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屏息去拆电路板上那些已经被腐蚀的元件,都是些常见的压敏电阻、滤波电容、整流二极管等,基本可以找到可以替换上去的元件,最重要的集成电路芯片和编码插塞幸运的没有被腐蚀。
罗良白见他这副样子,“电路板都烧成这样了还能修?”
江遇小心的留意不要拆的时候把元件的脚弄弯,头也不抬,“试试看。”
罗良白知道,这就是可以修的意思了。
他对此并不抱什么希望,又瞥了那一排传呼机壳子,随口道,“要是能修好,那你就因祸得福了,二十块变两千块,嘿,这不是那句话吗,单车变摩托!”
江遇把拆下的元件放到一旁,懒得理他。
罗良白靠在桌边,无所事事的扫视着屋子,目光落到窗边的那盆向日葵花,想起了送花的人,好奇的问道,“周知意人呢?她不会周日还在她的服装店里工作吧?”
江遇摇头,“没有。”
罗良白刚要哦一声,就听江遇接着说道,“她跟着二纺厂的同志们一起去首都参加全国新产品鉴定会了,已经走了好几天了。”
罗良白咋舌,瞧瞧人家这事业心,他是不是跟着周知意做事能更快的实现他的经理梦?
但很快罗良白回到现实,遗憾的想,可惜他对男士服装都了解甚少,更不用说女装了。
说曹操曹操到,门被敲了两声,突然出现的周知意从没有从里面锁住的门外探进来个头,扬声问道,“江遇,你在家吗?”
“我在。”
罗良白就见从刚刚就没看过他一眼,全部注意力都在电路板元件上的人想都没想就抬起头来应了一声,放下东西就向外走。
“啧啧,真就兄弟如衣服。”罗良白看着扬长而去的江遇,撇嘴讥讽,“出息呢?”
“没出息”的江遇几个大步就走到了门口,惊喜的看着周知意,“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还要几天你才能回到新宁。”
“沾了二纺厂的光,来回坐的飞机,当天就能从首都到新宁,不用像坐火车那样坐上个两三天。”周知意说着,从拎着的手提行李包外层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我去一趟首都总不能空手回来,给大家带了东西,这是给你的,而且我记得后天就是你生日了,正好也算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江遇看着被塞到自己手里的两版邮票,心头触动,各种情绪翻腾着,有点想哭、有点难受、又很开心,他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人记得他是哪天生日的了,特意准备的生日礼物更是没有过。
喉结动了下,晦涩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谢谢。”
“不用谢。”周知意轻咳了一声,“我生日也快了,就在下个月。”
江遇也算了解周知意了,听出了她话里的潜台词,激荡的心绪一瞬间被奇异的安抚下来,他轻笑起来,“你想要什么?”
周知意嘿嘿一笑,狡黠的可爱,“我还缺个收音机,二手的就行,我不挑。”
江遇拿着手里的那两版邮票晃了晃,唇角的笑意加深,“两版邮票换一台收音机,周老板越来越有商人的感觉了。”
“你就差直说我老奸巨猾了。”周知意为自己辩解,“你知道邮市吗?别看邮票上面的面值是一小张八分,这四小张一版的邮票在邮市上卖的可不便宜。”
周知意也是阴差阳错闯进邮市里的。
全国新产品鉴定会的最后一天,好不容易来一趟首都,牛主任和钟主任让周知意、严淑芳两人趁着中午人少出去逛逛,她们两人便去了当地的百货大楼。周知意买了一大包酥糖、严淑芳则是买了一只真空包装的烤鸭,回去的路上她们经过劳动公园,正好看到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卖着什么东西,好不热闹。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周知意和严淑芳一人拿着酥糖、一人拿着烤鸭,就这么闯进了邮市。
“你手里的金牛四方连邮票一版要价就要40元,有一个人讨价到36元,说500版一下子包圆了,卖家都不同意,后来那人说去上厕所,实则是想去打听看看有没有别人卖,不过五分钟之后再回来,就全没了。”周知意讲述着当时跌宕起伏的情形,“到落市时,这金牛四方连邮票已经炒到58元一版了,你手里两版加起来都快120块钱了,这价钱我都可以买台新的收音机了,我只向你要一台二手的,我可真没坑你,而且以后说不准还会再升值。”
江遇惊异的垂眸又去看手里那两版小小的邮票,这点东西就值一百一十六元?
不过他突然抓住一个漏洞,继而抬头看向周知意,“你不会是趁那人借口上厕所的时候买的吧?”
