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一种生理和心理共同作用的反应,跟饿了差不多。
如果你很饿,别人叫你别饿,那多半是行不通的。可很神奇的是,徐曜每一次对她说,“别怕,没事了。”都能在几秒之内,迅速抚平她的恐惧。
像一道强有力的镇定剂,让她莫名安心。
紧闭的眼眯起一条缝,南依侧过头看向他。
海盗船还在荡着,有风拂过他的黑发,凌乱又随性。即便是在这种场合,他还是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徐曜注视着她,轻声开口,“如果你害怕,就看着我。”
南依微愣,彻底睁开了眼。
徐曜将一只手臂伸给她,又道,“或者,抓住我。”
他神色专注又认真,南依静静看他,心脏莫名漏跳一拍。
但她没有犹豫,稍作停顿后,南依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结实有力,体温透过布料传入她手心,有些灼人,她的脸颊热热的。
徐曜默不作声地勾着唇,目视前方。
南依静静地看他,也不自觉弯唇轻笑。
在这一刻,有关高空游戏的乐趣,她终于感受到。
肾上腺素在飙升,心脏在狂跳。
喜欢的人坐在她身旁,她拉着他的胳膊,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忽然某一瞬间,他偏过头来,与她对视。
下午的阳光强烈,徐曜身上披着璀璨的光,发丝都泛着金色光泽,在他身后,所有的景物飞速连成一片,树影恍惚成绿色的围墙,将他们困在只有彼此的世界里。
耳边的声音很嘈杂,设备声和尖叫声夹带着风声,一遍又一遍地略过,却好像再也无法入耳。
急速上升,又急速下降,她的心被挂在绳子上,随着失重感一起,直直下坠,好似要坠入他深邃的眼眸中。
在完全沉溺之前,南依想,如果眼前的这一切,只是一场海市蜃楼,那么她甘愿沉沦。
这段日子的困扰,在这一刻,随着风而解开。
眼前的一片明亮,南依心中豁然开朗。
她不想再纠结,也不再悲观。
人生只来一次,开心就好。
他为了她熬夜,为了她奔走,为她做很多很多,她都看在眼里。喜欢和咳嗽一样,都是藏不住的,至少此时此刻,她确定了他是喜欢她的,眼神没法骗人。
既然喜欢,就是双向奔赴。虽不知道他迟迟未表明心意的原因是什么,但她充分尊重他,理解他,支持他。
但如果他不愿被情侣的关系束上绳索,她无所谓。
如果他只想跟她保持这样的关系,她也继续下去。
只要是他,就可以。
因为她对他的感情,好像早已不能用喜欢来概括。
所以无论他是深渊还是海,她都会沉入,义无反顾。
-
中秋节前夕,学校提前下了课,南依紧赶慢赶回到家,收拾了几件睡衣和日常用品,决定回林尔雅那里小住几天。
林尔雅多年的腰病又犯了,她刚好趁着中秋三天假,回家为她做做饭。
决定来得突然,南依怕徐曜晚上跑空,出门前,便特地发了微信给他:【中秋这几天我不在家,得回去陪我妈过个中秋。】
徐曜没回,不知道是不是在忙。
很快抵达小区楼下,南依提着袋子下了车。
上楼,拿钥匙开门。
门被拉开,映入眼帘的一幕叫她直接愣在原地。
客厅正中央,徐曜正踩着凳子,仰着头修灯管。
林尔雅双手环肩站在一旁指挥。
听见门声,两人同时看了过来,林尔雅说,“回来了。”
南依错愕地张了张嘴,手提袋从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第75章
假男友一声不吭出现在家里,这简直堪比惊悚片。
南依足足呆了十几秒,才不敢置信地问徐曜,“你怎么在这里啊?”
徐曜随口解释,“我来给伯母送点中秋礼。”
闻言,南依朝一旁看过去,刚刚进门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样一看,地板上果然堆放了十几样礼品。
“……”
还真是为难他想得这么周到,做戏还蛮……全面的。
就是不知道她没在的时候,他有没有露馅。
南依再度看向他,问,“那你现在是在……修灯?”
“嗯,等我会。”徐曜应了句,他重新抬起头,对着灯管调整片刻,随即拍了拍手,说,“应该差不多。”
“小兔,帮忙开下灯,看看好了没?”
