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红男绿女,热闹非凡,都是一副潮人打扮。他们两个穿着闲适,慢慢在河堤旁走着。许知蕴说,看,今晚上月亮很淡,星星却多了。程烨然也抬起头,看着星子一闪一闪。这些星星仿佛要流到江水里。
今天虽然是周末,但好像并没有烟花秀可看。他们没有盼到烟花秀,但还是很开心。许知蕴在街边的旧物店里淘到一个拍立得,品牌是富士。她很高兴地与店主成交,然后拉着程烨然到栏杆边上,随机找了个路人,说:“麻烦您帮我们拍下照吧!”
路人当然是答应。按下快门,“咔嚓”一声,照片就拍好了。程烨然上去道谢,许知蕴则专心致志地等待相纸显影。也就两三分钟的事,照片上她倚着栏杆,他的手揽住她的腰,一齐朝镜头前微笑着。
许知蕴很喜欢这张照片。某种意义上,这是他们的第一张双人合照。
她对程烨然说:“这照片归我了,怎么样?你已经有一张了。”
她指的是那张和俊俊的三人合照。她早在程烨然书房里就发现了,这张拍立得被一个桌面名片夹给夹着,端端正正地放在前面,坐着工作,一抬头就能看到。
程烨然失笑道:“好好好。”
许知蕴将照片小心地收进钱包里。散完步,他们开车回家。许知蕴特意把那首《岁月如歌》放出来。不远处的高架桥上,亮着一排又一排的红色的车灯。本城的高架经常堵车,尤其是在早上和夜晚。
说起俊俊,她都差点忙忘了。先前俊俊要准备期末考试,因此也很少来家里做客。现在,到了暑假,他几乎隔三差五都要拜托他叔叔,带他来和许知蕴打牌。许知蕴问他,期末考得怎么样?俊俊说,你怎么跟那些大人一样,都问这些问题……虽然我考得很好就是了。
然后俊俊开始老老实实地给她报自己的成绩,顺带还说,在美术补习班里,他是得到老师夸奖最多的那一个。
许知蕴给他发牌:“因为我们是大人了呀。和你们这些小朋友的生活,没什么交集。难道我要跟你聊工作?你太小了,还不懂。因此只好跟你聊成绩咯。”
俊俊撇嘴:“我以后会长大的。”
他们三个人打起牌来,俊俊依旧是输多赢少。打完牌,他们会一起吃饭,然后俊俊坐叔叔的车回去。有时候程烨然懒得接送他,就打电话叫家里的司机。
俊俊就这样断断续续地来玩了一个多月,由于开学,然后就不来了。许知蕴有一天起床,感觉天气格外潮湿,怎么拧也拧不干。
她走出卧室,看见客厅的落地窗外,那株盛开的广玉兰已经谢了。这么粗壮的枝干和厚重的叶子里,无声无息盛开的白色玉兰也无声无息地凋零了。天空很阴,外面正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
这样的阴雨很是烦人,天空是铁的颜色,像有擦不干净的水雾,让她总觉得日与夜的边界模糊了起来。
她这才恍然发觉,时间过得实在太快……现在已是九月中旬了。
第34章
◎“周五有什么安排吗?”◎
一忙起来,日子就没有尽头。
程烨然忙,许知蕴也忙。她现在已经没空做饭了。附近有个四星级酒店,他们就经常点那个酒店的外卖。外卖送来,总会带两块小蛋糕。他们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这个时候是最放松最自由的时刻之一。
许知蕴坐在电脑前打字,翻翻她的词典,力度大得快要把词典翻烂了。正焦头烂额着,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是说她的快递到了,麻烦下来取。
许知蕴还纳闷呢,是谁给她寄快递?结果下楼一看,寄件人就在城里,地址她再熟悉不过――就是许父许母住的宅子!
她把快递拿回家,打开一看,是三只不同颜色的手提包。过了一会许母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小蕴!快递签收了吧?”
许知蕴说:“签收了,你们怎么想起给我买包?还买了三个颜色?”
许母在那边说:“不知道你喜欢哪个颜色啊,这个款式的三种颜色都买了。其他的你要是不喜欢,退了也成。”
许知蕴连忙道:“都喜欢都喜欢。以后我把这三只包换着背。一天背一个。”
她的确很喜欢。不管这手提包材质是什么,价值几何。父母送的东西,她总是很开心的。
“那就好。”许母说,“你爸过几天再往你账户上打点钱。过生日嘛,想怎么过怎么过,不要操心钱,爸爸妈妈都给你报销。”
许知蕴一听,怔住了。
她打开日历,翻来一看,这才发现三天之后的周五,是她的生日。
忙来忙去,倒把这个给忙忘了。
她笑了笑:“知道了……说实话,我都差点忘记生日这回事了。”
许母假装埋怨道:“还有把这事忘的?那你现在想起来也不迟。打算怎么过呢?”
