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大哥,刚才那人是谁啊?山寨里的人怎么都这么怕他呢?”
花岱延迟疑了片刻,“这事千万别问,等快到山脚下的时候咱们弃车走下山,有人问起就说咱们一路逃下来的。别说咱们被抓,更别提刚才那个人。”
虽然有些好奇,但一想到江浔杀气的脸庞,杜南秋不敢再多问。
看她还有些害怕的样子,花岱延想起刚才被绑在火堆里的时候,试探道:“刚才……你不该答应那贼子。”
杜南秋:“你都快被烧了!”
花岱延心里一阵欢喜,又冷静下来温声说道:“那也无需你个小丫头做牺牲。”
话音一落,杜南秋直言道:“那能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你被烧死啊,我是反正走不掉,万一你可以走呢?若不是我被人追上山来,这会儿你应该都安全下山了,我要是见死不救,那成什么了?”
“救你是是出于情义,说话怎么这么见外?”
“他们几个都是夫妻,可我于你而言,不过是友人妻的表妹。但你今日差点丧命于此,实在不值当。”
听到“不值当”三个字,花岱延震惊得神情紧绷,沉默良久缓了缓思绪温声道:“没那么严重,你看我这不是没死嘛!再说我好歹是男人,要我抛下你一个人跑了,还不让别人笑话?文瀚他们两口子那不得怨我啊?”
杜南秋细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儿,低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谢谢你啊花大哥。”
花岱延闷声笑笑,又打趣道:“说声谢就完了?拿出点诚意来啊。”
杜南秋一边想,一边念叨着:“嗯……银子花大哥你有的是,想来家中也不缺什么物什,我就琵琶拿得出手,下回给你多弹奏几曲行吗?”
花岱延轻咳了一声:“怎么就只有琵琶?这么还有这么大个人吗?下回我向管妈妈赎了你,到我家来怎么样?”
杜南秋一愣,迟疑道:“你听曲儿来仙乐楼听便是,若嫌麻烦大不了多花点银子请我到家中弹奏,何必大费周章赎身呢?那样不合算。”
这一本正经的语气,听得花岱延心里莫名有些失落,“行,听你的不赎身。南秋啊,你总不能一辈子在仙乐楼吧?”
杜南秋一口否决道:“那肯定不能!我得先在临安站稳脚跟,让整个江南的人都知道我杜南秋的名号,我还要去京城,到最大的的乐馆弹琵琶!做武朝的琵琶国手!还要像师父那样,收很多弟子,把这门手艺传下去。”
花岱延愣得拉缰绳的手也停住了,“你难道没想过赎身嫁人吗?”
杜南秋摇了摇头:“谁说女子一定得嫁人才能过好日子?从小我爹就嫌我不是男儿身,说女儿就是累赘,小时靠爹养,出嫁夫君养,老了得儿子养。我要让他在天上看着,女子孤身也能立足于世,不靠男人也照样能活!”
这一番愤慨激昂的陈词,花岱延心里大为感叹,突然感觉年轻真好,他十三四岁的时候还想过连中三榜呢。
不过心里又替南秋捏了一把冷汗,他在仙乐楼做了这么多年常客,管妈妈这个人多少是了解的。笑迎八方客,实则心肠硬得很。十多年前,月荷是花二十两银子买来的,这十几年给仙乐楼带来多少收益,管妈妈挣得盆满钵满,到头年纪大了些,卖给徽商还捞了一百两。还记得六年前有位同窗高中后想赎走月荷,当时管妈妈靠着月荷撑场面,怎么开价也不肯放人。
听说南秋是一百两买来的,且不说这几年管妈妈肯不肯放人,一纸身契她若要个三百两算是仁慈了。
肖克岚和孙秀娥的逃跑过程可谓坎坷,前前后后遇到三泼人,好在夫妇俩人时不时地喜欢在临安街头来一场追跑,一次次都躲过去。
最后找了个草丛躲着,吓得不敢再出来了。
孙秀娥从昨日被抓上来就没吃东西,傍晚的时候逃出来就一直跑,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已经精疲力竭,肚子也饿。
她累瘫在肖克岚背上靠着:“相公,我好累,好渴,肚子好饿啊……”
肖克岚感觉腿疼得都不像自己的了,揉了揉膝盖,转身过来把孙秀娥揽在怀里,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两个野果子。
“就知道你会饿,来吃吧,吃完咱们歇会儿再去找下山的路。不然等天亮了,更容易被人发现。”
两个野果子定不了什么事,但好在有了点力气。
感觉周围没人了,两人从草丛里钻出来,凭着直觉找了一条路走。
黑夜的山林里一片漆黑,靠着树林间隙透下来的月光才看得见路。
孙秀娥平日里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到这儿警觉地不敢眨眼睛,抱着肖克岚的胳膊往前走。
肖克岚也害怕,他从未深夜走山路,根本认不得方向,这还四处危机重重,说不定什么时候突然窜出来几个山贼。
害怕被发现,但四周越是安静,孙秀娥心里越是恐惧。
倏地,草里窜出来一只黄鼠狼,吓得夫妇二人紧抱惊叫。
“什么声音?在这里,他们在这里!”
