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胤在想季景澜拖着个伤腿是怎么去打的水?顺着她的裤子一看,才发现湿了一大片:“你受伤的地方沾水了?”
季景澜郁闷,这回好了,她受伤的是腿,而他是手臂,怎么下山啊?!见他伸手要打开她的包扎。
她任他动作着,嘴上说:“让它自然干吧,反正也这样了。”
秦胤单手又快又利索,解开后看了眼:“以后千万不能再沾水,不然会留疤。”说着手从衣兜里取出个小药瓶:“忍着点。”
“嗯.......”季景澜尝过那火树银花的滋味,所以她撇开脸不去看。
秦胤面无表情的倒了上去......就觉得她整个人猛地一颤,捂住了嘴要趴下,他紧跟着握住了她手臂。
什么破药啊!季景澜疼的直喘气。
好一会儿后,见她能承受了,他准备给她包上,她像是生气了,哆哆嗦嗦的拍打他的手,自己去弄。
“......”秦胤唇边牵起一抹笑,细看下去,带着淡淡冷意。
周围很静,直到感觉她吸气声平缓,秦胤看了眼远处的石碓,若有所思:“地宫里大多是绝关,看起来只能进不能出,不然会自动毁掉,那些宝藏,是东周人用来东山再起的军饷,如今地宫崩塌,他们要怎么运出?”他不知不觉地说了出来。
季景澜抹了下额头:“最近一直在倒霉,能逃出来是唯一可称作运气的事。想那么多做什么?难不成你要挖宝去啊”
秦胤思绪被打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因为她的倒霉显然跟他有莫大干系。这个话题不宜交谈,她脾气上来又得闹。而他现在无条件担待她!
他们一时无话。
秦胤胳膊和肩膀都带伤,季景澜是腿,天色已晚,夜间太冷,两人找了块避风大石,躲靠在那。
空山寂寂,冷月过了半圆。寒星悬浮于天幕之上,仿佛点点光斑,又如同繁复的棋子,让人无法窥探其行走奥秘。
阿尔克拉山的气候泾渭分明,就如荒芜人烟的戈壁,昼夜温差极大,白天暖日融融,花团锦簇,到了夜晚冷气侵袭,寒鸦呱呱。惟有周围浮动的花香,还有那树叶的青翠聊以安慰。
山谷之中,绝壁之下,有着这一处避风港,也算是是上天厚爱,二人被气流冲到弯峡之处。
季景澜不再藏私,拿出两块压缩干粮递给秦胤,两人就着水补充一些能量。此时天已经全黑,风声萧萧,偶有野兽嚎叫,让人只想蜷缩躲起来休憩。
筋疲力尽的两人依偎在一处取暖。
除了发烧时睡了一会儿,两天两夜熬下来,季景澜又冷又困,赶上月经肚子疼,颇有些度时如年,小心起见,他们不敢生火暴露目标。季景澜觉得山中野兽不可怕,现在要防着追杀秦胤的那些人,尤其那个神经病江晏州.......
想起他就觉得那蠢货不止是扫把星还是她的天敌,现在还疯了.......
她不愿想他,将脸埋在膝盖,用手按着小腹,瓮声瓮气地问:“你的那些暗卫,会不会寻来?”
“会.......”秦胤见到季景澜的动作,忽然问:“肚子很疼?你鞋子是不是进水了?”
嗯,季景澜淡淡应了声,刚刚在溪边打水时头重脚轻,滑了一下,水从鞋帮灌进了些。
突然脚上一轻,季景澜抬头,秦胤抬起她的腿作势脱她鞋,她赶紧阻止,秦胤拨开她的手,异常严肃:“别动。”季景澜皱眉。
秦胤微微欠身,把她的腿放在他腿上面,手指微动,就解开了她的鞋带,臂膀受伤的那只手固定着她的鞋跟,另一只旋转着将鞋子卸了去,顺便剥去了她有些湿冷的袜子。
秦胤伸手握住她的脚,月光下一只冰凉白皙的脚,入手软腻,脚趾均匀,长度逐次递减,趾甲修成了直线,明明是整齐利落的,看起来却像优美的花瓣.......她竟敢女扮男装到处去游荡,瞒过去的难不成一个个都是睁眼瞎?
