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氏完好无损,果然只受了些惊吓,季景澜的心稳了下来。车的震荡没令陈氏受伤,和对面的曹夫人都只是衣服头饰有些乱。她握住陈氏的手回道:“娘,我没事,你看。”
说着来回动了动,陈氏点点头。
郑嬷嬷不太好,手腕撞肿了,一脸惨白的歪在角落里,看见季景澜,哭着说:“还好小姐来了,老奴没用啊,关键时候竟给夫人添乱。”换来陈氏拍了拍她肩膀让她稍安勿躁。
曹夫人身边的掌事嬷嬷倒还好,手里搀扶着她家夫人。
听曹夫人也担心女儿媳妇。季景澜小声地回:“姐姐和嫂嫂们都没性命之忧,和这里一样,我们的马也都被射杀了。”
两位夫人都不是普通农妇,不管心里如何受怕强撑,在孩子面前自不会表现出惊慌失措,都在心里祈祷着佛祖。
马车能有多大的地方,季景澜脸颊虽有些许的婴儿肥,但身体纤细,腰肢细窄不盈一握,她和东秀都侧身坐着,即便这样,六个人挤在一处也显得拥挤不堪,此刻谁都会在乎这些,如今形势不明,无法擅自行动,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陈氏轻轻摩挲着女儿纤细柔软的手指,阿鱼右手背中指靠近指根处有颗黄米粒大小的黑痣,她过世的老娘相信神婆看相,也学了一些,说这处长痣是前世爱人留下的一滴泪,靠着这印迹,想续来世缘,她听了也没当一回事,只要不是凶煞,算不得什么事,不过,这漆黑的小东西长在阿鱼白嫩的手上不但不显瑕疵反倒怪好看的......陈氏低声开口:“曹夫人,我看这不像是普通劫匪。”
“恩,就不知谁这么大胆子,看来,梧桐县应该好好治理了。”不惊恐害怕是装的,曹夫人现在是坐立难安,心里想着如若这次能平安无事,以后轻易不踏足这个糟心县。话又说回来了,这梧桐县衙门都是□□的,光天化日之下在大马路上竟有劫道的,若她和陈氏在这里出事,两家的男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朝廷近两年来三令五申要各省打击匪患,这梧桐县是顶风上啊.......
陈氏没接茬,而是缓声道:“我们刚拜过佛,相信佛祖定会保佑咱们的。”
“是啊,没事的。”曹氏口中念着阿弥陀佛自我安慰。看着眼前一对母女,都这么久了,她的孩子们就没一个有勇气过来看看自己好不好?心生失落的同时又羡慕起陈氏来,近距离细细看着季家这位姑娘,只见她微垂着眼,额头饱满,耳珠圆润朝海,鼻子长的也好极,鼻梁挺秀鼻头下两端形如水滴,按祖辈说法有这样鼻子的女子是个旺夫之命,虽然妆容有些浓厚看不出底子来,但按相学上看还是极有福气的,不知不觉她竟是说了出来:“季姑娘长得好,以后定会是福禄双全的贵人命。”
闻言,陈氏讶然,她看了眼女儿一脸的装扮,心下失笑,丈夫说不用管,阿鱼知道藏拙低调是好事。她温柔的帮着季景澜整理了耳边发丝:“借曹夫人吉言,做父母的只要她平安健康,顺心顺意就好。”季景澜头便又低了些,像是腼腆害羞。
曹夫人微微挑眉,随即点点头,客气道:“妹妹说的极是。”像他们这样人家的子女,大多讲究门当户对,强强联合,借势而为,至于顺心顺意这倒是其次了。
还未等陈氏说话,突然间,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奔腾而来。然后就听到外面孙总管大声命令:“都拿起家伙式打起精神来!”
陈氏和曹氏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顿时凝重而警惕,来了!!
