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春生努了努嘴,一直观察着陈念荒,心念道:陈念荒你要是敢露出一点点不满意的眼神,你就完蛋了。这可是号称金店的杨国福,带你来吃已经很不错了,别给我挑三拣四!
好在陈念荒全程都是被她牵着鼻子走,脸上没看见嫌弃,只看见了傻乎乎的红晕。
两个人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安稳之后,她才有机会看清陈念荒。
他穿了一件简单黑白插肩薄袖,宽肩支撑着看上去垂坠感很强很舒服,项链还特意露在外面,头发应该是特意卷过,低头的时候还在那里笑,看上去更像狗了。
“你是不是涂发胶了?”向春生的思路尤其跳跃。
“哈?”陈念荒睁大双眼,挑了下眉。他出门前的确精心打扮了一番,拿宋女士的卷发棒烫了一下,为此手上还长了两个水泡,可他确实没弄发胶。
宋观霜女士说:女孩子喜欢蓬松透气的发型,不然会变油。
临出门前还喷了他爸的爱马仕贵香水,难不成向春生闻到的是这个?
“没有,就是喷了点香水。”陈念荒说完后就开始脸红,无地自容。
他煎熬地等待着向春生的审判,内心慌乱:她是不是不会喜欢别有用心的人,可是他就不能为悦向春生容吗?
向春生理性判断:“下次别用个,不好闻。”
这个气味没有他原先身上的味道有吸引力,让人感到舒适明快,想靠近。
反倒是带了点杀伐果决的气息,以及侵略性。
陈念荒很是懊恼,早知如此就不该喷,这气味过于劣质,连带向春生都不喜欢我了。
麻辣烫并未打动大少爷的心,不过他也算是给面,吃得干干净净。
向春生结账时两眼一黑,两碗麻辣烫花了118!这还是在她沥干水分后的状态下,咬咬牙忍痛付了。
陈念荒斜站在门框边双手插兜,表情略带享受,平时出门他结账惯了第一次有这种体验,向春生行云流水的那套付款动作,让他以为这人在全款购买婚房。
又幸福了。
暑假开始的前三天向春生久违地睡了懒觉,直到中午十二点,帘子才被无情地拉开,太阳铺在了整张床上,热得有些难熬。
“起床啦!”蒋月华看她读书辛苦,暑假刚开始就特意让她多睡一会儿,“我没做饭,你去楼下的肯德基对付两口。”
向春生头发乱糟糟的表情懵懵的。
蒋月华面不改色道:“我不小心也睡过头了,帮我也带个什么桶。”
向春生觉得最近她很不对劲,居然都不骂自己了,还主动要求吃肯德基,平时吃一次向春生都会被念叨一次。迷迷瞪瞪套了件外套就出门了。
柏油马路简直就是烤盘,无差别的炙烤着所有出现在上面的物体,包括林立亮粲粲的反光物。
整个暑假,向春生早上去国贸补数学,下午去图书馆。
中午日头最盛,她穿梭在两个目的地的烤箱中,整个人都晒黑了两三度,从原来开裂的白面团成了一枚烤焦的小饼干,烤焦的黑色头顶还滋滋冒油。
她这个大忙人,早上和顾长靳一起,下午的时间再匀给我,真会安排啊!陈念荒心知肚明。
向春生自从上次和顾长靳挑明后,他就再也没主动找过她,甚至路上遇见还要避开。
不声不响,顾长靳还是每天给她一杯奶茶,从不重样。也不管向春生喝不喝,仿佛那就是他的赎罪。
向春生觉得有些尴尬,就把那些自己能喝喜欢喝的给带走,剩下的随机送给前台的小姐姐,并且每次都会转账给他。
和他上同一节课并没有感到不快,相反,顾长靳有些思路能给向春生启发,两个人属于合作共赢。
向春生结束补课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图书馆,陈念荒每次都会提前半个小时。
“不是说正经约会吗?”向春生看到他的那一刻有些震惊。
她居然嘴瓢了!!“啊!呸――不是――”
“约会?嗯?”陈念荒的眉宇舒展,脸上挂着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好啊,向春生,心思不纯啊!”
“不是啊我、没、你闭嘴!”向春生着急忙慌地把自己嘴给捂上。
不对,应该捂住陈念荒那张坏嘴!
她思考不到三秒,掌心已经触及到一个柔软的东西。
向春生几乎是瞬间弹开,陈念荒也是唰得一下满脸通红。室内空调23摄氏度,他们的脸颊表面明显超过了40摄氏度。
大脑高温异常,停止工作,两个人都不敢看对方。
陈念荒还没调侃完的满腹经纶就只剩下一句苍白无力的话:手好软。
向春生也没想到她惊慌失措起来居然管不住自己的上肢!她真的要去医院看看大脑了!
