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一过,天气才彻底变暖,穿短袖的季节终于来临。
在这个蔷薇花开的季节,许若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她的《夏悸》当初出版时卖的中规中矩,可过了大半年,竟莫名其妙开始爆火,各大书店开始把这本书摆在最显眼的畅销摆台,网购平台日销量比以往一个月都要多。
这样难得的幸运,使许若的社交平台粉丝暴涨,也让她的收入激增。
后来出版社特邀她做了一个语音采访,其中有一个问题是:对正在经历暗恋的读者们说一句话吧。
她思索一番,说道:“不要纠结,无论告不告白,最终大家都会幸福的。”
录音频的时候,她在宿舍。
关以宁和李岁就在旁边听着,结束后,李岁问了许若一个问题:“所以你写书这件事,真不打算让陈星彻知道?”
当时出书,许若曾拜托李岁不要说漏嘴,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写书这件事。
一来她写得是身边的事,让身边的人关注,总会让她考虑是否要美化一些情感,从而影响她落笔;二来人始终在进步,她回看之前的文字总觉得不满意,想写出更厉害的作品再告诉陈星彻。
但最大的原因,是她的失望。
当初送书给陈星彻之后,她并没收到什么反馈,说明他应该没有打开看吧。
她什么都有预感。
只是在摇摆之间,选择了忽略。
因为她知道,她现在最想要的,是和他在一起。
让她怎么办呢,他是有爱的,但他那份爱是输给她的。
她不是恋爱脑,不是在麻痹自己。
而是知道自己的选择,所以不想为难自己,反而清醒的接受这一切。
许若想了想,回答道:“会告诉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也是从那天开始,许若着手创作新的小说,新文涉及悬疑推理,她常常抱着各种刑侦方向的资料书泡咖啡馆和图书馆,也读了许多同类型的前作,从东野圭吾的作品看到阿加莎。
陈星彻也没闲着,自从翟礼俐牵线之后,他和Felix便熟络起来,这天翟礼俐突发奇想举办什么派对,约他和陆燏来玩,原本没打算去的,听说Felix也去,他俩就一起过去了。
翟礼俐在英国有一所房子,草坪占地面积堪比一个足球场,他们到时派对已经开始了,音乐声很大,男男女女在草地上和泳池边跳舞。
陆燏要了杯白兰地,摇摇晃晃加入他们,几个美国女孩绕着陆燏贴身热舞,陆燏吹了个口哨,却看不出多兴奋,反倒是他平日里那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既不靠近,却也不拒绝,在万花丛中扭得像个鸭。
陈星彻则去找Felix聊天,找了一圈也没找见人。
翟礼俐一袭紫红色的礼服,高跟鞋上的碎钻在夜光下细闪,手握潋滟的香槟,站在一群女生里言笑晏晏推杯换盏,披肩的卷发,上挑的眼线以及秾艳的红唇,将她骨子里那份性感妩媚放大数倍,一肌一里都妖娆婀娜,光彩照人。
她朝陈星彻比了个手势,说Felix在屋里呢。
陈星彻朝她举举杯,示意知道了。
他走进玻璃房,扑面而来的香味差点让他懵了几秒,翟礼俐不知什么时候在屋里安装了旋转小火锅,一群老外坐在两三米长的桌子边,人人左手一只酱料碗,右手一副长筷子,对着面前热气腾腾的小火锅两眼放光。
陈星彻走过去,手搭在Felix肩膀上,用英文说:“你好。”
Felix转身,嘴巴又红又肿,脸也红成一片,再看他面前的小火锅,全是红油。
他笑:“Sirius你来得正好,ivy以前经常说火锅好吃,我这次终于尝到了,你们中国的火锅太好吃了!”
ivy是翟礼俐的英文名。
陈星彻说:“喜欢你就多吃一点。”
后来,Felix吃饭,陈星彻就在旁边同他聊天,介绍中国美食,期间陈星彻见Felix筷子用得乱七八糟,还教他怎么正确使用筷子。
Felix吃完之后,要了杯白葡萄酒,和陈星彻到草坪上边走边闲聊,他一笑:“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想要拍美食纪录片了。”
“为什么。”
“因为你们中国的食物太美味了!”
陈星彻笑着摇头:“我想拍的不仅仅是食物,还有人文和传承,一道食物具有地域性,中国每个省甚至每个市每个县都有它不可替代的当地美食,这是一种文化,也是一种乡愁。”
“我们中国的历史上下五千年,刚才你吃的火锅也已经有近两千年的历史了,其实这就是传承的结果,我们的文明遭受过炮火却从未中断,几千年前古人们吃的美味,到今天仍然被我们品尝着,这难道不值得拍出来吗?”