季景澜屏息细听,郑嬷嬷和东秀也都坐直了身体。
外面兵器激烈相格,伴随着人的厮杀声。
“夫人,有两对人马在前面打了起............”孙总管还没等说完,就看到路旁边的土壕里有数道银色的冷箭接连射出。
嗖.......嗖.......嗖.......紧接着有人惨叫着从马上跌落。
转瞬间,五六个黑衣蒙面人就被干掉了,或一箭封喉,或射入心脏,或双箭齐发从眼睛穿过,鲜血、脑浆跟着迸射出来。看的孙总管胆战心寒,小腿肚子直打转儿。眼睁睁的目睹着这杀戮太他娘的残忍了。齿寒害怕连舌头都硬了,狠狠咽了口唾沫继续汇报:“路边土壕里躲着一些人 ,和后面追击的像是是一伙的,正前后夹击,刚刚死了六个蒙面人!”
这信息在季景澜脑中转了一圈,她猜测她们这是倒霉的赶上了人家火拼。或许将他们逼停在这是担心他们坏事、误事。
这时,她听到外面有人出声警告:“官府办案,都呆在车里不准动,我们的箭不长眼睛,生死不论!”
这话一传出,曹夫人和陈氏顿时松了口气。官府办案,有官府人就行。
官府?怎么偏偏在这里办案?办的是什么案?这种前后夹击怎么看怎么都是事先策划好的。低着头的季景澜心里推测着几种可能......
虽说状况有些明朗,可外面拼杀声还是让人提心吊胆。车厢里静悄悄的,几个人动都没动一下。
混乱中,有个声音从远处腾空而起:“全部绞杀,一个不留!”语调冰冷,铿锵有力。瞬间掩盖了所有的喧嚷嘈杂。
似乎尘埃落地,可事情偶尔也会出现突变。被追杀的人又岂都是鼠辈?最后剩下的三人杀红了眼,任务失败,左右都是死,豁出去了,怎么也得给那杂种找些麻烦,也算对上边有了交代!悠悠众口看那杂种怎么堵?!顺便拉上几个垫背的到地下暖和暖和。
这些蒙面人都是被豢养的死士,脑袋自来别在裤腰带上,生死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刀的事,早不在乎。其中一个嘿嘿冷笑着,凶残双目飞快扫了眼周围,心下盘算着便打马向其中一辆车厢袭去.......
孙总管一看策马而来的杀神,惊恐地瞪大眼暗道一声:完了!娘咧,天要亡我!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蒙面人手起刀落,季家一个车夫的胳膊顷刻间脱离了身体,溅起一蓬冲天血线.......
李虎腿肚子直打转,手心都是冷汗,滑腻腻的快握不住手里的刀,看蒙面人气势汹汹的冲他来了,一看就是练家子,他强定心神对着蒙面人的腰就是一记力劈大山:“我砍死你个王八蛋!”
对这样的花把势,蒙面人只轻飘飘一挡,李虎只觉双臂大痛,环首刀瞬间被击飞脱手。他脸一下惨惨无人色......惊骇地瞪着迎面利刃,我命休矣!
这当口,一边的家丁护卫早就吓瘫在那,根本移不动腿脚。
孙总管眼看着李虎要毙命于蒙面人剑下,自己就算双手抖动如筛,此刻也不能退缩,咬着牙提起护院刀前去解救.......
同时有几支箭也朝着这蒙面人射来。
李虎也是命大,关键时刻就地一个驴打滚,躲了致命一击,只是胸膛被刺中,血流如注,他面如金纸的摊在血泊里。
蒙面人并不恋战于此,他知道车厢里的人才有点价值,在周围的攻击下,硬是一剑劈断了一侧车门.......
车厢里六个女人顿时感觉到周围冷风瑟瑟,也不知道是谁发出的尖叫声,青天白日下,面对的是一把滴血的长剑和那蒙面人狠戾嗜血的双眼,怎不让人魂飞魄散?
