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顾长宁深思，只见一旁侍卫牵来了马，而徽德未曾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便到了马背上。
“怎么样顾长宁，要不要试试？我们分开各为两队，这才能称得上比赛。”徽德言语里有必胜的把握。
“长宁，不要去，你会受伤。”燕王眸中尽是忧心，柔声对顾长宁说。
“小娘子若是不怕伤着大可去试试。”
忽然，顾长宁身旁响起一道陌生的男声。
第13章 变化
顾长宁转过身，一眼便认出了那人便是国宴之上那人。
“西漠王子。”
一旁皇子问候声将顾长宁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呼吸一滞，眸中涌出些忧虑，怕自己当时并非眼花，那日瞧见的人影就是独孤骞，也怕他将那日她同苏芷的话听了去。
然而独孤骞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慵懒模样，他相貌凌厉此刻却是眉眼俱笑，笑容之中依旧藏着些戏谑之意。
“西漠王子似乎对长宁很熟悉？”霍瑾宸询问独孤骞，语调冷淡，仿佛不满独孤骞用这样的眼神看顾长宁。
“称不上熟络，只是远远见过。小娘子那日国宴一舞，当真是舞进了本王心里，于是远远瞧见小娘子，便想着同她搭个话。”
独孤骞说的随性轻浮却又带着诚挚，仿佛此等话就是寻常问候。
话音刚落，在场皇子皆噤了声，面面相觑。
而霍瑾宸和燕王的脸色猝然沉了下来。
一旁的顾长宁头回听人言语如此大胆，惊愕中不免猜测这独孤骞是否是个浅薄之人。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想同独孤骞扯上关系，她若是答了话只怕独孤骞更加放肆，于是只低头不语。
“顾长宁，你还没回答我呢，要不要比试一番？”
徽德的话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只是此刻顾长宁也左右为难，她本意是想去同徽德赛上一场的，然则又有诸多人劝她，她若是全然不顾诸位皇子劝诫也有些失礼，于是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去吧，玩儿的高兴便是。”霍瑾宸此刻却轻声开口。
燕王，八皇子和七皇子都用颇为诧异的目光看着霍瑾宸，好似不敢相信霍瑾宸愿意让顾长宁冒险。
顾长宁若真因徽德受了伤，真从马上摔了下来，那时又该当如何？
“好！既如此，来人，将晴天牵来，顾长宁用我的马儿。这样也算得上公允。”徽德率先替顾长宁做了抉择。
晴天是徽德公主另一匹爱马，性子温驯，比原先给顾长宁准备的马好上不少。
顾长宁这才向霍瑾宸又行一礼，神色中还怀着感激诚恳。
“瑾宜，要不要将璟灏寻来同你一队？”七皇子也是晓得徽德的心思，于是玩笑开口。
“不必！北齐两位王姬方才同我道也愿分开各为一队，这儿还有几位娘娘也愿同我比一场，无须他来！”
顾长宁闻得此言怔了片刻。
她竟有些不知徽德禁足这几日听了什么又想明白了什么，现如今的她与十几日前的她大不相同。
可徽德虽语气坚定，然则她的随即而来的黯然神伤却也没能逃过顾长宁的眼睛。
“公主......”
