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被推搡到自己怀里,程红霞揽着儿子回家,见丈夫还在忿忿不平,她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一下子爆发了,“都怪你!要不是你鬼迷心窍答应了那个姓吴的老板、又不停的逼我去做偷图稿的事情,我也不至于被全村的人指责,还失去了每个月能赚到的小六十块钱!”
男人被吼得一愣。
程红霞眼中含泪,愤愤指责,“你这个搅家精!好好的日子全被你搞砸了!”
——
周知意还是后来听来交钩针花的女人讲起,程红霞一家在某天悄无声息的搬走了。
“她哪有脸继续呆在这儿啊,不知道又搬去新宁的哪个城中村,”说话的女人先是讥嘲,随即又有些为之惋惜,“明明大家的日子都眼看着好起来了,她偏偏做出这种事,就她男人那拿钱当命看的性子,她要是不找再个活儿干,能被钱难住,可哪儿还有像做玫瑰布花、钩针花更清闲的活了呢……”
赵娟把人推出门外,“别在这儿说东说西的,各人有各人的命,你啊,把自己日子过好就行。”
把门关好,赵娟转头又来劝周知意,“你可别听别人说个一两句话就心软,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都心肠好,可人也不是都是好人,程红霞能做出来一回偷鸡摸狗的事,说不准就能再做出
第2回 ,你可别想什么以德报怨……”
周知意失笑,“心肠好也不代表脑子笨呀,我才不会同情心作祟就原谅她,放心吧赵姐,我这人可坏了,特记仇。”
说着,她还搞怪的学着大发呲牙的样子,做出一个凶狠的表情。
赵娟忍着笑意,嗔道,“别瞎说,你哪里坏了。”
小周老板可是她见过的最好的女仔了。
何萍在一旁嚷着,“有的时候还是挺坏的!就比如说逼着我一遍遍纠正英语读音的时候。”
穆霖沉吟片刻,故作姿态说道,“填鸭式给我灌输打版知识、只为了尽快把事情推给我这点也挺坏的。”
姜玉芝皱眉,毫不客气的去拧穆霖腰间的肉,“你没学到本事?你在这儿控诉什么?”
穆霖吃痛,连连求饶,“我就是开玩笑,不是,开玩笑都不能说周知意一句话坏话吗?你这心也是有够偏的……”
屋子里众人一阵哄笑。
笑过闹过之后,大家有齐心合力把打包好的衣服一箱箱放到推车上。
穆霖去拉最重的推车,何萍和姜玉芝一人抱着两个塑料假人模特,周知意拿上被拆成铁棍的衣架。
“赵姐,明天就要你累一点,帮我看好南风和这边制衣加工。”周知意叮嘱道。
“放心吧,交给我了,”赵娟双手合十,颇有些紧张的嘀咕着,“希望明天一切都能顺顺利利的。”
周知意出门前又摸了摸大发、一心和两亿的脑袋,这才昂首抬脚迈过门槛。
秋款展销会,她来了。
第59章 秋装展销会
八月二十四日,新宁市体育馆室内撤掉了原本矗立的羽毛球网,用隔板分隔出一个个半包围的展位,来自新宁以及新宁周边城市的一些服装厂商汇聚于此,忙碌着把自家生产的新款服装展示出来,准备着第二天的省内秋装展销会。
他们转身间看到了走进场馆内的四个年轻人,第一反应便是,这是哪个大学的学生走错地方了?但紧接着又看到了那些青年人脖子上挂着的展商工作证,随即表情变得精彩起来。
简直像是小绵羊乱入斗兽场,秋装展销会可是要把衣服铺货到全省各大商场、百货商店,以后衣服卖给的都是那些有钱人,这些年轻人是怎么拿到“入场券”的?这种高端局游戏场她们够格吗?简直是胡闹,这种草台班子怎么都能把人放进来?