“这个嘛……”周知意眼神向一旁飘忽。
江遇又笑起来,原来不是一百一十六元,而是八十元。
“八十元也差不多一台二手收音机的价格,”江遇答应下来,“你的生日礼物我会尽早提前送你的。”
“多谢啦。”周知意眼眸弯起,没说她其实也讲了下价,是以一版三十八元的价格买下的,所以不是八十元,而是七十六元。
罗良白好奇的从屋子里探出了个头,说什么呢,都说这么半天了。
周知意眼尖的看到了他,在罗良白到江遇家蹭住的小一个月里也算是和他认识了,“罗良白你也在啊。”
说着她就又去掏包,摸出几块酥糖,“我从首都带的当地特产酥糖,送你几颗。”
周知意把行李包拉链拉得更大些时,江遇眼尖的看到了里面还有更多的邮票,他惊讶的猜测,“那五分钟就没了的500版邮票该不会全被你买走了吧?”
“那当然不是。”周知意想都没想干脆的否认,“我没带那么多钱。”
她只买了三十版邮票,在落市前见价格飙升到58元一版,立刻又出手了二十版,一番操作下来还净赚二十块,她手上剩下的十版邮票简直相当于白得来的,全程旁观的严淑芳下巴都要惊掉了。
唔,现在是净赚二十块加八版邮票和一台收音机。
周知意拎着行李包脚步轻快的离开。
江遇失笑,把门关上,转身朝屋里走去,把手里的酥糖分给罗良白。
罗良白瞟了一眼他的手心,无语了,“怎么还中间商赚差价的?不是说酥糖是送我的吗?”
江遇只当没听见,拆开糖纸,把酥糖塞进嘴里,外层酥脆的糖皮咬碎,里面是甜香的花生糖,他珍惜的连糖纸都不舍得扔。
周知意走到自家门口,见房门是锁着的,反而是从隔壁冲出来三只狗。
五天不见,一心和两亿像是又大了一圈似的,周知意甚至有些承受不住它们扑过来的热情,向后踉跄了一步,才稳住了身形。
大发一脚踹开儿子,又挤开女儿,自己挤到周知意面前,狂甩着尾巴。
周知意一个劲儿的揉三只狗的脑袋,“想我了是吧?我也很想你们……”
姜玉芝站在她哥哥嫂子家门口,招呼道,“快来,知意,我们正要拆开嫂子带回来的烤鸭尝尝呢。”
“这是给你的加班礼物,”周知意从行李包又取出两版金牛邮票塞给姜玉芝,“以后说不定会升值呢,你先收藏着。”
姜玉芝新奇的看着手里的邮票,点点头。
周知意拎着行李包跟着姜玉芝走进姜佑青、严淑芳的家中。
姜佑青刚拆开烤鸭外面的那层真空塑料包装,抬头看见进来的周知意,便说起她离开前拜托自己的事情,“我打听过了,北发村还空着的屋子虽然还有一些,但整座房子都空着的却没有几个,只有两家恰巧全空着,整个租下来可以,可一听我要在里面改出个厕所就不乐意了。”
严淑芳纳闷,“为什么啊?”
“改厕所不是要地方吗,”姜佑青目光扫过自家小院,“其他出租屋大多和我们家布局相似,这院子太小,也没办法改造成厕所,只能挪出一间屋来做厕所,但这改了以后还怎么租给别人。”
严淑芳点点头,“好像也是这个理。”
姜佑青无奈的看向周知意,“所以他们说要改的话,不能租、只能买。”
严淑芳惊讶,“他们要卖房子?那这要多少钱啊?这可不划算,有买房子的钱小意干嘛不去买楼房。”
周知意却是若有所思起来,当下的时空除了地名不同,历史的轨迹和她原本时空几乎完全相同,所以脚下的这片土地在十几年后也会拆迁改造,建造出那片她从小居住的高楼小区。
“买也行,”周知意心想,也不亏,说不定未来还能收一笔拆迁款,“姜大哥,那再麻烦你帮我问问价格。”
小院里的众人俱是惊讶。
姜佑青简直觉得周知意傻掉了,“不是,你买这些破平房干嘛啊?”
姜玉芝也点头,理解不能。
严淑芳想要说什么,又想起自己昨天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你买这些邮票干嘛啊?”
结果却是眼睁睁的看着周知意倒手卖掉一部分,就把买邮票的钱全都拿回来了,还净赚二十。
严淑芳迟疑的问,“这种破平房也能再倒手卖掉?”
