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阿璟哥妹妹，带上你他自然愿意多同我讲几句话，不然他只会一个劲儿地说这也不妥那也不妥。”
顾长宁失笑，原来公主将聪明劲儿都用在这上头了。
顾长宁倒也乐意陪着公主走这一趟，她入宫后也有些日子不见家人了。
有公主陪着旁人也掰扯不出什么错处安在她身上。
远远地，顾长宁就瞧见顾璟灏抽出一只箭，手握长弓以迅疾之速射穿了远处的靶子，命中红心。
不愧是我二哥，顾长宁想。
然而当她去瞧身边地徽德公主时，没想到公主刚瞧见顾璟灏就红了脸，没了先前大大方方的模样反而躲在她身后畏缩着不敢向前。
要说徽德公主喜欢顾璟灏却也不能说奇怪，他二哥剑眉星目潇洒俊朗，如若看过他马上神采也能算得上句意气风发，宰相之子太子近臣也为其举止添上些游刃有余，可谓是长安城中贵公子了。
在场的七皇子，八皇子，五皇子，太子，顾长宁皆一一拜过。听众位皇子提及，原是北齐，西漠两国王室将要来大征朝拜，众位皇子皆勤奋了些日子，免得在外丢了大征颜面。
“宁妹妹。”轻柔而陌生的声音在顾长宁身旁响起。
顾长宁疑惑着转身，刚回头便看到一个穿着一袭绀青色大袖长袍华服，身披缀珠霞帔和青色帔帛，头戴赤金攒珠钗的女子。她身姿若柳扶风，楚楚动人，但却不失端庄典雅。
仅是站在那，顾长宁便想起了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顾长宁只看衣着打扮和她唤的那声“宁妹妹”，便猜到了面前是何人。
“臣女顾长宁见过嘉合县主。”
“免礼免礼，许久不见宁妹妹，切莫与我生疏才好。”孟若岚连忙将顾长宁扶了起来，接着道：“我方才去太后娘娘宫中请安未曾瞧见妹妹，路上遇见豫王殿下带我来了此处，没想到在这儿见着你了。”
豫王便是五皇子。
顾长宁眼神落在她的手腕上，白布缠绕，似是在病中，然而下一刻孟若岚便将衣袖往下拉了几分，神色略变。
顾长宁也未曾在意，抬眼绽开明媚的笑容，“哪里，是妹妹犯懒才未能见上县主。”
两个人言语来往了一番，也不曾有多少话语，孟若岚便抬步站在了霍瑾宸身侧。
趁着空隙，正好让场上的顾璟灏有了同妹妹说话的机会。
一向热情大方的徽德见到了顾璟灏只在顾长宁身侧小心翼翼地站着，说是想同顾璟灏多说几句话，这会儿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糯糯。”
糯糯是顾长宁乳名。
顾璟灏看着躲在顾长宁身后的公主，一时语塞，作了一揖道：“公主殿下可否容臣同妹妹讲几句话？”
徽德怀着满满期盼的脸渐渐黯淡下来，顾长宁脸上却浮起一抹坏笑连忙道：“待会儿二哥陪公主练箭。”
“一言为定！”
徽德听了顾长宁的话欢欢喜喜跑去寻了一旁的霍瑾宸，只留下颇为烦乱的顾璟灏和幸灾乐祸的顾长宁。
“又欠打了不是？”顾璟灏刚想好好问候两句妹妹，结果便被她两三句话弄的气不打一出来，于是毫不客气道。
顾长宁倒是乐呵，“你敢打我我便告诉爹爹让他关你跪祠堂。”
平日里两人打闹惯了，顾长宁只觉自在，没了多少约束，可以无所顾忌同至亲之人讲话。
顾璟灏失语，左右同顾长宁吵架就没赢过。
“公主对你一片真心。”忽然，顾长宁道。
顾璟灏叹气，“公主金枝玉叶，是陛下掌上明珠，只是我于她无意。你倒好，还让我陪她练箭，成心的？”
“且先让公主同你相处几日啊，说不定哪天她就不喜欢你了。”
“行了，别说我了，你自己呢？母亲为着你的事没少掉眼泪，你知道，她是不愿意你踏入皇家的。”谈及此处，顾璟灏也没了方才玩笑的样子，神色颇为严肃。
说着，顾璟灏望向远处的霍瑾宸。
顾长宁浅笑，“这不是还没定论嘛...”