还不知道因为年轻而被其他展商瞧不起的周知意正站在分给她的展位里把铁棍组装成落地衣架,穆霖和姜玉芝在拆着纸箱、把衣服拿出来,何萍则是接过衣服把它们套在塑料假人模特身上。
服装展销会,其实发展到现代有了另外的称呼——订货会。
周知意在现代入职的服装公司也会在每季度开订货会,邀请经销商、加盟商集中订货,她在当时出的设计稿就是为了筹备之后的下一季春夏新款订货会,但是很遗憾,她的设计都没有从图稿变成衣服就被炒了,自然也就没能参与到后续的订货会,没想到在这个时空她反而能作为展商参与进来。
虽然没有参加过订货会,但周知意也大概清楚,秋装展销会和她在东坝街开的服装档口店不同,两者面对的受众群体不同。
南风面对的更多是普通人,他们更追求有性价比的衣服,最多也只能咬咬牙花大半个月的工资去买下一件实在是十分喜爱的衣服;
而秋装展销会是供货给省内的各大商场,能够进入这些高档商场购物的人消费水平更高,追求的是上档次的时髦衣服。
因着受众群体的不同,周知意在设计新款时也有所改变。
用手工钩花装点的马海毛毛衣、做了挑孔和绞花的针织开衫、蓝晒工艺做出的长袖衫、胸口三角梅装饰的西装套装、领口打结夹克衫、玫瑰领带蓝白条纹衬衫和同版型的刺绣衬衫,还有她向二纺厂特别订的一卷绿色扎染布做成的苔藓绿针织衫、牛仔厂按她要求做出的擦砂水洗牛仔喇叭裤,从工艺到用料,全都是精益求精,当然成本也在直线上升。
筹备参与秋装展销会的这些新款衣服,周知意压进去了不少货款,她自己都有种「南风」在前面赚钱,而她在后面烧钱的感觉。
不停歇的忙活几个小时,原本空荡荡的展位上因为多出来的衣服变得丰富多彩起来,何萍把事先准备好的价格标牌夹在衣架上,她还是第一次参与进这种展会中,忙碌结束,心底的怯就浮了上来,“我们衣服卖这么贵真的能行吗?能卖掉吗?”
款式最简单的蓝晒长袖衫定价都到了五十元,更不用说其他做工更加复杂的款式,进口马海毛毛线织成的黄色毛衣直接到了九十元,所有衣服的定价都几乎是南风服装店在售款式价格的两倍。
“放心啦,虽然比我们之前卖的衣服要贵,但精细度也高出不少啊,也不是不值这个价。”周知意安慰道,“而且只看衣服,你就说款式是不是比其他展位上的款式好看?”
姜玉芝向外扫视一眼,点点头。
穆霖也说,“我们的衣服确实要比别的展位上那些击剑衫、旅游衫好看多了,就算定价高些也肯定有人买的。”
到了深夜,展销会的工作人员催促展商们离场,他们要统一关门。
第二天早上九点,秋装展销会正式开始。
来自省内十八市的商场采购人员走进场馆内,各个都是衣着鲜亮,手腕上的手表、腰间的传呼机、脚上的皮鞋,何萍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不禁感叹,“我都没见过这么多有钱人……”
姜玉芝赞同的点头。
这样的人走到她们展位旁,何萍和姜玉芝都不敢上前,还是要靠周知意在前面撑住场子。
周知意招呼在展位前停留的客商,脸上挂着笑容,“可以进来看看的,这款毛衣用的是进口的马海毛毛线织出来的,还做了纯手工的钩花装饰……”
客商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可一看价格,又抬脚离开。
后面来过的几波客商全部都是如此,被衣服吸引过来,但看到标价又转身离开,一上午所有的衣服都是无人问津,一件都没有卖出去。
周知意都不禁泛起了嘀咕,“难道真的是我们定价太高了?”
姜玉芝也是发愁,“兴许是吧。”
何萍眉头紧锁,“就剩一下午的时间了,要是定价太高了,那不如再改低一点,就算少赚点钱,能卖掉就行,总不能一件都卖不掉,再这么把衣服都拉回家里吧……”
周知意抬眼望去,正值晌午时分,展销会主办方给展商们提供了盒饭,可以凭需购买,“穆霖,你去买盒饭的时候观察下其他展商衣服都卖多少钱。”
穆霖点点头,往外走去。
过了一会儿,他两手拿着盒饭回来,脸上表情却是看着有几分愕然和震惊。
姜玉芝连忙追问,“别人的衣服都卖得很便宜?”
穆霖摇头,“不是,正好相反。”
何萍惊讶,“相反?”
“对,”穆霖呼出一口气,“一件什么都没有、简简单单的灯芯绒净版衬衫,标价是700元;西装套装标价大多是在800-1000元之间的价格,纯羊毛的毛呢大衣则是1400元……”
姜玉芝震惊的张开了嘴,重复道,“七百?你确定没看多了一个零?”
