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玻璃落下,齐廷铮看向江遇,“你要去哪儿?我捎你一程。”
杨凯伸长脖子眺望,看清楚人时表情诧异,这不是“情敌”吗?
江遇抬头看向齐廷铮,默然了一瞬,很快答道,“多谢,我去电子大学。”
货车再次发动,向前驶去。
杨凯眼神乱飘,通过后视镜去看坐在后排的青年,只觉车内气氛诡异。
刚被喜欢的姑娘拒绝,转头就让情敌坐上车,好心的捎他一程。
杨凯看不懂了。
货车不像公共汽车那样需要经站停靠,江遇耽搁了时间没能赶上公共汽车,但到达电子大学的时间却和往常差不多。
他下了车,转身朝随后下车的齐廷铮道谢,“多谢你载我过来。”
齐廷铮看着透露出文化底蕴的电子大学的大门,目光收回,重新落到江遇身上,沉声道,“我不是输给了你。”
江遇静默,从看到齐廷铮的那一刻,他就猜到怕是不像严淑芳说的那样,周知意并没有答应齐廷铮,反而应该是直言拒绝,这人才会这般,脸上过往的阳光笑意全部消失不见。
“最后的赢家也不一定就会是你。”齐廷铮继续说道。
江遇对上他的目光,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没什么赢家之说,她不是被争抢的宝物。如果有赢家,我只希望她能成为人生的赢家。”
齐廷铮怔住。
江遇朝他颔首,“告辞。”
今天晚上是在阶梯教室上大课,教室里已经有了几百人,罗良白看到门口涌进的那些人中最为高挑的青年,抬手朝他示意,“江遇!这边——”
江遇从人潮中跻身过去,在罗良白帮忙占的位置上坐下,掏出笔记本放到桌上,看到包里的传呼机,他也将其拿了出来。
想起周知意说的话,如果能直接将信息发送到想联系的人的call机上,也不需要转换成数字,直接就可以发文字讯息,那传呼机确实会更加利于人们使用,江遇若有所思的拿着巴掌大小的传呼机转动着,手指无意识的按下传呼机上的按钮,灰暗的电子显示屏霎时亮起。
罗良白看到泛着黄绿色光芒的传呼机屏幕,惊喜道,“你修好了?”
“嗯。”江遇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他犹自思索着,传呼机的工作原理简单概括来说,就是接收。传呼台将致电来的信息转换成无线电信号,再发送到传呼机上,那如果给只有接收器的传呼机加上能够发射无线电信号的发射器,是不是就可以将这种单向的联系变成双向、实现直接联系了?
并且,传呼机传出的无线电信号既然可以是数字,理论上也可以变作文字,只不过是传呼机现在基本都是从国外进口的,外国厂商并不认识汉字,自然不会改进无线电技术。
邻座的罗良白也在头脑风暴中。
修好的传呼机就算卖不出全新的传呼机那种高价,但这种有市无价的东西也不愁卖,卖不出两千八百块,也能卖个两千四、五百块,十部的话就是两万四、五千块。
罗良白快速心算着,微微上挑的眼睛亮起,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对着江遇提议道,“你既然修好了,不如我帮你拿去卖掉,我只抽百分之五。”
两万四、五千块的百分之五,也有个一千两百多块了,算出这个数字,罗良白呼吸不由得一滞,比他在郝运来电器行干一年赚的都多!