他手上抖了抖,是她来回蹬了两下,他恍过神,用力握紧,夹在他双腿间给她取暖。
“干什么?”季景澜想歪了瞪他,就想抽出去。秦胤冷视她一眼,呵斥:“你一动我就疼。”
“......”看他一副理直气壮的德性,季景澜想刺他一句:你脑袋磕坏了吧?难道让我给你脚yin?
“季景澜,别不识好歹。”他话一出口,季景澜不动了,不然真有点太不知好歹,因为她的脚的确暖和多了。
季景澜冷笑着想,没准她一动惹的他又朕来朕去的,和她演戏。
狭小的空间可闻对方的鼻息声。在这寒风四起的山林中,很快的,抵于他腿间的温暖让她感到几分舒适。连带说话声音也缓和了:
“怎么不见你联络部下?”
秦胤言简意赅:“我已经发出秘密信号。”
季景澜没问他何时传递的,而是疑惑道:“周围辽阔,又这么晚了,他们能看到?”
“能。”秦胤缓缓说“这是他们的职责。”
“对啊.......”季景澜见他不肯细讲,点点头:“你是皇上――”
“我是秦毅。”
季景澜闭住了嘴。
他却不依不饶:“你说过那么多,我知道你忌讳什么,细细回想,其它暂且不提,除了当初那一道选秀令,外加罚你跪了一次,你嘴里的秦胤好像并未伤害过你。”他手动了一下,轻握着那仍旧冰冷的足尖换了个温暖所在:“我最近不止一次庆幸过,若这五年来你一直呆在后宫,以你的性子,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你强吻我算不算伤害?现在故意拿出姿态软化我算不算伤害?你一个人强要演戏,又拼命拉上我,当戏剧落幕的时候算不算伤害?关于这些个,季景澜不会问。纵然,她心底处自有着一片冷凝。
她淡淡回道:“我怎么可以让自己迷失在后宫的洪流里?”她闭眼说,“我性子是不好,如若没离开,谁惹我,我自不会善罢甘休。”
秦胤轻叹了口气:“那可就遭殃了,被你弄死了都不知道怎回事。”言语中故意流露出些许认输,些许自嘲。
季景澜哼笑:“皇上谦虚,很可能是我被皇上打入冷宫或是直接赐给一条白绫或是毒酒什么的。”
秦胤手一紧。季景澜轻哎了一声,脚蹬了蹬。
秦胤紧攥着没放手:“不会............”他肯定地说:“你不会让他做到这一步,除非你不想活了。”他们自重逢,相处时间加在一起也不过短短几日而已,可他却有种感觉,就像认识她很久很久,这种感觉很奇怪。他对她谈不上有情,但他的确有欲望。
季景澜蹙眉,脚指已被他攥的暖热,有点太紧,脚掌忍不住来回动了动:“你太看得起我,我得多能耐啊才能左右皇上。”想起一事,她侧头看他问:“答应给我的免死金牌,还算不算数?”
“算数,现在没在手边.......”他只觉手中扭动的脚掌滑腻异常,软若无骨。很想好好把玩一番,这躁动想法一出,他呼吸有些急促,偏她来回的还不安分,故意折磨他还是逗弄他?心里微动,便抬眼去看她.......
却见她一言不发,满脸不悦。是他想多了.......
