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不着照顾。”她负气地回了一句。
谁要他可怜?
“你的药呢?”毕正的口气也很生硬。
梁芝欢把脸扭向窗口,发现遮阳板还是拉下来的,于是猛地拉开它。
刺目的阳光骤然照进眼里,她眯起了眼睛。
然后听到小桌板放下来的声音、以及窸窸窣窣的杂音。梁芝欢朝旁瞟过去,只见毕正从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陆续掏出了香蕉、苹果、车厘子、两小包零食以及一个大号纸杯。
毕正接着放下她前面的小桌板,像变戏法似地从另一个袋子掏出两个鼓鼓的黄色纸袋子,还有酸奶。
“先吃点东西,快两点了。”他打开纸袋,露出羊角面包的一个角,递到她面前。
见她愣着没接,毕正放回桌上,拿起一小盒车厘子递过来。
“或者先吃点水果,都洗过了。”
“这些东西......你什么时候买的?”梁芝欢有些傻眼了。
“面包是早上在我们吃过的那家店买的,其他的……有些也是早上买的,有些在候机时买的。”
他平静又耐心地回答她的问题。
所以候机的时候他说去转转,实际上去买了这些东西……
“哦,这个……”毕正拿起那个大号纸杯,“你什么时候想喝可可,我找空乘要热水。”
梁芝欢的眼眶又不争气地发热,而且眼泪夺眶而出。她连忙把脸又扭向窗外,并扯下了眼罩。
“怎么了?”
她拼命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梁芝欢……”
毕正伸手过来掰她的脸,她倔强地僵持,但哪里敌得过他的力道?他把她的脸掰过去,然后拉开了眼罩。
梁芝欢垂下眼帘,根本不敢看他。
“你哭什么?”毕正用手指抹了抹她眼睛下面的泪水。
梁芝欢的眼泪流得更凶,还开始抽泣起来。
“我知道你能哭,但现在是在飞机上……你这么哭下去,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
把她弄哭的人不就是你吗?
梁芝欢刚抽泣两下,正好被经过的一位空姐看见,她关切地弯下腰来问她“需不需要帮忙?”说话的时候还拿眼睛瞥了毕正一眼,他讪讪地收回了手。梁芝欢忙对空姐摇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空姐离开之后,毕正像要说什么但最后轻轻叹了叹气,递了一张纸巾给她。
“现在可以吃东西了吗?”
“你把这些东西先收起来好吗?”她一边擦着眼睛一边说。
“梁小姐,你到底想怎么样?”他一副快要失去耐性的口吻。
梁芝欢吸了吸鼻子,小声地说:“我、我想去洗手间……”
第45章 45
再回到座位时, 那杯可可粉已经变成了香气四溢的热饮。刚才看到的所有吃的东西又被毕正一一拿出来,摆满了他们面前的两张小桌板。
梁芝欢期期然地道了声:“谢谢。”
“吃吧。”毕正目无表情地拿了一个面包啃起来。
她把那盒车厘子抱在手上,默默地吃了几颗, 还是忍不住:“你是不是……不生我气了?”
“一码事归一码事。”
毕正嘴tຊ里嚼着面包, 声音有些含糊,可听上去不像开玩笑。
梁芝欢继续默默吃东西。她吃得很慢, 毕正很快就吃好了,掀起他那块小桌板, 摸出一本书拿在手上看。等她吃完东西,又把药吞了,他的眼睛仍盯在书上没有挪开过。
“你看什么书?”
“喝完水睡觉。”
毕正冷冷淡淡,果真没开玩笑。梁芝欢放下水杯, 戴上眼罩, 靠在弦窗一侧假寐。
尽管脑子里还在放着电影, 但没过多久电影就偃旗息鼓,她真睡着了。但又觉得自己睡得不踏实,辗转反侧,始终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半梦半醒间有一双手轻轻摸着她的额头——好像爸爸的手。
她仿佛在梦中见到了爸爸, 他心疼地问:“芝芝, 你生病了没人照顾怎么办?”
