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鬼——林格linge【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06 14:47:02

  听到柳青没死,叶菲的情绪总算是安稳了下来,鬼差以眼神示意林昭昭,有什么要问的就抓紧问吧。
  “叶菲,我受你父母所托,追查你的下落,从流云山庄一路向北,终于在长乐镇上找到你的线索,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们?”
  听了这话,叶菲忍不住哭出声来:“都是叶菲不孝,闯下大祸,让他们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姑娘,你只跟他们说,女儿今生,未能在父母跟前尽孝,来世为他们做牛做马,才能报答一二,请他们勿要以我为念,善加保养,不然我的罪过可怎么赎得清呢。”
  林昭昭走近叶菲身前:“庄主和庄主夫人拳拳爱女之心,我一个外人都看得真切,你这一走,他们自然着急,但我想,无论如何,他们不会怪你。”
  “但是因爱则生恨,你这一死,恐怕他们终其一生,都无法原谅加害你的凶手,唯有查明真相,方能安慰生者之心,让他们放下心中执念,我今日让鬼差将你带来此处,就是希望你能够指出真凶,让我们将他绳之以法,也让庄主夫妇能得一个心安。”
  叶菲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姑娘一番好意,叶菲没有隐瞒之理,但是我究竟是为何而死,如今我却也想不起来了。”
  事实上,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死的鬼不在少数,他们有些因为临死前惊恐过度,自行忘却了这段记忆,有些人则死于不察之下,连自己都弄不清楚,到底是因何而死。
  只是不知道,叶菲的情况,究竟是哪一种?
  “叶小姐,不如你先说一说,这段时日以来,你都经历了些什么吧,其中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丁二七站在鬼差身后,正对义庄大门,为鬼差护法,义庄内如今三个死魂,其中还有一个没有魂铃傍身的鬼差,说不准会吸引来一些以魂魄为食的凶煞,他的声音从鬼差身后传来,叶菲只看见一个颀长的背影。
  自从叶菲下了流云山庄,就随着柳青一路北上,这个柳青虽说是“一派少掌门”,但是按照他的话说,这次出游,他是趁着师傅闭关,偷偷溜出来的,作为武运派接班人,他的安危关乎一派兴亡,所以师傅和师兄弟,一向不许他私自离开师门。
  可是他这一身的武艺,若是不能锄强扶弱,又有何用?为了胸中抱负,他也得小心提防,莫让门中得到消息,所以这一路上,叶菲跟着柳青,走得那是分外小心,不敢有丝毫招摇。
  既然是私下离开师门,自然手头上也就有些拮据,叶菲受冻挨饿之时也忍不住在想,柳青既然是一身武艺,那为何这些本事就换不来一口饱饭,不说接一些富户的委托,就是跑江湖卖艺,也比现如今有出无进的好啊。
  终于叶小姐还是憋不住,对柳青说了心里话,柳青可就不高兴了,他冷笑道,叶小姐不愧是商贾人家的出身,心中全无江湖儿女的豪情,就惦记着那些黄白之物,他们这些江湖客的师承和武艺,可不是能用金银来交易的,若是过不惯江湖日子,她大可以回她的流云山庄去。
  叶小姐虽然娇惯,但听了这话,竟难得的羞愧起来,想起自己此前数次闯荡江湖,都因为吃不了苦头而不了了之,如今柳青不嫌她累赘,愿意带着她,自己反而出言抱怨,实在是不该,况且她出了流云山庄,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这一路北上,身上能当的几乎也当了个干净,若是柳青此时抛下她离去,那她可真就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了。
  柳青打一棍棒子,就给一颗甜枣,当晚上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弄来一只烧鸡,若是放在从前,叶菲只怕嫌烧鸡油腻,要丫鬟撕开,用醋拌过,才肯尝上一点,可如今数日不进荤腥,眼前的这只烧鸡,吃得叶菲的眼泪都要滚下来了。
  自那以后,叶菲对柳青更是百依百顺,那柳青更加得了意,从前刁蛮任性的千金小姐,如今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偶尔叶菲闹了些小性子,那柳青竟然就敢上手。
  听到这里,林昭昭想起了在叶菲身上看到的那些伤痕,没想到那柳青拐了人还不算,竟然还动起手来:“你就任他这么打你?”