南依还未做声,林尔雅疑惑地看过来,重复,“小兔?”
南依:“……”
忽然之间觉得很尴尬是为什么?
沉默几秒,她干脆背过身去开灯,“哒”的一声,客厅瞬间亮了起来。
徐曜从凳子上下来,将工具递给林尔雅,又笑着和她解释,“是南依的昵称。”
林尔雅低声嘀咕了句,“什么时候起了这样的昵称。”
转身进屋将东西塞进工具箱里,再次走出来,她上下瞥了徐曜一眼,清了清嗓,客套道,“已经这个时间了,晚上留下吃个饭?”
她也就是一问,徐曜却直接应道,“那就麻烦伯母了。”
南依站在一旁,不自觉咽了咽。
饭菜是下午便做好了的,南依让她先入座,她和徐曜一前一后进了厨房。
厨房不算大,容纳两人有些拥挤。
南依盛饭,徐曜热菜,几乎要肩并着肩才能同时进行。
南依压低声音问他,“那个,你是怎么找来我家的啊?”
徐曜说,“我问范妙珍了。”
南依又问,“那我妈妈有问你什么吗?”
“什么都没问。”
确切的说,是还没来得及问。
当时他拎着东西下了车,恰好撞见林尔雅提着一桶油上楼,他便直接上前,顺手帮她拎了上去。
原本送完也没想停留,林尔雅客套喊他进来喝口水,随手开灯,发现灯坏了,他才又自告奋勇留下修了灯。
一修就是一小时。
“那还好,”南依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提醒他,“那你待会不要乱讲啊。”
徐曜笑了下,“嗯,放心。”
……
这是一场毫无演练的“骗局”,三人围着饭桌而坐,光是一对视,南依便不由自主局促了起来。
还好徐曜一直在寻找话题,基本围绕着教育行业开展,还主动提起了南依那次精彩绝伦的演讲与辩论。
这些事南依还没和她说过,林尔雅听得津津有味。
听到后来,林尔雅转头看向南依,称赞道,“这件事你做得很漂亮,不卑不亢,很好。”
“无论是哪一个行业,都会有一些小人之心、倚老卖老的前辈。你以后和他们相处,记得对他们七分忍让,剩下三分忍无可忍时就必须要还击,但不能太激烈,点到为止就够了。”
南依连连点头,乖乖应道,“知道的。”
徐曜默不作声地扬唇。
今天亲自看到她们母女俩的日常相处,他总算是知道南依那些一板一眼的话术都从哪学来的了。
徐曜这样一笑,南依敏锐地察觉到,转头看了过来。
目光相触,南依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在她印象里,徐曜除了在她面前话会多一些,在别人那总是不苟言笑。
范妙珍他们不是一次两次吐槽他,说徐曜成年之后也有股淡淡的装感。南依还以为他本就不善言谈,没想到今天三言两语就能带动话题,缓和气氛,她还挺意外的。
正当两人无声对视时,林尔雅忽然开口问道,“你俩什么时候在一块的?”
这个问题他们没对过,也不知道答案。
南依下意识倒吸气,睁圆了眼。
徐曜却无比自然地回过头,说,“我回国的第二个月。”
林尔雅问,“在一起多久了?”
徐曜:“89天。”
嗯???
89这个数字是怎么编出来的?
为了防止自己的表情露馅,南依只能默默垂下头夹菜吃,把这战场交给徐曜。
林尔雅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搬到她隔壁的?”
徐曜张口就来:“六月二十八号。”
天呐,这也可以。
南依边吃边感慨。
“搬这种老小区干嘛?设施也不好,住得习惯?”
“主要是为了方便照顾她,有时候她回来得晚,总不记得吃饭。我会做夜宵给她。”说到这,他微微停顿,又道,“不过只是吃饭,吃过饭我们是分开住的,这点您放心。”
这个可以,这是满分答案。
南依开始佩服他的游刃有余。
果不其然,林尔雅也满意地“嗯”了声,主动问,“你还会做饭?”