秦胤心生不痛快,低沉说:“等暗卫一到,我派人快马加鞭先取来。”说到最后语调紧绷。
“有劳了。”季景澜眉眼展开:“我倒很想看看那是什么神物。”她唇角弯起,笑微微的明眸皓齿。
“得了便宜还卖乖。”秦胤看着她说:“你这样的,谁管的了?真替你家人头疼。”
季景澜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白他一眼,刚想顶他一句:能不能好好说话,用的着你操心吗?哄孩子玩呢!话到嘴边,又改了:“管我做什么,我平时很乖,三好少女知道吗?就是仪态好,性情好,礼教好。”
大宇女子文学堂的教习们很讲究这个,会对表现好的姑娘颁发这样的奖章。
秦胤哼笑:“不止给你这评语的老师眼睛有问题,我更是有眼无珠,竟没看透你这只狡猾的小狐狸。”
呵,小狐狸,我他妈的是只老狐狸!千年的!季景澜仰头望天:“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不关我事。”
“还不是你故意诱导我,那两次失禁怎么弄的?”
季景澜嗤笑:“好有成就感。我就不告诉你,极有可能是真的,自己去想啊。”朦胧的月光下,那如黑宝石的眼珠微一斜,月光下竟是媚态横生,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角度有多勾人。
秦胤眼神变的幽深,随手指刮了刮下她脚心:“就你伶牙俐齿,早晚让你再失禁给我看。”
季景澜本来骂他变态的,可随着他动作,季景澜被点了笑穴,浑身一颤,惊笑了声,他像是找到了治她之法,指尖又轻挠了起来,季景澜受不住痒,又难受又要笑,矛盾的她连连踹着,却被他死死掌控。
“哎呦,哈,你放.......开.......我。”她露出两排雪白细牙,月光下那苍白脸色微微泛红,娇美生动。
秦胤问着:“舒服吗?”
季景澜心里发恼,偏控制不住笑声,气的扭身推他,去掐他,他不为所动。她喘着气捂着双唇哎呦哎呦扭动,急急道:“松开啊,你想引来那些杀手吗?。”
秦胤面无表情地继续问:“舒服吗?”
季景澜气喘吁吁,痒的受不了,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她回眸相看,一双眼睛里带上了水泽,像是楚楚可怜,连连拍打他:“啊,舒服,舒服,我舒服......”她呜咽一声:“我腿疼!”
秦胤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停下,有些犹豫地问:“哪疼?”
季景澜胸口起伏,想骂人,暗自磨了磨牙,挖苦说“哪哪都疼,不过我还真荣幸啊,竟让皇上捧臭脚!”
“.......”秦胤默了下说:“口无遮拦。”继而面色严肃:“朕没闻到臭味。”
越说越歪,季景澜深觉不能再这样下去,是他段数太高吗?她决定保持沉默,此处不比地宫时的生死不定,她不能跟他纠缠个没完没了,他愿意给她暖脚就随他,索性靠在那闭目养神。
秦胤不再触她霉头,安静地坐在那。他想错了,即便她也有女人的感性,但她的理智和狠心远比他预料的还要强悍。地宫出来后,他们跌落在地,双双摔晕了过去,是他先醒来,但他身体受伤,便一直没动,后来他清楚感受到她拿起刀要杀他!至于为何没动手,他想,是她手里没有免死金牌,弊大于利。真是一条毒蛇!
或许真的累了乏了,或许脚上暖和了全身也跟着慵懒,渐渐的,季景澜眼皮越来越重,她当然知道不能睡,这时候睡去不是找中风吗。只是闭目养神而已.......
不知何时起,耳边响起他一声声的呼唤。
“阿鱼,阿鱼.......”
“唔.......”见季景澜咕哝一声便没动静,秦胤伸手碰了碰她:“别睡,现在不能睡。”
“别说话.......”她含糊说:“.......烦死了。”一缕发丝滑到她锁骨,随着她摆头来回动着,与她的人一样透出几分骄纵。
“阿鱼――”秦胤见她换个舒服姿势又窝在那,皱眉轻晃了下她肩膀:“听话,坚持一下,一会儿你再烧起来,我还得喂你药。”
呵?一听喂药,季景澜脑袋立马有了画面,趁人之危的流氓!她睁开惺忪双眼,没好气道,“一个劲的不消停,我睁开眼行吧.......”她捂着脸,冷哼,“真烦人。”
“............”秦胤淡淡看着她。他就不明白了,这女人为所欲为就不怕他秋后算账?!还是觉得她有当狐狸精的潜质,能降服他?