  叶菲连忙摆手道:“柳郎是江湖客,身上有些功夫,脾气又急,我从前受父母娇生惯养,总使些小性子,为了我,柳郎连师门也不敢回,听说他的师傅早已为他许下婚约,定的是不孤山的小师妹云棋,柳郎和我两心相许,他不愿顺了他师傅的意思,这才与我一道在这里挨饿受冻,他心里有我,夫妻间偶尔动动手,算不得什么的。”
  林昭昭的白眼就差没翻到后脑勺去了,这不孤山的云棋,乃是传说中的武林第一美人,就柳青这样的角色,只怕给她提鞋都不配,杜撰出一个武运派也就罢了,还敢空口白牙,给自己安上这样一桩亲事,也就是欺负叶菲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
  “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身上的银子用光了,连客栈也住不起,柳郎就带着我,来到一间破庙里安身,这一住就是五六日,我实在熬不住了,就劝说柳郎,跟我一起回流云山庄,我一定想办法说服爹爹,成全了我们的婚事。”
  林昭昭眉头一皱:“你说的那间破庙,是不是离乌卢山不远,庙里还有一个老牛鼻子。”
  叶菲点了点头:“我听柳郎提过,前头就是乌卢山,乌卢山的那边就是长乐镇,再跨过滨河,就是北戎的地界了。那座庙里有个老道士,好像同柳郎有旧,只是那老道脾气古怪的很,柳郎也不愿我与他打交道,有一天柳郎身上不爽利,想要洗把脸,我去溪边打水回来,好像看到两人在争论些什么,见我过来,两人就都又不说了。”
  在流云山庄的时候,林昭昭为了探查叶菲的去向,少不得要向庄上众人了解这位二小姐的一贯举动和性情,在那些下人嘴里,这位叶二小姐虽不曾动手打骂他们,但是脾气也是大得很,喝的茶水温不对,连杯带茶就一并摔了了事,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亲自为男人打水洗脸,更可笑的是,叶菲提起来,竟还甘之如饴。
  林昭昭问到这里,气都不知道叹了多少回了:“再后来呢?”
  “再后来庙里来了一伙人,柳郎就带着我逃出来了,他终于松口,愿意跟着我回流云山庄,我开心极了,为了凑齐路费,我把贴身的玉佩当了,换了两匹马和一些银两,那块玉佩是我及笄那年,我父亲寻来的上好的翡翠,连柳郎都说当了可惜了,可是那时也是没有办法,没有这块玉佩,我们别说回流云山庄,只怕过不了两日就要饿死了。”
  “换回银子的当天,我们久违地住了回店,好好地梳洗了一番,我和柳郎喝了点酒,因我不胜酒力,早早的就上床歇着了,只是入睡前,我仿佛听见有人敲门,睁眼一看,柳郎半开着门,正同一名男子说话,柳郎回头看了我一眼,许是为了不扰了我,跟着那男子出门去了。而我一觉醒来,就到了此处。”
  “那名和柳青对话的男子,你可认得?”
  叶菲想了一想:“我们北上这一路,为了掩饰行踪,同人打交道的不多,这男子……对了,这男子的相貌倒是有几分眼熟,似乎就是当时破庙那伙人中的一个。”
  说话间,天已经微微亮了,丁二七朝远处看去,只见几人鬼鬼祟祟地往义庄走来,丁二七认得他们,他们就是昨天主持冥婚的那些鬼媒人。
第7章
  这些鬼媒人赚的一向是两份银子,一份是主家的媒谢钱,一份是观礼人致喜致丧的礼金,这笔银子名义上虽是给两个新人,可人都去了,还要这些黄白之物做什么?旁人嫌这银子犯阴鸷,自然就便宜了这些鬼媒人。
  按理说,青天白日,新死鬼是不能在阳间行走的,可是这义庄里,一个是正经拜了印的鬼差,一个是百年前的死魂,一个叶菲虽然新死,但现下正挂着鬼差的魂铃,此时的义庄里阴气大盛,这些鬼媒人还未走近义庄的前门,就觉得寒从脚底起,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突然之间,魂铃之声大作,叶菲惊呼出声:“就是他!领头那个吊梢眉的汉子,就是那夜与柳郎会面的人!”
