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女儿满意了,肖克岚准备带着她往酒馆走,看向花岱延:“你给孩子买了糖,要不跟我们一道去酒馆,带壶酒回去?”
花岱延回道:“下回吧,我得去仙乐楼,听说新来的清倌琵琶一绝,今日在大厅首弹,我得去二楼看台上占个好位置。”
肖克岚再次拉着女儿跟花岱延道谢,孙锦语舔了舔黏在嘴角的糖,连声音都是甜甜糯糯的,扬起脸对着花岱延说道:“谢谢花大伯。”
仙乐楼。
还没到傍晚的时辰,一楼大厅已经满座,都是为了听琵琶而来。
花岱延找了个二楼最佳的听曲位置,桌上泡的是武夷山大红袍,四碟小点心。
坐下不到半个时辰,楼上楼下都已经坐满了,还有不少的听客站着。在月荷姑娘走的这段日子里,仙乐楼的生意一天天萧条。听说这新来的姑娘是管妈妈从姑苏城花重金买来的,听说这姑娘近两年在苏州城也小有盛名,大伙儿都等着听这曲琵琶。
暮色将至,管妈妈带着一位绿衣少女走到了歌台中央。
“诸位稍安勿躁,想来各位都是慕名而来,南秋姑娘精通琵琶和筝,以后还望诸位爷多多赏脸!”
花岱延俯瞰楼下,看到管妈妈身后那姑娘估摸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模样瞧着还挺通透灵气,身形纤若细柳,与她怀里抱的琵琶相比,更加显得纤瘦。
看到姑娘的模样,底下客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忽然二楼有客大声说道:“管妈妈,这姑娘看着太年轻啊,到底行不行?”
“妈妈挑人不能只看脸啊,光好看没用,咱们是来听曲儿的,要嫖妓就上群芳馆去了,哪还到你这来?”
这么一说,底下人跟着一个一个附和起来。
花岱延在上面盯了绿衣姑娘许久,也摇着扇子冲下头喊道:“小丫头,是不是来错地儿了?琵琶抱得稳吗?”又对着管妈妈说道:“妈妈要是没寻到琴妓,也别着急随意找人搪塞我们,本公子从六岁起学琴,十五六岁出入乐馆,什么样的曲儿没停过?想打发我没那么容,我看今日就散了吧,等妈妈何时寻到合适的人再过来。”
花岱延起身准备离开,在座的客人也纷纷离席了。
管妈妈无论怎么解释,都控制不住场面,绿衣女子从容镇静地走向歌台中央的凳子坐下,手指抚上琵琶弦。
渐进的琵琶声回响在大厅上空,人们嘈杂的声音也安静了下来。
花岱延楼梯还没下完,听着传入耳的琵琶声,脚步不知不觉慢下来,最后停在了楼梯中央。
这琵琶声婉转动听,如清泉般悦耳,扣人心弦。
花岱延转身上楼,又坐在了方才的座位上。
看到客人们安静下里,陆陆续续重回到座上,管妈妈笑咧了嘴,心想着看来这一百两银子没有白花。
第38章 吃饭
一曲毕,在座无不拍掌喝彩。
花岱延知道曲子弹奏完才缓过神来,也不由地收起扇子鼓掌。
“这曲子怎么从没听过?”
旁桌的客人朝着他问道:“花先生,您见多识广,可曾听过这曲子?”
花岱延细想了想,他游历江南,也上过京城,这首曲子倒是从未听过,摇头回道:“不曾听过。”
杜南秋首登仙乐楼歌台,一曲琵琶赢得满堂喝彩,大厅上接打赏的小厮都忙不过来了,都喊着再来一曲。
管妈妈开口道:“今日是让南秋姑娘给大家见个礼,往后还望诸位多捧场。南秋姑娘晌午才到临安,舟车劳顿,请各位爷多多包涵,容她下去歇息。”
花岱延还回味在方才的曲调中,回过神来从荷包里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递给二楼的小厮,“请南秋姑娘到花间阁。”
他手摇着扇子望花间阁走,后头几个富家公子哥跟了上来。
“花公子,方才这曲子太短没听够,可否能让我同席听一曲?”
“还有我还有我,大不了今儿我做东,有曲子大伙儿一块儿听嘛!”