徐曜做饭这件事,南依很有发言权,她抬起眼,接话道,“好吃的。”
徐曜转眼看她笑,又对林尔雅说,“会做,口味怎么样不敢保证,还是下次我来下厨,您亲自尝尝。”
林尔雅轻笑了声,“你们俩倒是一唱一和。”
南依又再度垂下了眼,抿着唇,挑起碗里的菜叶子。
后面林尔雅又问了他的工作,他的存款,他的家庭关系,徐曜对答如流。
所有的事情他都如实报备,这是严肃认真的场合,他肯定是不会撒谎的。
林尔雅仔细观察过,确保他说的话和南依没有太大出入,才点了下头。
虽然她还是认为他目前的工作,还有和家里人的关系,总归是个事儿,但那些也都是后话了。
眼下她倒是有个问题很好奇,“你这是出国一共六年,怎么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看过南依?”
此话一出,南依和徐曜同时一愣。
这件事也是他们重逢这么久以来,从未提及的。
南依猜到徐曜肯定是有苦衷的,所以他没主动说,她也没问过。
没想到在这种场合被林尔雅提起。
南依想替他把话题揭过去,正欲开口,便听徐曜沉声说着,“那会我父亲严格管控我,阻止我回国。”
其实说管控,算是委婉的。
当年徐正业做过的事,要比管控二字过分得多。只不过这种场合,不便提及,他也不愿想起太多,便只挑挑拣拣,说着,“那时候我羽翼未满,吃穿住行全都要仰仗父母。脱离家庭的资助,我什么都不算。”
意思便是没能力,金钱上也不独立,没法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更不能随心所欲做决定。
徐正业曾对他说过无数次,他没权没钱没地位,一辈子都该活在烂泥里。
这些话如同阴影一般,多年来如影随形。听得多了,连他也渐渐认可父亲的话,他变得越来越自卑。他总觉得自己不适配,觉得自己差劲。
哪怕在他脱离家庭、事业又逐渐有起色的现在,他面对南依仍会瞻前顾后,不敢上前。
南依转眼望去,不知什么时候,他脸上有落寞之色。
徐曜今天为了掩饰他们之间的关系,说了很多话,真话谎话全都有,听多了,连南依都难以辨别。可她总觉得,这一刻他的低落,不是假的。
她不禁想要知道,那些年,他究竟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南依心思细腻,会不由自主心疼他,共情他。可林尔雅见过的人太多,心肠比她硬,也没那么善解人意。
一直以来,林尔雅都对徐曜颇有微词。
倒不是因为高中那点事。高中那会,一开始林尔雅确实觉得他是个不良学生,不想他和南依走太近。后来听南依班主任说,徐曜实打实帮了南依很多,最终松口转学,一部分原因也是不想影响南依。所以按道理来说,她是感激他的。
但同时,她又忍不住埋怨他。
她心疼自己的女儿。
南依当年用的那个老人机和电话卡都是林尔雅的,几年前林尔雅去销号,曾无意间注意到南依多年来都在给一个号码发着短信。
她随手点进发信箱看了眼,铺天盖地的晚安。
都是南依在发,对方从来没回过。
南依也是倔性子,人家不回,她还一直发,就跟打卡做作业一样,林尔雅也不知道她到底发了多少年。
她只知道今年南依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抱着这个旧手机发呆。
这样想来,单身这么久,多半也是因为他。
南依可以闷不做声原谅,林尔雅没那么好糊弄,这事总得有个理由。
林尔雅问他,“那你人回不来,托人带个信总行吧?你知不知道南依这么多年,给你……”
话说到这里,南依蓦地开口打断,“妈妈!”
林尔雅瞥她,“干嘛?”
南依低声说着,“我们别再说这个了吧。”
徐曜明显一愣,他看过来,问,“您说,南依这么多年,给我,什么?”
林尔雅眯着眼睛看他,“你不知道?”
徐曜张了张嘴,有些茫然道,“我确实,不太清楚您的意思,这中间是有什么事,还麻烦……”
“好了。”南依急匆匆出声,想要终止话题,她不由分说往林尔雅碗里夹着菜,又抬眼示意,“菜都凉了,有什么事我们改天再聊嘛,快点吃吧,吃冷菜对胃不好的。”
一个极力掩饰,另一个满脸困惑。
林尔雅只观察一眼便知,徐曜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南依发的短信,他可能压根就没看到。
不过既然南依反应这么强烈,拼命拦着不让说,那就一定有她的理由。
林尔雅不好当外人面驳她的面子,只得叹了口气,道,“行,不说了,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