江遇要这么多传呼机也没用,对罗良白的提议没什么异议,点了下头,只说了句,“等我全修好,给你九部拿去卖,我留一部。”
“行。”罗良白没意见,才不管江遇留一部传呼机是要自己用还是要去献殷勤。
九部传呼机也有个两万多块,百分之五也有个一千多块,也比他一年的工资多了,罗良白笑弯了眼,斗志满满,“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卖个好价。”
毕竟卖得越贵,他抽成抽掉的钱也越多。
最前方的讲台上老师开始上课,“这节课我们来讲无线电波,无线电波是什么呢?在自由空间中传播的射频频段的电磁波,就叫无线电波。”
“无线电波的应用也很广泛,收音机、电视机、传呼机,都有涉及……”
江遇记着笔记,目光落到桌上的传呼机上,他总要去试试看,试试能不能将周知意想要的那种传呼机做出来。
——
还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会影响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周知意只知道自己的事有点要忙不过来了。
为了能尽快把碎花裙的版型调整好,周知意甚至把人台都搬来了南风服装店,趁着店里空闲时就抓紧继续打版,之后她还要设计参加秋装展销会的款式。
钟玲吃过午饭,溜达到南风服装店,见周知意这会儿功夫都没办法休息的样子,“小意,你也该招个版师了,虽说能者多劳,你会的技能多,但你毕竟是当老板的人,哪能事事都亲力亲为,该分摊出去的活儿就分出去,这么下去你迟早要累垮身体。”
周知意伸手勾住个凳子拖过来,坐在人台旁边,闻言思索片刻,“玲姐你说的也对。”
秋装展销会既然是个不错的机会,周知意要拿去参展的衣服肯定不能少,就打版来说,这又是非常庞大的工作量,她不会分身术,不可能又顾着南风店里的生意、又做着设计、选面料,还把每一款衣服都打出版来。
周知意若有所思,不过比起招个像海林制衣厂里的戴向东那样的经验丰富但听不进去意见的老版师,她不如自己培养一个年轻版师,这样也能更好的理解她的设计想法。
这么想着,周知意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人选。
给年轻女工讲解示范着西装领子做法的姜玉芝突然似有所感,偏头打了个喷嚏。
郑香用她那带着外地口音的声音关切询问,“玉芝姐,你是不是感冒了?”
另一边的陈晓慧怯怯的点头附和,嗫嚅道,“是不是出汗后吹风扇着凉了?我老窦每次都这么说我,不让我出汗后就立马去吹风扇……”
姜玉芝感觉现在又没有任何异样了,有些莫名,“可能是吧,我继续给你们讲西装领的做法,机针快要缝到领尖时停下,抬起压脚,这时候往布片间隙中放一根缝纫线,再继续缝……”
南风服装店里,周知意还在和钟玲说着话,“玲姐你过来我这边,店里沈谦一个人看着吗?”
“有阿谦一人就够了,”钟玲不甚在意的说,“夏天穿西装太热了,西装和衬衫都不好卖,现在也就你之前设计的那几款假领子卖得还能好一些。”
周知意也给她提议道,“总不能固步自封就拿那几个款卖,玲姐你不如再想一些新的款式。”
“我哪能想得出,”钟玲连连摆手,“不过我倒是有个想法,看看能不能找到像你之前那样,能画出新颖衣服样子的员工。”
周知意正要赞同,招个设计师也不错,就见又有人走进南风服装店。
这人戴着一顶编织草帽,穿着件花哨的古巴领衬衫、宽松大裤衩短裤,还戴着副几乎盖住大半张脸的墨镜,进店环视一圈,目光落到塑料假人模特身上的红玫瑰裙上,“这个红裙子不错,能先拿一条吗?我想挂店里先铺个货看看。”
“可以的。”周知意起身就要招呼赵娟去给他拿货。
背对门口坐着的钟玲还是听声音觉得耳熟,一转身正好与那客人四目相对。
那人隐藏在墨镜后的眼睛闪过惊讶之色,随后变得有些心虚。
钟玲也是惊讶,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人的穿着打扮,随即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起,“老曹啊,你这是刚去海滩上玩了?可真难得见你穿这么时髦花哨的衣服,简直像是拿了吴坤的衣服似的。”
周知意和赵娟不约而同的停住动作。
曹强见自己身份暴露,脸涨得通红,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就冲出了南风。
钟玲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给周知意和赵娟两人解释,“这人也是东坝街一家服装档口店的老板,八成是看南风的红裙子款式特别、卖得又好,就装成客人想要买走你的裙子,拿回去抄版生产同款。你在这边呆的时间还不长,有些人还不认识,平日里多出去逛两圈,记记脸也好,省得同行再上门蒙骗你。”
周知意受教的点点头。
就在这时又有人进店。
店里的三个女人齐齐看向那人。
那中年男人脚步一顿,不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哪里露馅儿,被看出来了?
钟玲的目光在男人脸上打了个转,随后朝周知意微不可察的摇摇头。
男人低头看自己的装扮,换下了平日里的正式西装,此刻是寻常的文化衫短袖T恤,还学着潮人那样穿上了喇叭裤,怎么可能被人看出,他又重拾自信,看向塑料假人模特穿着的那条红裙子,“那红裙子能单买吗?我想买一条送给我媳妇。”
见人又是要红玫瑰裙,周知意不由得又和钟玲对了个眼神:这个真不是同行又来抄版的?