须臾，徽德又抬头用以往带着傲气的神色向顾长宁道：“你用尽全力就是，可别小瞧我，几位哥哥里就四哥和六哥赢过我。”
顾长宁温和一笑，“是。”
“软绵绵的可赢不了我。”徽德不满顾长宁这时候的模样，明明先前御花园凉亭中那时她极是有气势，今次倒是显得好欺负。
顾长宁失笑，旋即收敛了对徽德方才话语的种种猜测，学着徽德的样子抬头挑眉笑道：“以柔克刚也不失为一种策略。”
鼓声隆隆，号角齐鸣，宣告着一场马球赛的开始。
场上飞扬起一阵尘土，许多人的目光也被吸引至此。
一旁，贤王瞧着顾长宁，靠着凭几同另一位皇室宗亲低语几句。
“咱们太子殿下竟容这软弱的姑娘去同瑾宜打马球...倒也不怕这姑娘伤着。”
另一位皇室宗亲也由不得多瞧了马上的顾长宁几眼，“贤王说的是。还倒是燕王颇为在意顾家这姑娘。”
贤王失了兴趣，起身道：“许是于这位姑娘有意吧，罢了...这马球时常打，着实无趣，本王且先去拜见陛下。”
“贤王慢走。”
而此刻，马球场上，骏马奔驰，马蹄翻飞。
顾长宁挥动马球杆，动作干脆利落，犹如游龙在天，带起阵阵风声。
她的眼神锐利，紧紧盯着飞驰的马球，她一手紧握缰绳，另一手灵活握杆，顾长宁挥杆时力道十足，精准无误。
顾长宁与北齐二王姬互相配合着，她找准时机策马疾追，迅速逼近对方球门。
霍瑾宸又一次目光追寻着场上的顾长宁。
打马球能瞧出一个人性子，顾长宁也不例外。
他一直晓得顾长宁整日里瞧着乖巧知礼但内里却是愿意冒险且冷静自如的，她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同样，她也不会将自己寄托于他人庇护。
霍瑾宸甚至好奇着，日后他又不知会如何被她吸引...
“方才听燕王所讲，公主打马球也会伤着人。太子殿下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竟容小娘子去同公主比赛。”独孤骞不知何时走近了霍瑾宸。
霍瑾宸不喜独孤骞那番轻佻的话，油腔滑调没半分王室体面。顾长宁是日后的太子妃，虽未昭告天下却还容不得别人惦记。
纵使独孤骞是为着两国太平而来，霍瑾宸却也不曾给他眼神，只道：“长宁有意去，为何要拦着她？何况孤在这里，自是不会让她受伤。”
不远处的顾璟灏闻得此言却蹙起眉头。
他由不得担心，霍瑾宸显然比旁人更明白顾长宁的心思，而他此举也确实让顾长宁高兴。顾璟灏只怕顾长宁日后难免对霍瑾宸生出些情愫。
届时她若真属意太子，那顾长宁的处境就不同于今日了。
“原来太子殿下是盘算着一场英雄救美啊...”
霍瑾宸懒得理独孤骞那话，加之顾璟灏道这独孤骞深浅未知，查明之前他也不想贸然与其较量。哪怕是试探，却也不在这个时候。
于是两人言语止步于此，霍瑾宸只安心将目光放在顾长宁身上。
夏日比不得春天...
霍瑾宸略想片刻便
低语吩咐了一旁内侍些话。
正在此时，一身浅黄色骑装的孟若岚款款向此处走来。
孟若岚面对霍瑾宸总是存着几分怯懦，乖巧行过礼后踌躇片刻，“殿下。”
“嘉合今日也来了。”
孟若岚浅浅一笑，“是，来探望姑母，也许久不给太后请安，今日请旨来了宫里。”
“嗯，是该探望。”
孟若岚同霍瑾宸也算得上是一同长大，霍瑾宸也将孟若岚当作妹妹。
孟若岚眉头微微蹙起，双颊泛起淡淡的红晕，脸上带着几分羞怯与犹豫。她轻咬红唇，神情中流露出几分踌躇，却又带着些许决心。
她深吸一口气，微微抬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坚决，轻声说道：“太子殿下，今朝马球场上风光正好，若不介意，可否与嘉合同去？”
