏明日来见你。”
顾长宁歇了一日养足精神第二天大早便在丽政殿等候顾璟灏。她婚后不是头次见自己二哥,可这回心境不一样,顾璟灏何时回来也没个定数。
先前去广济寺的目的之一就是给家人求平安结,现下她不方便出东宫,于是夜里赶忙自己做了一个给顾璟灏。哪怕是心中的慰藉,她不希望自己二哥受伤。
他这是头回出这么一趟远门,去的还是不熟悉的南边儿,顾长宁的担心是掩饰不住的,明明人还没去边境她自己已经忍不住掉了几颗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