来势太快太猛,季景澜顾不得其它,条件反射的站起身挡在陈氏身前,同时东秀也站了起来与她并排而立堵在破碎的门口。
“阿鱼,快躲过来.......”陈氏瞥了那亡命之徒,吓得汗毛倒竖,心头像千万个铁锤在敲,她从后面伸出手用力扯着季景澜后裙摆。
说时迟那时快,蒙面人阴鸷地看着这群待宰羔羊,都去死吧!抬起剑时迎面飞来一物,他手腕微一偏,锋利的匕首闪出一道寒芒,只见一个红彤彤的苹果被他整齐的斩切两半,汁满肉白的果肉侧面上沾氤了一层浅淡血痕。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孙总管又提刀上前,其他季家护院也紧随而来,不过是螳臂当车,这些普通家丁怎么是专业杀人机器的对手?所幸还有那些官府之人,所以应敌的季家家丁护院们一时间虽然损失惨重,但还未全军覆没。
季景澜一颗心砰砰直跳,紧紧盯着,防备着,不敢丝毫分神。蒙面人左躲右闪时突然在一个侧身未能避过,双拳难敌四手,被身后方一支箭刺中了他握剑的手臂。当啷,他的剑跌落于地。随着他一声闷哼,紧跟着像疯了似地,他催马而上,猿臂一伸,几乎同归于尽的架势,附冲着便双双提起季景澜和东秀两人。就这么会儿工夫凭着灵巧他也顺利躲避了后面的几支冷箭,动作太快,两手硬如鹰爪,狠狠的抓住了猎物。
后面陈氏被带的一趔趄,浑身哆嗦地看去,不禁悲痛的大叫 :“阿鱼.......”她泪如雨下,探出半边身子求助周围:“救救我女儿,快救救我女儿啊.......”回答她的只是女儿猎猎飞扬的芙蓉色披风。
饶是季景澜再镇定,此刻也浑身紧绷,头皮发麻。
奇怪的,等到马背上空时,这危机一刻她竟想起当年襁褓中古月抱着她逃亡时的一幕幕,想起给她生命的古月,想起古月临阵对敌时的那双眼睛,似有一种神奇力量支配着季景澜迅速冷静下来,在马打转时那蒙面人双臂用力打开又急速向内互撞.......
这是想生生撞死季景澜和东秀。
陈氏倒吸了一大口凉气,目赤欲裂的嘶喊着:“不要.......!!!”
郑嬷嬷也撕心裂肺的呼唤着。
曹夫人不忍目睹,闭上了眼睛,任谁都看出那歹人意图,季家这位小姐要命绝于此了,刚刚,她委实不该说那孩子有福气的话。
极快的,季景澜左手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推去,正对那人的心脏,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那是弹出的一把隐匿的匕首,通体漆黑发亮,尖细如锥,直径只有0.5厘米,长不过3寸,却削铁如泥,锋利无比,进入肉里竟没发出一丁点声音,一锥下去她飞快抽出些又是一锥......
而此时,东秀瞳孔瞪大到极致,眼角通红,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了双手,发狠般去按那支插在蒙面人手臂上的箭,惊吓过度让她面部神经失常,颤个不停。
蒙面人僵住了眼,里面定格着先前的凶残,阴鸷的眼珠疼痛中滚过不可置信,看着眼前抿唇看着他,一脸冷静到冷酷的小姑娘,惊异和心口的窒息引起他一声闷哼,他抽搐着只觉身体再没了力气,两只手臂酸麻间失去知觉,徒劳的握着人,缓缓移动着,声若游丝般质问:“你.......你.......”
刚说两字,就感觉整颗心都被狠狠搅动着,蒙面人一个翻白眼,瞳孔渐渐缩小,他没想到,最后竟是死在一个小姑娘手里。她的眸子很奇怪,乌黑的,冷冷的,诡异的,居高临下的,浓眉厚唇的她一点不像是个闺阁小姐,倒像个妖怪,他含着最后的饮恨和深深疑惑,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季景澜在披风广袖的掩盖下手指灵巧的动了两下,收回弹簧,那锥刀又是一条带着穗子的个性手环,上面悬挂着三枚细细的小圆圈,银色的,如指环般精致美观,正好可以过她的大拇指,食指还有中指。
第8章 相碰
季景澜的斗篷在风中鼓胀飞扬。
她身体还未脱离蒙面人之手,但他的确死了,只是死之前的反射神经还在机械地维持着一个举起的动作而已。
她转脸去看东秀,那丫头紧紧闭着眼,手里狠攥着箭矢,可能是抱着必死无疑的心正等着奔赴黄泉呢。
季景澜努力分散紧绷情绪,她伸手去握东秀的手准备拔箭后再插()到蒙面人的心脏,以便掩盖些许痕迹,就在这时,耳畔嗡嗡作鸣,她以为是她首次杀人后出现的不适,然而,却在这时,嗖!一只利箭呼啸而来,以乘风破浪之势,紧擦她肩膀疾速飞驰,刮起她耳际一缕长发。噗!一股子血腥喷溅到了她脸上,紧接着她的肩膀跟被炸开似得,火辣辣的疼.......忍不住痛哼出声,身体下落中她脑门冷汗涔涔,顾不得疼痛,寻找落足点的同时,她回想着刚刚那支箭,竟是毫厘之差便可洞穿她的喉咙而不仅仅只是肩!
