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骞眉心蹙起,这也是他自得到消息后一直在思索的事。
动江倩语不难,难的是她背后的江家。
动了江倩语,江家必然不会无动于衷。
现今的魏家,犹如海中飘零的一叶小舟,已然没有那个实力与之交手。
就算是以往繁花似锦,鼎盛时期的首富魏家,也因着人丁单薄,无家族支撑的缘由,与其余几家勉力维持着诡异的平衡。
见他面色沉沉,神情凝重,她倒像个没事人似的躺下准备睡觉了,摆了摆手慢悠悠道:“来日方长,报仇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放宽心,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今日时辰不早了,先睡觉,有什么想法,明日再说。”
对于这个问题,叶惜儿倒不是很担心。
不管仇人地位多么高,别说什么强龙地头蛇,就是皇亲国戚来了,她都得去把这个夺人性命的仇报了!
夜风乍起,将烛火吹灭,窗外将圆未圆的明月如水一般清亮,冲洗着冷寂的冬夜。
小院在一片暗色里归于沉静。
——
翌日,一家人吃过早饭,住在隔壁镇的大姐一家就要启程归家了。
一番你来我往依依惜别的道别声中,把大姐一家四口送出了家门。
柳媒婆在门口驻足,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了才转身进院。
回了堂屋就见小女儿和女婿还悠哉地坐在圈椅里稳稳当当的喝茶吃瓜果。
见两人那架势,没有一点要走的打算。
她满头不解,奇怪道:“你们今日这是不打算动身了?”
“不走啊,我再玩两日,魏子骞要走。”
叶惜儿放下茶杯转过头来,笑嘻嘻地冲着柳媒婆解释。
魏子骞刚想说他也不走,被叶惜儿不经意的飞了一眼,不得不歇了心思。
早上起床时,就着这个走不走的问题,两人已经争论过一番了。
他执意要留下,叶惜儿执意要让他先回锦宁县。
魏子骞知道她在这里要做什么,怎么可能还走的放心。
“走吧,我送你去马车行找辆马车。”
叶惜儿起身,示意魏子骞跟她出门。
看着女婿不情不愿跟着女儿出门的背影,柳媒婆搞不懂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小夫妻吵架了?
死丫头才不愿意回婆家的?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魏子骞欲再次提出想要留下的意愿。
他也是头一次知道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随性懒散的人竟有这般倔强执拗的时候。
“此事非同小可,须从长计议,不可鲁莽行事。”
“我会想法子帮你得偿所愿,你莫要为了达到目的,把自己搭了进去。”
魏子骞心里实在担忧她沉不住气会乱来,更怕她一个人撞上去,仇人未伤分毫,自己倒是撞的头破血流。
第060章 稀罕
叶惜儿见他那张妖艳薄情的脸说着婆婆妈妈的话。
明明风流纨绔的风格才更适合他的气质, 此刻偏偏一脸严肃正经。
心里有点想笑,又有点......开心?
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对着他, 看着他的眼睛,笑着道:“你放心的回去, 我保证,我只是想摸摸情况, 不会有什么动作。”
“等我回去,与你仔细商量过对策后再行事。”
叶惜儿抬了抬下巴, 眉眼傲气:“我可不是那等不动脑子喊打喊杀的莽撞之人, 那是下下策。”
杀人多恐怖, 多粗俗,不可取。
诛心才是她的拿手好戏!
魏子骞眼睫未颤,视线停留在女子白嫩娇艳的面庞上。
冬日的日光不如夏季灼日那般热烈骄横,却细腻清冷,洒在人的身上, 软酥酥的。
眼前这个看着自信明媚, 张扬傲然的女子, 在此刻好似与这日光融为了一体,怎么看怎么软乎乎的。
让人稀罕地不行。
魏子骞心中似被猫爪了一般痒意难消。
最终在她魅惑人心的桃花眼里晃动了心神,鬼使神差地坐上了回锦宁县的马车。
直到马车已经走出了镇门口,他才觉察出有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明明昨日还觉心绪沉郁。
今日就这样被哄骗了去?
