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色的两扇厚门被推开时,几乎没有声响,此处是偏殿,里面三连屋,左右配有茶室和洗漱间,最里面是寝室,外面两间被一挂白玉珠帘子隔开。靠中心位置是书房,后墙壁正中悬挂着一块长匾,题着烫金篆体:休思阁,两侧是用刀刻上的一副对联“读书好,耕田好,学好便好,创业难,守业难,知难不难”。笔力浑厚,遒劲有力,一看就知出手之人必经过长年苦练。除了入口处,屋内其它三面皆镶嵌着玲珑紫檀木架,左侧悬挂着几幅画卷,连成一片竟是一副活生生的大宇疆域图,前面博古架上摆着一块八尺长不曾琢过的璞,剔透玲珑,一打眼看过去像是转首的龙头,雄踞在那,正对着门口,气势倨傲睥睨。其它两面雕镂上是用五彩销金涂刷的,一一,贮书处,设鼎处,可安置笔砚处,可供花设瓶,安放盆景。地面上摆着的那张黄花梨罗汉床上斜倚着个男人,一身月牙色华贵衣袍,衣服细微之处用明黄色金丝绣着祥云图案,低调中透着精致奢华,他拿书的手指根根如竹,形状美好,修长白净,书挡住了他大半张的脸,让人看不到他的长相,只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发际线整齐。
紧衣人跪下,嘴里说了些什么又紧接着道:“江家五少爷一把火将那些人烧的连渣不剩,并让人放出他回来的路线,江家二少夫人并未跟着同回,一直留在安西省娘家。”
榻上那男人没说话,他看书速度极快,手指翻动间像是看到入迷处,直到三页黄皮手札后方低声开口道:“江晏州来去匆匆是为了让人知道他的态度。”手指微动,他目光没离开书又翻了一页,嘴上不紧不慢地吩咐:“交代铁卫,必要时再添一把火,如果江晏州去了军中,提供方便。”
“是。”紧衣人一动未动,恭敬谦卑。
“过段时间,给梧桐县的知县升两级,给足江家人面子。”
罗汉床上的男人又问了一些别的事,看似漫不经心,但紧衣人回复时一丝不苟,细微处也不不敢放过。最后磕个头躬身退出屋子,从头至尾没乱瞄一下。而到了门外他稍稍直起身时,左侧脸庞从眼角至嘴上有一道斜长的狰狞疤痕,偏偏他闪身间不见影踪,行如鬼魅,又因他那脸色跟常年不见光的死人一样透着青白阴气,他整个给人感觉就是勾魂索命的白无常,有着笃定气势。
门口处的中年男人这时端着托盘进了屋,托盘上放了一盏水,不,应该说是葡萄酒,颜色鲜艳妖()冶,轻轻地放在榻几上,没有发出丁点声响。
罗汉床上的男人或许是乏了,他换了个位置以手撑头,以便让自己舒服些,这一动也终于露出容貌来,白净的脸在烛火下泛着如玉的光泽,一双眼双眼皮颇深,眼珠棕色,眼尾修长,整个形若桃花,微一转眸间,波光粼粼,是那道不尽的风流,微薄的唇,唇色绯红,又因为长眉漆黑斜飞入鬓,山根挺拔鼻梁带着弧度,面相上反而瞧不出丝毫女气,而那张精致而独特的脸,却对女人有着致命吸引力。
他端起瓷盏,一点点的品尝着,嘴角微勾,双眼睑下方的卧蚕微微隆起,让他看起来尊贵中透着三分笑意,三分笑意中又自有邪。魅慵懒之气。
待他饮毕,与退到一边的微胖中年低语了几句。一位候在偏殿的老头走了出来,那老头毛发花白稀少,走路蹒跚,却不让任何人去扶,远远看去,他脸上布满一层层疤瘌,细瞧着,又不像疤瘌,倒像是被什么给咬后留下的痕迹,他鼻子尖小,几乎没有鼻孔,眼珠子也少了一个,形容恐怖,老头双手有些颤,刚说两字便狠狠的抹了把脸,才继续将话说完整。
退到一边的微胖中年听完后脸色惨白,立刻跪了下去劝说。
罗汉床上的男人摆了摆手,低声说:“加大量。”语气平常,但又因他那薄唇间好似葡萄酒的浅浅红润映出的雍容冷漠,让听的人笼罩在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中。
很多时候,霸气这种东西是靠一点一滴的渗透。它不一定张牙舞爪,耀武扬威,很可能会通过一种极轻描淡写的手段淋淳尽臻地表现出来,让人毫无防备,无法抵抗。
目送老头走后,榻上男人的目光又回到了书上,藏在袅袅的沉香中,不知看什么竟如此专注。
......................