穆霖把盒饭分给她们,“我刚开始也以为是我眼花看多了个零,但我眨了眨眼再去看,还是两个零,确实是七百块没错。”
被这数字冲击到的何萍喃喃道,“这都快和那梵特杰衬衫一个价位了……”
周知意恍然大悟,“我都忘记梵特杰衬衫了。”
能买下近千块的梵特杰衬衫,这时候追求高端服装的有钱人们是舍得花钱的。已经习惯了商品高价的客商们听她讲毛衣用的是进口羊毛毛线,可一看价格才九十块,说不定还会觉得她是骗子,这种价格怎么可能是好货。
周知意没看面前的盒饭,拿起笔起身就去改标牌上的定价,在每一个价格后面都多加了个零。
何萍看着她这堪称“疯狂”的行为,忍不住出言相劝,“周知意,你先冷静一下,我们不一定能卖出那个价格啊。”
把价格全改了的周知意回来吃饭,“我很冷静啊,试试嘛,总不可能别人这种价格卖得出去、而我卖不出去,我的衣服又不比别人差。”
下午,又一批客商过来采购,终于有人看过标价后没有抬脚就走,而是走进来,细看起衣服来。
何萍和姜玉芝不由得对视一眼,满是惊喜。
周知意精神大振,连忙上前为其讲解起衣服上的设计点,“这款毛衣上的钩花都是纯手工织出来的,是模仿黄槐花盛开的形态,这系列服装的设计概念就是从自然植物中获取灵感,将相关的元素、色彩融入到衣服中……”
头一回听到“设计概念”这四个字的客商顿时很感兴趣,继续听了下去,最后所有的衣服几乎都拿走了几件。
周边的展商见状只是轻笑一声,嘿,草台班子终于开张了啊?可接下来的发展,简直是打他们的脸,什么草台班子能有这么好的生意?上午的冷清简直像是这些年轻人没找对方向,略一调整,便回到了正轨,甚至“加速行驶”,在他们不留神间便“超车”。
只是多加了个零,订单便像雪花般飞了过来,甚至可以说是络绎不绝。
两款毛衣最快售罄,还有很多人预订;然后是三角梅西装套装、刺绣衬衫、蓝晒长袖衫、牛仔喇叭裤、苔藓绿扎染长袖衫……
姜玉芝和何萍因为忙碌暂时忘却了对这些有钱人士的胆怯,还敢大声起来。
“哎!你别急,现货没了可以下预订订单的,我们有自己的生产线,出货速度是有保障的……”
“大家听我说,听我说啊!毛衣开衫可以和牛仔喇叭裤一起带的,搭配起来也好看……”
穆霖在点货打包,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周知意一边记账,一边收钱,还见缝插针继续讲解着衣服,吸引更多人下单。
简直是割裂,上午特别闲,下午特别忙。
好不容易衣服全卖光,只剩下假人模特身上那展示用的样衣,四人终于才能歇一口气。
何萍瘫坐在椅子上,感慨道,“周知意,你生日这一天过得还真是跌宕起伏。”
秋装展销会的时间是8月25日,正好是周知意的生日,大家本来商量好的等展销会结束,回去给她过生日。
姜玉芝也是累的抬不动手,“穆雨林,等下你去买蛋糕,我就不去了。”
何萍附议,“加一,我也要直接回去了。”
“就知道使唤我……”穆霖小声嘀咕,“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几个就是把我当苦力。”
周知意看着本子上记下的一行行字,还在埋头算账。
半晌后,她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其他三人,漂亮的眉眼中是压不住的喜色,“我觉得可以直接改成庆功宴了,叫上赵姐和晓慧她们,我们今晚直接去吃大餐!何萍你不是说西南口路新开了一家西餐厅吗?今天大家就都去长长见识!”
何萍立刻激动的呜呼一声。
穆霖挑眉,“哟,周老板发财了?”
他虽然知道衣服按照更改过的价格售出,肯定是赚了不少钱,但对总共的数目并没有什么概念。
周知意看了看周围,见没人过来这边,这才点点头。
身体才刚满十九岁、灵魂是二十四岁的这天,周知意一天间就迈进了十万元户的行列,成为了一个小富婆。
一回到北发村,刚进家门,周知意都顾不上三只一天没见的热情狗狗,先去找赵娟,眼睛仿佛在发光,“赵姐,你家房子还卖吗?”
刚想问问今天展销会上衣服卖的怎么样的赵娟一愣,“啊?”
第60章 知意制衣厂
八十年代,市场经济还在小心的摸索中发展,虽说个体户如春笋般出现,但人们还是怕像前些年那样落得一个“投机倒把”的“资本家”帽子,在“私营企业”的概念还没有出现的当下,唯一被认可的经商身份只有个体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