顾璟灏沉吟片刻，“罢了，你自己心中有数便好，此事尚未有定论便有转圜的余地，若你不愿意，记得定要告知父亲。”
顾长宁心中暖洋洋的，想到从前一家人团圆的模样不禁一阵鼻酸，她眼眶红红的，低着脑袋不敢让顾璟灏瞧见。
“傻姑娘，前些日子可委屈了吧？”
顾长宁想到顾璟灏说的便是贤妃构陷她一事，她摇了摇头，“不委屈，我向陛下解释明白了。”
顾璟灏直接用里衣衣袖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行啊，我们家糯糯也能独当一面了。别哭了，再哭可就被人瞧见了。身边没有亲人糯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嗯，二哥也照顾好自己。”
顾璟灏刚欲再同顾长宁说些话，不料一旁的徽德却将顾璟灏喊了去。
“阿...阿璟哥哥...你能教我练箭了吗......”
顾璟灏无奈应下，随即看向顾长宁，仿佛在说看你做的好事儿。
她看着顾璟灏吃瘪的模样自然而然笑出了声。
幸而她是在角落里，也没人听了去，唯有霍瑾宸将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尽收眼底。
顾长宁却浑然不知。
“长宁！你也来学学箭术吧。”
远处八皇子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彻底将顾长宁从方才的乐趣中拉了回
来，她连忙走上前去回话，“回禀八殿下，长宁不善射箭，只怕是要闹笑话的。”
“据璟灏所言，他曾是教过妹妹箭术的，如今再试试又何妨？”一直未曾开口的霍瑾宸却在此时启声询问她。
顾璟灏是曾经教过顾长宁箭术，只是她那时候太小，也没有恒心毅力坚持下来，学了几日便放下了。
一旁教着公主箭术的顾璟灏听见这话便想起自己曾经在太子面前提过顾长宁之事，原本以为太子也仅是将长宁当作是妹妹，竟没想到......
想着，顾璟灏将气撒在了弓箭上，靶心的铜钱霎时碎成好几瓣，使得一旁的公主连连喝彩。
而这边的顾长宁听见太子将顾璟灏搬出来，她也不再拒绝，轻轻点了点头。
“是，臣女愿意一试。”
说着，顾长宁便跟随八皇子去取了弓箭。
八皇子特选了最轻的弓拿给顾长宁，然而即便如此，顾长宁拿起来时依旧有些费力，她单手执弓便觉得手臂处有些酸，更莫说将这弓举在空中许久瞄准靶心了。
八皇子颇为好心地说了许多，顾长宁也没太听得明白，只仿着八皇子的模样做个动作想着糊弄过去便是。
想来皇子们倒也不会在意她是否学了个明白，只图个有趣儿便罢了。
八皇子好意想给她透彻，然而她蓄势待发，握着弓的手臂也着实费力，已然有了酸痛的迹象。
她屏息撑了一会儿，却还是没能抵住上臂传来的酸麻。
就在顾长宁想要放下之时，一只手扶住了她的手臂，给了她许多支撑的力道。
“拿稳。”
第06章 开门见山
“六...六哥。”八皇子也对霍瑾宸的忽然出现深感诧异。
一直记得他们这位六哥是最不爱多管闲事也是最不爱跟姑娘有所牵连的那一个，即使孟若岚与霍瑾宸有着一同长大的情谊，多数时候两人只是止于行礼问安，并无其他往来。
八皇子一时不知道霍瑾宸是忽然转了性子还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顾长宁的事，是以以此作为补偿。
更为惊异的则是顾长宁，她转头望向身旁的霍瑾宸一时间恍了神，思绪瞬时变得迟钝不已，怔怔地看着他那双望不见情绪的双眸。
“专心。”
霍瑾宸轻声开口才帮顾长宁寻回了清醒，她挪开了眼，顿时手臂发力拿稳了长弓，挣脱开了霍瑾宸的手掌。
霍瑾宸这才收了手，心想顾长宁还是防备着他的。
而霍瑾宸低头再去注视她时眸中却划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柔和。
“站稳，身要正，弓弦紧靠鼻准，平视靶心......”