春风萧萧,混着青草泥土的淡淡气息。
这是一次堵截猎杀反被捕杀的过程。从安西一路赶往大平,有人风尘仆仆,有人犹如丧家之犬。
“四少爷,我们的换乘就停在前面风云客栈里。”像被恶鬼追撵的江四少爷顾不上穿鞋,赤足狂奔在砂石地上,不顾一切地向客栈后方找马.......翻过墙,越来越近了,他终于看见那匹枣红色千里马,终于可以摆脱那疯狗了,等回去再聚集人,一定报今日之仇,可他也知道那是个嗜血的杂()zhong,一想到当年被那za+种打断了双腿的老()二,他似乎忘记了双脚疼痛,发狂一样的速度不减反增。
眼看着马匹越来越近。此时的江四少爷拼尽力气,几个纵跳,飞身上马,扬鞭疾奔,耳边有呼呼的风声,他要先回江家,一旦回去了这次的事就算过了,一切从来再来,几乎成了不成文的规矩!主仆二人一口气奔出三十里路,眼看快到江府大门,就好似猫捉老鼠,终于逗弄够了,让它“荣归”故里,突然砰的一声闷响,马匹慢了下来。
江家四少爷瞪大眼,心里立刻浮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轰然间,马倒在了地上,殷红的血渗透了路边土地,一支利箭射穿透了它的脑袋,像是危险逼近,他慢慢的回头......脑袋便向后一耸......
“噗............”
“娘啊!”那随后的奴仆捂住了嘴,吓得尿-流,倒栽下了马背!视线中,四少爷双眼一张一合,瞳孔眼见着越缩越小了,双眉间被一支箭牢牢的嵌了进去,来不及为四少爷的死而哀伤,因为他看见一个行如鬼魅的黑色身影转瞬而来,那人端坐在高头黑马上,于月光下昏暗的路中,定睛一看,果然是江家五少爷江晏州!一身黑衣,手里攥着一把弓,犹如凶神恶煞!
天色如此,隔着那么远距离,他竟是精准地夺走了四少爷的命!这人不止狠而且疯了.......不知道自己能否在他弓箭下逃跑,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嘶喊着向江府大门飞扑而去。
听见嘶喊声,外院一个守门家丁跑了出来,他皱眉看着瘫倒在地的四少爷仆从,一脸惨无人色,倏然一惊,抬头向外望去,心下大骇,下意识后退三步,颤声道:“五......五少爷,可.......发..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废物,被我射杀了。”他冰冷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边沉声说着,他将弓箭甩到了前面尸体旁边算是陪葬。
江风在旁边说:“那仆从跑进去了。”
“他跑不了。”江晏州眯起眼:“是人都要为愚蠢付出代价。”
当晚,江家老妇人,江尚书发妻两眼一闭昏死了过去,一晚上都在抢救中。
江晏州被江尚书命人捆住直接关进了水牢。
冰冷的水他自小就承受,早就习惯,现在已没有多大感觉。他被整整饿了五天,眼神凛冽,没一丝疲态。
到第八天,一个冷漠傲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现在开始给老夫打,狠狠的打,五十大棍,生死不论!”
行刑的两名护卫都是军营里出来的,孔武有力。打断了五根手腕粗的木棍,他们睁着漠然的眼望着被绑着的江晏州继续,直到五十棍完毕。
“怎么样?滋味好受么?”那声音又沉冷响起。
江晏州缓缓抬起头循声看去,他满头汗水淋漓,一双眼透着野兽一样的狠光。舔了舔冒血的嘴角:“你该知道,除非你打死我,不然,下次我只会更狠!”他开口,声音低哑冷冽。
见江晏州虽跪着,但双目倨傲,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匍匐在他的眼神下,老者心里有些震动,眼神来回变了又变,嘴上冷笑:“呵,好大的口气,你简直chu生不如!”