爸……
她抱着他的手臂叫他,委屈巴巴地哭了……
爸爸轻轻摸着她的头, 她在温柔的安抚中渐渐安静……
偶有几次,朦胧中感觉额头敷着冰冰凉凉的东西,让她感觉舒服了一点……
飞机最终降落在厦门机场,梁芝欢不敢想象到底是怎么熬过了这一路的时间。浑身像要散架一样难受, 脑袋里一团浆糊,头疼难耐, 脚踏在地上却觉得还像坐在飞机上晃。
梁芝欢木然地走在毕正身后,一直到车库,她被塞进车里,和潘柏雷道别后又闭上眼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再醒来,她到了公寓楼下,又跟着毕正坐电梯上楼,进了家门。毕正好像问了她两句话,她机械地回应后便直奔她的床,一躺下就不肯再动。
迷迷糊糊之际,有人拿来水和药,她吃完又躺下。外套被脱掉,她终于找到舒服的姿势,安然睡去……
*
“你醒啦?”
经过客厅,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梁芝欢一大跳。她揉揉眼睛,看清倒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正是弟弟梁芝荣。
“你怎么在这儿?”
“还不是因为你‘又’病了。”
“你怎么知道我病了?”
“你朋友说的啊。” 梁芝荣从沙发上坐起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八卦。“你这个朋友看上去挺靠谱的嘛。”
“你说毕正?”梁芝欢抓了抓头发,还记得是他送她到家。
“嗯,我打电话给你,他接的。”
原来如此......
“我过来之后,他人才走……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前。”
梁芝欢瞄了一眼挂钟,现在六点二十分。
按照航班时间,他们到家应该中午十一点左右,也就是说她睡了整整一个下午,毕正一直没走?
梁芝欢摸了摸额头,怔然走进洗手间。洗漱收拾完出来,问弟弟有没有东西吃?
“有。”梁芝荣起身去了厨房,很快端出一碗粥。
“只有这个啊?”她捂着饥饿的肚皮皱起眉头。
“还有。”
梁芝荣又折回厨房。她跟着走进去一看,他正在加热一锅汤,闻上去还挺香。
“什么汤?”
“蔬菜肉圆汤。”
“梁芝荣,你长进了。”
“不是我,你朋友做的。”梁芝荣实事求是,“我才过来,哪可能做得出来?”
他想起什么,拉开冰箱门问:“这些不会是你买的吧?”
梁芝欢探头凑到冰箱面前,不看则已,一看吓一跳。
只见上面冷藏室的三层整齐地塞满了各色东西。下面一层胡萝卜、西南花、卷心菜……中间有苹果、橙子、火龙果......
最上面一层是酸奶、火腿肠,还有切好的、裹了保鲜膜的蔬菜。而门上的架子放满了鸡蛋和牛奶。
她又打开冷冻室——里面有一包一包保鲜袋包着的肉,还有两袋饺子和一袋丸子。
梁芝欢的表情可以用呆若木鸡来形容。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的冰箱有这么多内容,你朋友买的吧?感觉挺靠谱,会照顾人......”
弟弟后面絮絮叨叨说什么梁芝欢没听进去,脑子里只有幻想着毕正把这些东西一一放进冰箱的场景,以及他说“一码归一码”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哭……
*
或许人在生病时会变得脆弱,而脆弱时又会格外敏感。只要一想到毕正,梁芝欢的鼻子就莫名发酸。
这种症状持续了两天。两天后她的病好了,回到公司上班,想当面感谢毕正的照顾,却发现他的办公室门关着。
“他出差了,没告诉你吗?”潘柏雷有些意外。
梁芝欢愣了愣,忽然冒出个印象。好像芝荣是说过他要出差,但她那时太震惊所以没往心里去……
“他那个美国老板突然让他加快几个项目的进度,要求务必在月底前把新合同续签下来,所以回厦门的第二天一早阿正就飞郑州了,大概要连着出差两个礼拜。”
“那他这周末不回来?”
“不知道,你自己问他。”
“他可能……还在生我的气。”梁芝欢有些不确定。
“笨!”潘柏雷看不过去地戳一下她额头,“你哄哄他不就好了?”
哄……毕正?
