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菱凛浑身一僵,“是、是什么?”
青岫无奈道:“是不是对你笑一晚上了?”
“……”
“哎我就知道,谁扛得住他一声不吭地对人笑,还是直勾勾的盯着你笑。”青岫捏着下巴,“前几年还有些人特意想灌醉师尊,就为了看他醉后对别人笑。”
他提醒岁菱凛,“以后听说他喝酒,可得保护好他。”
岁菱凛:“……”
但听闻这或许勉强也算是正常操作,她狂跳不止的心也算是稍微平静一点了。
她捏着耳根问,“那现在怎么办啊?”
青岫:“我给他喂了醒酒药,过一会就好了。”
岁菱凛点点头。
青岫问:“你找师尊做什么?”
岁菱凛想了想,把虚镜拿出来,“师兄,你砸过灵器吗?”
青岫困惑:“好好的东西,你砸它做什么?”
岁菱凛严肃:“这玩意儿招灾。”
青岫接过来看了一眼,“这有什么难的,交给我了。”
哐哐一通乱砸。
整个寝殿空旷,回荡暴力拆砸声响。
声音由浅及深,由轻到重,从有节奏到毫无章法,伴随着越来越多的骂骂咧咧。
声音太吵了,很快,夜妄卿渐醒。
视线朦胧中,他看见青岫和岁菱凛背对着他坐在地上,嘀嘀咕咕说着话。
岁菱凛:“箭都碎了三根了,师兄,你真的能行吗?”
青岫:“再试试刀,你边上那把最大的给我。”
岁菱凛:“刀我之前就试过了,还问别的宗门借了不同属性的,都砍不进它结界里。”
青岫沉吟:“要不你再炸一个?”
岁菱凛托腮:“我也想过,但这又不是溯洄宗,给落问爆一个窟窿,会不会炸出外交麻烦啊……”
青岫哐哐砸,“怕什么?天塌下来,长忆殿送俩瓶子就完了呗。”
“你们在做什么?”
师尊暗哑的声音响起,两人回头。
岁菱凛:“师尊,吵到你了?”
青岫举起虚镜:“师尊,就是这东西,砸不坏啊。”
虚镜突然嗡嗡震动,如同得到感应,镜面亮出一道淡色灵力光。
岁菱凛惊了,她先前怎么折腾虚镜都不启用,她还以为是被师尊做过手脚。
她急忙拉扯青岫,“师兄你别对着师尊!”
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淡色光芒越发浓厚,很快空荡寝殿里亮起画面,把执念之人的故事投影出来。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岁菱凛大脑一片空白。
上辈子青岫病重,很早下线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画面。
夜妄卿指节下意识蜷了蜷,如同猝不及防就被推入冰窖之中,落入万丈深渊。
岁菱凛下意识觉得要说点什么,或许推说这是她的恶作剧,总之,千万不能让青岫――
青岫皱眉问道:“这什么玩意儿?”
岁菱凛开口道:“这一定有原因的!”
她声音紧绷,前所未有的紧张,“师兄,你――”
青岫却看向师尊:“师尊,之前宗门一直流传的前任尊主之死,真是您做的?”
夜妄卿声音沙哑,“青岫……”
他闭了闭眼,眼睫颤动,过了一会才睁开眼来,眼里一片沉静,含着决绝。
他轻声问:“如果是真的呢?”
青岫捡起地上的锤子,往上面贴符,“那师尊一定有理由。”
他无所谓道:“前尊主活该。”
夜妄卿愣住了,岁菱凛也呆住了。
青岫没有一瞬间的犹豫,甚至没有任何怀疑,心思已经放在了如何捣碎这容易引起人误会的小玩意儿来。
青岫全心全意地相信师尊。
岁菱凛不知道师尊是怎么想的,但她的眼泪都差点被吓出来。
原文里,青岫病重没多久就离开了人世。
他一辈子都没能让师尊听见的,他是多么相信他。
青岫并不知道房间里另外两人的复杂心绪,认真分析道,“所以是谁要拿这个陷害师尊,被你发现了,你才要毁了它?”
岁菱凛看了一眼师尊,他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起伏。
她说:“对,我也相信师尊。”
青岫想了一会,突然把岁菱凛拉起,“走。”
岁菱凛被扯着往门口,“去哪里啊?”
“找出卑鄙小人,掀了落问!”
“……”
“师兄。”岁菱凛把他拉回来,“师兄你太极端了。”
青岫:“怕什么?”
岁菱凛:“师兄你低调一点。”
青岫:“谁要是对师尊图谋不轨,先从我们俩的尸体上踏过去。”
岁菱凛:“……”
就算论战斗力,也是师尊保护他们吧。
青岫:“走不走?赶紧调查了,搞出这东西的人心肠太恶毒了。”
岁菱凛:“师兄你跟我凶什么?”
