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烨然说;“我有个朋友,叫严宇之――不知之前同你讲过没有?”
许知蕴点点头。“以前拉你进乐队的那个。”
“好几年前呢,他正跟他爸闹别扭。”程烨然说,“他约我们来这里吃饭,然后抱着吉他,就上去弹了一首,名字忘了,大概是叫什么什么的传说。他弹完,我们就给他送花,他抱着花,乐颠颠地下来。晚上回去他就被狠狠骂了一顿,说简直是丢人现眼。严宇之跟他爸对着干,说,这根本就不丢人,有那么多听众,他还觉得光荣得很。后来他正事也不干,跑到津市去玩了两个月,等回来的时候,家里对他玩音乐这事就再也不计较了。”
程烨然说完,笑道:“我可不是故意揭他短。回家后的事是他自己嚷嚷的,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
许知蕴也笑了。这时他们的菜上来了,她散漫地拿着刀叉切鹅肝,随后好奇地问道:“你有上去演奏过么?”
“没有。”程烨然说,“我不太会其他的乐器,最擅长的就是口琴。但――”
他很慢很慢地说:“我也会弹一点钢琴。如果你希望看到的话。”
不过,他虽然是在询问,可还没等许知蕴做出回答,他就同身旁的服务生说了几句,然后泰然自若地走上了中间的台子。黑色的施坦威就摆在那里。致意过后,他就坐上琴凳,手指轻轻放在黑白色的琴键上,音符就这样从指缝间流泻出来。
很缓慢抒情的曲子。即使是在演奏一个“不熟”的乐器,程烨然的姿态也无可挑剔。许知蕴撑着头看他,他也时不时侧过头来,与她对视。含着笑意的、轻轻的一瞥,而后转瞬即逝。
许知蕴偷偷招来服务生:“劳烦拿一束花给我。最好是粉色的玫瑰。”
服务生退下,很快就拿上来一束包装温柔的荔枝玫瑰。她没有把它拿在手上,而是藏在身后。
这首曲子不长,几分钟就奏完了。许知蕴终于在尾韵中听出来,这是舒曼的《梦幻曲》。
程烨然弹完最后一个音符,周围响起阵阵掌声。他站起来鞠了一躬,正当要下台时,一束盛开的正好的玫瑰,就这样突如其来,却又热烈地递到他的眼前。
周围一顿,然后鼓掌声更大了。
透过这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程烨然首先看到的其实是许知蕴掩藏在玫瑰之后的脸。
“送你啦。”她的脸色红润,眼睛亮闪闪的,“我听出来了,是舒曼的《梦幻曲》。真的很好听。”
程烨然走下台,双手接过花,神色有些难辨,只是语调仍是轻轻的。“谢谢你送我花,可……今天是你过生日呢。”
许知蕴读懂了他的未竟之言。但她只是笑笑说:“这有什么,谁规定过生日的人不能给自己的恋人送花?如果不能,这也太荒唐了。”
程烨然听完,拉过她的手。许知蕴正想牵着他回到位置上,却没想到他将她的手抬起来,轻柔而珍重地吻了吻她的手背。他捧着玫瑰,弯腰俯身,亲吻她的手背,远远看过去,就像两个人正要结婚。
许知蕴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但她仍然没有把程烨然的手放开。
晚上散步的人多得很。
他们依旧漫步在河堤边上。
亮灯时间早过了,他们只能从窗外看见那一刹那灯光的亮起。隔着窗户,都能想象到游人的欢呼声。现在是晚上七点四十五分,月亮已经出来了。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好,似乎比先前所看到的所有月亮都好。
许知蕴想起自己翻译的那本书里,主人公的家族命运似乎就和月亮息息相关。她把这些故事说给程烨然听,他也歪头认真地听着,时不时提些问题,或者提供一些许知蕴想不到的建议。就这样走走停停,又来到了当初拍照的栏杆边上。
他们同身旁的游人一样,倚在栏杆上,注视着江对岸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许知蕴忽然好奇地问程烨然:“在这里,你能看见你们家公司吗?”
程烨然失笑着摇摇头:“当然看不见。还要在更里边呢。”
许知蕴的话题转向另一处:“国庆节快到了……”
“那么许小姐想去哪里玩?”程烨然很配合她。
“嗯……我想想。”她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去新加坡吧!”
她说:“我对那里熟,我们国庆去新加坡,我给你当导游。冬天,你带我去德国,怎么样?”
“可以啊。”
程烨然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其实我只去过马来西亚,并没有去过新加坡。”
许知蕴笑起来。她想起当年在那个国度所度过的每一个晚上。曾经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怀念起来。周围的游人仍然在观景,许知蕴抬头望着天空,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你说,今晚会有烟花吗?”