虽有几分紧张，却实在诚挚。孟若岚静静地等待太子的回应，仿佛心中藏着一片清澈的湖泊，等待着回应的涟漪。
霍瑾宸略微侧身，目光淡然地扫过孟若岚，眉间微蹙，神情间隐隐透出一丝疏离，“孤尚有要务，实难分身，嘉合若是想去，可寻其他人作伴。”
他的声音不温不火，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距离，仿佛为两人设下了一道屏障。
孟若岚心中略感失落，但仍带着往日般端庄的微笑，轻轻点头，默默退下，目光中掠过一丝难掩的黯然。
“嘉合告退。”
孟若岚走后，霍瑾宸重新望向了远处的顾长宁。
马球场上，两方较量着。
一眨眼，徽德挥杆竟蹭到了顾长宁发髻上。
场外众人也由不得紧张起来，霍瑾宸与燕王则尤为明显，二人皆神色骤变，向前多迈了一步，直至瞧见顾长宁无恙这才松下心弦。
徽德吓得连忙收回了杆，“我绝非故意的。”
顾长宁不甚在意，笑颜更加明艳张扬，她只是乱了发髻而已，而更为重要的是她也于此时抢过了球。
“谢公主好意。”
闻声，徽德发觉被顾长宁钻了空子，于是气道：“你等着！”
时辰到，场上几人皆已出了层薄汗，然而顾长宁虽全力以赴却终没能赢得了徽德。
几位皇子所言非虚，徽德拦她的每一杆都恰到好处，防守进攻也都能瞧准时机，顾长宁由不得想着徽德若是男子，定也是能上战场建功立业的。
这场马球赛结束之时她也发觉后怕。幸而顾长宁不是个拚命的，否则若是她用了力气去追逐徽德，方才徽德那一杆便会挥在她额头上，只怕她现下已经倒在血泊中了。
一旁内侍候着牵过马儿，顾长宁这才从马上下来。
“姑娘！”
顾长宁双足落地之时身子发软，竟还有些头晕，于是刚差点儿倒在地上。
苏芷连忙扶好顾长宁，只待她轻轻摇了摇脑袋在地上站稳当了苏芷才松开了她。
“姑娘没事吧。”
“无碍，许是许久不打马球的缘故。”
“长宁你可差不到哪里去。”徽德面色红润，鬓边尽是汗珠，刚走到顾长宁身边便由不得赞叹。
虽说顾长宁输了，但她方才在场上也是应对自如，能与不熟悉之人配合得当，也能巧妙防住徽德的攻势，即便是被徽德的球杆伤到也抓住时机转守为攻。
“多谢公主夸赞，虽是输给了公主，然则臣女也觉得自己不差。”
微风拂过，方才发髻被徽德打乱如今几缕青丝落在鬓边。她额上薄汗未干，头发便轻轻贴在面上。
顾长宁轻轻抬手将那几缕顽皮的发丝轻拢至耳后，行止中添了几分妩媚，她眉眼含笑，宛如古画中走出来的美人，气韵非凡。
众人为徽德顾长宁与北齐两位王姬喝彩着，静处却也无人发觉燕王在看着顾长宁无碍之后便兀自退去了一旁。
第14章 心意
燕王曾为她的神采奕奕从容不迫所著迷，时至今日不曾改变。
从前他大着胆子想在自己辅佐太子许多年，父皇总能应允他的请求，如今却也只能在暗处悄然将那份仰慕藏在心底。
既已经是爱而不得，便勿要为彼此徒增烦扰。
“长宁，可否稍许听我一言？”
徽德微微低头，轻咬朱唇，动作中带着几分犹豫。她的目光时而望向顾长宁，时而低垂，心中思绪万千。
顾长宁望向远处杯盏，眉头微微皱起生出几分渴意，她听到徽德呼唤还是回过了头，止住了眉眼间一丝疲惫。
“长宁洗耳恭听。”
徽德上前一步，她的神态中透露出几分紧张，仿佛心中每一个字都经过精心打磨，“我近些日子反省许久，母妃罚我跪了几日也教诲了许久。我...我不该责打那位女官，我也...我也不该那日让你跪在南书房外。那日被我责打的女官，我已前去向她致歉...”