青岫被震撼到了,“我哪里凶你了。”
岁菱凛:“你有!”
两人斗嘴,吵着吵着又变成要打赌谁能先砸了这虚镜。
夜妄卿头还有点晕,扶着床沿浑身无力,只能靠着床柱看他们两人。
他无数次在噩梦徘徊间想过,在那一个雨夜里,有没有人能斩钉截铁的,坚定不移地相信他。
哪怕只有一个人。
指尖陷入掌心,痛觉让他意识到这不是梦。
长达一年的反复折磨,挥之不去的流血梦境,他终于,第一次从噩梦里真正地醒过来了。
他闭上眼,很轻地笑了一下。
第31章
慕容焰和烟蓝是同一天被救回来的。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烟雾茫茫,灰云阴沉,仿佛随时会坠落倾翻。
虚镜最终也没砸碎,师尊拿着它进了落问殿。
暴雨密集,雨水用力敲砸在落问殿屋檐,雷声阵阵轰鸣。
发生在落问殿里的一场秘密谈话,直到傍晚才结束。
岁菱凛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原文里因为烟蓝醒来才还夜妄卿清白的事,现在因为他解释而说清。
她和青岫在落问殿外的亭子里等了师尊一整天。
聊天间也从青岫口中得知,师尊提过宗主眼里容不得沙。
她想起他云游一年的事。
或许规避原文里剧情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师尊从利益纠葛的棋盘中主动退出,把权势丢还宗主,划清界限。毕竟欲加之罪才何患无辞。
有些东西坏了也就修复不了了。
但有一些,如果愿意,还可以修补。
落问殿门扉向外推开,雨水夹杂凉意扑面而来。
林知寒手里抱着两盆花,无语至极:“你出来落问还特意带两盆花?”
他扯了扯嘴角,“还是我给岁菱凛布置的课业。”
“岁菱凛偷懒不养就算了。”林知寒长吐一口气,“还能被你养得快死了!”
“所以我不是找你了么。”夜妄卿笑:“要救活哦师弟。”
不要脸!林知寒在心里怒骂,他还真没有一丝丝的不好意思啊,到时候花要是没救回来,还成他的锅了。
夜妄卿挑眉:“不是你说心怀愧疚,要弥补我的么?”
雨水飞溅进小盆里,林知寒侧身小心避开,埋冤道,“是啊,是啊,我心里愧疚。”
他看一眼夜妄卿,还有点不可置信,“你冷落我一年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做了一个噩梦!”
“是,师兄错了。”夜妄卿低低笑一声。
一抬头,远远瞧见亭台处熟悉的身影,两人正拿符当牌堆叠垒高,看来是无聊极了。
他撑开伞往雨中走,伞骨碰撞出清脆声响。
暴雨敲落屋檐声音震动,夜妄卿走在雨中,雨水打湿肩颈,衬得他身形清瘦,侧影苍白。林知寒看了一会,又想起他说的梦,不知为何,身影仿佛就这么重叠起来。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人已经出声叫住了夜妄卿,“师兄。”
夜妄卿回头。
两人在雨中对望,耳边尽是暴雨所带来的,响彻天地的震耳欲聋。
林知寒抿了抿唇,“你说的是梦吧?”
他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不是什么你真实经历过的事情吧?”
林知寒站在台阶之上,胸口有点闷。
联想起过去种种,从千重剑开始,他多少次料事如神?
莫名其妙蹿出来的陆璃,带来的高价值重要情报。
所有的恰到好处,精准得如同他真正经历过。
不久前,虚镜幻影一事说清后,夜妄卿单独找了他,坦白了近一年回避他的原因,来自一场梦,内容并不愉快,但师兄却讲的平静,语调几乎没有起伏,他本不当真地听着,可一低头,却看见师兄紧紧握拳的手,手背青筋突起,如同被迫重新面对一场灾祸,正十分用力地克制。他莫名就眼眶干涩,刺着眼球的疼。
他没收过弟子们偷藏的坊间话本,其中也有提及过未知方术,诸如借着有灵之物的悲戚所带来的,重来一次的妄想之谈。
这天地茫茫,太多无法考究确认,倘若他当真对师兄做过刺骨这般恶毒的事,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伞底下的人背脊挺直,束发的青色发带随风飘动,伞檐微抬,露出一双沉静眼眸,平静无波。
“不是。”他淡声:“只是一场梦。”
雨水嘈杂得几乎快要吞没声音。
但夜妄卿一如既往,就像小时候一样,温柔安抚他的痛苦。
“别想太多。”他微笑一下,“把我的花养好,害我做噩梦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身影消没在雨中,拐过高大青葱树木,看不见了踪影。
真的是梦吗?
