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曜低低地应了声,“嗯。”
南依抬眼看向他,轻声问,“这几年……你好吗?”
她没问他为什么失联,也没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所有的问题似乎都不重要,她只想问他,过得好不好。
徐曜眸光微动,喉结上下翻滚,将情绪咽下去后,才开口,“我很好,你呢?”
南依说,“我也还不错。”
随后,他们相视一笑。
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但也有了一些偏差。
黑色衬衫搭配西装裤,领带被扯松,领口微敞。靠着车子站立,一条腿微曲,一如既往的闲散松弛,却又多了点沉稳之气。
少年和男人是不同的,他的五官更加立体,眉眼也更深邃。
两人并着排,侧眸看向他时,他半张脸映着月光,鼻梁高挺,喉结格外突出。
他们聊着彼此的近况,又说起范妙珍和郭润雨的恋爱。
从见了面就掐架,到彼此喜欢。这六年时光,压缩起来,不过只言片语便能概述。
于是南依感慨,“时间过得好快啊。”
徐曜应声,又默默偏开头去,隐忍地抿直了唇线。
其实对他而言,时间过得特别慢。
从他们分开的那一刻起,每一分钟都无比难熬。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但也庆幸,他终于熬过来了。
分别是因为时间太晚,南依明早还要上班。
徐曜送她到小区前,他们交换了微信,又互相说了再见。
回到家,南依洗过澡,躺回到床上,第一时间点开了徐曜的微信。
他的头像还是微信的原始头像,名字只有一个简单的逗号,像是为了应付随便起了个昵称。
南依窝在被子里,点开他的朋友圈,里面一片空白,连张背景图都没有。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微信,就连林尔雅的微信都比他要丰富多彩。
这不得不让她怀疑,他的微信是不是刚注册的,又或者是不常登陆的小号?
怕他女朋友看见?
也许是池一杭的事让她有了阴影,她居然下意识将这种情况安在别人身上。
你这样想太离谱了南依!
她用力摇了摇头,正想对自己做一番批评教育,消息列表忽然出现了“1”。
是那个原始的微信发来的消息,只有三个字:【我到了。】
还是临别前,南依出于礼貌说了句:“路上小心,到家说一声。”
这是她和朋友聚餐分别前常说的话,随口一提,没想到他还履行了。
南依抿着唇,回道:【好的。】
退出聊天界面,那个逗号实在太显眼。想了想,南依给他改了个备注。
想打“阿曜”,但打出来后,她又删掉。
本本分分地改成了“徐曜”。
这一晚的情绪也算跌宕起伏,南依原以为自己会失眠,但放下手机没一会,便沉沉睡了过去。
好似压在心底里多年的事,终于有了个结局,这一晚,她睡得无比香甜。
……
徐曜则与她完全相反。
他陷在沙发里,静静地盯着微信聊天页面。
反复打字,反复删除,最终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想想还是算了,她要上班,他不便打扰。
徐曜顺手点开南依的朋友圈。
昵称是“弹跳小兔”,背景是一张风景图,个性签名只有一句话:喜欢每一个今天。
除却这一年多,都是工作内容以外,先前是她旅游毕业的动态,依稀可见一些大学时的日常。
吃到好吃的,会发:“很好吃。”
遇到好玩的,会发:“推荐大家来玩。”
有时天冷天热,刮风下雨,也会都像天气预报般播报:“今天好冷呀,穿上了厚毛衣。”
“今天特别热,吃了一大块冰西瓜,在宿舍里不敢出去。”
她碎碎念着一些平淡的日常,在他脑海中逐一出现画面。
他看得很认真,像要将他空缺的那几年补上一般。
高逸的出现,无疑打破了片刻的宁静。
他拎着一袋子啤酒进了门,一眼便看到徐曜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
“呦,兄弟,这是怎么了?魂飞了?”他开口调侃道。
徐曜闻声,抬起眼。
高逸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喝点?”
徐曜嗤笑一声,“被你老婆赶出来了?”