时间静止了大约五分钟。
“不是说正经学习,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向春生指着那束手捧花。
陈念荒你这束花又是什么意思,让我们一起学花语?向春生预判了他的预判。
“向日葵,花语,请高傲地抬头。”我永远属于你。
陈念荒送得这束向日葵是用乐高积木搭的,上次那束蔷薇不是他的本意,是意料之外,这次他必须要考虑到花粉对向春生的影响。
向春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向日葵的花语,沉默的爱。”
两个人一同陷入沉默。
自习室里,玻璃窗上摇曳的枝叶,用影子在翻开的书页上画画。
最理想的状态下他们这个时候应该在讨论数学题,可恶的陈念荒,把向春生带偏了。
出于报复心理,向春生想让他吃瘪,从书包里拿出了数学补习班的题目,指给他看:“这个你会吗?”
那是一道圆锥曲线,图形很复杂,让人眼花缭乱。
“有些题只是看上去难。”陈念荒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他的表情从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后来眉头微皱,最后略带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总计花费了十一分钟,解完了。
向春生做这道题花了三十分钟,顾长靳花了二十分钟,在震惊中听他娓娓道来。
“刚开始确实有很多陷阱,只要理清楚就很简单……”陈念荒不倾向于直接告诉她一种解法,而是告诉她能参考到的知识点,随后发散思维头脑风暴。
向春生一点就通。
恐怖如斯,陈念荒对高中课本的融会贯通已经到了他人望尘莫及的地步。
她确实有所欠缺,所以向春生打算把课本重新自学一遍。
陈念荒对她比对待任何人都认真:“向春生,你应该知道a等于b,那你有没有考虑过b等于a?”
向春生顿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我知道你的意思,一般人能快速联想到cos2x加sin2x等于1,但是1等于cos2x加sin2x很难有人想到。有些时候a>b是没办法推导出b
“没错,我们太熟悉书上给的公式,过于依赖这些符号,以至于没办法抛开符号本身去看问题,等于号太过于特殊了才具有这样的自反性,很多时候会出现不符合常规的例子。”陈念荒的语气充满了安全感。
“我懂了,再显而易见的公式日常中也很难想到等号的另一边,大部分人都会被惯性思维束缚住,1的特殊性就能在不同场合使用,数形结合,不等式里1的代换,学会了就能很快解题。”向春生的双眼发光。
“可惜我没有天赋,没办法更加全面地理解你的意思。”向春生很可惜,她隐隐觉得陈念荒在说更深层面的事。
“恰恰相反,我倒觉得你很有天赋,在数学方面。”陈念荒想说的确实不单单是这一个意思。
确实,陈念荒喜欢向春生,向春生喜欢陈念荒,这二者有质的区别。
陈念荒所说的和她一直以来听到的都不同:“数学天赋?我觉得别把这件事显得更易于复杂,学好数学无非是敏锐的洞察力,不断积累夯实数学基础,破解底层逻辑构件,处理好共性,不断量化变换。个人建议把高中课本上的公式自己推导一遍。”
他的语气轻松。
接下来的每天,向春生都在不断地打破重建,她觉得自己的脑子越来越灵光。
结束那天,她稀奇古怪地问了陈念荒:“你会不会害怕,有朝一日我超过你?”
“不会!”陈念荒都没思索,毫不犹豫地回答。
“一点点的紧张都没有?”向春生还用手指比了一下程度,“真不怕被我踩在脚下?”
陈念荒眉骨微抬:“那种感觉会,很爽!”
没有什么比学生超过师父更有成就感的事了,他甚至有些期待。
陈念荒就是要看着向春生,踩着他的身躯不断向上。
第74章 猫猫・获胜
“对于未来真正的慷慨,就是把一切献给现在。”
加缪的哲学观里是不需要“未来”这个概念的,不需要许诺自己预知美好生活,虚设一个抽象的目标。
未来的存在剥夺了人们对当下、存在的感知。
人能把握的是对当下自我的思考,自我的坚守,自我的实现,而不是寻求控制过后刻意的完美人生。
“生命久如暗室,不妨碍我明写春诗。”
今日读物《反抗者》
赵初楹整理好演讲稿后,心满意足地回到了教室。
这么多稿件,有些字迹不甚清晰,所以她朗读的难度也很高,不过这些她都做得很好。
高二刚开学他们就有了紧迫感。
这种压力并非是墙面上不断减少的数字带来的,是自然而然形成的。
向春生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因为她一直都在同一个压力水平之下。
她经过一个暑假的非人训练后,字好看了不少,从原来的枯木风转向野草风,隐隐带了点大师的气韵。
向春生和陈念荒那么多天一起补课下来,感觉像是养成了某种习惯。向春生上学后就没怎么看见过他,心底有一层微不足道的失落,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向春生以前一直都一个人吃饭、散步、放学回家。高一短暂地和宋写宁林致优两个人形影不离了一阵,可现实总归不会仁慈,哪怕她们之间的感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她们无可反抗地被分割了。
她好想她们。
她开始期待他在生活中出现的频次。
可如今,向春生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状态,胸腔闷闷的,曾经那引以为傲的孤独感,现在让她有些失魂落魄。
或许是品尝过热闹的滋味后,独处之时便会觉得苦涩。
向春生一直以来最容易消化这些情绪了,不是吗?
