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干盒与七剑客——迢锈【完结】
时间:2024-12-05 14:45:00

  最终,她只是紧握住母亲的手,像缠紧的脐带般,抚摸着那双被经年累月洗衣液浸泡到干燥的手心。
  “小春,你长大了,是妈妈的小骄傲。”蒋月华带着浓重的鼻音,“一直以来,逼你努力学习,是因为妈妈知道未来的社会是残酷的,希望你能提早适应。”
  她把向春生湿润的发丝捋到耳后,温柔地说:“妈妈希望你能代替我,多看看这个世界。”
  向春生再也忍不住了,扑进了她的怀里,柔软地哭着。
  哪怕再苦再累,她也合该努力,因为那份世界的入场券还承受着一个女人被困住的半生。
  她本该如月之恒,无不尔或承。
  “妈妈,对不起。”向春生只能道歉,“我没办法代替你,你要自己去。”
  向春生鼓励蒋月华能放下一切离开,离开家庭,离开她。
  她笑着摸向春生的脑袋:“等你高考考完我就出发,318国道,直达拉萨。我再也不管你了!”
  这次心平气和地聊完之后,向春生能够体谅母亲但她无法原谅父亲。
  后来向春生同向成明大吵了一架,蒋月华没有插手。
  向春生没有妥协,没有低头,永远不会和解。
  她要快点长大,成为一个成熟可靠的大人,让母亲能够依靠。
  那个非黑即白的向春生在回忆里渐行渐远,她知道哪怕这一切都从未发生,自己也无法完全和母亲切断联系。
  因为母亲身上保留着一份独有的记忆,那部分记忆是向春生不曾有而蒋月华却牢牢把握的――她与这个世界最初的相遇。
  
第84章 鬼影・败北
  距离高考仅剩103天。
  那个数字还是夺目的红色。
  自从月考变成周考之后,向春生就连做梦都在考试。
  老师们的印刷机都快干冒烟了,美名其曰:多考几次习惯成自然,高考的时候就不会紧张。
  同学们对努力这一词像是有了新的诠释,全力以赴、不计后果,也不枉青春一回,课本里画上鬼脸的爱因斯坦和写空的0.5笔芯,成了他们苦中作乐的证明。
  他们对自己的目标很清晰,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Mp3里播放着英语听力和喜欢的歌,忙里偷闲聚在走廊看粉色的天空,播放着《Cherry》做一做开着敞篷跑车在薰衣草大道上驰骋并与爱人接吻的甜梦。
  所有人都说,只要坚持下去,一切都会变得美好,到时候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每个人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鹤南梦已经开始畅想考完的那个下午自己要干什么:“下午,我会叫上项东安去染个粉色头发!然后晚上做美甲!”
  恐怕她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就已经拧开口红涂上了,她可以抛开一切肆无忌惮地打扮自己。
  向春生没有扫兴,她觉得自己应该会再打上几个耳洞,随后换上闪亮亮的银色耳圈,去谈一场惊心动魄、面目全非的恋爱。
  恋爱?
  她想到这儿脑子里会条件反射地弹出一个人头,那个帅气的脑壳正在三百六十度地旋转大喊:“选我,选我,选我……”
  吓得她赶紧拍拍脑袋把这玩意儿赶出去。
  幻想结束后的向春生不敢停笔,一旦停下,她的右手就会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几次月考她发挥得极为稳定,基本上站稳了年级前十的位置。
  陈念荒也一直在意料之中,稳稳地占据了前三。
  一班和五班的距离不过是一层楼梯二十几级台阶罢了,他每次经过那儿可以从五班的窗边走过都要精疲力尽。
  “最近陈念荒老来我们班干嘛?”
  “应该是来找老师的。”
  “你好啊。”
  面对陌生人,他疏离礼貌地颔首。
  “”
  陈念荒装模作样地拿着张试卷,在五班门口叫住化学老师。
  很幸运他们两个班都是一个化学老师,老林。
  他一面听着不时点头,一面往五班教室里瞟。
  陈念荒疲于应对那些奉承和夸耀,他只想在每天辛苦学习结束后,看一眼向春生,补充点血糖。哪怕是远远地望上一眼他也满足了。
  可问题是,向春生根本就没空理他。
  哪怕他在人群里那么显眼,行为那么大胆,她连头都不抬一下,眼镜都快贴在书卷上了。
  陈念荒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还有什么问题吗?”老师注意到他变化的表情,关切地询问。
  “嗯,没问题。”
  陈念荒没事找事找老师纯属借口。
  “老师相信你肯定能行,这种题很简单的,就是高考考场上得注意……”化学老师格外喜欢陈念荒,脑子灵光,学习还上进,不耻下问。
  化学老师是个地中海中年男人,只要有人主动找他问问题,他就能喋喋不休一直讲下去,陈念荒的那个高度很难不注意到他的发顶。
  不过眼下他的心思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好的老师,我先走了。”
  陈念荒主动问他问题纯纯就是找罪受。
  “有问题就来问啊。”化学老师简直像极了招揽生意的老板,咬定荒荒不放松。
  他就这样连着几天在放学前,去找化学老师。
  老师连讲了几天,天天不重样,小到化学元素大到人生哲学,只要是能知道他基本上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我发觉你小子最近有些心不在焉啊。”化学老林扶了扶眼镜,“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几个问题能是你小子做不出来的?”
