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春天知道——明开夜合【完结】
时间:2024-12-06 14:42:58

  他停下脚步,把花束递了过来。
  “生日快乐,一一。”
  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患了伤风一样。
  林檎没有接。看着那花,一时心乱如麻。她体会到,自己似乎没有预计得那样兴奋,反而一切情绪都似隔了一层一样,有种木然感。
  孟镜年低头望着她,目光幽沉,片刻,他忽地往前逼近了半步,她本能地跟着退后。
  孟镜年微眯了一下眼睛,毫不犹豫地伸手,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径直往外面走去。
  林檎挣了一下,没有挣脱,抱着羽绒服外套的那只手也去掰他的手指,仍然无果。
  就这样,她脚步几分跌撞地被他牵到了酒吧门口,眼看着他不但不打算松手,还似乎要继续这样牵着她朝马路对面走去,她蓦地刹住脚步,气恼地一甩手臂:“孟镜年,你能不能松手!你把我抓痛了!”
  孟镜年立即动作一停,转过身来,低头注视她一瞬,把手松开了。
  “一一,我有话跟你说。”
  她手指圈住手腕,“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这件事在我这里已经了结了。”
  “一一,我……”孟镜年却似有非说不可的决心。
  “……我已经做了决定,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改变想法。”林檎打断他,心里有些许的慌乱,但很快还是过去两个月间完全下定的决心占据上风,
  孟镜年嘴唇抿作一线,默了数秒,低声说:“一定要跟我绝交吗?”
  “……这几天是我过得最轻松最自由的一段时间。”
  没有患得患失,没有忽上忽下。不管孟镜年是否也有那么一点喜欢她,也不管他选择冒险或者甘于守成,都和她无关了。
  或许早该这样。
  原本,喜欢他这件事,就应该与他无关。
  “……是吗。”
  林檎抬眼,睫毛微微颤抖,她宁愿觉得是被风吹得:“今年这个生日,其实我也过得很开心。”
  孟镜年没有作声。
  “对不起。就这样吧……”林檎待喉咙里那发梗的感觉过去,将这称呼从喉咙里挤出来,“小舅。”
  孟镜年半晌没说话。
  他站在灯光的暗处,眼睛彻底匿于黑暗,像夜雾行船,不见一丝光明的海面。他不说话,她也觉得那海面像是渐渐地结了冰。
  原来她也可以伤害他,还这样轻易。
  这个认知并没有叫她觉得好受一点。
  许久,孟镜年才出声:“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林檎几分张皇地回头看了一眼,迟怿正站在门口,进退维谷,她把失焦的目光定在他身上,未察觉自己的神情简直是在求救,“……车你安排好了吗?”
  迟怿忙说:“早就等着了。”
  “……有人送我了。”林檎轻声说。
  孟镜年又默了数秒,把花递给她,“花你收下。”
  “不……”
  不远处就有个敞开的黑色垃圾桶,孟镜年看了一眼,扬手丢进去。
  花束划过一道抛物线,“咚”的一声,稳稳地落入垃圾桶里。
  林檎喉咙又梗了一下。
  迟怿走上前来,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她向着孟镜年看了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脚跟像黏在了地上,艰难地抬了起来,而后绕过他,往前走去。
  “等等。”孟镜年忽然出声。
  林檎迟疑地停住脚步。
  孟镜年走了过来,到她面前停下,倏然蹲下身去。
  林檎低头看去,一时震住。
  她穿的是系带的马丁靴,左脚鞋带松成了一团,大约再走两步就要散开。
  孟镜年单脚蹲地,把那松了的鞋带解开,两手食指各勾住一条鞋带,交叉绕过,抽出来,拉紧,打了一个不紧也不松的蝴蝶结。
  高三那年,元旦节前最后一天没安排晚自习。晚上跨年聚餐,因为下了雨,孟镜年就开了车来接她。
  次日是她生日,所以同学们送了她成堆的生日礼物,分了孟镜年一半,她两手都还是提满了。
  从学校走到停车处的路上,她鞋带散了。
  地上是湿的,不好把手里的礼物袋搁在地上,正在踌躇的时候,孟镜年把他提着的那些袋子递给她,让她抱住。
  随即自己蹲下身去,帮她系鞋带。
  给自己系,和帮别人系不大一样,他在那里绕了好几下,都没有成功,最后勉强系上了,但难看得很。
  她低头望了一眼,笑说,这么丑啊。
  孟镜年不服气,说你等着,蹲在地上,当场掏出手机来,查了个教学视频,看了一遍,说学会了。
  把系好的鞋带一拆,不过一秒钟,重新系出来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那时候已经隐隐觉得,自己对他的依赖似乎偏离了轨道。
  孟镜年仰起头来,笑问她“这样可以吗”,那一瞬间,她几乎感觉自己心脏被揉皱成了一团,在紧缩的酸涩里剧烈跳动。那一刻就彻底宣判了今日的命运。
  此刻,林檎睁大了眼睛,才没让眼泪涌出来砸向鞋面。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心软,那没有意义。
  孟镜年起身,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后退两步,像是给她让出了前进的路。
  迟怿的车停在附近,一上车,林檎便把脸别过去,朝向玻璃。
  “……你要哭了啊?”迟怿探身过来瞧她。
  “你闭嘴。”
  “他都送你玫瑰花了,不就是那个意思吗,怎么不答应呢。”
  “……你懂个屁。”
  “美女,你讲话好臭啊。”迟怿笑一笑,也不介意,施施然地点评起来,“其实你不答应,也是正确的。你俩现在不顾死活谈一场,到时候家里人发现了,顶不住压力,还是得分。到时候可就不是哭鼻子这么简单了。”
  “……你好吵。”
  “被我说中了吧?”