“那你是什么?!”
“我是什么?”老者恼羞地凝视着他,同样的眼睛形状,让他们看起来如此相像,江晏州神色间没有畏惧更没有丝毫尊重,他勃然大怒!
“哼,老夫看你倒是挺有气势,那就看看是鞭子+硬还是你的身体+硬?二十鞭子挺过去算你本事!”说着,大踏步走向刑架,手一探,挥舞着手里的cu鞭,“啪!”的一声狠狠抽打到了江晏州身上,力气之大,顿时让他后背皮开肉绽,鲜血喷涌如注。
江晏州眼睛一眯,双唇紧抿,咬紧牙根,眼神坚毅,一动未动。那老者接着又是一鞭,他仍是不动声色地受过了,待五鞭z之后,他猛地跃起身,双臂肌肉鼓起老高,只听他沉喝一声,噗噗............绳索被他寸寸挣裂,瞬间飞快冲上前反手拽紧鞭稍,猛卷了两下,与挥鞭老者持平,分立两端。
那老者眉头高挑,眼神露出诧异,紧接着,瞪着他厉声喝问:“你敢以下犯上?想杀老夫?”
江晏州冷声道:“我要兵权,挡我者死!”
“很好,有志气!”老者点点头。见江晏州一双带着狠辣的眼对视过来,老者顺手取过旁边碗口粗的长木棍,照着江晏州就用力砸过去,砰的一下,长木棍断成三节。
黑色的鞭子在老者手中打转,再次向江晏州挥舞。连续7()八下。
直到,下边一个仆人走了进来:
“禀尚书,皇上说有事与尚书相商。”
见江晏州虽形容冷酷,但都承受了下来,也没吭声,江尚书喘着粗气,胸膛起伏:“算你命大,回头再教训你个逆子!”随即吩咐左右:“把他捆了,关起来继续饿上三天!”撂下这冷冷的一句话,转身打开门刚要走。
门外有几人在不经意中打开的这条缝隙中窥到,里面的高大男人,浑身血污惨烈,没一个好地方,一张脸看不出本来面目,立在那如同一尊定格的雕塑,唯独那双眼,野兽一样凶狠的眼是那么的震慑人心。
“爹,让我杀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孽子!”有个大汉冲了进来。
“闭嘴!你给我滚!”江尚书突然发火,在他的厉声喝骂下,江家二公子江晏州的爹江竖只得放下了手臂。
江晏州将那双冰冷的眼再次聚到江尚书身上,眼神充满嘲讽和轻蔑。
第10章 风起
不是很远,十八年前的大宇王朝,正处在一种内部矛盾和贵族□□的白热化状态。以前太祖b元帝霸道,捧高武将,打压那些胆大妄为的所谓贵族,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自封太祖的b元帝死后,寒门武将被架到了功高盖主的权利顶峰,为谋出路开始与贵族之间合作,这些人盘根错节,唇齿相依,是一种必然,离世的b元帝也成了笑话。从此昕元帝期间的斗争,此消彼长,皇权和百年传承大家族们相对稳定了些,四五年后国库却干瘪下来,钱都哪去了?!
后期的昕元帝想从大力发展农业着手,进而全方面发展经济,他的目的是必须中央集权,这前提必须有一些能专门为他所用之人,所以在科考中,他提到科第之选,宜与寒士,凡为子弟,议不可进,限制贵族子弟和官宦子弟的徇私舞弊,强意识的要打破独权主义,他的理由是兼容并蓄才有容乃大。不可避免的遭到各大势力暗中反对、强横阻碍,昕元帝有b元帝的魄力,却没那股子“疯劲”,以至于到最后举步维艰,进退不得,最后还没来得急执行他便一命呜呼了。这样的驾崩有点离奇,坊间传出昕元帝是被几个大臣一起逼死的。八岁的昭元帝继位后这样的科举改革暂时搁浅,军队中的官员将领们大多还出自大宇王朝的几大权贵。
安西省,处于大宇王朝的西南部,被澜江环绕,是一个农业大省,主产黍米,水稻等农作物,现今年景好,百姓自然所获颇丰,城中高楼比邻,商贸往来,繁华热闹。而武学堂设立在城中著名的崇武楼里。
清晨,随着鸣钟响起,号角声声,悠远回旋。大门缓缓开启,阳光普照,安西武学堂的训练开始了。
今天武学堂野外集训。每人三十支箭,以猎物多者为冠。虽然这些学员们几乎都是官宦子弟和其依附旁支,这几年管教们训练起他们来却是毫不含糊的。这也是上面大佬们授意为之。想要长久的在大宇王朝立住脚跟,不是靠啃老本,几句马屁或是投机取巧就行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需要真本领、硬功夫。所以平日里管教们都是狠-=cao+()练。
随着一名管教手中马鞭一挥。
“驾!”