  他满脸警觉:“我们班是有什么稀世珍宝吗?一直东张西望。”
  您才发现?陈念荒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您老人家的课真心不好听。
  “没有,没有。”陈念荒一脸心虚。
  “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了,不想管。”几十年的老教师,能看不出来少年人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吗?
  虽说老师们明令禁止不允许早恋,但还是有不少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谈恋爱。
  他一面嫌弃一面感慨,意有所指:“有些化学反应,烧完就没了,年轻人冲动很正常,但要想想冲动之后留下了什么。”
  老林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念荒一眼,就背着手离开了,留他一个人在原地。
  陈念荒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小老头还挺帅。
  向春生原先思考难题的时候习惯把手指骨节压得嘎吱作响,现在的她习惯把玩坠在手上的那枚印章,她莫名相信这样能提高正确率,久而久之,白玉都有些抛光。
  “向春生,你等等我。”
  陈念荒放学会先把向春生送回寝室,两个人约好了,就是那短短的从教室到宿舍的距离,他都无比珍惜。
  两个班放学的时间不经常重合,不是他等就是她等。
  向春生最多只停留五分钟。
  刚刚,她看了眼手表,五分钟过去了。
  夜晚,放学回家的同学们很着急,没空停下脚步看前面的那对“情侣”是谁。
  向春生双手端正地握紧书包带和陈念荒隔着两个人的距离。
  “你今天累吗?”这是向春生思考过后的开场白。
  “不累。”陈念荒只要能见到她就不累。
  “可我真的好累,我们有地理听写,错题整理,英语作文面批。”向春生嘴巴上可以挂一个葫芦。
  往常这些任务的时间都会错开,今天全部挤在一起,所以她很不开心。
  陈念荒单肩背包,在没有路灯的地方,嘴角微微上扬,不着痕迹地向左一步。
  心情大好,向春生今天没有看见他原来是因为太忙了。
  两个人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向春生那个小小矮矮的影子靠在他的影子边上,沿着路灯画同心圆,忽短忽长,看上去就像是在跳华尔兹。
  他只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那一串黑影像钢笔痕,陪伴会写下情书。
  什么破学校,修得这么小,寝室和教学楼离得这么近。
  “小春,你怎么还在这儿,快走吧,等下来不及洗头了。”鹤南梦揽过向春生的肩膀,往寝室楼带。
  陈念荒的表情变得无比难看。
  “哦。”向春生回头冲那个黑暗的人影打了声招呼,“我走了。”
  他甚至连说再见的资格都没有,向春生就被别人拉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每一次都是陈念荒眼睁睁看着她被拐走,不是吃饭的时候遇见宋写宁,就是走在路上蹿出个林致优。
  总之,他的时间全部都被这些家伙占用。
  陈念荒很难不难受,就算他用力地弹了一下芦荟叶片也无济于事,心疼的还是他自己。
  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在第二天晚上换了一条新路线,这条路线是从宿舍楼后面绕了一圈,更长更偏僻,没人打扰。
  “看着点路,往这儿走。”看着那个马上就要被石块绊倒的向春生,他莫名气急。
  “哦。”向春生一下子想明白了,她其实可以不用执着于在英语作文里使用更加复杂高级的语法、词汇。这点老师之前跟她提过,有些时候会显得生搬硬套,故弄玄虚。
  她被一块石头绊出了灵感。
  “我想回去写篇作文,你别送我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陈念荒在原地。
  陈念荒深深地叹气,口腔内侧有溃疡,一碰就疼,他还是顶腮舔了舔,无异于在伤口撒盐。
  向春生总是这样认真起来不管不顾。
  陈念荒打算两天不理她。
  这两天,她还是同往常一样等五分钟,没等到就走人。
  她有点疑惑:明明一班的人早就放学了,怎么没看见他?