  “……”
  /
  孟镜年看着林檎上了迟怿的车,那车子停了一会儿,驶离车位,穿过狭窄巷道,汇入宽阔的主干道。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跟了他们很长时间。
  也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理,意识到了,却还是继续不紧不慢地跟着。
  直到看见车子停在了梧桐小区门口,两人下了车,一同走进去。
  车子熄了火,他坐在黑暗里。
  石英手表分明是静音的,可也仿佛能听见它在腕上滴答走时的声响。
  那无形的塑料袋也仿佛也越扎越紧,空气逐渐稀薄,几近窒息。
  一点半、两点、三点、四点……
  迟怿始终没有下来。
第32章
  迟怿把林檎送上楼以后, 找她讨点水喝。
  林檎让他进了屋,给他拿了瓶水,正在这时候, 接到了室友们打来的祝福电话。
  林檎让迟怿暂且自便,结果去阳台上把电话接完, 发现迟怿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沙发只有一米五, 椅背上还搭满了拍摄所用的衣服,能睡的地方就那么一点, 迟怿蜷在那里面, 局促得很。
  过去搡了一把,迟怿嘟囔一句, 把她手一挥,接着睡。拽了拽, 也没能拽得起来,喝醉的人比一个沙包还要沉。
  没办法了, 只好把客厅的空调打开, 再从客房柜子里翻了床棉被给他盖上。这样他要是还感冒了,也是他自找的。
  动静吵醒了主卧里睡觉的季文汐,她打开门, 打了个呵欠, “一一, 你回来了。”
  “嗯。你感冒好点了吗?”
  “没,鼻子堵得跟水泥一样, 我肯定还得吃颗药――你不是说几个室友要过来借宿吗, 还来吗?”
  “刚打了电话, 说不来了。过来有点远,她们就近定了个民宿。”林檎指了指沙发, 告诉她那儿有个人,免得她半夜起来吓到了。
  季文汐点点头,“有热水吗?”
  林檎走到餐厅去,晃了晃烧水壶,“我烧一点。”
  她去厨房接满水,通上电把水烧上,人站在餐边柜前,神思却飘远了。
  季文汐自然发觉她情绪不对,走过去往她脸上看去,“怎么啦?生日还不高兴?眼睛这么红,哭了的啊?”
  “没吧……美瞳戴太久了。”
  “少来。”
  沉默了片刻,林檎才说:“孟镜年今天来找我了,带着玫瑰。”
  “告白?”
  “应该是的……但我直接拒绝了。我很奇怪,为什么我好像没那么高兴。”
  “不奇怪啊。跟等公交车一样,等了很长时间,一直等不到,下定决心步行,结果走到一半,公交车却突然来了,这种时候,人高兴得起来吗?是不是觉得自己像个大傻子。”
  “……你这样说,我应该再等等才对。”
  “那也得等得下去才行。你总有自己的计划吧,万一那车就是不来呢,总不能一直待在原地。”
  林檎“嗯”了一声。
  季文汐短短几句话,就把她那种不上不下的心情描述了出来。
  季文汐之所以这样了解,是因为她有个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两人其实一直互有好感,但因为种种原因,还是错过了。她竹马去年脱单,朋友圈里高调官宣,大约是奔着长久发展去的。
  水烧开了,自动跳闸。林檎把自己的马克杯涮了涮,拿过来倒了半杯开水,又兑了半杯瓶装的纯净水。
  季文汐服了药,催促林檎先去洗漱。
  林檎卸了妆,简单洗漱过后,回到卧室躺下。
  大灯关上,仅留顶上的星空灯。
  这卧室是从前父母的房间,上大学以后林檎把它收拾出来,添置了一点软装,变成了自己的卧室――睡在这里面,好像就睡在父母的怀抱里。
  这房间最大的改变,就是她装的那盏星空灯,因为孟镜年说流星就是父母发给她的宇宙摩斯码。
  失眠的时候,望着天花板上的那些“星星”,心里会平静一些。
  “……还喜欢他吗?”寂静之中,季文汐突然出声。
  “当然。但是……我以前总是觉得,我就像那种老式的台式电话机,孟镜年是那根电话绳,一旦拔掉了,我跟这个世界就断联了。我觉得这种依赖是不健康的。”
  季文汐深以为然,“如果只是喜欢他就这样了,要是在一起却又分手的话,我怀疑你撑不撑得下去――当然,我不是说你俩谈了就一定会分手,只是,我确实不希望你失眠症又复发,不管服药还是酗酒……对身体和精神的伤害都太大了。”
