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胤微眯起眼,扣紧她的腰,迫她看向他的眼睛,一字一字低沉道:“朕与江晏州之间必有一战,朕定会挥兵攻打,把所有的,关于国家的,关于男人尊严的,都会了结在刀剑上,这里面有你的原因,如果你再胆敢加以阻挠,我真的会恨你。
季景澜摇摇头:“你们之间的打打杀杀,一旦动用到军队,就不要牵扯到我头上,不然谁也不配提男人的尊严!如果是家国问题,在我看来,站在你的角度他是反了,站在他的角度,或许你也是贼,无论结果如何,终究会被历史淹没。你应该之道,皇权没有永恒,不会永远是你们秦家的,也许三十年后,它就姓王,姓赵。所以,秦胤,不要太过义正言辞,也不要埋怨我。我在这个社会,只想舒舒心心的过日子,在能力范围内,做点什么就好。相信绝大多数的黎民百姓和我想法是一样的。今日我想奉劝你几句.......-”
她俯下身,第一次主动轻吻了他的唇:“一切以个人私心、野心为名的血腥征战,不过是满足权势.欲望的一种极端手段,不要觉得多伟大,也不要给自己找多高尚的理由。因为伤害到普通百姓你就永远也高尚不起来。”季景澜抚摸着他的脸,不紧不慢地说:“何为帝王之道?秦胤,我心中的真正帝王,应是济世康民,虚怀若谷,应是德纵九霄,声动万里,应是笑纳百川,万物臣服。我心中的皇上,应该有着远大抱负,正心修身才无愧于王道,而不是烧杀抢夺。”
秦胤闭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淡淡一笑:“阿鱼,你在哄我。”
季景澜挑眉:“怎么?你做不到吗?”
“你陪我,只要你陪着我,监督我,我能做到。”
季景澜掐住了他脸颊:“秦胤,就算没人陪你监督你,你也一定能做到。”
秦胤搂着她的腰,一个翻身压住她:“那就给我生个孩子吧!”
李肃,张智带着人亲自去搜寻,奈何关于江晏州的一切都石沉大海,除了季家车轿上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血痕,再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江晏州是谁?狙击敌人的高手,自然具备超强的反侦察能力。他很清楚如何避敌,又因为季景澜对他的叮嘱,他既然答应了自然会全力以赴。
一家寺庙中的冰窖中,他看着自己受伤的腿,露出了里面新长出的嫩肉,对身边人说:“昆腾,你暴露的太多了,现在不能再去找东秀,带三人先去旺岭避避风头,想办法混进季景昀的军队。如果我没料错,不用多久,他会派出一个稍具规模的队伍去保护季景澜。你顺便在中间招兵买马,扩大人数,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去她身边的定要有你们这些人!”
昆腾点点头,毫不迟疑的接受指令。因为去了季景澜身边,就意味着和东秀更近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剩下三鼎、阿豹和江风自是陪着江晏州,一路迂回地赶往南疆。他们都是军人中的能者,又经过了特殊伪装。在没有定位系统,没有dna鉴别的时代很难令追击者发现其踪迹。这日傍晚,山间小路上起了一股妖孽大风。飞沙走石,树枝扑扑腾腾,乱摆乱撞,就像也能把人给卷飞了一样。
“你看咱们国主是不是有点魔怔了?那女人害的他还不够惨吗?还不死心啊。”阿豹对旁边的三鼎小声说着。
三鼎低下头,用力踢飞了脚下的一块石头,随着风旋转着进了下面山谷,飞出的轨迹溅起了一圈圈的黑土,他阴沉地说:“那咱俩想法把她给杀了。”
阿豹一惊,三鼎经常性的口无遮拦,除了国主,几乎谁也不服。可这他娘的,要把那女的给杀了,他俩是不是也该脑袋搬家了?
三鼎斜了阿豹一眼,鄙夷道:“怂货!”
阿豹抬脚就踹:“你才怂!饿狗下茅坑,你找死吧你!”