梦是虚幻的,转瞬即逝的,醒来就该遗忘的。
真正让人刻骨铭心的,从来都是回忆。
在每一个惊醒的夜晚,反复鞭笞神经,提醒伤痕犹在,背叛的不可原谅。
就当是梦吧,师兄这么和他说。
林知寒用力闭上了眼,颊边泪痕被雨水打湿,落入青石板上。
……
次日,天气晴朗,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大地。
下了一整天,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的暴雨,终于结束了。
虽说击溃魔宗,但八宗受伤修士仍不在少数,各有不同程度的灵力受损。
落问的药医局人满为患,各个宗门里的药修都自发来帮忙。
岁菱凛在这里忙碌了三天,看诊、探灵力、用符或者灵药,在不同病床前游走,因为效率实在太高,很多小药修不确定的事,都纷纷跑来问她,倒是给药医局本来的掌事人减轻负担,笑眯眯问她考不考虑留在落问。
“岁菱凛!”林门主跨过门槛,正好就听见又有人要撬他的人,登时黑脸了,“过来,跟我去看看慕容焰。”
掌事人偷偷往她手里塞小纸条。
岁菱凛跟着林门主走,一路匆匆,偷偷打开纸条,上面详细写着修士转宗门的简化流程。
她忍不住笑一声,这熟练手法,掌事挖过不少人吧。
林知寒睨一眼,“你还挺抢手。”
岁菱凛赶紧收了字条,“没有的事。”
“一切都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会了?”林知寒学着她的语气,阴阳怪气道,“那掌事的能有多了解你,知道你最擅长的还是这两句么?”
岁菱凛:“……”
“还是跟着我好。”林知寒冷哼一声,见岁菱凛不说话,又问道,“怎么,因为话被我抢走了,就不肯开口啦?”
“……”岁菱凛抬头看他一眼,小声,“祝您开心每一天。”
林知寒:“……”
她飞速补充道:“还有这一句。”
林知寒:“……”
明月殿是特殊的疗愈场所,专门治疗重伤且重要的人。
掀开帘幕,后面并排摆着的四张床,一眼看去,岁菱凛差点被吓一跳。
四个人浑身没一处好皮,伤口溃烂。
林门主解释说是被下了阴险的防痊愈毒咒,哪怕治疗符贴满身体都不起作用,只能用灵药吊命,等毒性过去,再抓紧时间疗愈。
这也正是林知寒找她问话的原因,想知道同在明乐城是否发现过异端,或许能结合伤口痕迹,推断出所下的咒,解咒后一切好办。
岁菱凛这才知道魔宗比原文里更猖狂。
因为沈炽没有加入他们,不知是谁顶替上去,做事尤其毒辣,才让慕容焰一行四人伤得最重。
岁菱凛隐隐有点担心蝴蝶效应,但还是希望事情不会太糟糕。
她把误入幻境的事照实说了,林知寒沉吟,细细思考。
按照林知寒的吩咐,把幻境情况和四人现状记录在册,随后,林知寒又带着她去了另一间房间,烟蓝也刚醒来不久,让岁菱凛顺带也记录病情。
门敞开着,听见脚步声,床上和桌边的人都回头看来。
师尊也在。
烟蓝看见他们俩就问:“你们听见声音了吗?”
林知寒:“什么声音?”
烟蓝看向岁菱凛,“听见了吗?”
岁菱凛摇摇头。
烟蓝努努嘴,“喏,师兄非说听见声音了。”
林知寒:“你听见什么声音了?”
“剑吟。”夜妄卿问,“慕容焰怎么样了?”
“不太好。你怎么会听见剑吟?”
“可能我帮他精炼过,所以千重遭重损我听得见。”夜妄卿皱着眉头,像是感同身受剑吟的痛苦挣扎。
林知寒询问烟蓝情况,岁菱凛站在边上提笔记录,期间师尊看向她,她背脊僵硬一瞬,然后不着痕迹地侧向林门主,悄无声息地背对他。
林知寒说:“你自己注意点伤口,比起隔壁那群小孩儿,你都算是轻伤了。”
岁菱凛在意夜妄卿的目光,下意识把这句话也写进去了。
看着记录上的字,她对自己的行为倍感无语,于是又小心抽出纸,卷成纸团塞进手里。
“我去看看慕容。”
夜妄卿走到岁菱凛身边,抬手习惯性要揉她发顶,“你就在这跟着……”
手底下一空。
岁菱凛远远站在床尾,和他拉开一大段距离,人站得笔直,语气毕恭毕敬,“好的师尊,我明白了师尊。”
夜妄卿:“……”
她躲得又快又不自然,跟避嫌似的。
烟蓝和林知寒对看一眼,在彼此眼里看见乐子。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气氛也变得有点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