“没,”高逸坐了过来,递给他一罐,“这不看你明天又要回去嘛,舍不得你。”
“别肉麻。”徐曜笑了下。
他收起手机,接过啤酒,单手开了拉环,仰头喝下一口。
高逸问,“你女神相亲那事解决好了?”
徐曜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徐曜刚得知对方姓名,就叫国外的朋友帮忙问了问。
留学生的圈子很小,想要问到不难。况且还是池一杭这样的花花公子。
池一杭是因为人品差而出的名。
据说当年刚出国时,他是有女朋友的。但两人异地,一个在荷兰,一个在英国,池一杭很快便劈腿了现女友。
被前女友知道后,曾到他们学校大闹过,搞得人尽皆知。
朋友告知徐曜,“池一杭手段挺高的,外表风度翩翩,实际上是情场老手,你身边有人要和他接触的话,务必小心。”
徐曜直接转述给郭润雨,郭润雨又告诉范妙珍,让她隐晦提醒南依。
范妙珍却道,“我提醒过了,但小兔又跟池一杭见面了,应该是对他印象不错的。毕竟她妈妈说了,各方面都好的话就考虑长久发展,完了,该不会我家小兔要被骗走了吧。”
那天晚上,徐曜彻夜未眠。
高逸也是像今天这样,陪他喝了酒。
他以为他能做到远观,不打扰她的生活,只静静地看一眼便悄然离开。
但事实上,知道她要去跟别人相亲,又保持见面的关系,他内心根本做不到平静。像被无数只蚂蚁啃食,又酸又疼。
徐曜还记得那晚他第一次喝醉,失态地问高逸,“她要是真喜欢那渣男怎么办?”
如果已经到无法自拔的地步,他该怎么办?
徐曜很无措。
他能接受南依喜欢优秀的人,但他不能眼睁睁看她受伤。
高逸说,“草,你怎么问这种问题?当然是抢过来啊。你比那小子差吗?”
这句话把徐曜问住了。
徐曜扪心自问,人品上,他绝对胜他一筹。
可抢这种事,他并不认可。
她不是物件,并非是他说抢就能抢的。
他尊重她,怜惜她。
在他心里,她适合更好的人,但他不是。
徐正业十年如一日地给徐曜灌输着:他是个烂人。
时间久了,连他自己也这样觉得。
况且,南依当年也说过,她喜欢学习好的,上进优秀的人。
他觉得他不配。
池一杭就更不配了。
徐曜想着,再解决掉这件事吧,解决掉,他才好放心离开。
于是才有了那天他出面打了池一杭的事。
他看到他要抱她,听到他和朋友说的话,字句都是对她的侮辱。
徐曜愤恨不已,记不得打了他多少拳,只记得池一杭在地上捂着头求饶。
他对池一杭威逼利诱,盯着他发了短信给南依。
把这件事了结,他连夜飞回了美国。
工作还要进行,可徐曜总是心不在焉。
不知道南依对池一杭的感情进行到哪一步,他怕南依伤心,思索再三,又飞了回来。
直到看到她神色如常地上下班,又听闻她和渣男断了联络,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回来。
重逢这件事,完全在计划之外。
他没想过出现在她面前,就算想,也总觉得要酝酿许久,所以今晚,完全是意外之喜。
想到这,徐曜主动开口说,“我今天和她见面了。”
高逸正喝酒,闻言呛了下,转眼笑道,“见面了?上次你还跟我说什么你配不配之类的,这么快就想清楚了?”
徐曜如实道,“没想清楚。”
但想不想清楚,也没那么重要了。
哪怕时间相隔六年,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对她,永远都割舍不下。
在他这里,有她和没她,完全是两个世界。
没有她在,他的天空是灰蒙蒙,生活也就那样,四季轮替,日复一日,没什么意思。
徐曜回国那一次,看到她在公交车站发呆,他久违地闻到了花香,窥见了暖阳与春天。
她像一种瘾,如果见不到只会让他失魂落魄,但只要见了一面,就算只是远远瞥了一眼,他心里便会打结,拧着劲的,翻来覆去地挂念,搅得他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这种挂念,是远观不能止渴的。
他用了很长的时间去戒掉这种瘾,可却因她一句“好久不见”,轻而易举被击溃。
因为感受过阳光,所以再也不想回到昏暗的世界里。
他变得贪婪,看了一眼便想再看一眼,见了一面又想再见一面。
但他也不求能发展什么,他只想时常看到她。
非常想。
高逸说,“没想清楚你见什么?”
