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闪过短短一瞬的欣喜,但又皱了皱眉,面前的向春生脸颊肉都没两块,他想捏都下不去手。
“向春生,是你,让我心情不好。”
“哈?”向春生震惊地用手指了指自己,“我怎么你了?”
向春生的脑海里闪过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任何能欺负他的镜头都不存在,这人怎么跟受了很大的气似的。
陈念荒硬逼着自己不看向她,他也不知道在气什么:“你一点都不懂。”
卫衣口露出凌乱的碎发,扎得他眼眶微红。
向春生一脸懵,她应该懂什么?
“陈念荒,再这样无理取闹下去,可就没意思了哦。”
她的语气就像是哄小孩,不过是不听话就把小孩吃了的那种。
陈念荒听到这话突然间慌了,立马湿漉漉地看向她,焦急地解释道:“我是说,你学习也要适度,不能一直像现在这样,每天都不睡觉,不好好吃饭,会心疼的。”
“噗――”
向春生实在是忍不住了,笑得不行,这人也太可爱了吧,一紧张讲话就断断续续,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
“我知道,下次不会了。”向春生答应但不保证。
她抬头看向他,眼神挑逗:“不过,你说谁会心疼?”
瞬间,他整张脸红得异常。
就在他要回答“我”那个字的时候,向春生抓住两个卫衣带子,用力往下拉,帽子瞬间收紧,他的整张脸都被帽子包裹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向春生站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陈念荒则顺着她,整张脸蒙在衣服里气笑了。
向春生本打算逃之夭夭,可陈念荒一副她不回来就一死了之的态度,她还是好心地把那个结给解开了。
一解开就对上他幽怨的眼神,完蛋,他生气了。
向春生再也不敢了,少爷生气的后果就是,接下来的几天见面都不喊向春生全名了,语气都变得强硬起来。
例如:“注意保暖”“全部吃完”“不要浪费”诸如此类的话。
向春生也在他的监视之下胖了一点。
不过他也不用太担心,向春生那些肉一个春节就养回来了。
高三的寒假就只剩下十三天。
“小春,你快过来看。”外婆坐在沙发上招手。
她干枯的手正抚摸着那些发黄的老相片,照片上是向春生的母亲。
“和你一样大呢。”外婆的声音一卡一卡,她总觉得那是一台不会坏的唱片机,“你看多漂亮。”
照片上的女人是蒋月华,十八九岁大的她,单手拿着黑色头盔,靠在摩托车旁,穿着拼色皮夹克,长卷发时髦又飘逸,眼中充满了能征服世界的光芒,她本该是金庸手底能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女侠。
向春生很难把她和厨房里正在做饭的短发女人给联系在一起。
翻过那一张张泛黄的照片,向春生总觉得胸膛中央少了一块什么。
第81章 悸动・获胜
蒋月华做了很多向春生喜欢的菜,那是一种无声的嘉奖。
向春生从小到大很少听到夸奖,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没能让母亲满意,可她这次是年级第一啊。
重点中学的年级第一。
蒋月华脸上堆叠着笑,依旧辛劳。
她不会在外人面前过分夸耀女儿的成绩,也不会过分贬损。
蒋月华只是一直说:“你别太骄傲。”向春生的自信每每都会被定义成太过骄傲,考差了也是骄傲导致的。
向春生的眼神很复杂,她不知道自己该用哪种情绪面对她。
外婆指着那些照片一张张讲过来:“那时你妈刚刚毕业就和我说要考驾照,考得还是A1,你说一个小女孩考什么驾照啊?”
向春生看到了那张蒋月华单手拉门挂在货车上的照片。
蒋月华年轻的时候居然还是暴走一族,朋克皮衣加五金,比现在的向春生还要时髦。
“她从小就皮,活脱脱就是只猴子,还是我们春生乖。”外婆的眼皮耷拉下来,但是丝毫掩盖不了眼中的光,她温柔地抚摸着向春生的脑袋。
那个年轻的、敢爱敢恨、快意恩仇的蒋月华,好像离得很远,却好像就在向春生面前。
向春生好似渐渐能理解了,她永远不会有陈念荒妈妈那样的温柔,她不可理喻,她暴躁狂悖,她易燃易炸,因为那本就是蒋月华的底色,一只无法被轻易折断翅膀的鸟。
向春生问道:“外婆,那我爸妈是怎么认识的?”