许知蕴将三只包收进衣柜里,懒洋洋道:“不知道呀……随便过过得了。”
工作以来,她很少过生日了。基本上都是给自己买一个蛋糕,许个愿,然后切开吃掉。其实许愿的步骤不算重要,对许知蕴而言,最重要的部分是和家人一起度过,然后快快乐乐地分蛋糕。
和许母聊了几句,挂完电话后,许知蕴又继续忙自己的事情。这一个章节还没翻完呢,如果顺利的话,她乐观地想,或许到十一月份左右就能全部搞定。麻烦的校对和改稿之后,那就全是出版社的事情了。
晚上下了不小的一场雨。自从进入九月以来,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去年的九月好像还是热得冒汗的,不知道今年的为什么这么阴郁。或许今年的冬天会变得更长也说不定。
她开始担心起程烨然来。她知道,程烨然开着车,而且早就是个成年人,按道理不用她操心。但她还是很担心。现在估计正是他下班的时候,发消息不合适,打电话也不合适。许知蕴正想着,程烨然的电话却先她一步打来了。
……
“喂?”她习惯性回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雨声哗啦哗啦的,程烨然的声音合着雨声,从电话的另一端流过来:“知蕴,晚饭你是点好了吗?”
许知蕴说:“没有,我还在看呢。”
程烨然笑了笑:“那不用看了,我从外边带晚饭回来。”
他那边似乎传来脚步声,然后是关上车门的声音。许知蕴猜测他应该是刚坐进车内。她连忙说:“饭什么的我不管了,你开车小心点。”
程烨然应了一声。但从这应声中,她觉得程烨然似乎在笑。
“我不打扰你了。”她说,“你专心开车吧,我挂电话了。”
“哎!”程烨然似乎又是很开心地应了一声。
……
许知蕴跑回书房里继续她的工作,时不时抬头看一下天气。雨变小了,她的内心也跟着轻快起来。豆豆眼小恐龙排排坐在她面前,一副呆萌无辜相。许知蕴写累了,就伸出手来捏捏它们。
过了半小时,门锁的“咔哒”声响起。程烨然身上披了件卡其色薄风衣,带着一身潮湿的水汽走进来。他左手拎着个双层饭盒,外边套了厚厚一层保温袋。许知蕴连忙接过来,感受到沉甸甸的分量,不由得小声惊叹了一声。程烨然将风衣脱下,挂在衣帽架上。风衣沾了潮气,摸起来半干不湿的。
许知蕴将包装袋拆开,打开饭盒,看见里面是一碟鲜嫩红亮的脆皮乳鸽。第二层是当季时蔬,即使放在饭盒里,摆盘也相当漂亮。旁边是一盒饭,外附赠两块提拉米苏。许知蕴问他:“这是哪里买来的呀?”
程烨然从厨房里洗了手,拿了碗筷出来:“这是花莲山庄孙大厨的手艺,我听闻他要回归烹饪界,早早预订了。可惜山庄老板不提供配送服务,我同他说几遍也没用。总归还是得我自己去拿。”
许知蕴不知道孙大厨,但她知道花莲山庄。抛开吃一顿饭上万的菜单不说,花莲山庄离这里并不算近。开车需要不少时间,更别提下雨了。她看着这只乳鸽,心里有些五味杂陈。直到程烨然碰碰她,她这才回过神来。
“小许同志,吃饭了。”
“……哎。”她愣了愣,随即笑着应声道。
乳鸽香气扑鼻,外皮酥脆,内里鲜嫩多汁,将脆与嫩的两种感受很好地交融在一起。咬一口,简直鲜得眉毛和骨头一起酥掉了。
尽管乳鸽很好吃,但程烨然仍然还是有些许遗憾:“他们的鸽子汤更是一绝,可惜我没订上。”
“没关系。”许知蕴正拿着手套吃鸽子腿,“这个乳鸽已经够好吃了。”
说完,她又问:“这个孙大厨是什么来头?”
程烨然给她讲自己所知道的孙大厨的掌故来。孙大厨名头响当当的原因,除开他自己实力过硬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的师傅。据说师傅姓陈,是广东人,到香港去拜师学艺,在饭店里摸爬滚打成了大师傅,后来到了美国去,又回来,不呆在香港了,而是北上到了本城。他最得意的关门大弟子就是孙大厨。
许知蕴感叹道:“上世纪人真是传奇。他们随便的一生就够精彩,够无法复刻的了。”
他们又胡乱扯了几句,晚饭就这样吃完了。拿着碗筷去厨房洗的时候,窗外忽然打了阵惊雷,闪电紧随而来,晃花了人的眼睛,随后猛然落下一阵瓢泼大雨。他们又赶紧去把窗户关好,不让雨飘进来。索性雨势一会儿就减小了,转为缠绵的细雨。
许知蕴吃饱了,不大想继续工作。她坐到沙发上,挑了部电视剧来看。程烨然就坐在她旁边,陪她看电视。似乎许知蕴看什么,他都爱看――许知蕴从没见他主动换台过。
看着看着,程烨然忽然问她:“这周五有什么安排吗?”
