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我宁愿今天躺在这儿的是我。因为……好像清醒的人最痛苦。”
“陈星彻,你能不能行行好,给我点反应?天快黑了,你说会不会突然窜出一条蛇或者别的什么……”
“好吧,如果真有危险,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不了,我就和你一起死。”
她越说越傻气:“殉情对不起父母,我会死得像意外一样,让他们觉得我和你都是死于意外。”
说到这里,许若停顿一下。
其实她最怕蛇了,但这一刻,她并未觉得恐惧。
保护者也并非天生强者,而是因为有想守护的人,才会无暇顾及胆怯,变得所向披靡。
她在陈星彻的负伤里,被迫成为了守护者。
于是这一刻,她加倍体会到,陈星彻挡在她身前时的坚决。
她忽地一笑:“其实我知道你对我好,重逢之后那些细枝末节的爱,我都感受得到。”
“你不知道吧,我在你送我栀子花手串那天,心意就已经定了。”
“无论是我顺水推舟,让你接近我,还是我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你,都是因为我心里还委屈,我委屈你五年来都没找过我,委屈你当年不能不分对错的为我低一次头。”
“陈星彻,让你这样的人为我低头,很难吧。”
“但是重逢之后,你好像总是在低头,总是在让步,总是在放低自己。”
“……”
许若说了好多从未宣示于人的心里话。
或许只有这样的时刻,她才敢一股脑把自己的心意讲出来。
可无论她是呼唤他,还是对他敞开心扉,他始终双眸紧闭,无知无觉。
她感觉要失去他了。
一想到半小时前还和你分享零食,聊着最稀松平常的闲天,笑起来和往常无异的男人,突然之间就躺在这无知无觉了,这种感觉令人崩溃。
救护车赶到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
许若反复打开手机的飞行模式,好不容易等来了信号,以最快速度说完地点之后,信号就断了,她还以为救护车不会到,好在还是来了。
护士和医生来回轮换,当场给陈星彻做了心肺复苏。
“一、二、三、四、五……一百。”
再次重复“一、二、三、四、五……一百。”
却不见陈星彻有反应。
许若看到护士和医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摇了摇头,好像在说:“没救了。”
许若崩溃大喊:“求求你们救救他,他还有呼吸,我试过了他还有呼吸!”
护士喘着粗气说:“放心,我们不会放弃。”
在医护人员的坚持不懈下,陈星彻的眼皮终于动了一下,闷闷地咳了一声。
许若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不敢呼吸。
正在进行心肺复苏的医生重重松了口气,赶紧让人把陈星彻抬上担架。
许若擦干泪水,也跟了上去。
在救护车上,护士开始处理陈星彻的伤口,给他止血和消毒。
头上的伤口是造成他昏迷的主要原因,护士和医生配合着简单处理了伤口,又将陈星彻的上衣剪开,以便处理后背上的伤口。
他的皮肤袒露出来。
许若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在这一刻再次决堤。
她嘴巴半张,眼睛密布红血丝,里面盛满了震惊和痛苦。
他的左半边胸膛上,纹了一串英文字母:“I will always love Asta how I do.”