……
一群七八个人,都是官家或富家公子哥,坐到花间阁没多会儿,管妈妈带着杜南秋过来,但这回杜南秋并未抱着琵琶上来。
大伙儿都在问方才弹奏的曲子叫什么名,还想让杜南秋再弹一曲。
管妈妈待大伙儿安静些后,把杜南秋引上前来,“我把南秋姑娘带上来见过各位公子。”
杜南秋跟在管妈妈身后,一一给在座的人行礼。
花岱延坐在中央,饶有兴致地看着杜南秋。
这小姑娘虽看着年轻,但举止端稳,谈吐得体。再看看这副容貌,算不上倾国倾城,在这仙乐楼倒是鲜少见到这样灵动的面孔。
最后管妈妈带着杜南秋来到主座前,“这位是琼花巷花举人,咱们临安的大才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你能得他的赏识算你三生有幸。”
杜南秋抬眸看了眼座上七分谦逊、三分不羁的翩翩公子,淡淡俯身:“见过花公子。”
花岱延眼珠子随着杜南秋的垂眸低下去,声音也轻柔了些:“想不到南秋姑娘小小年纪,琴技如此高超,可否能再为我等弹奏几曲?”
周围几人也跟着附和,杜南秋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不卑不亢道:“看来要叫公子失望了,方才弹了一曲,手酸,抱不动琵琶了。”
说完随即离开了花间阁,座上人声高涨,花岱延愣了一瞬,质问着管妈妈:“你这新来的丫头也太放肆了!也不好好调教调教?”
管妈妈安抚着各位的情绪,又到花岱延面前赔礼:“花公子请见谅,这丫头是我师姐的得意门生,原本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后因家道中落才投身乐坊,脾气是傲了些,往后我一定好好调教。今日在座的各位,吃喝玩乐都算我的,就当给各位赔不是,改日再叫南秋来给公子赔礼。”
说完转身叫小厮上酒菜,还叫来了几个姑娘相陪,这才得以脱身。
仙乐楼后院,这里是姑娘们的住所和习艺的地方。
账房来告知方才杜南秋的赏钱有三十一两,管妈妈激动得脚步也轻快多了,来到后院一处厢房。
“南秋啊,要是累了早点歇着,想要什么尽管说。”
杜南秋累瘫在桌子上,听着声音站起身来。
管妈妈连忙拉着她的手坐下,仔细上下端量端量,双目透着满意欣喜的目光。
杜南秋对于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愧疚,低声说道:“方才是不是给妈妈添麻烦了?”
管妈妈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没有,到咱们仙乐楼来的客人,文人雅士居多,你也不必太在意。下回露面时,赔个笑脸就过去了。师姐叫我好好照看你,来了这儿我自会待你如自己孩子一般,这个房间是咱们院里最好的一间,特意为你留的,看看还缺什么,尽管告诉我。”
杜南秋浅浅笑道:“妈妈事事想得周到,这已经很好了。”
管妈妈接过身后贴身丫鬟递来的一个钱袋,塞到杜南秋手里:“今日这曲子开头开得不错,跟着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好好歇着吧,有什么事吩咐红袖去做就成。”说完指了指站在门外的小丫鬟。
小丫鬟听着声进来给杜南秋见礼,管妈妈说道:“这是给东院的姑娘们伺候起居的丫鬟,叫红袖,以后有什么尽管吩咐她做。行了,你这几日够辛苦的,我就不打搅你休息了。”
杜南秋起身相送,又问道:“那明日我……”
管妈妈:“不急不急,你刚来临安,先休息两日再说。”
杜南秋疲惫的神情缓和了些,“真的吗?那我可以出去吗?”
“那是自然,往后这仙乐楼你也可以自行出入,就是别误我做生意就行。怎么?你想出去逛逛?”
杜南秋羞涩一笑,点了点头:“来的时候我听说师姐们说临安有一家孙记酒馆,酒菜远近闻名,我也想去尝尝。”
管妈妈:“那酒馆不远,过三条街就到了,以前咱们这儿也供应有孙记的酒,现在她家酒只在自家酒馆售卖,要喝还得走过去。”
杜南秋忽而又想起什么,“那……祠堂巷在哪儿?”
管妈妈微微一愣,祠堂巷都是一些住户,并没什么好吃好玩的,“你问这干什么?”
杜南秋回道:“我有一个远房表姐,多年未见,听说嫁到临安来了,想去找找。”
……
翌日,花岱延晨起吃了早饭,脚步悠闲得往仙乐楼走。
他学过几年古琴,略识音律,昨日听了杜南秋的一曲琵琶,回到家对着琴仔细回忆那曲调音律。只听了一回,总找不准那弦音。
早上仙乐楼人不多,花岱延径直往花间阁走,让伙计把南秋叫来。
小伙计闻言未动,迟疑道:“花公子要不再看看别的姑娘?”
花岱延有些不悦,“怎么如今到你们这儿喊个人这么费劲?”
伙计躬身赔礼道:“公子息怒,南秋姑娘初来临安,水土不服,要修养两日才出来待客。”
花岱延想要曲谱,抿了一口茶,“不劳烦她奏曲,把人给我叫来,我有事问她。”
伙计想了想,斗胆说道:“南秋姑娘这会儿还在房里歇息,要么花公子下午再来?”
