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惜儿不确定道:“他们应该还没睡吧?要不要去说一声我们回来了?”
“你回屋吧,我去就行了。”
魏子骞把叶家的回礼放进厨屋。
站在正房的西屋窗边,轻咳一声,低声道:“娘,我们回来了。”
“嗯。”
“叶家给了回礼,我放在厨下了。”
“嗯。”
魏子骞也没话说了。
他和娘之间那种游刃有余、愉快轻松的相处方式好似再也找不到了。
就像是经历过一场劫难,他们彼此都生疏、沉默了。
以前的相处方式已经不适合用在现下的情况了。
而新的相处模式还没精力琢磨出来,就渐渐变成了生硬、别扭的样子。
可他们明明是母子啊?
就算是爹没了,难道连他们之间的关心爱护也没了?
还是说,娘其实在心里怨怪父亲,怨怪他,怨怪魏家人?
第008章 小叶媒婆
魏子骞不愿再去深想,他洗漱好进了西厢房。
这一次,西厢房的灯总算是亮着的了,一眼看过去,明晃晃的,不再是一片黑漆漆的。
这人,点个烛火都比别人的亮堂。
他推开门进屋,就见女子坐在梳妆台前左照右照。
他本想径直去床上躺下。
就听见一声娇滴滴的女子音吩咐道:“魏子骞,我饿了。我想吃牛肉馅的饺子。”
魏子骞以前的脾气不太好,现在自认为改变了许多。
可也被这毫不客气吩咐人的语气气得不轻。
他恍若未闻,脱掉外衫就躺倒在了床上。
叶惜儿悄咪咪地从铜镜里观察,瞄到男人对她的话置之不理。
顿时有些不高兴,想要发脾气,又察觉到这里不是那个处处有人包容她的现代。
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她都没吃晚饭!
她软了软音调,嗓音娇媚绵软:“相公,我好饿。”
魏子骞被这一声相公叫得浑身一激灵,脖颈后的汗毛悚然而立。
叶惜儿还不消停,继续嘴甜道:“相公,我不会弄那个柴火,你帮我煮点东西?”
嘴上抹了蜜,说着求人的话,但屁股却是一动未动,稳稳当当坐在梳妆台前的圆凳上没有要挪动一下的意思。
不过那双眼睛却在铜镜里暗搓搓地打量着床那边的动静。
然后她就看到,床帐动了。
床帐晃动了两下,随后被撩起,穿着白色里衣的男人坐了起来,低着头穿鞋,看不清神色。
叶惜儿心中暗喜,憋住唇角快溢出来的笑意。
待男人出了门,门嘎吱一声合上了,眼里的得意之色才飞了出来。
还好还好,在柳媒婆那里受了挫之后,总算是找补一些回来了。
她的魅力依旧光芒四射!
叶惜儿在屋里翘首以盼,伸长了脖子等待,那人会做什么好吃的?
半晌,就在她呵欠连天的时候,房间的门终于被推开了。
她眨着湿润的眼睫望过去,就见魏子骞手里端着一个陶瓷碗。
叶惜儿起身相迎,直接忽略那张在热气氤氲下更显精致俊俏的脸,低头往粗糙的碗里瞧去。
是一碗清汤寡水的面。
唔,总算不是稀粥了。
叶惜儿虽还是有些不大满意,这卖相一看就没有什么好味道。
但她绝不是那种不干活还挑刺的人,她弯了弯湿润水雾的桃花眼,扯出一张大笑脸,对着男人送了好几句彩虹屁。
与魏子骞那张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叶惜儿本想象征性地问问他吃不吃,结果那人理都不理她,直接去床上躺着了。
她自个儿捧着这碗简陋的清汤面吃了起来。
先试探性地夹了一根放入口中。
然后不可避免地皱起了眉头。
这不会只是放了一些盐吧?
除了咸味,什么也没有。
也不香,也不可口。
叶惜儿伸了伸舌头,啊,这是她吃过的最难吃的面!
她有些纠结,吃,还是不吃?
“魏子骞,你不饿吗?我分你一半?”
叶惜儿果断为这碗面找下家。
静默几息,床帐里才传来幽幽的声音:“不吃。”
“吃点吧,你不是也没吃晚饭吗?这面还挺好吃的。”
这一次,直接没人回她了。
叶惜儿有些可惜,让这人尝一尝他自己的手艺,知道有多么难吃之后,下一次说不定还有些改进。
她盯着碗里漂浮的面条,闭着眼睛,像是喝苦药汁子那般,一鼓作气,连汤带面一起往嘴里送。
放下碗,艰难地往喉咙里咽时,差点反胃地吐出来。
叶惜儿痛苦地抚着胸脯,这辈子都没这么为难过自己。
突然觉得自己好善良。
这么难吃都没有浪费别人的心意。
魏子骞还不得感动死?