徐曜并未作答,只是在静静喝完几罐啤酒后,蓦地开口问,“你说你侄子在一中上学?”
高逸应道,“昂,对啊,怎么了?”
徐曜轻描淡写道,“把你侄子借我用用。”
高逸:“?”
第60章
“就为了制造跟她见面的由头,你连人家侄子都要借?”高逸竖着眉毛问。
徐曜不假思索,“对啊。”
“靠,”高逸气笑了,“徐曜你是畜生吧?”
高中也是,这会也是。只要一接近南依,徐曜就没个人样。
徐曜随手开了罐啤酒,漫不经心道,“你就当我是吧。”
得,连骂名也不反驳,他哥们病入膏肓了。
高逸又道,“那我能问一句,你借他要怎么用吗?我那侄子性格可挺特的啊。”
徐曜说,“我还没想好。”
高逸:“啊???”
徐曜瞥他一眼,抬手帮他把嘴合上,淡淡道,“但肯定有用。”
……
周二的晚上,南依批卷子批到十一点。
是她刚讲完新知识的随堂小考,班里同学大多接收得不错。
但在众多八十分九十分里,居然冒出来一张零分卷。
她翻过来看了眼姓名,高祺然,十一班的。
南依因为入职不久,暂时没做班主任,主要带三个班级的数学课。
三个班,一共近190位同学,她对这个高祺然印象还算深刻的。
平时不学习,上课不爱听,成绩却能在中上游。
高高瘦瘦,挺清秀的一个小伙子,看起来脾气不怎么好。
南依十次碰见他,他有八次都在做违纪的事。
抽烟、说脏话、玩手机,校服是不会好好穿在身上的,一定要系在腰上。动不动就和一群男生在走廊里拉横排,招摇过市。
这样下去不行,她得找个机会跟他聊聊。
隔天,南依下了课便喊高祺然到她的办公室来。
“你平时成绩还不错的,这次为什么拿了零分呢?是老师上课讲的知识,你没能理解吗?”
南依语气温和,字句之间只是询问,没有责问。
高祺然还挺喜欢这新来的数学老师,说话轻声细语,人也温柔,课讲得还不错。听说是名校毕业,班上很多同学都崇拜她。
如果不是答应了别人,他还真不想在她面前混账。
高祺然两腿一岔,双手抱臂,头一歪,吊儿郎当地说,“因为不想做。”
南依也不恼,平静开口,“和老师说说原因吧。”
高祺然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就是忽然想犯浑。”
“……”
南依教师生涯虽不长,但这样的理由第一次见。
她耐着性子道,“总会有原因的,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说,任何事都是可以沟通的。”
高祺然嘴角一扯,“老师,你别跟我沟通了,叫我家长来吧。”
“嗯?”
南依困惑地眨了眨眼,她还什么都没说呢,他怎么提这种要求?
她迟疑地开口,“……我倒也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喊你家长来。”
“嘶——”高祺然蹙了蹙眉,“那什么事才至于啊?”
南依:“?”
……
南依入职以来的准则是,能自己解决的事,绝不喊家长。
喊家长就意味着学生要挨训,挨训和批评,对学生来说,不算是好事。她并不想弄得这样复杂。
但接下来一周,高祺然已经不仅交白卷那么简单了。
课上听歌、看视频,屡教不改。这也就算了,有一次,他说什么都要把一只脚搭同桌腿上,说这样睡舒坦。
气得同桌直接举手告老师,两个男孩子平时玩得还行,差点因为这事在课上反目。
南依联络过高祺然的班主任,班主任表示爱莫能助,“高祺然挺难管教的,家里有钱,还有教育系统的人脉,我可说不得。就让他自己作去吧,看看以后能变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