他声音含着笑意,压得很轻。许知蕴之前非常喜欢他说某些话时的腔调,勾得人的心像被眼睫毛划过一般。许知蕴刚想回答“没有”,忽然发觉,周五其实是个特殊的日期。
她停顿了几秒,故意问:“周五怎么了?一个很平常的日子而已呀。”
“是吗?”程烨然没上她的当,慢条斯理道,“我却觉得这周五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日子。”
许知蕴笑了出来。她问:“你是从哪知道我的生日的?看我身份证?”
许知蕴其实偷偷看过程烨然的身份证。她不是故意去翻来看,只是在书桌上,看见他的身份证大咧咧摆在那里。她凑过去看,一眼就记住了。
程烨然举起双手:“这可没有。”
他微微笑了笑:“总之,小许同志周五有其他的安排吗?”
许知蕴不跟他绕弯子了。她摇摇头:“没有。”
“那我有没有荣幸在周五请许小姐共进晚餐呢?”
她和程烨然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都爱玩这套。你喊程先生,我喊许小姐,好像两个人才刚刚见面,一点也不相熟一样。但就是乐此不疲,好像其中有某种隐秘的快乐。
那许知蕴要怎么回复呢?
“好啊。”
她自然是答应了,然后将头搁在程烨然的肩膀上。程烨然的手指在她发间,一点一点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电视里在播放什么,已经没有太大的必要了。外边的雨淅淅沥沥,像奏响一首温柔的交响乐。
……
许知蕴由衷希望天气能好起来。
她看天气预报,简直要心惊胆战――未来一周都有雨,而且不是瓢泼大雨,而是最烦人的小雨。许知蕴觉得这雨就跟补水喷雾一样,撑着伞,好像感受不到,但一旦放下伞,衣服和头发就会在不知不觉间湿透。
周三,下雨。
地板很滑,许知蕴回家的时候差点被一个奔跑的小孩撞到,她不仅躲开了,还眼疾手快地捞了那小孩一把。不然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了。
周四,下雨。
这天程烨然回得格外晚,专门给她打电话来,说晚饭让她先吃,别等他了。许知蕴也不饿,从冰箱里拿了个虎皮卷,一边吃一边写翻译稿,甚至程烨然回来了,她还在斗志昂扬地写。还跟编辑聊了会天,两人一致认为出版行业在走下坡路――毕竟译者拿到的千字价格真是越来越少了。
她看了眼天气预报:据说明天还是下雨。
许知蕴叹了口气。
明明之前就没想过要很隆重地过这个生日,但等到或许真的没办法过生日的结果,她又有些沮丧和不甘心。
这种情绪持续到第二天中午。
天气预报有时候是不可相信的。有时它预报有太阳,但其实一整天都是阴云。有时它预报会下雨,第二天却会是一整天的大晴天。
许知蕴很开心,因为周五当天,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天气。
第35章
◎“祝你生日快乐。”◎
床头摆着的礼物是黑色丝绒盒子里装着的手镯和项链。上边镶着泪滴型的钻石,晶莹剔透,日光下闪着别样的光芒,像是清晨荷叶上的露水。
许知蕴其实不知道,这不是买的现货,而是专门定做的。
他们在海滩上消磨了一下午。太阳很好,这时候不少人都出来晒晒太阳,玩玩沙子。他们躺在沙滩椅上,戴着墨镜,看着远处湛蓝的海,小声地说悄悄话。或者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肩并肩躺在椅子上,就觉得很快乐。
很多慕名而来的游客都会去江岸,看这条承载了不少故事的江河,看两岸的高楼大厦与建筑群,但却很少有人来看这里的海。
许知蕴却觉得他们也应该来看看海――谁能说这里的海的故事不多呢?古往今来,那么多人从这里的港口出发,有的回来了,有的却没有回来。
许知蕴玩够了,眼看着黄昏降临,整片海都被染上了暮色。
她转头问程烨然:“我饿了,我们去哪里吃饭?”
程烨然将手边的衣服给她披上,说:“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朝她眨眨眼:“菜品你不会失望的――我保证。”
他们上了车,来到一家装修得颇为低调的饭店。在这条街上,它算是低调了,然而停车位依然是一位难求。程烨然显然是常客,门房一见他,就殷勤地叫“程先生好”,然后叫另一个来泊车。
程烨然将车钥匙递给他,随后和许知蕴跟着服务生的脚步,走进饭店里――它外边低调,里边却不低调了。
教堂般高高的吊顶,垂着金色的灿灿的吊灯,吊灯上边还停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飞鸟。通达用餐区域的长廊两边,挂着各式的巨幅油画。许知蕴凝神看过去,这两排的油画并非乱摆,而是按着时间顺序连在一起的。
程烨然订的是靠窗的位置。从这里看,能很好地看见江景。这个时候,灯光已经陆陆续续亮起了,在河水中自成一个颠倒的世界。
程烨然将菜单推到他面前:“想吃什么?”
许知蕴没跟他客气,点了酥烤牛肋排、油爆虾、果酱鹅肝等招牌菜。程烨然只是含笑看着她,对她点的菜都说好。餐厅中央有人在演奏竖琴,一首古老的爱尔兰民歌。演奏完毕,有服务生给那人送上致谢的鲜花。周围旋即响起一阵低低的笑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