这一句是《Godspeed》的歌词,许若记得很清楚,这是陈星彻唱给自己的第一首歌。
歌词里的“Asta”原本是“you”。
而“Asta”是他当初为她取的英文名字。
翻译过来,意思是:无论以何种形式,我都将爱Asta至死。
许若捂住脸,发出了极其痛苦的悲鸣。
第67章 陨落
到医院之后, 陈星彻第一时间被推到抢救室,许若则被拦在了门外。
护士让病人家属签字,她以女友的身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空空的走廊上, 只剩许若自己, 她蹲在墙边,抬头呆呆地盯着天花板。
万般复杂都如流水般滚滚而逝, 她现在大脑一片空白。
发了一会儿呆之后,许若想到陈星彻的出身并非寻常,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务必先联系一下他家人,于是通过出版社的编辑联系到裴墨, 再由裴墨联系陈星彻的父母。
次日清晨, 天刚亮没多久,陈星彻的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一起赶来了医院。
陈星彻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外伤需要缝针,加之中度脑震荡,还在昏迷。
许若原本守在病床边, 看到他的家人都来了, 她自然要把空间让给他们, 离开病房, 到走廊找了个位置坐下。
陈星彻的家人因为太牵挂陈星彻,都没注意到许若的存在。
接下来一整天,除了随行的其他人员进进出出外,陈星彻的家人都没离开过病房。
下午天色渐晚, 窗外华灯初上时,有几位看起来很像领导的男人来病房探望, 没有逗留太久,离开时, 陈星彻的父亲亲自送他们到电梯,很快又回病房,走路的姿势都能看出他满是忧虑。
许若一直守在病房外,除了上厕所外,没有离开过。
她不知道病房里的境况,一天下来,心里把什么神仙都拜了个遍。
陈星彻在送入医院后的第26个小时醒来。
睁开眼睛之前,他感觉头痛欲裂,好像头盖骨已经碎掉了,蓦然想起昏迷前的一幕幕,飞溅的碎石,冲刷的淤泥,坍塌的山体,倒地的大树,以及一对秋水般的眼眸。
尖锐的疼痛如凿子般敲击神经,把他逼醒。
他动了动眼皮,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输液瓶,然后是病床旁守护的家人。
爷爷第一个察觉陈星彻醒过来,倏地起身,握紧陈星彻没输液的那只手喊道:“麒麒!”
全家人都围过来,一同探头看向他。
陈星彻沉默着,一一扫视,很显然,他在寻找另一个人。
爷爷奶奶不解,异口同声问:“麒麒,你想说什么?”
陈吉赢也问:“你在找谁阿麒?”
“那女孩没事。”
只有赵争妍反应过来陈星彻的意思,她深深叹了一声,“她没事,你放心。”
陈星彻眸光微动,眼眶瞬间湿润了,然后他喉结一滚,压住了什么,终于安心。
陈吉赢看了眼赵争妍:“什么女孩?”
“你们都没注意吗,我们来之前是那女孩守着阿麒的。”说到这赵争妍扶额,有点愧疚,“也怪我,我一心想着阿麒,什么都给忘了,也没关心一下那女孩,她得多害怕啊。”
“赵总,您说的女孩好像一直都坐在门外走廊。”秘书适时插话进来,提醒了一句。
陈星彻明显转头看向秘书,紧接着就想起身。
爷爷眼疾手快按了按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激动。
奶奶见状,便对赵争妍说:“吉赢和老爷子先在这守着麒麒,你和我出去找那姑娘。”
赵争妍点头:“好。”
陈星彻的病房门突然被打开,许若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却见陈星彻的奶奶和妈妈一前一后走出了病房,她看向她们的同时,她们也向她看过来,她心中一凛,忙起了身。
在奶奶的印象里,这是她第一次见许若,不由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到许若容颜姣好,眉宇之中有一抹空谷幽兰的气质,弯了弯唇角,率先向她道了声:“你好。”
赵争妍是见过许若的,却也忍不住把许若仔仔细细地又从头到脚看了两遍,见她眼睛都哭肿了,心里一揪。
又听老太太出声问候,她一笑,走过去对许若说:“又见面了许若同学。”
许若还有点不在状态,只懵懵然又礼貌周到的向奶奶点头致意:“您好。”紧接着又向赵争妍颔首,又道,“您好。”
话落之后忍不住问:“陈星彻怎么样了。”
赵争妍向她投来一个安慰的目光:“他已经醒了。”
许若眼睫狠狠颤抖,忍了忍没忍住,头一低,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砸下来。
奶奶一看就忍不住捂住了胸口,哎哟一声,对赵争妍说:“瞧瞧这小可怜招人疼的。”
许若心里一暖,她察觉到奶奶的关爱是发自内心的。
奶奶许是出门太急,所以并没打扮,只穿家常的衣裳,朴素而有质感的一身棉麻套装,银发及耳,耳垂上一对银耳钉,不施粉黛,哪哪儿都透出岁月沉淀后的气质静好。
许若不由宽慰老人家一句:“我只是太高兴,没事的。”
奶奶点点头:“你是个好孩子,我们来之前,全靠你照顾他。”
许若垂首说:“都是应该做的。”
赵争妍见许若和奶奶聊得差不多了,才对许若说:“你进去看他吧,他想见你。”
许若迫不及待想去见陈星彻,先是眼睛亮了亮,随之又想到爷爷他们还在里面,她在面对男性长辈时,总不比面对女性长辈那么自在,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心理活动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决定先去看他。
只有失去过。
才知道失而复得四个字是多么惊喜和需要感恩。
许若朝奶奶和赵争妍一笑,便着急进了病房。
那时爷爷正让陈吉赢摁一下呼叫铃找医生过来看看,听见门响,二人齐齐扭头看向许若,许若向他们大大方方颔了一首,因为不知道喊什么合适,索性直说:“我来看看陈星彻。”
他们都对许若笑了笑,却也是面对陌生人的客套。陈吉赢道:“进来吧。”
许若走过去。
陈星彻的目光随着她的步伐而移动。
他看到她还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手背上有树枝的划痕,眼睛都哭肿了,很丑很憔悴,但他很想抱一抱亲一亲这样的她。
许若站定,观察了陈星彻好一会儿,视线落在他头顶缠了一大圈的纱布上,缓缓开口问:“你没事吧。”
陈星彻动动嘴唇,问:“你呢?”