钟玲又看了一眼男人的长相,确定的给了周知意一个眼神:应该不是,没见过,而且看着不像是做服装生意的,穿着怪里怪气的,哪有文化衫搭配大喇叭裤的,一副自以为是时髦人的打扮。
周知意半信半疑的迎上前去,试探的问道,“可以单买,您太太平时穿什么码呢?”
男人毫不迟疑的说,“中码就行,她没那么瘦也没那么胖,平日里买衣服基本都是买中间码。”
听着还挺像真的,周知意的怀疑消散了些,卖给了这人一条中码的红玫瑰裙。
男人拎着袋子走出南风服装店,走远些后从腰间掏出在震动的传呼机,看到上面的数字讯息,重新抬脚,走出东坝街,朝着约定好的地方走去。
马路边停靠着一辆汽车,男人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坐在驾驶座上的同事问他,“我们现在回去?”
男人扭身把袋子放到后座,和其他的红裙子放到一起,“走吧,新宁市卖得比较好的红裙子基本就这些了。”
同事发动汽车,“我也是不懂,明明下个通知,就能把市面上的红裙子都征收一条样品,哪用得着我们装寻常客人去花钱买?”
“也许是这样我们拿到的红裙子才能和群众们买到的是一样的货,而不是特意精挑细选的最优品。”男人说道,“我们评比起优质红裙子也公平。”
汽车载着几十条这个夏天新宁街上最流行的红裙子绝尘而去。
第51章 红裙评比
因着电影《街上流行红裙子》的热映,全国女同志们对红裙子一下子爆发出相当热情的需求,新宁市作为全国个体户进货的首选地,自然也是向各地输送了不少的红裙子。
市场大了,产品质量难免良莠不齐。
为了不让新宁市的风评因为部分差品而受损,新宁市的领导班子别出心裁的想出了一种“比赛”,参赛选手不是人,而是红裙子,展开一场别开生面的“红裙评比”。
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性,参赛的红裙全部是花钱购买来的,保证和民众买到的商品是同等质量。
一条条红裙子在长长的会议桌上铺开,看着壮观极了。
红裙评比的“评委”有新宁市长、新宁纺织局局长以及质量监测局、商业部、轻工业部、劳动部等多人,还有在服装行业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来细细检查裙子的面料和做工质量。
大多的红裙子款式大同小异,都是电影里曾出现的那种V领、收腰、大裙摆的款式,略有不同的是其中有几条红裙像电影里那样画蛇添足的在里面加上了领子、袖子,这让荷叶边围绕着弧形领口一圈、中间点缀着一朵同色布料玫瑰花的裙子一下子跳脱出来。
将这些裙子采购过来的那几个男人此刻穿着正式的西装,在一旁讲解道,“这些红裙子基本都是从东坝街的各个服装档口店采购过来的,都是时下比较热销的款式。”
见领导们的目光在其中一条红裙子停留得稍久一些,老师傅们也走向那红裙子,对其进行严苛的审视。
“款式还挺新颖,我还从没见过这种剪裁的裙子。”头发稀疏的男人把裙子拎起来打量着。
另一个老师傅扶了下老花镜,用手指捻了裙子的布料,“这裙子用的布料比前面那几条要好,质地紧密,一点都不会透。”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女人接过这条红裙子,细细看着裙子上的缝线做工,半晌后才给了个肯定的点评,“走线平整,也没有多少线头,做工不错。”
如此高的评价,这条红裙子几乎已经可以说是此次红裙评比的第一名了。
人人都想看看这条无论从款式、面料还是做工上都拔得头筹的红裙子,于是裙子被传递到一个又一个人手中,到了纺织局局长申长明手中时,他眼尖的看到了裙摆处垂下的吊牌,上面贴着的红色小布片上印着一朵小小的玫瑰花图案,其上是“南风”二字。
南风?
申局长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一句——“南风知我意”,他心绪一动,不会是帮助二纺厂开发出云染布的那位年轻女同志吧?他记得那位叫周知意的女同志也是做服装生意的。
——
还不知道红玫瑰裙被悄悄拿去“质检”的周知意正要去看房子。
姜佑青走在前面,侧身向后叮嘱道,“之前我和村子里的人一直说你是我舅家的妹妹,买房子的事情也讲的是我们兄妹几个打算一起买个住处,我怕有的人知道你一个女仔能拿出买房子的钱,会动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