姜佑青震惊的看向自己媳妇。
“那倒不是,我只是看现在新宁到处都在盖楼房,这边都是城中村了,又是离东坝街没多远,说不准以后也能都拆了盖楼房。”周知意故作随意的猜想到,又补充道,“就算不提这些,如果买下来我想要改哪儿就更方便了,厕所想改在哪儿改在哪儿。”
姜佑青没把周知意前面的猜想当回事,只当她是因为后一句话的原因想要买下来,“确实,租别人的房子总是有限制,自己的房子就不用有这些顾虑了,想怎么改怎么改,行,那我帮你再打听看看。但价格如果不合适的话,那就还不如去买楼房了,我听说现在楼房都开放售卖了,要是能换成港币购房的话还可以直接落户口。”
说到这儿,姜佑青想起周知意外地人的身份,又劝起她去买楼房,“小周你要是有这个钱,不如直接去买楼房,还能把你的户口落过来。”
周知意对这时候还没有电梯的楼房兴趣缺缺,“我还养狗呢,住楼房也不方便。”
姜佑青这才想起那三只狗,低头一看,好家伙,三双圆溜溜的眼睛正盯着他,都是被烤鸭的味道吸引过来的。
是啊,大发就是因为原本养它的村民搬去了楼房才被弃养的,周知意去住楼房了,那三只狗怎么办?
“楼房有楼房的好,平房也有平房的好。”姜佑青感慨道。
严淑芳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像我们盼了多少年能分到单位的房子,住进楼房。但在这平房住久了,我都要住习惯了,平房有院子,还能种个花什么的。”
小夫妻俩相视一笑,对房子的执念消散了些。
休息一夜,两个多月的纺织厂技术员体验也算是告一段落,第二天周知意就专心为着自己的事业工作起来,这些日子在姜玉芝的照看下,南风服装店生意一如既往,热销的红玫瑰裙又要补货了。
周知意一大早便先去了方圆布行,“我之前订的那款红色棉布再给我拿一卷,还有我上次剪样布的浅卡其色精纺棉和黑色亚麻布,也各要一卷。”
参加全国新产品鉴定会的那三天,有不少人过来打听周知意和严淑芳身上的衣服是哪家的,她便觉得这两款套装也可以做货挂在店里卖,再加上在路上的那卷红色碎花布,南风服装店不久后就可以又上好几款新衣服了。
方圆布行的老板方学斌眉开眼笑,乐呵呵的去开单,果然听媳妇的话没错,要不是阿雯让他再信一次这个女仔,哪有这蒸蒸日上的生意。
“这两天厂子里减了几道工序又出了一款新布料,”方学斌从柜台下翻出面料色卡,掏心掏肺的说,“你看看,和你之前订的红色棉布看着基本一样,就是薄了一点,但价格也相对的更便宜些,一米少个一块钱,一卷布能省下个一百来块钱。”
周知意用手指捻了下色卡上的样布,“是薄了点,都有点透了,我也没必要多赚这点差价,还是给我订原本那种吧。”
“行。”方学斌收了色卡,还是按照周知意要的布料来开单。
周知意回到南风服装店,把从首都买来的那些酥糖倒在一个藤编小筐里,来拿货的客商们人人有份,糖虽小但也是一份小小的惊喜,几乎人人心情舒畅的拎着货走出南风。
见店里客人都走了,难得有些空闲时间,让赵娟理一下剩下的衣服数量,周知意则拿出纸笔,在纸上又画起新的设计稿。
那款红色小碎花的面料适合做款式更有娇俏感的裙子,周知意这般想着,在纸上画出衣服的大致形状,领口一个水滴形的镂空,两侧的娃娃领用带子打结系成蝴蝶结的样子,这次她想做个带袖子的裙子,又画上不算夸张的泡泡袖,腰上打褶,再自然的散开,让裙摆的褶量增多。
裙子底边的设计,周知意还没想好是做手帕裙那种不规则裙摆,还是做常规些的直边……
不等她决定,店里又来了新的客人。
一个中年女性走进店里,衣着打扮看着体面,周知意放下未完成的设计稿,迎上前去,“您好,请问是想进货还是买来自己穿?我们店批发零售都可以的。”
“自己穿吧。”那女人含糊的应了一声,目光只扫了店里一圈,便又落到周知意身上,看人比看衣服要仔细的多。
周知意心里纳闷,莫名有种被人审判的感觉,仍引导着,“我比较推荐您看下这款扎染裙,上身清丽素雅,这裙子是我亲手染的色,别的店可没有同款。”
女人的目光这才落到裙子上,确实挺好看,“那我可以换上试试吗?”
周知意笑起来,指着旁边的试衣间,“当然可以,您去那边试就行。”
待女人换好裙子,撩开布帘再走出来,她照着镜子,很是满意,“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