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单一拉,她瞠目结舌。
整整三年,南依都在给同一个号码发消息,每天最少一条。哪怕对方没有回信,她也一直在坚持。
林尔雅猜,收件人应该是徐曜。
有关高中那些事,她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他在高二那年怎么偷偷帮南依的,对南依多好,又是怎么转走的,这些张秋后来都和她说过。
别的不敢讲,但就从南依曾因为那个男孩和她正面对峙这件事,林尔雅就知道,徐曜对她来说,绝对很特殊。
南依性子温顺,但倔强却随了她,认定的事很难再改,哪怕撞了南墙也不愿回头。
林尔雅强迫她去相亲,也只是怕她太沉浸在过去的事里,总不好因为一个虚无的人耽误了婚姻大事。
想到这,林尔雅话锋一转,“你是想自由恋爱是吧?”
南依想了下,点头,“嗯。”
林尔雅说,“那你再跟池一杭见五次,五次之后还没感觉的话,我就不强求你。”
五次,也不算少了。
昨晚池一杭约她看电影,她刚刚拒绝掉。
但想到林尔雅已经退了一步,南依也只能应下。
……
离开家之前,林尔雅给她准备了两袋子的小菜,嘱咐她要按时吃饭。
“你租的那个房子到期就回来住吧,别浪费钱。”
南依说,“好。”
穿好鞋,拎起菜,准备出门时,林尔雅又蓦地喊她,“南依啊。”
“欸。”南依回头,“怎么了?”
林尔雅犹豫了下,才开口道,“活在当下,人要向前看。”
这话来得突然,又太过隐晦,南依怔了怔。
反应过来后,心里顿时打翻了五味坛。
林尔雅是在担心,她会因为徐曜而停滞不前。
她似有若无地苦笑了一下。
【年少时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
南依后来才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徐曜对她而言,就是足够惊艳的人。
那个少年不经意间,便在她青春岁月里,留下弥足轻重的一笔。
曾经她在深夜不停回溯过去时,也曾误以为,自己要陷入泥潭,再也走不出来了。
可是,地球在自转,太阳照旧要升起。
她还要学习、要上班、要生活。
她并不是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更不是非他莫属的。
只是偶尔,她会控制不住地回忆,她会难过,会想他,也会忍不住等他的一个回信。
起初浓烈,后面忙起来,也就应接不暇了。
南依知道这种情绪,随着时间流逝,终会被冲淡的。
谁又能保证,她会不会在某一天,再次遇到心动的人呢。
林尔雅担忧地皱起了眉头,南依扬唇轻笑,“别担心。”
她语气平静而温和,“我一直在向前走的。”
-
按照林尔雅的要求,南依又跟池一杭见了两面。
第一次去看展,第二次去看电影。
晚上八点,电影刚刚结束。
池一杭提出要去吃夜宵,南依看了眼手机,本想拒绝,但对方反常地一再坚持,她也便应下了。
两人就近吃了火锅,吃完又是两小时后。
此刻接近十一点,道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
并排走了会,南依脚步停顿,正想道别。
池一杭却抢先她一步,开口道,“今天别回家了吧。”
别回家的潜台词就是开房。
但南依从未接触过这类事,自然没听出来他的意思,还以为他要带她通宵,于是拒绝道,“不可以的,我还要回家备课。”
池一杭固执地问,“一定要今天备吗?”
南依说,“是的,明早第二节 就是我的课。”
池一杭神色中的不耐烦一闪而过,沉默片刻,才道,“那好吧。”
他送她到车前,南依开了锁,正欲上车,池一杭忽然道,“你今晚都拒绝陪我了,分开前就让我抱一下。”
“什么?”
南依尚未听清,下一秒,他已经凑了过来,双臂展开将她圈住。
陌生男人的气息传来,南依蓦地背脊绷直。生理性的排斥让她下意识推了他一把,她睁圆了眼,慌乱地问道,“你,你做什么?”
池一杭猝不及防被推了个踉跄,眉头蹙了起来,但看到南依的神色后,又迅速调整了表情。
他笑了笑,解释道,“我以为我们见过三次,是默认可以拥抱的关系了。”
“不是的,不可以。”南依后退一步,义正言辞道,“池先生,我们还没到那种关系,所以请你下次不要再轻举妄动,我很不喜欢这样。”
“抱歉,是我唐突了。”
从被拒绝后,池一杭心里就拱上一股火。他强行压着,语气依旧温和,“我只是太喜欢你了,吓到你了吧。”
对方还近在咫尺,南依也无意逗留。没做出回应,只匆匆丢下句,“我先回去了。”
随后,南依迅速开车门,头也没回地上了车。
车子开走后,池一杭平静的面庞出现了一丝裂痕。
“草。”他骂了声,朝着路边吐了口唾沫,“真他妈麻烦。”
恰好此时兄弟的电话打了进来,他随手接起,又给自己点了支烟,站在路边边抽边聊。
“乖乖女就是难搞,抱一下都不肯,什么时候才能骗上床。”
也不知对面的说了什么,池一杭把烟头扔地上,笑着说,“肯定还是个处,等回头把她骗到手,让老子好好调/教……”
话还没说出口,一个黑影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拳砸到了池一杭脸上。
结结实实的一拳,牙齿瞬间碎了几颗。
池一杭眼冒金星,他甚至什么都没看清,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碎牙和鲜血顺着嘴边涌出,池一杭捂着脸哀嚎半天,半晌,才有余力扭头看了眼。
只一眼,他又惊又恐,“怎么又是你?!”