花岱延压了压火气,想着时候还早,要是知道这人叫不出来,还不如在榻上多睡会儿。一肚子闷气走出仙乐楼,回家睡一个回笼觉。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花岱延饭都没想吃,起来穿上衣就往仙乐楼跑,不管怎样今日一定要问那小丫头要到曲谱。
到了仙乐楼,二楼上亦是坐满了要听南秋姑娘弹曲的公子们,伙计却说南秋姑娘出门去了。
看来今日这乐谱是真的求不到了,花岱延坐都没坐一下,气得直接出了门。快到用晚饭的时辰了,他朝着祠堂巷走,想着看看能不能蹭个饭吃。
祠堂巷王家宅子里热热闹闹的,石慧英中午带着表妹杜南秋上孙记酒馆吃饭,孙秀娥好生招待。因为酒馆里人来人往客人多,孙秀娥干脆下午直接上王家来做饭。
丁月梅看着杜南秋瘦弱的身子,感叹道:“这妹妹怎么生得这般瘦弱?可有食欲不振?”
说到这儿,孙秀娥扑哧一声笑出来,中午她们姐妹俩再加上孙秀娥,三菜一汤几乎全进了杜南秋的肚子里。
石慧英解释道:“你别看她这么瘦,这张嘴可厉害了,只可惜吃了不长肉,以前姨母还玩笑说养她浪费银子。”
三个女人坐在水井旁择菜,准备今晚的食材。院子里杜南秋带着孙锦语和肖聪玩,毕竟才十三岁,说到底还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陪着两个话都还说不清楚的小孩玩得不亦乐乎。
肖宴和王文瀚交了班回来,看到女人和孩子们都在一个院里,还多了一副生面孔。
“唷!这谁家的妹妹?怎么从未见过?”
看着肖宴嬉皮笑脸的样儿,丁月梅不禁手痒起来。
石慧英把手里的活儿放下,领着杜南秋过来挨个叫人。
杜南秋丝毫不生涩,大大方方喊了姐夫和肖大哥。
一听杜南秋初到临安来,在仙乐楼做清倌,两人神色为愣住,相觑一眼后,肖宴笑说道:“仙乐楼?等下带你认识一位大哥哥,你们一定谈得来,他最喜听琴,闲来没事也能弹一曲。”
厨房生起了火,肖宴和王文瀚出门来,一个去叫肖克岚,一个去找花岱延。
刚走几步,看到花岱延过来。
肖宴:“得,你不用去了,我还得去叫四叔。”
王文瀚迎上前几步:“正要去找你,你倒是自己过来了。”
花岱延在仙乐楼碰了两次灰,脸上还有一丝不悦,看到王文瀚撑起微笑。
“找我?有事啊?”
两人并将往前走,王文瀚说道:“就是来家里吃个饭,四婶也来了。”
孙秀娥过来做饭,那可是机会难得,花岱延心里的不痛快好多了。站在王家宅子门前,看到院子里的少女有些眼熟,想了想抓着王文瀚指着杜南秋问道:“诶?这丫头怎么在你家啊?”
第39章 曲谱
花岱延还以为是看错了,但这模样,这瘦若柳枝的身段,除了杜南秋再没见过别人。
与在仙乐楼不同,杜南秋今日出门穿着一身朴素浅绿襦裙,倒更像这市井里的小姑娘。她正跟孙锦语的肖聪玩,看到王文瀚带着一位男子走过来。
“这是慧英的表妹南秋,昨日才来的临安,在仙乐楼做乐师。”
杜南秋被花岱延死盯着看有些许不自在,这副面孔好像在哪儿见过?看着挺讨厌。
王文瀚正要跟杜南秋介绍花岱延,还没开口被花岱延打断。
“南秋姑娘让我好找,想不到在这儿碰上。”
杜南秋一脸迷茫,王文瀚觉得花岱延说话腔调有些失了分寸,偷偷扯了扯他的长袖。
花岱延反应过来,收敛了下神色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浅笑道:“昨日听了姑娘一曲琵琶,今日上了仙乐楼两趟都没寻着姑娘,不知何时还能再听到姑娘弹奏?”
听到这话,杜南秋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昨日在楼上笑话她的人嘛?暗暗舒了一口气,心平气和道:“那恐怕要等下辈子,我来错地儿了,明日就要回苏州去。”说完白了花岱延一眼,朝着厨房走去。
花岱延懵了一瞬,昨日就被这丫头呛了一句,今儿一见面又来,看着背影摇扇沉吟道:“怎这么记仇呢?”
开饭后,男女依旧各一桌。丁月梅还把儿子抱着,孙锦语坐在娘亲身边,她如今也能自己用小勺子吃饭了,坐在长凳上,屁股下面还垫了个木匣子,这样才能够着桌面。
孙秀娥给大伙儿倒酒,杜南秋端着酒碗闻着气儿就忍不住灌了一口,石慧英劝道:“你慢点喝,别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