  就是与叶菲一案没有瓜葛,林昭昭也不打算放过这起奸人,何况听叶菲所言,这个鬼媒人十有八九,就是与柳青勾结,加害叶菲的元凶,叶菲的话音未落,林昭昭便一个飞身来至前院。
  林昭昭的佩剑不知所踪,她随手抄起槐树下一截断枝,以枝为剑,就向着那行鬼媒人而去。
  昨日还躺在棺材里的鬼嫁娘,如今身着嫁衣,直扑他们而来,那起鬼媒人莫说还手,就是想要逃命,都架不住双脚已经软了,更有甚者,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就已经吓晕过去。
  林昭昭手里的槐树枝,照着面门抽了王福一棍,又一棍扫在他的后膝上,王福面朝义庄跪下,背后又受林昭昭一棍,扑倒在沙土之上。
  这群鬼媒人以王福马首是瞻,也是因为王福不仅是这一行经年的老人,且手上也有几下功夫,没想到在林昭昭手上,一支槐树枝就打得他全无招架之力,这些人只当林昭昭是来向他们索命的厉鬼,一时间跪倒了一片。
  鬼差领着两个鬼魂,飘到了林昭昭的身边,王福带领的这伙鬼媒人,实际上不是长乐镇这一带的本地人,他们不过是听到长乐镇闹鬼的风声,想着来捞上一笔,所以贼胆包天,不顾阴司报应,闹出这一场篓子,鬼差虽然受了他们一点香火,可看着这伙人,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林昭昭还要再抽,却是丁二七拦了一拦:“本就是缺阴德的短命相,再受你两棍,恐怕人就被打死了,莫不如先问问叶姑娘的事。”
  林昭昭挽起一个剑花,将槐树枝背在身后,一节秃枝,让她舞得像盖世神兵,丁二七也没想到,这个昨夜叫他吓哭一场的小姑娘,有这样的好身手。
  “我乃恶鬼林氏,天道昭彰,善恶有报,我如今无端受你们所害,阎罗殿前鸣冤,特地向你们索命来的。”
  听了林昭昭这话,王福竟被吓得当场失禁,趁着这伙人不住磕头的功夫,林昭昭悄悄地用衣袖掩了掩鼻子,那些鬼媒人身上本就一股尸臭味,如今再混着尿膻气,更是难闻了。
  “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啊。”
  那些鬼媒人越是惊恐,越是证明林昭昭受害正是这些人的手笔,林昭昭想着,先以自己的事为引,敲开了口子,才好往下问的:“我生平最恨遭人暗害,如今死了,倒做了个糊涂鬼,不如你们告诉我,我究竟是怎么落在你们的手里?”
  说着,又是一棍抽在王福身上,林昭昭想起丁二七的话,倒是小心避开了要害。
  “我说,我说,都是那个善清观的黄老道,同我们说有个外来的独身姑娘,要去往长乐镇里寻人,生辰八字他已经上手,我们只要悄悄跟着,找机会下手,就白得一具新丧的女尸,当时我们财迷心窍,只想多凑几具尸身,好向镇里要钱,那老道提醒我们,姑娘身上有些功夫,那乌卢农舍的霍寡妇本系我们的上家,就趁姑娘在乌卢山农舍落脚的空档,在姑娘的饮食里下了药。”
  “下的什么药?”
  “下的追魂引。”
  林昭昭可算是知道,为何自己将死未死了,这个追魂引,乃是青羊谷的出品,她六岁之时,就是中过此药之毒,幸得既明派的掌门,也就是她的师傅程峰所救,此毒追魂夺命,哪怕是一品高手,也难以凭内力自救,是专门用来对付武林人的,当时是她饿急,讨了程峰半块烧饼,才遭此无妄之灾。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正是因为林昭昭替程峰挡了这一劫,程峰不仅替她解了所中之毒,还收养了她这个孤女,她也从此不再飘零,拜入既明派门下。
  当年为林昭昭年少,流浪已久,并无半分内力,这才撑到她师傅背着她上青羊谷找到了老谷主解毒,老谷主独门调配的解药,在林昭昭身体里留下了一个种子,此次中毒,虽然因追魂引封锁了林昭昭的内力穴道,让她呈假死之状,可却没有真的要了她的性命。
  “这次的鬼嫁娘里,还有一个叫做叶菲的姑娘,她又是如何落在你们的手里?”