这周末她回家,走之前还买了一杯酸奶,打算在路上慢慢吃。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陈念荒:你回家了吗?】
【向春生:嗯,在回家路上。】
【陈念荒:怎么不等等?】
【向春生:等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她居然觉得心情没那么难受了。
陈念荒显然易见很焦躁,下课铃都响了好一会儿了,物理老师还一点都不着急,闲庭信步地发卷子。要不然他早就和她一起走在回家路上了。
“那这周末的作业就是这些……”话音刚落。
陈念荒就大步跨出了教室,丝毫不管身后人震惊的眼神。
他赶忙给向春生发消息。
【陈念荒:下次,我能等你下课吗?】
【向春生:你们放学应该比我们晚吧。】
【陈念荒:我的意思是,往后的每一天。】
向春生看到消息后,脸不自觉地发烫,可是她住宿啊?难道陈念荒要把她送到宿舍楼底下,不行,这也太明显了。
向春生提前预知了这份奇怪的感觉,那种和老师同学打游击战的紧张刺激,事实上他们两个啥也没发生,也没有确定什么特殊的关系。所以她到底在担心什么?
【向春生:有胆你就来。】
她这激将法激得应该不是陈念荒,应该是她自己。
看到那条消息的陈念荒,脚步飞快,两级台阶迈做一步走,单肩背包上的拉链也荡得欢快。
马路上的梧桐枯叶堆积成小小的一个垛子,她忍住想要踩上去的欲望,走在了黄色盲道的另外一侧。
都入秋了,树上的蝉还在不知疲倦的叫,像是要耗尽最后一丝气力挽留这个无情的夏天。
“喵――”
她还是听到了一阵清晰的呜咽声,近似于人类儿童哭声的猫叫。
向春生立马停下脚步,蹲下低头,在根茎交错却规格整齐的绿化灌木下寻找起来。
越往前走,声音越急促越痛苦。
向春生看见了,一团毛绒绒正在蠕动的小猫,三种不同颜色的毛发被不明液体粘黏着,小小的一只放在手心都感觉会融化。
有一句话向春生说错了,那天在街上遇上顾长靳,并没有把他当作路边的流浪猫狗。如果是遇上小猫小狗,她的同情心只会更加难以招架。
“咪咪,你妈妈呢?”向春生慢慢地靠近它,说话轻声细语,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温柔。
一般路边的小野猫都很怕人,它们总是在向春生靠近的瞬间弹开,她为此很受伤。猫这种生物极有灵性,它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会记住曾经受到过的伤害和苦难。而这罪魁祸首――人类却又大骂这畜生野性难驯。
天色微暗,晚风当头迎面地吹,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样的天气,小家伙如果没有母亲的保护,或者待在一个温暖的环境,那下场就只有一个。
向春生不断的叫唤着,希望能凭自己蹩脚的模仿寻到它的母亲。
可惜无果,四周甚至都没有出现生物。
靠近马路总归是危险的,她只好脱下校服外套,将它慢慢地抱起,转移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你是不是很冷,咪咪。”她对动物的耐心是绝无仅有的。
向春生心疼地看着它,小猫的眼角都是脏污,颤颤巍巍根本站不起来,在她的手里不断地颤抖,它应该是对离开地面感到恐惧,嘴里不断地叫唤着,她觉得那样的声音很撕心裂肺。
“对不起,咪咪,我错了。”向春生很愧疚,当初自己辩论赛时说得那些话,每一句都在打她自己耳光。
向春生痛恨那些弃养的人,同样痛恨她自己。
蒋月华从小就不允许家里出现任何带毛的生物,向春生小时候偷偷养过一只小鸭子,被发现那天,她被打被骂也死活不放手,最后,鸭子成了乡下外婆家鸭群的一只,也或许是餐桌上的那只。
那件事给她的心理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从那之后,她慢慢变得冷漠,不再随意释放善意,提高共情。
她自嘲地笑了笑,短暂地给它温暖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在它以为将要有家有主人屁颠屁颠地跟上来时,毫不犹豫地把门关上,简直比那些弃养的人还要可恶,那是自以为是的伪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