这一声叫唤把附近的山贼引了过来,两人牵着手又开始跑起来。
肖克岚腿再疼,但这是逃命,跑起来依旧健步如飞。想着已经被山贼发现了,一边跑一边大声呼救:“肖宴!救救我们呐!肖宴……快来啊!”
没多会儿,两人跑到了悬崖边,两人试探着望下去,根本看不见底,扔了一块大石头,久久没听见回声。
回过头看看那冲过来的火光,起码有五六个人。
两个人害怕得紧紧拥抱在一起,孙秀娥吓出哭腔:“相公,怎么办?我们真的要死了吗?”
肖克岚哽咽地抹了抹眼泪:“咱们一块儿往下跳,要死死一块儿,下辈子还做夫妻。”
孙秀娥一听哇得哭出来,贴近肖克岚胸躺,“相公,下辈子……我再也不打你了。”
此时此刻,肖克岚回想起昨夜的梦,真是讽刺,懊悔哭诉道:“昨夜我做了个梦,梦见娘子遭遇不幸,我得了好多银子,高兴坏了。可是……醒来肖宴说你被抓了,我心里好慌,好怕跟你分开。”
孙秀娥差点拳头举起来,可想到马上就要死了,还是扑在肖克岚怀里哇哇哭起来。
第47章 小册子
夫妇二人紧牵着手,走到悬崖边那一刻,孙秀娥忽然想起家中的女儿。
“相公,咱们都死了,那小语不就成没爹没娘的孩子了吗?”
两双泪眼相视一瞬后,二人坚定地向后转。
“娘子,跟他们拼了!”
孙秀娥嗯声点了点头。
夫妇俩擦干眼泪,一声怒吼往前冲。
肖克岚吼完发现迈不开腿,一头栽倒在地。
孙秀娥拿出了平日打肖克岚的架势,冲上去朝着一个人猛踢夺下大刀,这时候远处有人吼道:“住手!”
这是柯老大派人来的,“老大说放人,所有弟兄赶紧回寨子!”
几个人赶紧撤离,孙秀娥左右看看没发现肖克岚,转头才看到他倒在地上。
“相公,你怎么了?”
肖克岚膝盖疼得厉害,挽起裤腿一看,血都流下来了。
孙秀娥看着心疼道:“怎么弄的?你怎么不说啊?”
一直在逃命,肖克岚哪里顾得上膝盖上的伤,强撑着疼咬牙说道:“没事,回去上点药就没事了。”
孙秀娥扶着他起来,刚迈腿走了一步,剧痛感惹得他叫出声,再来一步疼得不敢迈下一步了。
看他如此难受,照这么下去,何时能下到山底。孙秀娥站到他身前,手拍了拍背说道:“来,我背你。”
肖克岚犹犹豫豫,不肯上去。
“快点儿,早点下山回去,我肚子饿了。”
肖克岚觉得不可思议,“你能背得动我?”
孙秀娥信心满满说道:“当初背我爹都轻轻松松能背动,你大不了重个三四十斤,我试试,来!”
肖克岚扭扭捏捏得趴了上,孙秀娥还没站稳脚,两人就倒下了。
“啊!”
落地又撞到了膝盖,肖克岚惨痛的叫声响彻山谷,几乎疼晕过去。孙秀娥转身坐起来,看到他疼得面目狰狞,心疼得闪着泪光。
“相公,你怎么了?被吓我啊!”
肖克岚已经说不出话来,孙秀娥依旧不放弃,稍缓了缓又试着把肖克岚背起来。
总算把人背起来了,孙秀娥在原地稳了许久才挪步子。她小小的一个,背起一百五十斤的肖克岚,走一步稳一下,一点一点往山下走。
肖克岚在她背上慢慢缓过劲儿来,虽然背着曲折膝盖也疼,但这比在地上走着好得多。
“相公,你是不是长重了?”
“那还不是你喂的嘛!”
肖克岚醒过神来,双臂绕着孙秀娥的脖子,这样也能让她背得轻松些。
走了一会儿,孙秀娥又捡起来一根粗的棍子。
“你自己挂稳啊,掉下来我把你扔这儿喂野狗。”
她双手杵着棍子往前走,这样省力,走得更快一些。
看她拼劲全身力气驮着自己,肖克岚心里一阵暖意,双臂不自觉将孙秀娥的脖子绕得更紧。
“秀娥……”
“嗯?”