-
池一杭:【对不起,今晚冒犯了你,希望你别介意。】
池一杭:【有个事我也想跟你坦白,其实我不是个好人,我在国外还有个谈了三年没分手的女朋友。】
池一杭:【是我配不上你,咱俩的事,我会和家里人说清楚,再次抱歉,以后就不联络了。】
南依把这三条消息拿给林尔雅看,林尔雅气得当场摔杯子。
“不靠谱,真是不靠谱,我现在就给你大姨打电话!”
南依想制止,但在气头上的林尔雅拦也拦不住,直接冲到卧室里,对着电话一顿责问。
十分钟后,林尔雅又平静地走了出来。
平静之余,似乎还有那么点疑惑。
南依连忙劝道,“大姨也是好心,妈妈你们别因为这点小事起争执。”
林尔雅没应她的话,转而道,“我听说……池一杭住院了。”
南依讶异地张了张嘴,“啊?”
询问之下才知道,就在两人看完电影吃完饭的那天晚上,南依前脚刚离开,紧接着池一杭就被打了。
问是谁打的,池一杭就说是喝醉的人。
家里人要报/警,要追究,池一杭说什么也不肯,脸和眼睛肿成那样了,还身残志坚地劝,“别别别,已经给我调解金了,算了算了。”
挺稀奇的。
林尔雅说,“也算是他花心的报应。”
“没事,再给你介绍好的。这次我亲自挑选。”林尔雅转过头,却见南依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发呆。
林尔雅问,“在想什么?”
南依回过神,“没什么。”
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让她既熟悉又奇怪。
……
下午还有课,南依离开家去了学校,放学后,又到大学里去上了节晚课。
回家时,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刻意没开车。
一路地铁转公交,下了车,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小区离公交站还有些距离,她也不急,便这样慢悠悠散着步回家。
夜深人静,晚风带了些凉意。
越到小区附近,越是空旷。
路灯不甚明亮,南依习惯性地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
眼前的路被照亮了一块,视野终于没那么模糊了。
走着走着,南依有点想笑。
她在做什么?有车不开,要折腾一个半小时回来。
她在怀疑什么,期待什么呢。
就因为池一杭被打,就给她这样的猜想?
南依也确实轻笑了声,随即,又长长地叹了声气。
南依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清醒呢。
正这样想着,身后忽然有车灯亮起。
朦胧不清的黑夜被照亮了一瞬,光在映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南依蓦地僵在原地。
第59章
所有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呼应,静谧的夜色中,她心跳得厉害。
南依站立在原地,静了半晌,车灯仍未熄灭,也迟迟未启动。
他们相对静止。
是他?
不是他?
荒谬的猜想如同扑朔迷离的迷雾,只要她勇敢拨开,云开雾散,她就可以知道答案。
可站定许久后,南依也只是重新迈开了步子,朝回家的路走去。
就在这短暂的几分钟内,她想了很多。
如果是他,他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而是选择做“幕后”。她想,他一定是有理由的,他想见她的话,自然会出现。
如果不是他,那她更没必要去揭开答案,徒增失落。还不如当成一个美好的念想。
或许是她不够勇敢,但从小到大,她确实都是被动的那一方。
她坦然接受自己的胆小。
心跳逐渐平稳,南依步子迈得很慢,影子与时间,都被拉得很长。
直到走到小区前,南依脚步一停。
门口的保安大叔笑着和她打招呼,她却紧锁眉头,陷入沉思。
五秒,十秒……
下一刻,南依倏地转身折了回去。
她不需要这样理性的,就让她看一眼,哪怕确定一下,也好。
车子还停在方才的位置,南依快步走过去,站在车窗前。
主驾驶位,男人正伏在方向盘上休息。
车窗有防窥,她只能大概看到个身影,其余什么都看不见。
南依稳了稳心神,轻轻敲了下车窗。
很快,车内人有了反应。
车窗降下来的瞬间,车内轻音乐的声音随之贯出。
钢琴曲轻柔舒缓,在夜色中旋律游荡。
是他曾带她听过的那首《Sweet rumors》。
南依刚缓和下来的心跳,又再度剧烈。
她目不转睛地看过去,车窗缓缓降下,男人清隽淡漠的脸映入眼帘。
原本眉眼微垂,睡眼惺忪,在看到她那一瞬,整个人僵住。
四目相对,万物静止。
六年来,无数个日夜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奔涌而至,又全部哽在喉头。
音乐依旧在响,耳边有风声,而她的心跳声彻底盖过一切。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默契地保持沉默。
车灯应着她的轮廓,衬得她无比柔和。
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孔,如今就在他眼前,太近了,近到他有些恍惚。
徐曜这几天在国内与美国之间不停折返,极度缺眠。
刚刚也是看见她走进小区,才放心下来,原本靠着方向盘小憩,又不自觉睡着了。
所以有某几个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南依率先开口,轻轻吐出一句,“好久不见。”
他才彻底回过神。
捏紧方向盘,让声音不至于发颤,他压下情绪,应了声,“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
他们,有六年未见了。
南依没想过他们的重逢会如此突然,在毫无防备的地点和时间。
她曾设想过无数次,再见到他时,她可能会委屈,会喜极而泣。她有很多很多的问题,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
可见面的这一刻,她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语气神色,都很淡定,甚至能面不改色地扯谎,“在车里睡觉很危险,会缺氧,我刚刚留意到,就想来提醒一下,没想到是你。”
徐曜轻轻地“嗯”了声,随后道,“好巧。”
南依点头,“是很巧。”
徐曜推车门下车,两人面对面而站。
“什么时候回来的?”南依问。
“前几天。”徐曜回答。
“准备在北城发展吗?”
“在北城有业务,还是要回美国。”
“这样奔波起来很辛苦吧?”
“还好。”
就像两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体面而成熟地互相问好。
一番叙旧后,南依轻声叫他的名字,“徐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