叶惜儿抱着碗去厨房洗。
小院此时一片昏黑,魏母和魏香巧都已经熄灯睡了。
等她洗漱完回来吹了灯摸黑爬上床时,魏子骞安安静静的,也不知有没有睡着。
她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开他爬到床里侧。
轻轻掀开被子一角钻了进去。
被子里已经被捂得有些暖和了,她还有些不适应。
之前都是她先上床入睡的,感受不强烈。
今日她后上床来,像是主动钻进了一个男人的被窝,颇有些不自在。
总觉得旁边躺着的人存在感太强。
叶惜儿摸了摸鼻尖,有人暖被窝是种什么体验?
她一个还未有过男朋友的菜鸡想象不出来。
以前倒是听有对象的舍友谈论过。
说她男朋友的体温比她高许多,在冬天,就是一个行走的人型大火炉。
可在夏天时,打完篮球却又汗气熏天的。
总之,就是冬天宜食用,夏天宜远离。
叶惜儿当时听完这番言论,当即就决定,一定不要找体育系的人当男朋友。
想着这些乱七糟八的东西,不知不觉沉入了梦乡。
——
翌日清晨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了。
她慢悠悠地下床洗漱。
破天荒地扬声与房间里的魏母杨氏打了一声招呼:“娘,我出门了。”
叶惜儿出了石榴巷,先是去了先前吃米线的小摊前吃了热乎乎的早饭。
然后一路问着路往城北的槐树巷而去。
锦宁县被几条主街划分得泾渭分明。
城东最为富庶繁华,基本上是富贵人家住的地区。
城西稍次,虽比不上城东,但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来源。
要么做着小买卖,要么是店铺里的管事,账房,或者是读书人。
不算大富大贵,却也是普通百姓,不会为吃穿发愁。
以前魏家就住在繁华富裕的城东,且宅子占地面积大,位置好。
现下却无奈搬到了城西,租了一间小院安家。
而城北,就是典型的贫民区。
这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不管是游手好闲的混子,还是挣扎在温饱线的穷苦之家,都聚集在这里。
住在这里的人,也许生活条件还比不上乡下的庄户人家。
庄户人家好歹有土地,只要风调雨顺,人勤奋肯干,地里就有收成,一年的温饱就有保障。
还能种种应季蔬菜瓜果到城里来卖。
而城北的人,没有地,没有粮,吃喝拉撒样样都要银子。
就连烧火的木柴都要出银子买。
可他们却没有稳定的收入,大多数人只能出去找一点零活来干,干一天才有一天工钱。
叶惜儿今日的目的地就是城北。
她从城西走到城北,明显感觉到这边的街道秩序和面貌有着差异。
人多且杂,穿着也不那么光鲜亮丽,来往的多是挑着担子的农户和小商小贩。
叶惜儿捡着人少的地方走,尽量避开人群,正想找个店铺问一下槐树巷往哪边走。
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人影,嘴里还喊着:“小姑奶奶......”
她被吓了一跳,以为是街上的流氓,转头一看,见是一个长着四方脸的魁梧男子。
这人,好似有些眼熟?
“小姑奶奶,您还记得我不?我叫马铁。”声音依旧粗犷难听。
凭借这个辣耳朵的声音和这张难以直视的脸。
叶惜儿总算想起这人是谁了。
这不就是那日来魏家讨债的打手吗?
她还用了他的生辰八字吓唬他。
人走到了近前,马铁身高马大,长得凶神恶煞,脸上却挤出笑容。
赔笑道:“小姑奶奶,您来城北做什么?”
叶惜儿抬眼扫了他一眼,又快速移开视线。
“你站远些。”
熏到她了。
马铁笑呵呵地退后几步。
“小姑奶奶....”
“小什么姑奶奶?多难听。”
“那叫您叶姑娘...?”
叶惜儿想着这次来城北的目的,不自觉挺了挺背脊,清了清嗓子,故作轻飘飘道:“你可以叫我叶媒婆。”
马铁睁大了双眼,看着她自信满满的脸庞,毫不掩饰惊讶道:“你是媒婆?你才多大?”