程烨然说:“会的。”
许知蕴嘟哝着掏出手机:“没收到通知啊。”
放烟花的当天,是会短信通知的。
现在是七点五十九分。
程烨然却很笃定地说:“会有的。我有小道消息。”
许知蕴倒觉得他在开玩笑。
但当时针指到“8”的那一刹那,夜空中恍然升起无数朵大大小小的烟花,一朵接一朵,噼里啪啦地炸开。
橙黄的、墨绿的、金红的……它们相互交融,在这样的烟花的衬托下,周围的人影都看不清了。它们变得黑漆漆的,而后变得很淡,几乎要隐入周围斑驳的树影。
烟花绽放的声响,当然要比人的心跳声要大得多。
但许知蕴现在却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它和烟花声重合,却远比烟花的声音要震耳欲聋。
而程烨然就站在她面前,缓缓地笑起来,随后张开了他的双臂。
他说:“知蕴,生日快乐。”
许知蕴只觉得心跳声像无休止的浪花,它一个轻轻的浪潮打过来,就把自己给淹没了。
她向前一步,投入了程烨然的怀抱。
她小声问:“你怎么知道今晚会有烟花的?”
程烨然温声道:“我早说了呀,我有小道消息。”
许知蕴只好相信这是他得到的小道消息。就像是为了给广大市民一个惊喜一样,特意选择在这一天燃放烟花。许知蕴没有往下细想下去,她知道细想下去会想到什么――她怎么会想不到呢,然而她就是故意不往下想。
她说:“你钢琴弹得挺好的呀,为什么说自己不擅长?”
“我只会那一首。”他笑着说,“我是跟学校里的老师学的。就学这一首,反反复复地弹,显得自己很高明的样子,其实叫我弹其他的,我就露馅了。”
话说完,他们之间陷入一阵安心的沉默。
过了许久,烟花已经将近尾声。
她对程烨然说:“你是个罗曼蒂克的傻子。”
“好好好,我是个罗曼蒂克的傻子。”
程烨然孩子气地重复她的话。许知蕴笑了。她将手扣在程烨然的脖颈。
在这样的氛围下,接吻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不需要感到难为情,毕竟此时此刻,世界上成千上万的人都在接吻呢。他们吻得很轻柔,在这轻柔之中也带了点狂野。正当许知蕴从程烨然的怀抱里笑着挣脱出来,两人决定手拉手压马路时――
一瞬间,她却忽然感觉自己的左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作者有话说:
想要收藏想要评论!!!
我寂寞了……呜呜呜
第36章
◎腱鞘炎◎
在生日当天去医院,怎么能不算一件倒霉事呢?
他们火急火燎地去了最近的医院,但不知道挂什么科。
指引台的小护士问她:“怎么了?”
许知蕴捂着左手,虚弱地说:“手一抽一抽地疼。”
小护士“哦”了一声,看了看她的手腕,说:“那去挂疼痛科吧。或者骨科也行。”
许知蕴想,挂骨科听起来也太可怕了。所以她最后还是挂了疼痛科。
一路排队,排到后面,手腕的疼痛反而没那么严重了。前边一个戴着口罩和墨镜的男生走了出来,许知蕴就赶紧进去。医生是个戴眼镜的小老头,许知蕴在他面前的凳子上坐下,程烨然站在她旁边。
小老头问:“哪儿疼啊?”
许知蕴伸出自己的手。“手腕疼。”
小老头看了几眼,发现没有明显的肿胀。他开了几张单子给许知蕴:“拿去做检查,得结果了再给我。”
程烨然接过那几张单子,和许知蕴把检查的房间都跑了一遍。结果出来得不算慢,十分钟后就拿到了。他们又回到疼痛科的诊室,小老头拿单子来看了看,最后下判定结果:“是腱鞘炎。不严重。打点药再休息就好了。”
许知蕴身为文字工作者,对腱鞘炎还是早有耳闻的。但她还是没想到这东西会落到自己头上:“可是我……我每次工作完都会做手部舒缓动作啊?”
为了延续自己的职业生涯,许知蕴自以为自己还是很用心地在保养的。
小老头问她:“看见之前在你前面那个戴口罩墨镜的男的没有?”
许知蕴说:“看到了。”
“这是个电竞选手呢。”小老头说,“人家护理得够好了,还定时定量做手操,结果还是得了腱鞘炎……你什么工作的?”
许知蕴不知为什么,心虚地缩了缩:“翻译。”
小老头一击掌,用方言说:“正常啦,正常啦,职业病嘛,都这样。咽喉科还一堆老师来看病呢。”
开好了治疗的单子,程烨然问了些注意事项,然后跑下楼去缴费。小老头问许知蕴:“你男朋友嘛?”