向春生以为最起码也得配一个异地相识,一起私奔,浪迹天涯的剧本。
结果就这么寻常、平淡、索然无味,相亲认识,结婚生子,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爱情自然地成了亲情。
那一刻,蒋月华就成了千千万万个菜板前,油烟机下的女人。
她原本可以背着包走遍天涯海角,成为这个世界最潇洒快活的女子。
向春生每一次惹她生气的时候,蒋月华都会回忆顺产时的剧痛,肚子上留下的妊娠纹,骂她狼心狗肺。每当这个时候,向成明就会装作耳聋,躲进房间视而不见。
她好像真的不该出生,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向春生觉得那是一种不幸。
“开饭啦。”张罗很久的女人们一声巨响,饿肚子的男人就上桌。
他们摆了整整三桌,再愚笨的人也知道,是庆祝喜事。
“小春真给向家争气啊,年级第一不是随便就能考出来的。”
“你看看小春姐姐,多努力啊,随时随地都拿着书看。”
向春生放下手机,讪讪地瞥了一眼,她无形中成了原本自己讨厌的“别人家的小孩”。
“多跟人家小春姐姐学学,别一天到晚玩手机。”
向春生对这样的场合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可她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坐下,因为话题的主人公是她。
“姐,小春马上不就高考,高考完上了大学,你们不就轻松了。”
她的语气带着调侃的意味。
“拼不拼二胎啊?”
此话一出,饭桌都热闹起来了。
蒋月华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脸色变得尴尬,敷衍地摇摇头,调侃自己:“都要更年期了。”
向春生出生的时候正好是一孩政策,现在开放二胎了,有很多和向春生一样大的成年人刚上大学就有了弟弟妹妹。
“小春,你想要弟弟妹妹吗?”他们见大人那边不同意,就开始挑唆小孩子。
向春生没想到她都十八岁了还会被问到这种问题。
“不想。”向春生面无表情地拒绝了这个冒犯的问题。
向春生家里虽然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但架不住别人硬要自作主张凑个“好”字。
她的回答无疑是堵住了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嘴。
“等你爸妈都离开了,你一个人要孤独的。”
“不会。”又是斩钉截铁地拒绝。
向春生除了向夏锦不需要任何弟弟妹妹。
她是一个自私的人,所以不会允许任何人的出现,内心有一块畸变了,总觉得那些还未出生的孩子在她争夺本就不多的资源。向春生小的时候爸爸妈妈都不经常在家,而弟弟妹妹出生就能享受到三倍的爱。
如果真有这一天。
她会替小春生委屈,她会控制不住嫉妒。
向春生和蒋月华对视了一眼,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愧疚,歉意,诡异的是,蒋月华的脸上还带着难以启齿的悲伤。
她离开饭桌,进了自己房间。
向春生差点装不下去了,开始通过写卷子来发泄愤怒。
【陈念荒:向春生,救命!!】
陈念荒老是在关键时刻出来打岔,她都怀疑有什么特别的触发机制。
【陈念荒:救命!】
【陈念荒:救!】
【向春生:怎么了?】
向春生看到一条条排列整齐的消息忍不住嘴角上扬,心里吐槽:陈念荒这人又犯病了?
【陈念荒:我有道题目做不出来。】
【陈念荒:猫猫流泪.jpg】
这个猫猫头不禁让向春生想到宋写宁之前讨论过的话题,如果一个男生莫名多了很多可爱萌宠表情包,那他大概率有好感的女生,并且聊天较为频繁。
向春生翻了翻自己的表情包,全是梗图。脸上露出一丝警觉。
【向春生:什么题?】
陈念荒自然没有问题,他就是诡计多端地想找聊天契机。
【陈念荒:这道解析几何好难?不会。】
【向春生:陈念荒,想我了可以直说,你明明会做,不用找这种借口。】
想、我、了。
这三个字就这么被她光明正大地说了出来。
陈念荒瞳孔放大,一脸不可置信,他们是能说这种话的关系吗?向春生,你说话前能不能先考虑一下别人的心脏,承不承受得住?
向春生发出去后就开始解那道题,手机扔在了一旁,刚写完一个字,电话响了。
“我想你了。”
接通后,猝不及防。
向春生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心脏还是漏了一拍。
圆珠笔落在草稿纸上,没停。
向春生认真仔细地听着,笑了几声,传到电话的另一头,震颤着另一颗心脏。
这一次,陈念荒的新年快乐不再欲盖弥彰,他真诚又热情。
耳边是她心心念念的男孩正在诉说一天的奇遇,向春生根本没有心思继续写题。她聚精会神地听,陈小花心机拜年要压岁钱的故事;周柏羽被蛋糕糊脸的搞笑瞬间。
她听见陈念荒紧张颤抖揉捏塑料袋,小心翼翼地提出质疑:“向春生,你不会在写题吧?”