顾长宁微微一愣，先是惊讶她这番言语，怕她是跟自己打了场马球觉着自己还不错才待她亲和了些。
随即顾长宁又转念想到今日徽德对顾璟灏的模样，细想觉着她该不是一时兴起，于是眼中立刻闪过一丝惊喜与欣慰，她的眉梢轻佻，柔和的目光中映出公主的身影，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暖的笑意，晶莹的眸子里涌动着光辉，明净而柔美。
顾长宁刚欲开口，一旁内侍却近身禀报，“顾姑娘，太子殿下在等您。”
徽德迟疑了片刻，她原还有些话想同顾长宁讲，关于顾璟灏，徽德也只愿寻顾长宁，怎料霍瑾宸在这时候要将顾长宁截走。
不过她却微微点头，脸上浮现出一抹淡然的笑意，只轻轻抚了抚身上的裙摆，神态自若，“既是六哥寻你定是有要事，你且先去吧。”
顾长宁点了点头，便跟着小内侍走出马球场穿过御道来到处僻静所在。
她不晓得北御苑处还有这样一座小巧雅致的殿宇。
“参见太子殿下。”
顾长宁刚踏入殿内，率先见到的便是霍瑾宸俊脸上的笑容。
“这些是方才着人备下的。”
只见霍瑾宸从一旁拿出来个镶着花卉的食盒，他掀开盖子，顿时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霍瑾宸抬手将里面的吃食拿了出来。
玉碗中是葡萄浆，瓷碗中是酥酪，另还有一碟玲珑剔透的桂花糕。
“你刚打过马球，用冰饮伤胃，我只着人隔碗将其放置在冰块中冰了片刻，不会太凉，现下用刚刚好。”
顾长宁怔怔地望向霍瑾宸，眼中尽是不可置信，她不敢相信霍瑾宸叫她前来只为让她用些点心，更不敢相信他竟细致到为她备下了解暑冰饮。
更有方才只霍瑾宸一人愿她去做自己想做之事，顾长宁此时此刻心下蓦然一软，丝丝暖意占满胸腔，她却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到底是动容还是感激。
“傻啦？来坐。”
霍瑾宸见她愣在远处一动不动，犹豫片刻便大着胆子伸出手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来了桌前坐下。
顾长宁不曾反抗，接下了霍瑾宸递来的玉勺。
甘甜在口中蔓延开来，与她心中一番柔软相契合。
她不由地扬起嘴角，轻声向霍瑾宸道过谢。
“好喝吗？”霍瑾宸问道。
顾长宁这会儿面色红润口干舌燥，尝过纯净的甜味便一刻时辰都不愿耽搁，舀起一勺放进口中连连点头，“好喝。”
她发髻有些松散，几绺头发散落在额前，霍瑾宸欲伸手替她将发丝拂去耳后，手却又停顿在半空中，思虑片刻最终还是退了回来。
顾长宁利索地伸出左手拂过青丝，又冲霍瑾宸笑了笑便埋头用自己的葡萄浆。
“方才...瑾宜没伤着你吧？”霍瑾宸看她发丝上有些灰濛濛的，又瞧了一圈儿没看出来她哪里有不妥，却还是不放心道。
“没有，公主让着我呢。”
听她这般讲霍瑾宸才放下心。
她是渴了，于是没过多久碗中葡萄浆便已见底。
霍瑾宸瞧她用的高兴又将一旁的桂花糕拿近了些。
“殿下...叫我前来只是为着这个吗？”顾长宁依旧是不敢相信，于是柔声开口问询。
霍瑾宸笑得坦然，“不错。瑾宜春夏都打马球，秋日里又随父皇一同狩猎，这么一会儿倒是累不着她。但你方才在日头下晒了许久，也该渴了。我怕你早膳用的不多这会儿饿着，
于是又备下了糕点。”
“长宁感激不尽。”顾长宁现下所言发自肺腑，与以往不同，这会儿她当真自在又惬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