——
叶惜儿笑眯眯地看着马车走远了,才慢悠悠地在街上闲逛了起来。
她把百花镇的几条主街都走了个遍才在一家茶楼前停了下来。
这家茶楼有两层,飞檐翘角, 牌匾上用飘逸的字体写着茶心斋三个大字。
是个环境清雅, 陈设大气,一眼就是消费不便宜的茶楼。
叶惜儿走了进去, 淡淡茶香扑鼻而来,大堂正中间搭着一个小台子,是供说书先生说书的地方。
很快,小二引着她到了二楼临街的包间。
她点了一壶这里最便宜的茶,一盘炒栗子。
没办法,不是她不想喝好茶,实在是那些好茶的价格够她跑断腿说好几次媒了。
叶惜儿坐在二楼的窗边,一边喝茶,目光瞧着茶楼下的街市人来人往,等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
终于,她等来了她想要等的人。
目光所及之处,街角转过来一个穿着烟绿色长裙,披着流云披风的女子,带着一名丫鬟往这边而来。
看方向,目的地应是这个茶楼。
叶惜儿挑了挑眉,捏起盘子里一颗圆滚滚的炒栗子,看准时机往下一掷。
栗子正正好砸在了已经走到茶楼窗户下的女子头上。
林秋兰惊呼一声,吃痛地捂住额头,双眼冒火地抬头往上一看。
“哪个不长眼的敢害我们小姐!”
丫鬟莲心眼看砸到小姐的是个褐色小圆球,此时弹到了路边,环顾四周张嘴就骂道。
她赶紧上前想安抚小姐,结果发现小姐仰着头,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上方,一动也不动。
她跟着视线往上看去,就看见二楼上大开的窗户边探出了一个女子的脑袋。
那女子面容美艳,春半桃花,尤其一双潋滟勾魂的眼睛正笑如弯月似地俯视着她们。
莲心一时间竟看呆了去,回头再看小姐时,发觉小姐的脸色怎的白得如此骇人?
她担忧又疑惑的叫了一声:“小姐......”
林秋兰嘴唇哆嗦,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本该粉碎在山崖下的人。
她怎的......她怎的......
叶惜儿眉眼弯弯地冲她挑衅一笑,也不说话,啪地一下关了窗户。
林秋兰看见那个笑容,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手指都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咬着牙,搭着丫鬟的手,眼里划过一丝狠意。
叶惜儿关上窗后,坐在桌边未动,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心里数着数。
林秋兰此人,爱好喝茶,听说书,逛首饰铺,刺绣,吟诗。
且她是镇长之女,为彰显身份,平日常去的茶楼必定是百花镇最好最贵的茶楼。
因此叶惜儿选了这个地方,她敢笃定,在这里一定可以堵到人。
就在她心里默数了不到一百个数时,门被嚯的一下给推开了。
看着那带着一脸怒气和嘲讽的女子领着丫鬟不客气地闯了进来。
叶惜儿不禁心想,这年头,杀人凶手被揭穿时都这么嚣张的吗?
“怎么?林镇长这家教堪忧啊,竟然不教你这孽子进门前要敲门,简直没礼貌。”
叶惜儿清凌凌的目光直直迎上女子阴沉的眼睛。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视线相撞,隔空交锋。
气氛顿时凝滞。
衣着华丽妆容精致的女子铁青着脸,眼里闪着异样又复杂的情绪,她冷着脸对身后的丫鬟道:“莲心,出去等我。”
莲心有些踟蹰,她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很明显,小姐好似与这位姑娘有过节。
“小姐......”
“出去!”
林秋兰心里窝火,呵斥一声。
莲心吓得身子一抖,赶紧行了个礼退出了门外。
叶惜儿见此,扑哧一声笑了:“你也知道你做的事见不得人?”
“你怎的在这?”
事已至此,林秋兰见人都找上门了,也不做遮掩,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我不在这里,难道应该在崖底?”