向春生低头看了看被墨水洇晕的草稿纸,心虚地回答道:“没有。”
不知道从他说得第几句话开始,向春生的手腕逐渐放松,在草稿纸上不停画圈,两个圈融在一起,像一颗黑色的密密麻麻的心。
向春生极不自然地撕下那张稿纸,把它夹进黑洞洞的抽屉里,耳根红得慢了一拍,但她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
“怎么了?”陈念荒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关切询问。
他原本还有些担心向春生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写题,看来是多虑了。
向春生有点不舍得挂掉这个长达半小时的电话:“你继续说。”
“向春生,我都讲完了。”他有点委屈,报复性地摸了猫猫脑袋,“你根本没听。”
向春生急中生智:“你让陈小花讲几句。”
陈念荒:“?”
他不理解但照做,把手机放在了小猫肚子底下,陈小花非常识相地叫了几声,随后就把手机一撇。
“陈小花,你扔我手机干嘛!”巨大的碰撞声和他充满愠怒的声音一起传了过来。
向春生笑得不行。
小猫自然有小猫的想法。
向春生溺爱得不行:“你别吓到它。”
“别吓到我才对吧。”陈念荒生怕它的爪子误触,把电话挂了。
向春生鬼使神差地对小猫说了一句:“好啦,乖。”
半秒之后,她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说者无意也好或者有心也罢,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陈念荒大可去家附近的冰湖里游一圈,约莫到了十二点,他才洗完了冷水澡,头上盖着一块干毛巾,身体里的热气不断与冷气对撞,他浑身弥散着凛冽的光。
陈念荒完全控制不住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现在还没谈恋爱他都已经这样了,以后谈恋爱了还怎么做人?向春生根本没有心,老是这么不负责任地撩拨人。
听到那句话后,陈念荒全身的血液都在逆行,明明那只是一个指令不带任何缱绻,甚至对象还不是他。
没错,他又开始画地为牢自食其果了。
不过这次的他像是得到了某种神圣的批准,心情不再苦涩。
此时此刻,向春生回想起那句口不择言的指令,还是会气息紊乱,心跳加速。
陈念荒真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好像自己每次心情不好,他都能感应得到,好像每次他都在前面等她。
“向春生”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三个字,为什么每次听见陈念荒完完整整说出口的时候,她都会轻微地颤抖一下。
如果这件事没办法交由理性和逻辑的话,她只能遵循自己的内心,无法受到控制地,悸动下去。
17 Feb.晴
「如果,我们一旦有机会强烈地爱着,就将毕生都追求那种热烈和光明。」
第82章 笔记・获胜
“向春生,你的口红花了。”
她站在街上,回过头,一头卷曲飘逸的头发,猎猎秋风吹鼓起驼色的长风衣,从尖头高跟鞋延伸到脖颈中轴的线条都很挺拔,张扬又热情的红唇落在热拿铁的杯沿上,步步生风,魁北克的红枫在她脚下居然显得,格外平平无奇。
向春生失魂落魄地从包里拿出镜子,她根本就没有涂口红。
扭身回头的瞬间,她从梦中清醒。
向春生看清了那个女郎,是蒋月华。
醒来后的她有些失魂落魄,险些把洗手液挤到牙刷上。
人们很难不迷恋冬天的被窝,向春生也不例外。
尤其是遇上了这样令人心驰神往的梦。
这些对于高三生来说都有些奢侈,向春生洗漱完就得立刻去教室参加早读。
地理有很多需要记忆的知识点,她准备了两份笔记,一份记在教材上还有一份自己归纳完善记在笔记本上,那本至今下落不明。
自从一模结束后,就有很多人问向春生借笔记,问她问题。
向春生一直以来都是不吝赐教,来者不拒,基本上来问问题的她都耐心教导,来借笔记的她也很大方。
也就出现了一个较为严峻的问题――向春生现在不知道自己的地理笔记传到了谁的手里,她没法儿看。
那本笔记上不仅有她整理出的知识点,还写了那些知识点在历年真题中出现的频次和考向,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独一无二。
向春生有点苦恼,就告诉了鹤南梦。
鹤南梦做事向来风风火火,立即朝着教室大喊一声:“向春生的地理笔记现在在谁手里!请速速归还。”
转头对向春生小声地说道:“你不敢,就交给我。”
“谢谢你。”虽然这是一件极小的事,向春生也没有不好意思,她只是不懂得如何拒绝。
那些同学都是一群充满上进心的人,向春生觉得借阅笔记对她来说是一种认可,所以不想要这件事成为别人的负担。可久而久之,别人会对这种好心习以为常,觉得那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甚至向春生不做都成了她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