“当然,比起一道名吃,我更想拍的是专属于某个人的某样拿手菜,小时候我和父母到山上摘樱桃,午饭在山民家吃,老奶奶用最传统的土泥灶台和大铁锅为我们做饭,没有肉,只有地瓜藤,土豆丝和蒲公英,但这样的素菜也很美味,我妈妈边吃饭边和老奶奶聊天,听她讲述一生的故事,听她说一年四季都种些什么菜,吃什么粮食,我很想拍这样的故事,平淡,贫穷,安静的一个人,一日三餐,是一天的生活,也是一辈子的生活。”
“……”
陈星彻和Felix漫步在草坪上,却游离在热闹的人群之外,陈星彻讲述他的热情和梦想,而Felix则专心致志地聆听着,从未打断。
直到陈星彻说完,Felix才开口,却是讲出一句让陈星彻很意外的话。
他说:“我以为你是那种嚣张放浪的人,却没想到你这么温柔深沉。”
陈星彻不知道要如何回应这句话。
他身上确实有肆意张扬的一面,他喜欢酣畅淋漓的打一场篮球,喜欢骑马驰骋在草原,喜欢在山路上飞驰电掣的玩滑板,喜欢把车飙到最快速把音乐放到最大声,也喜欢弄红最爱的女孩的脸,和她随时随地接一场让人面红耳赤的吻。
但每个人都不止一面。
梦想是放在心中,不能轻易宣之于口的东西。
它本来就是深沉的。
他始终认为,太拘谨胆怯的人拍不出好东西,但不够细腻丰富也不行,恰好他足够胆大也足够恣肆,也还没缺乏感知力和共情心。
陈星彻吹了下额前碎发,颇具少年意气,张扬一笑:“多谢夸奖。”
Felix说:“既然你已经有想法,不如试着拍摄,我可以介绍几位朋友给你。”
“哦,我等你这句话已经很久了。”陈星彻和Felix碰了下杯。
二人边喝酒,边聊专业上的事情,走着走着就来到泳池边。
陆燏正和一韩国人面对面飙舞,旁边男男女女起哄吹口哨大笑鼓掌,跳了一会儿,陆燏开始“划水”,眼看处于下风,翟礼俐趁他闭着眼梦游似的晃悠时,一脚把他踹进泳池里,大骂:“你他妈居然敢输给思密达?!”
陆燏呛了几口水,边咳嗽边从水面上浮上来,对翟礼俐比中指,骂了几句国粹。
翟礼俐看他那狼狈样子不免哈哈大笑,陆燏从池子边缘爬起来,龇牙咧嘴的去掐翟礼俐的脖子,大家都在旁边看热闹起哄。
陈星彻忍不住喊了句:“你俩给老外展示一下中国功夫呗。”
Felix在旁边笑,又说:“第一次见你,你和ivy一起出现,我以为你们是一对,但现在我感觉ivy应该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这句话让陈星彻忍不住挑了挑眉。
因为翟礼俐是从骨子里就张扬,闪亮,万种风情。如果她是一朵花,也注定要在最高的枝头上摇曳生姿。
比起这样的热情如火,陈星彻更喜欢开在角落的花朵,虽然开在角落,却散发着吸引人去观赏的芬芳,走近一看,才发现这朵花美丽不输枝头上的那朵,还带着刺,娇而不弱。
陈星彻说:“改天带我喜欢的女孩给你看看。”
Felix说:“我很期待。”
第38章 红发
时间就是这样流淌的。
在派对的欢笑中, 也在升温的天气里。
学校在六月进入期末考倒计时。
那段时间许若忙得脚不沾地,一方面在梳理小说大纲,一方面还要时时刻刻备考, 没课的时候都泡在图书馆里。
日子忙碌, 也充实。
考完试后,恰逢关以宁二十岁的生日, 她当晚和家人一起庆生,第二天又叫上许若和李岁一起去唱K吃火锅。
她列了个二十岁的心愿清单:一、亲手给自己做一个蛋糕;二、给贫困地区的女孩捐卫生巾;三、剪头发。
其中前两个生日愿望都在她生日当天完成,只剩下最后一个染发的心愿还没实现。许若和李岁陪她去理发店,当她对理发师说出“我要剪到耳朵上面”的时候, 她们才明白为什么剪发这种小事也要写进心愿清单。
剪发意味着从头开始。
许若想了想, 对Tony老师说:“我也想弄弄头发。”
李岁本就惋惜关以宁长发落地,闻言,音量提高八度,问:“你别说你也要剪个假小子头哦!”