许知蕴点点头。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设计。”
小老头长长地“哦――”了一声:“到时候叫你男朋友也来查查手部,你们都长时间用鼠标和键盘,都是容易患病的人群哦。”
……
许知蕴在打针的间隙,叫程烨然也去做个手部检查。程烨然说,我先陪你打完针吧。许知蕴说,不用陪,你赶紧去检查,事情同时进展才能速度快,到时候就能早一点回家了。
程烨然去了,十多分钟后也拿着单子回来。
许知蕴问他:“怎么样,结果没什么问题吧?”
程烨然顿了顿,说:“嗯……目前没有大问题。”
许知蕴捕捉到关键字眼。“目前?”
“就是稍微有些肌肉劳累过度……医生建议我多休息和做舒缓运动。”
程烨然没想到自己也快要成为中招人群。
打完针,他们又回到诊室。小老头给他们递过去两张纸,上边印着“腱鞘炎护理注意事项”:充分休息,避免过度使用;适当锻炼增强肌肉力量;疼痛较为轻微时可用温水浸泡手腕或手指;肿胀明显则用冷敷缓解疼痛;饮食清淡、避免高热量高油炸……
许知蕴满怀一丝希望地问:“真的一顿烧烤都不能吃吗?”
小老头睨她一眼:“想吃也可以,做好来打第二次针的准备。”
许知蕴蔫了。他们走出诊室,小老头还在后边挥挥手:“记得下周来复诊哦!”
从那天晚上开始,许知蕴短暂地失去了长时间用电脑和手机的权利。
一旦使用时间超过一小时,就会弹出提示语音:“您已连续工作一小时,请注意休息!”
这功能还是程烨然弄的。许知蕴向他微弱地抗议道:“就不能延长到一个半小时或者两个小时吗?”
程烨然的脸上笑眯眯的,但是语气却很是坚决:“不行。”
许知蕴说:“可你知道的,这样间隔会很影响我的灵感和工作欲望……”
“我在办公室里也会和你一样的。”程烨然弄完电脑,然后将那束粉色的荔枝玫瑰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修剪底部,然后插到花瓶里。“我也会间隔开的,欢迎你监督我。”
程烨然弄花弄得很是欣喜,好像比收到花时还要开心很多倍。他甚至一边摆弄花瓶一边哼歌,顺便感叹:“要是这束花永远不会凋零就好了。”
许知蕴在沙发上侧躺着吃她的曲奇饼干:“等这一束凋谢了,我就再买一束……这样一年四季都能看见不凋零的花了。”
程烨然歪过头去看她。许知蕴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将手上的曲奇饼干递了过去:“看我干嘛?你也想吃这个?”
递过去的饼干是小熊形状。
程烨然没说“是或不是”,只是就着她的手吃完了饼干,然后笑着说:“真是傻姑娘。”
许知蕴不打算再给他递曲奇饼干了。
接下来的一星期,许知蕴都处在煎熬之中。
如果她在办公室,那她非常乐意工作一小时后休息十分钟。但现在她是在家,并且由于工作性质,这样的放松就变成了折磨。当她文思泉涌,灵感爆发,飞速敲字之际,电脑总会响起冰冷的提示音,将她内心的灵感源泉吞噬大半。她不得不站起身来,四处走走,按照小老头给的“舒缓手操”图纸,认认真真地按部就班完成一个个动作。
其实做手操还是很舒服的。
但工作被打断的痛苦和还是很煎熬的。许知蕴想。
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她也没闲着,正好在客厅把零食吃一吃,然后在家里四处溜达。程烨然将那束花放在了客厅,她每次出书房的门,都能看见这束粉色的玫瑰,静静地盛开在阳光洒落的桌面上。
啊,歪了。
她走过去,轻轻地将其中一支花枝摆正。
――这下好看多了。
……
经过一周的坚持不懈,再去复诊的时候,小老头终于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不错啊!”
许知蕴偷偷在后面跟程烨然比了个“胜利”的握拳手势。
“――不要庆祝那么快啊,年轻人。”小老头冷酷无情地继续说,“不要只保持一两周,后面又得意忘形了。不好好保护的话,腱鞘炎可是很容易复发的。”
许知蕴连忙说:“我会的我会的,您放心好了。”
走出医院的时候,她还是很快乐的。
她问程烨然:“那个时间限制是不是可以取消掉啦?”
但程烨然的回答似乎比小老头还要冷酷无情:“医生说了,不注意后续保护很容易复发。我们先从一小时改到两小时。”
许知蕴深吸一口气。
不错,两个小时总比一个小时强。
虽然表面上并不很欢喜,但其实许知蕴自己也知道,程烨然是在为她着想。毕竟腱鞘炎这东西,如果不注意节制,有了第一次就很快会有第二次。并且在这一周期间,程烨然做饭也是尽量清淡着来,避免煎炸烤等烹饪手法。不过许知蕴对程烨然的手艺一向是很放心的,就连最普通不过的一碗清汤面,也能被他做得有滋有味。
但许知蕴还是稍稍懂那么一点以退为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