许若说:“我当然没事了。”伤都让你受了,我能有什么事。
陈星彻却眨了眨眼说:“成小脏猫了,还没事。”
许若讶然,低头看了眼自己,这才发现她是多么狼狈不堪。
她呼吸都慢了半拍。
毕竟这是陈星彻的家人第一次见她,而她的形象未免令人大跌眼镜。
可这种时候,也犯不着为这些矫情,许若抿抿唇,很快调整好心态,说道:“我回去洗洗就好了,倒是你,昏那么久,头疼吗?”
“疼。”陈星彻一点也没掩饰。
又大言不惭问,“你怎么补偿我?”
许若一听这话就知道他那散漫没正行的小性子又回来了,不由看了眼一旁的爷爷他们,嗔他一眼,但嘴巴里说出的话却是好听的:“谢谢你啊,为了帮我,受了伤,真的谢谢。”
这句话是她的真心实意。
但是听起来有点太生分。
陈星彻立即皱起了眉:“得,你是觉得我还没死,故意来气死我的吧。”
许若一怔:“……”
家人们都围在床尾,静静看着他们二人互相关心,又吵嘴说笑。
他们之间的氛围,让家人们也很难不被感动。
爷爷和陈吉赢都深深注视着许若,观察着,不语。
看到许若被陈星彻堵得语噎,赵争妍笑着打圆场,说道:“好了好了,陈星彻你那脑瓜子刚受伤,别叭叭个没完。”
正好医生来给陈星彻检查,赵争妍让了让路,又接着对医生说:“医生你抓紧给他瞧瞧,脑子别摔傻了。”
“妍妍!”爷爷忍不住责备了赵争妍一句,“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赵争妍微愣,忙笑:“呸呸呸,我的错。”
许若看了眼赵争妍,印象里她一直是一个性格敞亮爽利的大女人,年岁没有改变她的容貌,也没有改变她的性情。
而许若从学生时代起,就很喜欢赵争妍这个人,就算她不是陈星彻的妈妈,她也喜欢。
察觉到许若的目光,赵争妍朝她看过来,微微一笑。
许若一怔,回以一笑后挪开目光。
医生很快给陈星彻检查完,发现他没什么大问题,陈吉赢就问:“转院没问题吧。”
医生说:“可以。”
“能飞吗?”
“时间别太长是可以的。”
陈星彻家人来时是赵争妍包机来的,这会儿陈星彻自然跟着专机回去。
许若还有行李没收拾,就没陪着,另买票走。
陈星彻千叮咛万嘱咐:“到京市之后联系我。”
许若看他这一身伤的样子,不忍心拒绝,点头道:“好。”
因为陈星彻的伤势没有大碍,回山里收拾行李的时候,许若感觉心情特别舒畅,好像积压了好久的阴霾全都一扫而光了。
只有在路过她和陈星彻的出事地时,当时那山体坍塌的一幕又涌上脑海,她才打了个寒噤,忙不迭闭上眼,把那些画面从记忆里暂时赶走。
许若回家时,恰逢房主人也回到家。