林秋兰被她字字句句挑衅的话语刺地太阳穴凸凸地跳。
她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既愤恨对方说话肆无忌惮,又恼怒对方命硬,那么高的悬崖,竟然都没摔死她!
不仅没摔死她,整个人看样子还全须全尾的。
“说吧,你想做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紧绷着脸问道。
叶惜儿慢腾腾地剥着栗子,一颗两颗三颗,剥了放在盘子里也不吃,她怕被对面这厚脸皮的恶毒女给气来一下子呛到自己。
“看来你是一点也无悔改之意,也无道歉之心啊!”
她眼眸逐渐转冷,眉梢清寒,气不打一处来。
是怎么样做到心安理得的坐在受害者面前无一丝悔意,还生出怨怼的?
多么厚颜无耻?
“叶小姐不是完好无损的坐在这里喝茶吗?”
林秋兰语气惋惜,眼神幽幽,仿佛很是遗憾。
折腾一阵,到最后该消失的人没消失,心仪的夫婿却得不到了。
‘啪’——
空气里响起一个响亮的巴掌声。
伴随的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痛呼声。
林秋兰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眼前一晃,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脸颊火烧火燎的痛感传来,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刚刚放下手的女子,错愕道:“你疯了吗?你敢打我?!”
在她心里,叶惜儿不过是低贱的庶民,没有背景没有靠山。
就算知道了是她推她掉落悬崖的,也拿她毫无办法,至多不过用些银子打发了事。
可没想到这疯女人,言语挑衅还不算,竟然还敢动手打她!
“我疯了?我精神状态好得很,谢谢关心!”
“反而我看你才是精神病患者,缺乏自知力,行为异常,就该被关起来好好治病,省得放出来祸害百姓。”
叶惜儿早就忍不住心中燃烧的火气了,不知三观廉耻的狗东西!在老娘面前发癫,老娘让你知道癫字有几种写法!
她站起来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平生最大的力气甩了一个耳光过去。
听见咣的一声响,满意地收回手,随后便直接开启了火爆的开骂模式。
“你个恬不知耻的祸害,臭水沟养大的蛇蝎女人,从小就是吃毒药长大的吧你,大肠小肠都被浸泡黑了。”
“长得这么辣眼睛还敢杀人,杀了人还这么嚣张,谁给你的胆子?谁给你底气?谁教你这么作孽的?”
“不怕下雨天出门天打雷劈地收了你这孽畜!”
“你想男人就去抢啊!去大街上脱衣服啊!引起他的注意啊!你看他会不会回头看你两眼!”
“你这么饥渴难耐,去小倌楼,任你挑选!再不济养个野男人泻火啊,跟疯狗似的祸害我这个无辜的人做什么?”
“我特么的已经嫁人了,有夫之妇!我有病才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跟得了狂犬病似的。”
“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大好青年,被你看上了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狗都嫌晦气!”
叶惜儿骂得酣畅淋漓,只差凶神恶煞把桌子拍得啪啪作响了。
她看对面的人已经呆若木鸡,疑似精神恍惚了,趁机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准备继续骂她个狗血淋头。
没想到就这么一歇气的功夫,林秋兰竟然反应了过来,瞪着她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里面全是恼恨之色。
她咬牙切齿道:“叶惜儿,你是嫁去了锦宁县,可你别忘了你父母姐弟还在百花镇!”
叶惜儿心口一滞,她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看懂了她脸上的阴毒。
她这是不仅害她性命不成,还要累及她的家人。
叶惜儿轻轻呼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她也不骂了。
骂人只对人有作用,对畜生那是对牛弹琴,浪费口舌。
“威胁我是吧,拿我父母威胁我?”
“我还就告诉你了,林秋兰,我今日能来找你,我就没打算善罢甘休。”
“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我要让你在剩下的人生里,日日夜夜为你所做过的恶事忏悔到死!”
放狠话谁不会?
目无王法的孽障还敢拿家人来威胁她,她若是心慈手软,她就不姓叶!
“你要对我做什么?”
叶惜儿嗤笑了一声,轻飘飘道:“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