  “……嗯。”林檎盯着天花板上的那颗“北极星”,“……我没什么信心――不是说对他,他是很有责任心的人,我只是担心,到时候多方反对,我看到他在家长和我之间左右为难,我自己能不能做到咬牙不放弃。”
  “你就是完全见不得他痛苦。”
  “但我今晚好像真的伤害到他了。”
  “也算不上吧?他表白你就一定要接受吗?表白这种事,本身就是一半一半的概率。我不信他没有表白失败的预期,要没有的话,那我觉得他这人有点太自负了。”
  林檎沉默了一瞬,“其实在北城的那段时间,我一度觉得,及时行乐也没什么,毕竟我苦了这么长时间,总该得到一点甜头吧。但他外派这段时间,那种冲动好像渐渐地消失了……好像,在一起不在一起的,在我这里变得没有了分别。”
  “是会这样的,就和摄影一样,某个moment的光影,错过就是错过了,可能一辈子也只能遇得上那一次,无法复现。”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
  就在林檎以为季文汐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又说:“不要太内耗了,一一,答应不答应,你都可以相信自己的直觉。你今晚不答应,一定是你的直觉在告诉你,你没有那么想要,至少在那个时刻是这样的。”
  感冒药有助眠成分,季文汐打了个呵欠,翻身以后,呼吸间渐渐沉缓了下来。
  林檎以为自己会彻夜失眠,但过了两点钟,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起床后去客厅里一看,迟怿已经走了,微信上给她留了言,说很抱歉,那时候酒劲儿突然上来,本来打算躺一躺就回去的,结果一不小心就躺睡着了。
  中午,林檎跟季文汐随意吃了一顿外卖,下午就在家里,拿现有的布景拼拼凑凑的,拍了套21岁的生日写真。
  傍晚婶婶打来电话,知道她最好的朋友过来了,也就热情地邀请一道去家里吃饭。
  两人打车,去了林檎婶婶那儿。
  进门第一眼,还是下意识地往屋里看去,孟震卿和祝春宁已经到了,却没有瞧见孟镜年的人影。
  快开饭时,婶婶给他打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到,他说在路上。
  孟落笛去北城的时候得季文汐照顾,今天换了主场,自然也要做好这个东道,把自己最喜欢的零食和水果,统统贡献出来。
  之前季文汐给她拍的那套写真,林檎去网上下单,制成了一本相册。那相册孟落笛也拿了出来,跟季文汐一同翻看,看一张夸一句拍得好,把季文汐夸得心花怒放。
  而孟震卿知道季文汐就是那本竺可桢签名书的藏家,也亲切地同她多聊了几句。
  大约二十来分钟,孟镜年到了。
  他穿了件黑色大衣,脱下以后挂在门口柜子里,里面是件圆领的黑色毛衣,面色苍白,整个人显得异常憔悴。
  进门以后,却还是微笑同大家打招呼,目光落在她脸上时,也没有半点的尴尬,还是那样温润的音色,叫她,一一。
  今日一桌子菜全是林檎喜欢的,少不了那道苦瓜酿肉。
  因为是元旦,又是小辈生日,孟震卿也随和许多,一顿饭称得上是其乐融融。
  晚上喝的酒,正是那回酿的柿子酒,七八度左右,不醉人,入口绵甜,有柿子的甘香。
  孟镜年没有喝,大约因为晚点要开车。
  林檎注意到,整顿饭下来,他几乎没有说超过五句话。
  吃完饭,大家坐到客厅里去,热热闹闹的,各聊各的话题。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人总是多一些新鲜的奔头。
  孟镜年坐在沙发一角,仍是十分的寡言,只在谁问起他问题的时候,才会微笑着答上两句。
  孟震卿问他申请基金的事,他说在做了,强济精神,简单介绍了一番进度。
  孟震卿很满意,叫他抓紧,做专职科研也不过就这两年,多出成果总是好的。
  孟镜年点头听训的模样,目光垂落,只有疲惫。
  中途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客卫设计是三分离的,洗手台半开放式,拿一个半墙隔开。
  他将水龙头调成凉水,浸湿手掌,正要拍一拍额头,忽觉对面房间里人影一晃。
  对面是书房,与洗手间隔着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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