一片清冽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黑色的骏马扬起矫健的四蹄,踏进了事先选好的野林,树叶葱葱,阳光布满山谷,蹄声锵锵,二十八名年轻儿郎精神抖擞的比起赛来。
天色大好,呼啸的风还有些冷峭,刺入肌肤,带着凉感。
郑彪是安西省同州城郑通判二儿子,也算贵胄子弟之一,因与张巡抚家沾沾亲带故,平日里自视甚高,透着几分嚣张,他脸型微长,单眼皮,此刻他眼睛微微眯起,搭箭便射。哧溜一下,那野鸡很机灵,险险错过了致命一箭正扑腾着翅膀准备遁逃,还没来得急庆幸,就哀鸣着跌落在地,抽搐几下就再没了动静,远远可见一只雪白的箭羽正中它喉咙要害。
郑彪双眉狠狠一皱,扭头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季景昀。一时间他脸色非常难看,眼里也布满阴沉。他早就瞧那小子不顺眼了。平日吃饭跟狗抢食一样,没一点规矩,一看就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贱骨头!前几日吃晚饭,木盆里剩一个馒头他刚要拿,便被后来的季景昀伸长手臂给拿走了,头没抬张口就吃,就一没眼色的狗+()东西!
郑彪此刻见季景昀敢跟他抢猎物,年轻气盛,怒火一起就很难压下!和季景昀杠上了,季景昀射哪,他便瞄哪。话说,郑彪也是门第不错的官宦子弟,从小也是请人专门培训过的,奈何,练武这玩意是讲究天分的,季景昀可不是软脚虾,很有两下子,骨子里也是个小刺头,你故意找茬我还能装孙子啊?武学堂以武力定输赢,老子惧你个球.......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经过这段时间的苦练,学员们各个能骑善射,纷纷搭弓拉箭,野兽顿时遭殃了,一阵悲鸣的惨叫之后,有的纷纷逃窜,有的一命呜呼倒地,遁入六道.......
突然的,附近树灌旁窜出两头油毛发亮的野狼来。只见那z野狼都有两米多长,四蹄粗壮,张着大嘴,獠牙晃出}人寒光,冷幽幽的眼睛环视四周,嗷嗷威慑着人类,蓄势待发,矫健而凶残!如果细看,就能辨别出这是一公一母,那母狼肚子圆滚,像是怀了崽儿。
看俩畜生的气势,学员们意识到遇到了狠角色。
有的人兴奋起来,有的人为了自保找了相对安全的地点,聚精会神,严阵以待,很快,其中那头公狼转了个圈便聪明的冲着左侧薄弱处攻击突围!四蹄大开,奔腾如旋风,一个纵跳高高飞起数十丈来,这一下它离最近的学员不足十米,速度之迅猛,一时间让那学员竟忘了该如何反击,条件反射般拉紧缰绳打马逃避.......
就在他惊慌失措连连后退时,后侧方有两支箭破空呼啸飞来,眼看着其中一支在半途中被另一支箭撞出原来的轨迹,力竭的跌落在草丛中,而另一只支继续挺近,去势逼人,噗的一声扎进了公狼的左后腿根处,未及要害,只是让那公狼的疼的一个趔趄晃了晃。说时迟那时快,紧跟着又一箭如闪电般骤然飞来,那公狼被狠狠的钉在地上,喉咙间发出了几声嚯嚯的悲鸣巨大身体抽搐着倒在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