许若笑说:“没有啦,我想染发而已。”
李岁狐疑地望着她, 问:“染什么颜色。”
许若想了想说:“还不知道, 等会我要好好选一下。”
李岁不自觉用手指卷了卷自己垂于胸前的头发。
关以宁在镜子里看她, 笑问:“要不你也染一个?”
李岁把头发一甩, 说:“差点就心动了,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发型,你俩没发现我连长度都没变过么。”
许若眼眸一亮,这才注意到, 不仅是头发的颜色和长度,甚至连刘海也是一模一样, 是扎起头发后,微微有弧度的八字刘海。
关以宁问:“你不腻呀?”
“有时候也有点儿, 高一的时候剪过一次刘海,剪完之后就后悔了,所以我还是愿意保持原样。”
李岁解释着,又很快掀篇,问:“我想去隔壁买杯咖啡,你们都喝什么。”
许若说:“冰美式。”
“我要拿铁,半糖。”关以宁说。
李岁很快离开理发店,然后许若去挑选发色。
她最终选了个橘红色,头发也要漂过才上色,这个过程让许若差点打退堂鼓,因为实在太伤头发了,不过为了陪关以宁,她还是不后悔这个选择。
最后头发还没做完天却已经黑了,李岁先离开,陆燏今天回国,她要卡着时间去接机。
陈星彻和陆燏坐同一班飞机回来,但陈星彻的家庭观念很强,通常都会被家里人接走,先回家给爷爷报平安,许若看了眼手机,默默计算着陈星彻飞机落地的时间。
旁边的关以宁正在左左右右地照镜子,她将一头及腰长发剪成了很短的学生头,新添一层薄薄的齐刘海,很像民国时期的女学生,不丑,反而很灵动,只是第一眼会有点认不出,感觉很不像她。
而许若的橘红色长发,好似天边的流霞丝丝散落,自由热烈,而又浪漫温柔,很衬她盈盈白皙的肤色,放大了她气质里原本很淡的娇媚,哪哪儿都透着柔情似水。
二人走出理发店,浑身还散发着理发店的气味。
陈星彻给许若打了个视频电话,许若想了想没有接,发短信问他:【怎么了?】
他告诉她:【我落地了,在往外走。】
从机舱到大厅这么短的距离都要先打给她,许若心里甜的紧,却回:【好啦,走路别看手机。】
摁灭屏幕,再抬头,只见关以宁一脸“我什么都懂”的表情,开玩笑说:“是不是想等他亲眼看到你的改变,然后把他迷死。”
许若笑着拧关以宁的脸,说:“就你聪明……”
后来打打闹闹走到地铁站,关以宁打算去许若家蹭饭,许若对此见怪不怪,就一起回家了。
等到她们说说笑笑回到家,才发现玄关处原本为关以宁准备的拖鞋没有了,而鞋架上,多了一双女式帆布鞋。
许萧带女朋友回家了。
这是许若第一次见到这个叫王超男的女孩。
她早在之前许萧的讲述中得知,这个女孩,是从贵州大山走出来的学生,是那个村子里二十几年来唯一走出来的寒门贵女。
她家里有六个兄弟姐妹,她排行老五,母亲在生下最后一个弟弟的时候难产去世。
许萧说,她本来的名字叫王招娣,上大学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名字改了。
许若曾经对许萧会一见钟情难以置信,怎么都觉得他是个日久生情的人。
许萧说,他第一眼看到王超男的眼睛,就再也忘不掉了。
直到此刻,听到动静之后,许萧拉着王超男的手来到门口。
许若看到她的眼睛,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许萧会对这个女孩一见钟情。
王超男是一个长相身高都普通的女孩,打扮也不够时髦,但是那双眼睛大大的亮亮的,让人想到希望工程宣传图上小女孩的眼睛。看人时,她会像只初生的小牛犊,真诚直接,还带着几分警惕,会让人觉得倔强,能从她身上看到任凭大风过境,却扎根地底,不屈不挠的气质。
许若不得不承认,她有点被这个女生打动了。
于是她下意识看了眼关以宁。
关以宁站在那,像被定住了,呼吸很轻,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王超男。
王超男一会儿看看许若,一会儿又看看关以宁,最后把目光落在关以宁身上。
许萧一脸震撼,问:“我天,你俩这是戴的假发,还是?”
吴佳蓉从厨房走过来,笑说:“宁宁也来了呀,太好了,正好你叔叔钓了你最爱吃的小龙虾,你留下一起吃啊。”说话间走到门口,一看关以宁和许若的头发,吓得后退一步,问,“我天,这还是我认识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