  向春生丝毫没发觉陈念荒已经生气很久了,等她发现了,那个人早就气没了。
  原以为陈念荒会坚持不了,没想到还真让他硬气一回。
  向春生今天晚上特意绕道,从寝室楼后面的小路走,结果就撞上他。
  路灯底下,他坐在长椅上,如同鬼魅,抬眼幽幽地望着她。
  他的黑发凌乱无序地遮着眼睛,好像盯久了就会蛇一般竖瞳,露出冷冷的獠牙,阴气森森,不笑冷脸的时候生人勿近,是真的活人勿近,因为他看上去像鬼。
  “笨蛋企鹅。”
  就连说话的气声都跟鬼一样。
  饶是向春生那样胆大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和向春生开多了玩笑,都快忘了他本身存在危险性。
  他的双手完全放松搭在膝上,仰头时,喉骨在灯光下滚了滚,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向春生,原来你能看见我。”
  还以为我一直都这么可有可无呢。
  向春生沉默了,她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她确实不知道如何应对生气的男孩。
  “我没有。”
  向春生后知后觉,最近几天自己好像又疏远他了,立即狡辩道:“最近太忙了,感觉有好多东西没做,你不也是?”
  她是吉他闷响的那段和弦。
  “你从来都是这样,遇到任何人、任何事,就都会毫不犹豫地扔下我!”颤抖着问出声,口腔里像是含了刀片,沙哑地撕心裂肺。
  陈念荒的眼眶微红,眼泪生冷。
  
第85章 春生・劲草
  向春生默默地凑近,在他面前蹲下。
  轻声细语地说:“陈念荒,你别得寸进尺。”
  黑色的乱发盖住陈念荒的半张脸,那是他极度烦躁后抓乱的产物。
  他死死盯住向春生,那张翕动的嘴唇。
  理智让陈念荒继续听她说那些伤人的话,冲动却让他想堵住那张嘴。
  向春生停顿了一下,难为情地说道:“你别像只落水小狗那样,因为我会心软。”
  她会心软地摸摸他的脑袋,心软地想抱住他。
  向春生说完那句话后,脸霎时红了,面对这张破碎又倔强的脸,还要她思考,这未免有些太残忍了。
  心软?
  陈念荒瞬间卸下所有,烦躁也好不安也罢,统统烟消云散。
  脑海刹那间联想出种种:她居然会心软,她一直都很在意自己,她原来这么喜欢我呀。
  陈念荒只是有一点点委屈:“我知道你们的关系很好,你也清楚我并非难缠的人,可我……”
  可我眼下真的很难过。
  他控制不住地有些失落。
  “陈念荒,你知道的,在我这儿朋友会更重要。”向春生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她总是会率先观察到朋友的情绪。
  陈念荒气笑了,他比不上学习也就算了,这会儿还比不上朋友。
  他好委屈:“我难道就不是你最重要的朋友吗?”
  这种语气仿佛是在说“我难道就不是你的小狗狗了吗?”他居然还退而求其次地用了“朋友”这个词,明明想要的更多。
  陈念荒说完才反应过来,血液都烧干了。
  向春生快被他给萌晕了,掩面叹息,忍不住笑,两个人都心照不宣。
  陈念荒都这样了,她还怎么舍得说狠话:“下次不会了,你最重要。”
  他的身心都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那你过来。”陈念荒无可救药地想要靠近她。
  他身后有风吹过,满墙的绿色甘愿做他的陪衬,畏怯的被驱使,像个山神。
  向春生的脸还红着,心跳加速,她居然隐隐雀跃,有些期待。
  她感到肩膀承受着一股巨大的力量。
  陈念荒把头放在了向春生的肩膀上,怕这具小身板会散架。
  他谨慎又克制地把头靠在向春生瘦弱的肩膀上,汲取她身上的气味,感受那源源不断的生命力,他那疲惫的心脏才会有片刻安定。
  很好闻,像是人在极度饥饿时吃下的第一口大米饭,咬下第一块小面包。
  蜷缩在衣领处的发丝钻了出来,向春生的脖颈侧很敏感,别人一旁就会起应激反应。
  “喂,陈念荒,别把眼泪擦在我的,衣服上。”向春生就是无敌破坏王。
  他的头简直巨无敌重,她完全坚持不住。
  “向春生,你是要硌死我吗?”陈念荒也没比她好多少,“也该长点肉了。”
  她肩膀上突出的骨头简直就像刑具。
  陈念荒没敢把所有的重量都放在她身上。
  向春生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好痒,伸出手指把他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推开,成功获得了陈念荒一个哀怨的眼神。
  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好像受到了上帝的偏爱,一切好事都会顺理成章地发生在他身上,哪怕他反抗地做了很多离经叛道的事也会被他人的视线合情合理,这算是一种幸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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