三鼎也不躲,冷笑着:“找死的事多了,你看我死透过吗?”
阿豹严肃着一张脸,琢磨着说,“不过有那小娘们在,我就感觉国主早晚得栽。现在落脚点咱们基本上是有了,出现什么事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可我得劝劝你先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无异于虎口拔牙!时机不对,先去南疆吧,以后有了机会再动手!”
三鼎点头:“行,那咱俩说好了,谁也不能泄露半句出去!现在人单力薄的,虽说不是一穷二白两手空空,但也差不多了,还是尽快去南疆休养生息。”
“嘿嘿,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能耐的都去南疆捉老子去吧。”阿豹也踢了块石头出去,比三鼎踢的更有型好看。他又问:“你说那克鲁到底会藏哪?不把人干死了就占了人家老窝,我总觉得不踏实。”
“谁知道躲哪个老鼠洞了,他娘的,老子一想起他那死样就恶心。再见着人我准得把他活埋了!”丑的够级别的三鼎连连摇头:“太丑了!”
“.......”阿豹无语望天。
第102章 云卷
昭元二十一年,大宇后宫有了些许变化,徽安太后择日会到虹山养老。贞安皇后因身体抱恙,一道圣旨特允其到万山寺静心礼佛,颐神养性。
一众宫女、太监不分尊卑,就地释放。
郑云飞、曹月雪性奸佞,善奉迎,乱了皇家规矩,均被降为最低等答应,被遣到了宗祠思悔改过。
即日起,宫中明令禁止饲养宠物。
后宫琐事,仍暂由贤妃掌管。贤妃是谁?昭元帝母族家的姑娘,从血缘上来说,她是皇帝的表妹。
难道皇上又要立新后了?有人如是猜测着。
又有知情者想的更深些,难道和正乾宫那位有关?
变则有异,自然有它不为人知的内情。臣子们闻讯后想法出奇的一致,只要与自己无关就好,不足为奇。
御前侍卫中有一人彷如雷彻当前,骇然不已。心中惶恐地冒出来一句话,完了,全完了!郑彪望着当前光芒正盛的烈日,眼睛一阵阵的赤痛难当,只觉再无法对视。宗祠是什么地方?变相的冷宫,进去后怕是再难出来。他攥紧了发抖的手指,下一个,会不会是他?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即便周围人瞅他的眼神带着异样,像看死人一样看他、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没事。
有一天下午当差中,郑彪被昭元帝传到了御花园。他面如土色,一路不知怎么走过去的,满园的各色花卉都成了}人的血红色,跟催命鬼一样,吓的他魂不附体,跪在那不敢抬头看一眼,嗡嗡作响的耳边忽然听到皇帝的声音。
“阿鱼,知道他是谁吗?”
八角亭里,季景澜和秦胤坐在那下象棋,石桌上的棋盘正处于难解难分中,她舍马保车炮,又进炮护兵后,分神地看了眼石阶下跪着的男人:“脸都没露出来啊......”
秦胤下了一子,边限制着季景澜的车路,边吩咐旁边:“福安,让他抬起头来。”
福安自然领命。
秦胤停下棋子,季景澜便又朝下看了眼,那是一张陌生的男人脸,长的比较成熟。单眼皮小眼睛,目光虚浮不定,看起来诚惶诚恐,她摇摇头:“还真不认识。”
秦胤笑了笑:“你不一向都爱记仇吗?这是没把他当一回事啊,他是郑彪。”
季景澜点点头:“原来是他啊。”
两人手下不停,秦胤与她闲话家常:“我把他调到锦衣卫,本来是想防着你二哥的。”
季景澜毫不犹豫地干掉了对方的炮:“结果人被你弄到了旺岭,防不胜防。”
秦胤手指一移,用卒别住了季景澜的马腿:“我不想再骗你,还是和你坦白的好。”
棋局再次僵住了,季景澜考虑着先舍掉谁,最后想想还是弃掉了马,有时候步行也可以到达目的地:“嗯,那你把他叫来做什么?”