他们县里的媒婆都是一些老菜梆子。
“怎么?我就不能是媒婆了?”叶惜儿不屑搭理他,拐了个弯往前走。
马铁几步跟上,谄媚道:“能,能!小叶媒婆,您还真厉害,我还以为您是会算命的神婆。没想到还是拉姻缘促好事的月老。”
“月老可不敢当,那是咱们祖师爷。”叶惜儿略微不悦,纠正他道。
“好,好,祖师爷。”
“小叶媒婆,您帮我看看,我这命格...上次您说我会何时闭眼?”
马铁紧跟在前方女子的身后,语气小心翼翼。
“你别跟着我那么近!”叶惜儿侧头嫌弃道。
走了几步,她突然停下步子,抱着手臂,慢悠悠道:“你真想知道?”
“真想,真想!”马铁使劲点着大脑袋。
“那你先与我说说,这锦宁县,有多少个媒婆?”
从小耳濡目染,她也多少知道一点。
要想踏进一个新的领域,得先了解了解里面的行情。
马铁游走在三教九流,市井小巷,这些东西自然不在话下,信手拈来道:“锦宁县大大小小的媒婆具体有多少个不清楚,但最有名的那几个我知道。”
“城西的周徐二人,城东的余元二人,还有城北的钱冯二人。”
叶惜儿思索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几个人分别只在东西北城活动?少有跨城区的?”
“跨是能跨,但她们行内好似自有规矩,都有主要的说媒范围。谁会把城西的富裕人家说到城北这清灰冷灶的地界来?”马铁对这方面不是很懂,有些懊恼。
怎么不问他赌坊收债的问题,那他铁定最在行。
“槐树巷怎么走?”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马铁机灵地笑道:“我知道,我给您带路?”
“不用,我自己去。”
马铁老实地指了路,又犹犹豫豫地张了张嘴。
整个大块头看起来颇为滑稽。
叶惜儿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她笑得高深莫测,仿佛真是个能掐会算的高人,指点道:“你的命格显示你会死于一场血光之灾。”
最后她给出建议道:“你还是辞去你那份打手的行当吧。”
说完,不理会他呆鹅般的表情,转身走了。
第009章 说媒
叶惜儿找到槐树巷,在巷子口观望了两下。
发现这里比魏家住的石榴巷要破旧繁杂许多。
巷子狭窄幽长,东西堆放杂乱,地面垃圾乱扔,还有坑坑洼洼的污水泥坑,好多人家都不关门闭户。
房屋的砖瓦也很陈旧,长满了青苔。
叶惜儿闭了闭眼,啧啧两声。
这要她如何下脚?
叶惜儿徘徊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试探着迈步了一小步。
被前面的脏污泥垢生生拖慢了脚步。
她走得小心翼翼,死死盯着脚下的路,完美避开所有的坑洼与垃圾。
叶惜儿心里一松,站定左右看看。
锁定了前面的一户人家。
巷子里的味道实在是不怎么好闻,她捏着鼻尖继续往前走。
好容易走到了目的地,站在了那家人的门前。
她打量了几眼,发现这户人家的门前这片区域要干净许多,好似特意打扫过。
木门也不似其他人家那样敞开着。
叶惜儿上前敲了敲门。
叩叩叩。
木板门又冷又硬,她曲起指节轻轻地敲了三下。
声音不大,里面却很快就传来了脚步声。
‘吱呀’一声,木门开了一条细缝。
大概看到她是个女子,门缝才开得大了些。
叶惜儿笑着看向门里的人,首先礼貌的打了一声招呼。
同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确认了这是自己今日要找的人。
“你好,我姓叶,名惜儿,你可以叫我小叶媒婆。”
叶惜儿扬起标准的微笑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亲和力一些。
门里的人是她这次的目标,是她在众多名单里认真挑出来的一个姑娘。
这姑娘叫方宛春,脸盘圆润,浓眉大眼,一眼就让人觉得大气能干。
方宛春瞧着这个长得像朵花儿似的陌生女子自报家门,有些怔愣。
媒婆?
城北何时有这般年轻,这般美貌的媒婆了?
她看了看明晃晃的日头,与眼前姑娘的笑容一样晃人眼。
确定自己不是发了癔症。
方宛春开了门,把人请了进来。
看着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站在自己简陋的小院里,她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叶惜儿暗暗观察了一番,这个院子虽小,只有两间房屋,但胜在还算干净整洁。
看得出来,这个家里的主人是个勤快之人。
“小...小叶媒婆,您这边请....”方宛春有些紧张。
不仅是因为这个媒婆有些不同寻常,主要还是因为她们家已经许久没有媒婆上门了。
叶惜儿点点头,两人落座在堂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