与死亡擦肩而过让季景澜脑中出现了短暂空白,时间好似凝固。她屏住了呼吸,用手按住肩上流血的伤口,满手的黏腻还有皮肉之痛让她胸口开始起伏起来......脸上是刚才那蒙面人的血混着脑浆,满鼻子腥气.......
她颤抖地抬起头,不远处的东秀噤若寒蝉像是没了知觉,想来是惊吓过度。这样的高度即便跌下去碰了头也摔不死人,顶多一个手脚骨折。
手不刃血,借刀杀人之事她不是没做过,裸的动手这还是头一次。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后知后觉般,恶心,无力,胸口翻涌,想吐又喉咙发堵,谈不上仁慈,也不只是害怕,心脏一时快,一时又慢,让她双手止不住的哆嗦......
整个都好像发生在电石雷火间。周围有人留意,眼中看到的也只是,有支箭从远处骤然飞过,直没入那蒙面人的正眉心,势如破竹,精准无比,整个穿头而过,脑浆混着血液如注般蹿起,射箭之人是一名身着黑衣劲装的男人,他身材高大,边飞速驾马边凌厉出手,遒劲霸气,那浑身散发出的冷冽气息当真犹如夺命修罗。逆光又距离太远,众人一时看不清他的长相,只看的见他发簪上那颗华丽的蓝宝石在褶褶发光。他的马速如流星,瞬间奔驰百米,好在他没有蒙面!一看就是个首领。
周遭没了打杀声,就在颇受刺激的季景澜侧身以脚尖点地要安全着陆时,胳膊突然又被扯住,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提了起来,她心下大惊,条件反射的躲避,对方动作飞快敏捷,手劲奇大,受伤的她反应慢了一拍,没避开.......
她傻了才会在这时候多愁善感!季景澜惊疑不定地飞快看去,瞧不清来者模样,但确定他没有蒙面,她不敢掉以轻心,手脚并用的去挣脱,却被那人更大力钳制,喉咙瞬间被一把掐住,她顿如被捉住了七寸的蛇在半空中使不上力.......
季景澜大骇,力持镇定,心下估摸着对方实力以备趁机反击,悠忽间,马头调转了个方向,他们背着人,面向了荒山野岭,那男人没有任何停顿,随着猛地一个用力,咯的一声骨节脆响.......
“啊.......”被掐的喉咙把她的惨叫闷在了喉管里,刹那间,季景澜只觉痛入心扉!崩溃的眼前一黑,金星乱闪,未受伤的那条手臂传来骨头断裂般的剧痛,她奄奄一息地悬挂在那。
她觉得自己如被淹没在昏暗冰冷的浪潮里,她想她这次可能要痛死了,已没了力气翻到浪头上......
季景澜浑身虚脱,咬着牙,努力睁开疲惫的眼,满是汗水的眼前,坐在马背上的男人,身着黑色紧身衣,随着马蹄踏动,绕过光线,她眨了眨眼......高立的双领,下巴略长,轮廓分明,剑眉粗黑,如两把剑。一双单眼皮下眼珠漆黑,锐利如鹰,看了让人皮肤发紧,因为那没温度的眼睛彷佛能冰冻人的灵魂,透着股凛冽的煞气.......她心头一凝,继而讥讽,是.......是他?
他用眼睛俯视着她,从她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那高高突起的喉结。
就在这时,脖子被松开些,改为按她受伤的手臂,他手指滑动,跟毒虫一样}人,她顾不得疼,顾不得恶心,像获得新生般大口大口的用力喘息,两辈子加起来从未受过这样残忍对待,刻骨般疼痛激怒了她,更是混乱的冲动,她忘了顾忌,只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对方也不好过!抓住机会,她忍着痛跟条被拽住尾巴的蛇,猛地跃起上身,照着一处张嘴用力咬去,也真就让她咬住了对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