顾长宁额上冒出些细汗，听着霍瑾宸一步一步的指示尽力做到最佳。
“放。”
顾长宁蓄力放箭，原想的能够射进靶子的愿景在箭矢仅是轻撞了一侧木桩时落空了。
七皇子八皇子倒是捧场，直说自己初学箭术之时还未有顾长宁练的好，她却也是晓得自己几斤几两，悻悻地笑了笑。
顾长宁双手捧着长弓放回原处，手臂的酸麻这才得以缓和。
“你方才放箭之时太想用力，故而身形不稳，若日后还想练习箭术，倒是可以对症练习。”
“多谢殿下指点。”
霍瑾宸像是位严厉的老师般颇为郑重地指出了她的不足之处，顾长宁欠身道谢。
她倒是格外喜欢霍瑾宸这一点，教她箭术自然是只专注于此事，方才顾长宁瞧见霍瑾宸过来还以为他是要像先前那样打趣自己。
不料想是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想着，一抹微红爬上顾长宁的耳垂，只觉有些羞愧。
然而霍瑾宸也并非半点儿目的也没有的，他想借此机会将二人只见僵硬的相处缓和几分，来日若是做了夫妻，她怕是能做到一整天不同他说话。
只是方才隔着衣物扶着她手臂之时，霍瑾宸才知道原来她竟这样纤瘦，幸而他没用什么力道，否则定会弄痛她。
也不晓得她吃什么长大的，能养成这样。
两人各怀心思，也不曾注意到一旁的孟若岚手中紧紧攥着方兰花手帕，面色发白。
忽然。
“若岚。”豫王唤道。
孟若岚察觉到豫王还在身侧，连忙改了神色，又换上那端庄得体的笑颜，“豫王殿下。”
“不要忧心，顾姑娘也只算得上是太子妹妹而已。”豫王用仅能他们二人听到的声音对孟若岚说了这样一番话。
“是。”
“若是以后还想见太子便来寻我吧，只要我能帮上你。”
今日孟若岚也并非偶然遇见了豫王，她的姑母尚且正在禁足，只得寻了其他由头入宫才得以拜见太后，又晓得今日豫王尚且在宫中，便寻他带自己去见太子。
这才得以同霍瑾宸相处片刻。
孟若岚心中蒙上一层灰，她又想起了自己父亲所言，焉知顾长宁没有日后入东宫之心？何况今日此景，让她不得不防。
纵使粉身碎骨，也不能容人将孟家荣耀抢了去。
——
乞巧节过后两国王室便会入长安城觐见大征皇帝，建和帝将诸事皆交于霍瑾宸去办，各部大臣及朝中亲贵从旁协助，于是霍瑾宸近来也格外忙碌。
“迎宾之事交礼部和鸿胪寺已经着手在办了，从使臣引两国王室入长安到朱雀门仪仗和礼宾人员皆已安排妥当，眼下还有派何人去朱雀门带两国入皇城，还请太子殿下定夺。”
东宫里，燕王呈交了一摞奏章交予霍瑾宸，又三言两语简概了要事。
“既是要要彰显重视，贤皇叔乃先皇册封的第一位亲王，现下又代父皇南巡各州，身份尊贵。便由贤皇叔引两国王室抵达含元殿即可。他眼下虽不在宫中但不日也会回长安。”霍瑾宸答覆。
燕王行了一礼，“是。北齐和西漠使节照例入住四方馆，礼部按旧例办，届时中书省也会指派人来协办。”
“嗯，顾卿自会安排妥当。”
“内侍省已着人将两处殿宇打理了出来供两国王室入住，这回西漠与北齐倒是来的人多，两国都将各家王子王姬带来了长安。”