  王福抬头看了林昭昭一眼,眼见林昭昭照脸又是一棍,王福一边抬手去挡,一边忙不迭地说道:“叶菲,这个叶菲是她的情郎抵给我们的,可不是我们动的手。”
  林昭昭还没做出反应,叶菲先急了:“胡说!柳郎怎么会。”
  王福只觉得一阵阴风扑来,他虽然跪在地上,可只觉得两股战战,就要跪不住:“她的情郎名叫柳好,是长明州里一个地痞无赖,前些年跟着黄老道,专干些坑蒙拐骗的勾当,因为欠了赌债,跟黄老道拆了伙,独自上外头躲债去了,不知怎么又回了长明州,还带回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赌场追债的人堵不着柳好,只能去堵黄老道,黄老道挨了几顿好打受不住,只得替柳好把赌债给还了,自己也被赶到善清废观中安家,这次重又遇上柳好,自然是要向他逼要赌债。
  黄老道召集了几个好手,逼着柳好连本带利,把赌债还了,那柳好只得说自己带着的这个小娘子,乃是富户千金,如今已经被他哄上手,以后偌大的家业,自然会落在他手里,求着黄老道宽限些时日,届时加倍奉还。
  黄老道结识这个柳好不是一日两日,哪里会信他的鬼话,只说若是拿不出银子,就留下他一只胳膊,柳好只得答应。那黄老道本就存了要将那小娘子出手的打算,提前让我跟着打手去善清观里验货,没想到柳好却瞅了个空当,带着那小娘子跑了。
  已经露了行踪,再想跑哪里那么容易,两人才跑出去几里,就叫黄老道的人追上,一伙人拿了柳好手里的银子和马,又叫柳好捂死那个小娘子,交给我们带走,换了十两银子。”
  一番话说完,叶菲已经听怔了,不但一场情爱是假,就连这个柳郎的姓名身份,也都是一席谎话,她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人,弃了生养她的父母,爱护她的兄弟,出走江湖,最终落了个如此下场。
  十两银子,十两,她叶菲的深情,乃至一条性命,竟就只值十两。
  “不好,她要堕入恶鬼道了。”丁二七抬起双手,缓缓释放魂力,试图安抚叶菲的魂海。
  林昭昭闻言看向叶菲,只见义庄门前飞沙走石,乌云蔽日,叶菲的周身卷起黑色的一团煞气,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双目之中流出血泪。
  “不是已经给她系上了魂铃,怎会如此?!”
  鬼差连忙双手结印,唤起魂铃之力,魂铃狂响不止,竭力压制住叶菲的煞气,叶菲周身的黑光逐渐消散,就在鬼差以为叶菲之魂受魂铃镇压,堕鬼进程已解的时候,突然一团黑气,自叶菲身上脱出,那黑气之力,竟比叶菲更凶,眼看就要化煞。
  “是小鬼!叶菲怀孕了!”
  要说鬼差最怕什么,那就是未足月的死胎小鬼,这些小鬼未曾受过人世教化,行事全凭本能,又因为胎死腹中,未曾面世,天然就有一股怨气,叶菲受孕不久,这小鬼的魂魄本是不足的,所以就连鬼差,也没有察觉到还有另一个死魂。
  可是叶菲受王福所言刺激,竟以怨气将这小鬼的魂魄养化,与其说这是胎儿的灵魂,倒不如说是煞气的畸变。
  丁二七与鬼差二人一前一后,围堵住这一团煞气,他们二人以魂力结起一座囚牢,试图将它困于其中,天色越来越暗,这煞气横空出世,马上就要引来天雷,这团煞气与叶菲一体同源,若是天雷降世,只怕叶菲也难以幸免。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