缺眠又有他苍蝇似的嗡嗡不停,季景澜感觉头一抽一抽的疼,她揉着紧绷的太阳穴,半睁着眼自言自语:“等找到床,我一定要睡个几天几夜。”
“好,随你睡个够。”此刻她与他针锋对峙也好,打架骂人也好,他都让着她。
见季景澜不说话。
“这五年来,你走过多少地方?”秦胤找话题问。
季景澜想,说说话也好,能分散困倦,她打起精神,抹了把脸:“很多啊。”她猜测着秦胤的心思,满足他的好奇:“差不多走了这么一圈。”
她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画了起来。 “小时候,娘带我和景昀去泰安寺上香时遇见个老和尚,他手上有一张地图。就是这样的.......像一只炸毛的乌鸦.......”季景澜很快画出个简易图形。她指了指,:“乌鸦的腹部大片区域,就是你的大宇,翅膀处是西戎,斜对角是南疆,西山群岛,塔本里沙漠.......卫海.......脊背最上方是阿尔克拉山。”她手一顿,又掉了个方向:“哦,这里,这一条横贯南北的线是澜江,我爹给我取的名字就是源于它。”季景澜牵起嘴角,眼神微凝:“很巧合的名字。”
她的声音很低哑,模糊的带着困意。
秦胤看着模糊的绘画,果然像只乌鸦,他挑眉问道:“老和尚?”
“是啊,很有见地的高人,现在估计做神仙去了。”
“看来你从小福泽深厚。”秦胤心里生出几分复杂,又发现她一直用左手很灵活的作画:“你是左撇子?”
季景澜眨了下眼,看向自己的手:“是啊,被你发现了?”
秦胤想起他们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他把着她右手写字,她那时便有了捉弄之意。他被她轻易唬弄了过去,不是他不仔细,是她无所不用其极。五年后狭路相逢再遇见,如果这可称作缘分,他倒要算算能延长到几时。
“当年让你去虹山现在想来对错已无法论定。”秦胤想到一件事,一件自打入了地宫就想问她的事:“当年有人说你和江晏州早就相识,你们很熟?”
季景澜心头一凛,面无表情地回:“谁害的我谁知道。”她微一抬头,看向秦胤,“说起来还是皇上派他送我和太后去的虹山呢。”不知为何,刚一刹那她竟生出恐慌,随之而来的是愤怒,因为恐慌而愤怒!发生就发生了,秦胤于她来说什么都不是,她为什么在意?
秦胤看了她片刻没再问下去,他笑了下,又换了话题:“你 ru名谁取的?”
季景澜抛去那些庸人自扰,淡淡道:“我母亲。我出生后喜欢喝鱼汤,母亲便借此给我起了 ru名。”微一垂眸,看着身旁的包裹,是古月将她带到了这世上,之后送她十六年安稳幸福......冥冥中给她指引着前行的方向。
她缓缓说:“母亲是我生来第一个见到的人,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太陌生太奇怪,可每当想到她,我都会告诉自己,要好好珍惜,混乱复杂又如何,格格不入能怎样?这一路我可以哭,但一定要过好每一天,过我想过的每一天,不辜负她拼尽全力给了我一条命。”
季景澜微微扬头,一手托臂,另一手指尖轻抵下巴,徐徐继续:“很久很久以前我不快乐,心里没着落,就逼着自己去坚持致力一些目标,倾尽精力,就象一张拉满弦的弓,铮铮作响,但那些又都不是我想要的,这其实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所谓的获得都是得无所获,所有的成就都是一场空,一场无用功,再华丽也无法遮挡我空虚的心,没意思透了。好在又很幸运,身边有一群父母家人,他们生了我,养了我,他们宠我爱我,因为他们,家长里短都成了最简单的快乐,我觉得生活有了底气,我想我会永远陪在他们身边,笑笑闹闹的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