这个念头在梁芝欢心里掀起波澜。
怎么哄?
最后还是潘柏雷给她一个建议:“阿正生日快到了,你送他一份礼物吧。”
这个好!梁芝欢赶紧把毕正的生日标注起来,开始琢磨送什么礼物会有惊喜。
她休假的这两天,在英国拿到国内独家代理权的消息已经在公司传开,大家也都知道她跟总经理一起去了伦敦。午饭前,Sandy把她揪到一个无人角落,控诉她,连她也一起隐瞒。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你。”梁芝欢乖乖举手认错,“可是王命难为,总经理让保密,我怎么能说?”
“你甩锅给总经理就完啦?”Sandy不依不饶。
“中午请你吃饭好不好?地方随便你挑。”
“哎,你以为我真想宰你一顿啊?”Sandy说着语气一转,“等Jessie真的走了,我在公司就没有无话可说的朋友了……”
听了这种忧伤的话,梁芝欢也默然了。
“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不够朋友,我知道自古忠义难两全嘛。如果老板让我保密的事,我也不能说出去的……我只是忽然感慨罢了。”
“我明白。”梁芝欢把手放在她肩上,算作无声地安慰。
片刻,垂头丧气的Sandy抬起头:“周五是Jessie的last day,我想陪她一起去广州。”
“好啊,我们一起去。”
Sandy这才咧嘴笑了。
所以到周五晚上,当毕正风尘仆仆地赶回厦门,却孤家寡人地度过了一个异常安静的周末。
潘柏雷回上海跟老爷子汇报工作,梁芝欢也跟同事去了广州。
对于梁芝欢,他有些许的失望。
客观上,其实没道理怪她不等自己,是他没提前讲。但他没有打给她,她就对他的行程不闻不问,然后还在周末不声不响跑去广州。这是不是说明,她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如果说工作和生活两条线,他在前二十七年过得尚算顺当。那么遇到梁芝欢之后,有些时候,他开始别扭起来。
派对那天晚上对她发完火之后的第二天,他不到五点钟就醒了。躺了一会儿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去泳池游了个酣畅淋漓。
回来冲好澡,去吃饭,所有结束才不过七点半。他又花了一个多小时写邮件,安排紧接下来两周的出差行程。差不多九点,客房服务部按约定时间送回了干洗好的礼服。
在他的世界里,所有大小事情,无论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提前经过考虑、计划,确保周全、有条不紊。
但却突然有那么一个人,意外地闯进他的世界,又意外地闯进他的心,打乱他的节奏。
他曾经以为她带来的所有意外都是惊喜,直到昨天发生那件事,他才惊觉,有的意外也可能致命。
后来,潘柏雷按响他房间的门铃。这小子整晚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把梁芝欢干得不负责任的蠢事寥寥数语概括,那小子的脸色霎那就变了。
他看到他去按她的门铃,心里还窝着火,便换了鞋子去健身房跑步。
他持续在最快的速度跑了十五分钟,然后慢慢减速。如此反复了几个来回,终于跑累了,才慢慢在跑步机上慢走。
又是一身汗。
然后那小子打电话来问:“梁芝欢发烧了,怎么办?”
专家说“运动舒压”。
他喜欢运动,最开始主要是想减轻工作的tຊ压力,同时提高身体抵抗力——毕竟,他的工作性质决定经常需要出差。
后来,他慢慢开始享受运动过程中身体获得的愉悦感。当有烦心事的时候,痛快地出一身汗,好像烦恼也随着汗水蒸发掉了。
但有的烦恼…..或许沸点太高。
他回到房间也是一筹莫展。
该吃药吃药,该喝水喝水,该睡觉睡觉。
他能……怎么办?
冲完澡,浴室里那扇宽大明亮的镜子蒙上了一层水汽。他随手用毛巾擦拭出一小块,不大不小刚好够照出一张脸。
一张欠奉喜色,又别扭的脸。
柏雷在电话里问:“你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你打算气到什么时候?”
他也不知道要气到什么时候——但至少,不是现在。
他不能马上做出一切都过去了的姿态,那会让她产生错觉,认识不到这是严重到不能轻易被原谅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