“这回倒是热闹，且先等着看西漠北齐带了何种目的来见父皇。”
“是，还有宫内安防一事...除了御林卫，不知太子还有何安排？”
霍瑾宸思虑片刻，“东宫会再拨些人手，由璟灏统帅。”
燕王不禁有些诧异，原本听建和帝直言顾长宁将会入东宫，他想着到底自己父皇会削弱些顾家在朝中的地位，不曾想霍瑾宸丝毫不避讳。
他自嘲笑了笑，又行一礼，“是。”
霍瑾宸瞧出了燕王的情绪，上回也听了下属禀报燕王对顾长宁如何上心，浅想燕王近日举止异于寻常，便也能猜到他是知道了父皇欲让顾长宁做太子妃之事。
若是顾长宁只是寻常勋爵人户家的女儿无关紧要，他又不喜欢人家，霍瑾宸自然不会夺人所爱，何况那人还是自己亲兄弟。
不过他娶顾长宁还为了大征朝局安宁，他也不得不做个横刀夺爱的小人了。
“还有一事...”
燕王也怕让霍瑾宸察觉出了情绪，连忙提起另外一件事。
“我们的人又拿到了几封密信，太子放心，未免打草惊蛇皆制了伪件放还。只是所牵涉各州各县之广，确是比我们想的更甚。其中冤假错案更是数不胜数。”
霍瑾宸蹙眉，眸中似有些愠色。
“此事牵涉甚广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大征必然生乱，我们尚未做到万无一失。不仅是京中官员，还有各地官员贪赃枉法，也不可能将他们都革职查办。到时候时机成熟，可能还要劳烦四哥跑一趟，安抚百姓。”
“是。”
朝堂上各部官员忙的头脚倒悬，后宫中顾长宁也没了像往日一般的悠然自在。
前些日子皇贵妃特寻了她去坤宁宫中，闻得顾长宁拜师于李君华，而这位李娘子又是先皇时精通音律舞曲的一位女官，前朝时传下来的长乐未央曲恢弘瑰丽，且就属她习得了精髓。
若是顾长宁能复原再加以修改，便可在国宴之上舞长乐未央曲，也可稍稍展现大征舞乐繁荣。
顾长宁和苏芷方才从尚服局回到慈宁宫，打算着先去侍奉太后午睡随后她再去练习舞曲。
“凤纹绣的差不多了，接下来还
要将孔雀羽连同珍珠嵌在衣裳上，这一步极须细致，所用不多但都要放在最合适的地方，回头我绘制张图给尚服局，还劳烦各位绣娘将衣裳制好呢。”
“是，姑娘放心吧，皇贵妃娘娘已下了令给尚服局，自是妥帖的。”
顾长宁细想片刻，“是，不过我们自己还是要上心着，一针一线都不得有误，此事也是大征颜面。”
“苏芷知道了。”
太后准顾长宁自由出入慈宁宫各处，于是她径直进了正殿也不会有人拦着去通禀，她也有些许赶时间，朝殿外侍候着的嬷嬷稍稍一礼便连忙进去。
刚入正殿，不料想却瞧见霍瑾宸在此处饮汤羹，她有些日子没见到这位太子殿下了，如若不是方才门口瞧见了太后身边的姑姑嬷嬷，她甚至都要以为自己踏错了宫门。
慈宁宫正殿内今日竟也不曾有宫人侍奉，仅有珠帘碰撞的清脆之音和冰块消融的清浅水声。往日时常转动的风轮今日也没了动静。
顾长宁乖觉向霍瑾宸行了礼。
令她不解的是，太后竟不在此处，照例说这个时辰都是她老人家午睡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