秦胤伸出紧剩的炮对上季景澜的炮台:“你讨厌他,我倒是感激他。没他,我不能认识你。”
季景澜嘴角微勾,没说话。横车占肋威胁着对方的帅。
“郑彪听令,朕赐婚李牧容与你为妻。”
郑彪无意识地回:“谢......谢主隆恩!”可话说完他也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只听到李牧容三字,那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美女吗?他心砰砰跳的嘴唇发紫。
秦胤淡淡道:“去吧,今日起,永不得入仕。”
啊!郑彪只觉心跳剧烈之后又骤然停滞。身子一歪,险些跪不住瘫软在那。他趴在地上颤声道:“臣谢..皇上......恩典。”
福安沉声提醒:“糊涂了,还敢称臣?”
“草民......草民谢皇上恩典......”
棋局无非有三种,胜,负,和。秦胤算计着棋子,低声道:“他把最好的女人介绍给我,我自然还他一个梦中情人。”
季景澜突然笑出声来:“知恩图报,还不忘顺便夸我一番。”她想起一件事,也压低了声音:“既然你与我坦白,我也和你坦白一件事,那年正月,你在蛟云亭前剿杀乱党之时,我正好藏在后方的一棵树上,看到你和李牧容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我当时就想,好一个风流帝王,那么多女人了,一个个你情我愿的,怎么乱搞不行啊,非把我弄到皇宫里干什么,真恨人,我那时不平衡,特别讨厌你。”
秦胤看着她:“晕到雪地里的那次。”
季景澜点点头,盯着棋盘,轻拍了下桌子:“和气生财,我喜欢这局面。”
郑彪终于意识到他如今不过是一个平民老百姓,无权无势,再没任何前途可言!浑身像被浇了桶冰水,麻痹地哆嗦着,他整个人顿时变成了灰色,爬起来之际,瞄了眼上面凉亭,他没敢看昭元帝,目光扫过旁边坐着的女人。只见她笑容夺目,神采飞扬,一副圣宠在前,趾高气扬的模样.......
或许是他目光太深刻,她忽然转过头来,微微眯眼间,眼神锐利如刀。
郑彪唬的瑟缩一下,含胸低首的住转身离去.......可他不甘心!他恨季家所有人,恨季景昀,恨季景澜,恨不得他们一个个的不得好死!可完了,他的一生都完了,碌碌无为,再没有出头之日。永不得入仕,他成了一个废人!
季景澜瞥见了郑彪带着记恨的眼神,不禁想起当年的段阿坦,想起一些退役军人,缓缓开口道:“当兵之人身上大多都透着勇气,悍气,也夹杂着戾气,战场上,他们或许是冲锋陷阵,勇猛无敌的将士,是英雄,可一旦解甲归田,变成普通民众后,你想过没有,他们有的或许会成为社会祸害。”
秦胤看着她收棋子的细嫩手指:“你说的很对。所以,解甲归田的普通兵卒,必会重点登记在册,不仅有军饷可以维持生计,还有专门的接收部门,让他们继续有事做,直到戾气渐失。”
“人性本善或人性本恶,这样的说辞在我看来有些马后炮,预防很关键。恶人看不透,恶人也杀不绝,当以教育为先,教不过者,当杀必杀。”
秦胤没说话,目光凝视着她。
季景澜微垂着眼:“我是不是说多了?”
“不是。”秦胤握住她的手:“我愿意听。”
季景澜又问:“这算不算干政?”