“秀娥……”
“你,有屁快放!”
“嘿咻,嘿咻!加把劲儿!嘿咻,嘿咻!快到了!”
孙秀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还有心思玩闹,便没再理他。真想把他扔地上,可又狠不下心。
走了一段路,忽然听到远处有车轱辘的响声,孙秀娥警惕地停在原地。
肖克岚也不敢出声,静静地寻找声音的来处。
声音越来越近,黑暗中看到岔道口一条小路上有辆马车缓缓驶来。
孙秀娥紧张问道:“这不会又是来抓我们的吧?”
“四叔!四叔……”
听着是肖宴的声音,再一看花岱延也在车驭位上,肖克岚松开手跳下来跑了几步迎上去:“诶!我们在这儿!”
这一幕把孙秀娥气得不轻,拿起手里的棍子追上去给他一顿打,“肖克岚!你能走了干嘛不下来?”
肖克岚感觉在她背上太舒服,都忘记膝盖没那么疼了。
马车渐渐停下来,肖宴找他们,到半山腰时遇上了下来的花岱延和杜南秋,驾着马车一路绕着山路找他们俩。
回去后肖克岚两个膝盖都敷了药缠上纱布,郎中叮嘱这几日尽量不要走动。
孙秀娥让他就躺在东屋,每顿吃食都是给他送进来,只有如厕才会下床去茅房。
入夜后,孙秀娥从酒馆回来,这几日天气渐凉,院子里风一吹树叶落了一大片。
把孩子哄睡着后,孙秀娥走到东屋来,肖克岚正倚在床上看书。
她从柜子里翻出药罐和纱布,膝盖上的要每隔一日要换一次。
撩开裤腿,揭下纱布,伤口不再似前几日那么红。
肖克岚注意力一直在书上,直到膏药抹上膝盖,感觉到一丝痛,他才抬起头来。看到孙秀娥,脸上浮起笑意,“娘子回来了?”
孙秀娥轻轻嗯了一声,伤口包好,准备拿着药瓶离开,屁股刚离开床沿,被人一把拉了回来。
肖克岚大手揽上她的腰,埋进她的脖子间低声道:“你出去一天,等会儿回北屋就陪孩子睡了,在这儿多陪我会儿吧。”
孙秀娥把药罐子放下,依偎在他怀里,忽然目光注意到他放在枕头下的有一本什么小册子。肖克岚来不及藏,已经被孙秀娥拿在手上。
“这什么……”
巴掌大的小册子,打开一看,里面**不堪的画面瞬间让孙秀娥面红耳赤。伸手揪住肖克岚的耳朵,低声骂道:“你哪来的这东西?不会是骗我买书,拿银子这么玩意儿去了吧?”
肖克岚求饶道:“怎么可能?这个是下午载明带过来的。”
想来他也不会花银子买这个,孙秀娥这才松开手,出于好奇,又翻了几页。
这时候肖克岚紧紧贴着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子看过了?要不咱也试试?”
孙秀娥担心他的腿,轻轻推了下他:“不行,你伤好了再说。”
肖克岚翻了下册子,指着上边说道:“就这个,不会碰上伤口。”
孙秀娥看到册子上的画面,还来不及羞愧,肖克岚吻上脖子,身子瞬间软下来。肖克岚趁势将她拖上床,一番热汗淋漓后,两人相拥而眠。
不知过去多久,孙秀娥趴在肖克岚身上醒来,动作轻轻的,怕碰到他的膝盖。
还没翻下身来,肖克岚睁眼紧紧将她搂住,挑逗着轻声说道:“感觉如何?”
孙秀娥羞于说出口,头埋得低低的,晃了几下脑袋。
肖克岚接着坏笑道:“可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啊。”
这么一说孙秀娥更羞愧了,头埋在肖克岚怀里不肯抬起来。缓了缓后又仰起头来,问道:“就你之前那点本事,也是在这些上头学的?莫不是还有跟花岱延学?”
肖克岚:“那能跟谁学?不只是我,肖宴和文瀚,成婚前夕不都是他教的吗?你怎么问起这个?”
孙秀娥凝思片刻,翻下来平躺在一侧,叹了声气:“我觉得南秋跟他走得太近了。”
肖克岚:“他们都喜音律,自然更谈得来。”
“花岱延是这青楼艺馆的常客,可南秋还是个孩子。之前听慧英的意思,是想把南秋赎出来,那里终究不是能待的地儿,待久了出来,以后都不好找婆家。还有那花岱延,平日见着漂亮姑娘就没个正形。他玩别人咱们管不着,南秋是慧英的表妹。这事儿慧英虽然没有明说,这几日旁敲侧击的打听花岱延以前的事。他们两口子不好找花岱延说,你和肖宴抽个功夫,好好跟他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