“不算。所以我一直想当一名学者,当一位文学院里的先生,百年大计,要以教育为先,以德为引。”秦胤摩挲着季景澜中指上的小黑痣,“阿鱼,我曾偷偷想过,如果我们有了孩子,无论儿子还是女儿,应该不会很笨,就算笨,我也一定能教好他们。你的心伤,我一直忌讳颇多,一些事情便成了禁区。直到前些天,我开始翻阅医学典籍,心疾者不宜生孕,我又找来太医院的人,还有郑卓然那个蠢货,严加询问一番,他们一个个怕死怕惯了,没人敢矢口否认,还坚持说你这情况修养个一年半载,只要悉心调养护理,能孕孩儿。”
秦胤笑了下,温和道:“我不跟他们计较了,因为我不想看到结果。很庆幸,你一直未孕。这辈子,我本就是无儿无女的命,有你这个侄女就行了。其实我是怕你走,有了孩子,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季景澜静静地听着,九月的大平,早晚气温偏低。她看着亭外的景色,晚霞似锦,绿柳如丝,有只蝴蝶拍着一边翅膀来回扑腾着,几次挣扎在花瓣间,但它没有轻易掉下去,直到抖落了另一边翅膀上的水珠,又鲜活了起来。
她偏过头看向秦胤,这个男人的棕色眸子生的厉害,含笑时柔情似水,锐利时如空中飞走的流星,幽深动情时又像个无底洞,能把人的情感吸进去,如波澜不兴的海,里面带着漩涡。
他们静静对视着。
季景澜开口问:“我饿了,晚饭吃什么?”
秦胤想她昨天说了两次,便道:“烧烤吧。”
季景澜矜持的笑:“行。”
秦胤横了她一眼:“把郭辉叫来吧,他上次见你吃过后念叨了好几回。”
季景澜唇边翘起:“怎么,口水流下来了?”
“差不多,他和你一样无辣不欢,见到香辣的就迈不开腿。”秦胤带着几分严肃地命令道:“辣的少吃,不听话就没有烧烤。”
“......”季景澜扬头望了望天,这叔叔当的可真称职。
“我和李牧容没男女关系。”他轻声解释着。
季景澜像是没有听到。
不仅郭辉来了,他还带来个舞勺之年的秦宗山。
天色大好,精致的烧烤架摆列出来,御厨们的手艺各个都是数一数二,出类拔萃。季景澜做饭不行,唯独对辣椒有研究,她专门和人学过制作辣椒酱,用于烧烤的辣椒面更是需要配一些辅料才好吃。
各种作料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蜂蜜的香甜和辣椒的辛气混在了一处,郭辉深吸口气,沉醉其中,他看向季景澜,感激道:“真是让人馋涎欲滴,流连忘返的美味啊,皇后娘娘,这配料当真是绝了!老夫的口福!”说完大口吃起鸡翅,豪放不羁。
季景澜正吃着羊肉串,腾不出嘴说话,拿手示意他随意。
秦胤吃相优雅多了,接口说道:“她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都是指挥别人动手。给我做两回饭,不是盐少就是糖多,今天发挥的不错,你的一句口福也当得起。”
季景澜觉得秦胤嘴唇薄,吃的少,才有功夫说话。
郭辉拱手道谢,又弯起嘴角道:“臣可记得,娘娘擅吃食。”
秦胤点点头,薄唇带笑:“丞相现在可是明白了,她的确擅吃,擅食,但不擅做。”
郭辉哈哈大笑!
季景澜心里鄙视秦胤。这人可真有意思,她做的好吃难吃,就他那味觉还能吃出什么来?说的煞有介事跟真的一样。
秦胤几乎成了季景澜的代言人,郭辉问什么,他在她吃东西时都替她回了。
郭辉随意自在,不时地与秦胤举杯畅饮,侃侃而谈,说到开心处,他击罄唱诗,出口成章。季景澜在一旁观察着,当真算的上君臣尽欢,抛开身份甚至可以说是知己朋友。也难怪东山涧道时,郭辉被东周人劫持伤害,秦胤看到了会着急发火.......
辣椒产地不同,辣的滋味也不同,季景澜喜欢火辣,一嘴下去,鼻尖有些冒汗,不知怎的,呛的眼睛都有些热。秦胤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手边,她端起来一口饮下,真爽!
身体不好,还在吃药,不能多吃辣椒,简单的一串解了馋,她很自觉地挑拣着性温的食物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